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黑眼圈的女人

師的駐地距H縣約有兩天路程,公共汽車要在一個市鎮上停宿一夜。

市鎮原先是很小的,因為汽車路修通後,這兒變成旅客過夜的地方,所以在公路兩旁也出現了幾家店鋪。

客車停下之後,趙忠平跳了下來,找了一家靠汽車站較近的客店住下。

客店是普通民房改成的,設備非常簡陋。一間大房子,用木板隔成若幹小房間。木板也很矮。假若站在這一間的**,就會看見另一間裏的人。

趙忠平正在洗臉,聽到隔壁房間裏店主和一個女旅客談話,這個女旅客是和趙忠平同車來的。

“同誌登記啦!”

“你寫吧!”

“貴姓?”

“呂輝。”

“哪裏人?”

“本省人。”

“職業?”

“教員。”

“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從省城來,到H縣水墨區去找一個親戚。”

店主又問:“有證件嗎?”

女的似乎有點生氣地反問道:“沒有證件還能出門嗎?”

“這個女人挺凶啊!”趙忠平正想著,店主已到他房裏來登記了。

第二天上了汽車,趙忠平由於好奇心,不由得向昨天住在隔壁的那個女人打量了一眼。女人年約二十七八,臉長得很瘦削,頭發剪得不長不短,梳得整整齊齊,上身穿著一件天藍色的襯衣,下身穿著一條學生藍的西服褲,從整個打扮上來看,很像城市裏一個服裝樸素的女工或女學生。可是當趙忠平又看了她一眼時,便產生了一種厭惡的感覺。女人的眼圈四周發青,嘴唇同樣泛著紫黑色,臉上流露著倦容,這些特征是過夜生活的人所常有的。

汽車沿著國境線在迂回蜿蜒的公路上爬行了一整天,到下午五時方才到了縣城。城雖小,倒也很整齊,在國民黨遺留下的一片片的瓦礫堆上已興建起了新的房屋。百貨公司、合作社裏擁擠著顧客。城市呈現著欣欣向榮的氣象。趙忠平找到住處,第二天到縣委會辦了手續,拿了介紹信,便到水墨區去了。

水墨區離縣城有二十裏,趙忠平到達的時候,人們正在吃中飯。區委書記不在,下鄉去了。接待趙忠平的是馮區長。馮區長看罷介紹信,親熱地讓趙忠平坐下,並給他盛了一碗飯,說道:

“昨天晚間有個從省城裏來的女教員,打聽上山村。唉!這個村子早已沒有了,在一九四八年國民黨統治時代,H縣鬧鼠疫,國民黨根本不管,有的村莊,全村的人都死絕了,上山村就是這種村子之一……”

“女教員打聽上山村的什麽人?”趙忠平問。

“打聽張明。”

“哦!這個女教員怎麽個長相?”趙忠平有些驚訝。

“臉瘦瘦的,白白的,眼圈有些發黑,穿著天藍上衣。”

“她上哪裏去了?”趙忠平進一步追問。

“不知道,你們認識嗎?”區長說。

“不認識。”趙忠平回答。

三天以來,雖經過馮區長的協助,各處打聽,但找不到任何一個當時在上山村居住過的人。沒人知道江大雲的家世,也沒人知道玉蓮自殺和江大雲逃跑的事。最後,在過去殘存的地畝冊子裏,找到江大雲父親的名字江金川。地有一畝一分。這和江大雲表上所填的是一樣。同時在地畝冊子裏也發現張明的名字,他有六十多畝地。

趙忠平這次外出,雖沒有達到目的,但他並沒有失望,還帶著比較滿意的心情離開水墨區。因為和隱蔽的敵人作鬥爭,並不是一帆風順的,而是需要經過許多曲折的道路和摸索。往往表麵看來,隻要再向前走一段,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可是等到了地方,前麵卻是懸崖絕壁,路完全斷了。這次,不管如何,他已經知道上山村過去確實有江大雲和張明這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