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網打盡

深夜,雨雖然停了,房櫓上還不斷地滴著水點,這一所陰森、黑漆大門的住宅,顯得格外陰沉。這就是黃濟仁的住宅。這住宅是和他的店鋪是分開的。從他的店鋪出來要通過歪七別八的小巷子才能到。

黃濟仁也是一個老軍統特務,內戰時在白軍中做醫官參加特務組織的,他的父親是個大惡霸地主,被紅軍殺了。他後來便開了中藥鋪,特務活動雖有一個時期是中斷的,特別在樟樹一帶,過去並沒有進行過特務活動,因為原來潛伏組的組長李民在1951年另有任用離開江西時,組長便由黃濟仁擔任,他的身份是很灰色的,活動也異常巧妙,他潛伏至今,做了許多危害人民的事,尚未被發覺,台灣對他也曾嘉獎過幾次。

現在他的潛伏組全班人馬除他和盧昌茂、丁老板外,還有一個裁縫和一個賣米粿的及萍礦的一個職員。萍礦那個家夥已打入了我們的要害部門,當了萍礦計劃統計股的股長。

黃濟仁向來是得意的,留個小八字胡子,逢人就是笑,誰知這笑裏原是藏著殺人刀。

這幾天,他到外麵總還裝著笑臉,回家卻不然了,眉毛緊皺,八字胡子快要糾成圓圈了。他總覺得這幾天將有大難臨頭似的。

這天晚上,他強打著精神,叫老婆弄點飯菜,為的歡送孩子——盧昌茂的孩子。再說對王胡子也不能慢待。明天拂曉他就要把孩子接走的。這對他的活動,是減少了天大的負擔。

燈光異常明亮,照在黃濟仁的臉上,他的臉呈現著蒼白色。所有重大的問題,總在他腦子裏打轉:“孩子雖然能送走,盧昌茂夫婦在夾牆裏住到哪天呢?假若有人發現怎辦呢?常言說‘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盧昌茂是潛逃來的。難道政府沒發現嗎?不,說不定政府已掌握了我們全盤情況,電台是暫時藏在老好人家裏,必須得想個長遠的打算,特別是萍礦的工作,收獲已是很大了,但事情也快要發作了,這……麵前的路是難走的了!尤其是這些老百姓,都是被共產黨洗了腦子的人,他們的眼睛和拳頭都對著我們,就連老好人也不會長久被欺騙的。……為什麽蔣總統和美國還不反攻呢?今天說反攻,明天說反攻,這簡直成了寬心丸了。……哎!”

一張八仙桌子,坐著黃濟仁、盧昌茂、抱著嬰兒的王桂英、王胡子、還有黃濟仁的老婆。前後門上得緊緊的,又是個雨天的深夜,他們這個小天地活像是封了口的老鼠洞。

黃濟仁欠了欠身子,舉著一杯水酒:“為孩子的幸福,為王老先生的操心費神,為我們的事業,為蔣總統的健康,來飲幹這杯酒。”

大家把酒杯舉起,沒有歡樂的氣氛,但也沒有喪氣的臉色。王胡子慢慢地把酒舉上嘴唇,水酒已潤濕了毛胡子。

“通通通!通通通!”屏風外的大門,忽地有人敲打。

驚慌襲擊著大家,酒杯一個個放下了。

“誰?”隔了些時,黃濟仁的老婆若無其事地問。

“我。”是丁老板的聲音。

“你怎麽現在來?”黃濟仁才答上腔。

“有重要的事報告你。”丁老板在門外說。

“明天來。”

“有重要事。”

“有什麽重要事?”

“山上的人已不在啦!”

“哪裏去啦!”黃濟仁故意作假說。

“你開門,這門外怎好說話呢?”

黃濟仁沒奈,向大家擺了擺手,大家也都是老行當的人,會意後盧昌茂夫婦帶著孩子仍回到夾牆裏,王胡子向廚房裏去。

大門打開了。丁老板進來後,還進來了莊科長、小馬、杜隊長、老好人及幾個帶槍的人,黃濟仁的心突然像停止跳動似地,故作鎮靜地說:“丁老板,這是怎麽回事?同誌,這是怎麽回事?”他還想裝樣。

“告訴你,我們是來找你,和找那個‘山上人’的!”莊科長嚴厲地說。

“黃先生,我已經……”丁老板低下頭,垂著手站在一邊。

“銬起來!”小馬命令著。

“我犯什麽罪呀!”黃濟仁狡賴說。

“這有證據!”莊科長指著老好人。老好人把手中的電台捧出來,瞪著從不發怒的眼。

“這是從哪兒來的東西?怎能算是我的證據呢?”黃濟仁仍企圖抵賴。

“這是什麽人?”一個公安員把王胡子拖到黃濟仁的麵前。

“他……他是我的親戚。”

“親戚?什麽親戚!”

“是……”他一時回答不來了。

“是姨表親。”黃濟仁的老婆搪塞著。

“好個姨表親!那夾牆裏的人,也是姨表親了。為什麽姨表親藏在夾牆裏!”莊科長蔑視地斥責著。

“這……”黃濟仁看見大勢已去,不說下去了。

“這,這就是你的姨表親!”杜隊長將盧昌茂夫婦拖過來。

“現在宣布,政府要逮捕你們!”莊科長拿出了逮捕證。

一輛中型卡車,連夜向省城開去了。杜隊長和莊科長、小馬分了手,他和另一個公安人員乘夜班的貨車奔向萍礦。這是5月底的一個雨後涼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