夜,漆黑漆黑的,伸手看不見五指。張萬壽像條狗一樣順著牆角爬去,溜進了半掩著的田雲卿的後門。

堂屋的東間,這是田雲卿的臥室。在一盞昏暗的油燈下,堆著兩個腦袋。“糟啦,一切都完啦!第一炮沒打響,什麽計劃都完啦!”那個歇頂老頭惡狠狠地說著,兩手抓住光禿的腦袋,好像要拔下一把頭發來,可惜它像個葫蘆一樣沒有長一根毛。“他媽的×,窮小子真命大!”那個八字胡子老頭氣憤憤地說,“隻要老子不死,我的地,我的十八畝好地,非奪回來不可!有朝一日,總要你們認得我田雲卿是誰!”

“別吹牛皮啦!已經懷疑到我頭上來了,怎麽辦哪?”“怎麽辦?虧你還是個老手,將來還要當縣長哩!”八字胡子老頭輕蔑地說。“你倒會說風涼話,你咋不出頭哩?膽小鬼!”歇頂老頭不服氣地說。“我的老祖宗!我是啥成分呀?富農敢明著幹嗎?還不是為了長遠打算嗎?”八字胡老頭申辯著理由,接著問,“懷疑我了沒有?”“這幾天也不叫我去開會了,群眾都覺悟了,什麽風聲也聽不到啦。”“好,這麽辦,你豁著去坐幾年牢。千萬不要咬我,將來我搭救你。”“坐牢?說不定連我的老賬都翻出來了,還能活得成?”歇頂老頭垂頭喪氣地說。“真倒黴,自從五一年鎮反以後,就失掉了聯係,全都完蛋啦!完蛋啦!”忽然,他露出猙獰的麵孔。“找關係去,我跑!”

哢嚓一聲,田大虎一個飛腳。兩扇房門大開。

“不準動!舉起手來!”幾支長槍、短槍對準了張萬壽和田雲卿。趙股長拿出兩張逮捕證:“你們被逮捕啦。”

張萬壽驚慌地向趙股長賠著笑臉:“趙股長,別誤會了,我是來審問富農的。”他扭頭對著田雲卿厲聲說:“你說,是不是你毒害我們社長?你這個敵人,快說!”田雲卿耷拉著腦袋沒有吭聲。張萬壽又對趙股長說:“趙股長,剛才他已經承認了,把他帶走吧!”“別耍把戲啦!你是什麽人?”趙股長問。“別開玩笑啦,趙股長,我是副社長張萬壽嘛。”

“胡說!你叫張華山。”趙股長將一張陳舊的硬紙卡片,舉到張萬壽眼前,“這是什麽?”張萬壽聽到他從前的化名,又看見他八年前的相片,像一堆泥一樣癱在地上。

選自《誰是凶手》,長江文藝出版社,195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