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董老太太

這天上午10點,劉處長和張明乘近郊火車從沈陽抵達撫順。這是一個以燃料和原料生產為主體的重工業城市。它的工業區與市區連接在一起,乍一接觸到城市的邊緣,就可以看到一排排插入雲端的煙囪、高大的廠房和整齊的街道所構成的美麗的畫麵。

劉處長和張明在公安局招待所安置了住處。

一刻鍾以後,市公安局的黃局長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待了他們。

“老劉,你們可真快呀,說到就到。”黃局長微笑著對劉處長說。

“怎麽,出乎意料嗎?”劉處長說。

“不,我早就算到了,你一定會來。”

“為什麽?”

“董老太太的信呀!”

“算你是個諸葛亮,猜著了。”

黃局長為人既嚴肅又活潑,就是在最困難的關頭也去不掉他的幽默感,劉處長一看到他那種詼諧的神氣,就追想到抗日時期同他一起化裝摸進鬼子據點的情形。這時兩個人談得很和諧、很自然,張明在旁就像聽著兩個老人講故事一樣。劉處長除了介紹這件案子的發現經過,半個月來的工作情況及董老太太的檢舉信件之外,還提出在撫順的工作期間,請市公安局多多幫助。當劉處長和張明辭別黃局長回到宿舍,已經到了快吃晚飯的時候。

第二天上午,按照原定計劃劉處長和張明便出發去訪問董老太太。

汽車穿過市內整齊的街道,向西行駛了大約十多公裏,便在一片職工住宅區旁的一條寬敞的馬路轉角處停下,董老太太就住在對麵新建的三層樓上。

董老太太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共產黨員,在區人民委員會工作;另一個是共青團員,在撫順礦區A礦當采煤工人,兩個兒媳婦一個在銀行當會計,一個在橡膠廠做工;她的丈夫在國民黨統治時被匪兵抓去修碉堡給折磨死了;老太太還有一個女兒,早已經出嫁了,現住在天津。董老太太現在擔任不脫產的街道婦女工作,還是衛生模範。她在一個多月之前曾去天津看望她的女兒,那封檢舉信提到的事情就是在回來的途中所碰到的。聽到公安局關於發動檢舉鐵路旁發現的無名屍體問題,她便寫了一封檢舉信。

這天,老太太正哄著兩個孫子在屋裏玩耍。她看到兩個穿著青棉大衣的陌生客人走了進來,就急忙打發兩個孩子到外麵去玩,然後笑嘻嘻地來接待客人。

“您好,老大娘!”劉處長首先有禮貌地打招呼。

老太太趕忙答禮讓座。劉處長和張明分別坐在靠牆的一張小方桌旁邊的兩把椅子上。

兩個客人自我介紹以後,劉處長就說:“老大娘,您寫給公安局的檢舉信,已經收到了。這次來打攪您,是想詳細地打聽一下您所知道的當時情況。”

“這是應當的,談不上打攪。”老太太坐在床邊上,客氣地回答。同時她稍回憶了一下,便敘述起來。

……

那是在去年12月5日晚上9點鍾,在天津車站,董老太太一手提著柳條編織的筐子,一手夾一個白布小包,隨著人群登上了從北京開往沈陽的直達快車。

董老太太從來就很熱情,過去貧困的日子把她錘煉得很細心,做事情從不馬虎大意。她在一間硬席寢車裏按照車票的號數找到了自己的乘席。這個臥鋪間裏共有四個鋪位,董老太太是在左側的上鋪。下鋪的兩個客人是先上的車。這兩位客人,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上身披著黃布棉大衣;一個是留著一小撮山羊胡子的高個子老頭,看來他雖然長得消瘦,但他和青年人同樣有精神地談個不休,聽他的口音很像湖南人。那個青年人話雖不多,但說起來很輕快,還不時地發出咯咯笑聲。董老太太起初並沒有參與他們的談天,隻是簡單地相互打了招呼。因為天氣晚了和有些疲倦,老太太大體上安置了自己的東西,很快就鋪床躺下了。

可是,嚴冬的夜晚並不能使人一下子睡去,尤其是對於老年人。從倒在下鋪的兩個人談話中,老太太聽到青年人好像是個轉業軍人,這次轉業到工業建設崗位,山羊胡子老頭是從關裏來東北探望親屬的,要在中途下車……

列車飛快地奔馳著。

老太太剛要入睡的時候,忽然被車廂走廊傳來的吵嚷聲驚醒。一個三十來歲的黑臉漢子一顛一跛地向這個臥鋪間走來,酒氣蒸發出來的肉食沒有消化完的腥味愈來愈近。大漢穿著一套藍色棉布製服,歪戴帽子,嘴裏不知道他咕噥些什麽話語。在他的後邊一個列車員小心翼翼地跟隨著。顯然,這是一個醉漢,酒精的烈性弄得他昏昏沉沉。

山羊胡子老頭第一個站起來,他殷勤地幫助列車員攙扶醉漢爬到右側的上鋪,大漢瞪著一雙醉眼仔細地瞧了瞧老頭,嘟嚕了一聲“謝謝”之後,便躺在床鋪上。披著黃大衣的青年人也撩起被子張望了一下。列車員走後,就剩下醉漢的喘息聲打擾著車廂裏的寂靜。大家各自忍耐著,不久好像人們都自然地進入了夢鄉。

天還沒有亮,董老太太就醒來了,這時列車早已過了錦州。可是車廂裏的四個人隻剩下了兩個。睡在老太太下鋪的青年人和山羊胡老頭可能在半夜的時候下了車,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了。

醉漢睡得比方才還酣。老太太過了一會兒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太陽光照得挺亮,車廂裏的廣播喇叭聲把大家喚了起來。一夜的工夫,大漢完全清醒了。老太太同他談了些家常話,知道他在撫順A礦第二坑做工,這次是去唐山看母親的。兩人同時在沈陽下的火車。

董老太太談得很細致,她所看到的任何東西都沒有放過。這是因為在一次尋常的旅行中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而對劉處長和張明來說,老太太的每一句話都很重要。兩個人仔細地聽著,還不時地在自己的日記本上記下什麽。

“除去大漢以外,那兩個人叫什麽名字,在何處工作,到哪裏去呢?”老太太的談話剛告一段落,劉處長就向她提問。

“我上車以後兩個人沒談多久,說話的聲音又小,隻聽說老頭是探親的,青年人是轉業軍人,他想到工業建設崗位以後怎樣學習怎樣工作,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那個大漢叫什麽名字,確實到撫順來的嗎?”張明插了一句。

“下車以後再沒見他,聽說他是撫順A礦第二坑的工人,姓孫,叫什麽名字沒有問。”

“半夜那兩個人走了以後,您乘的車廂又上來人沒有?”劉處長繼續問。

“沒有。兩個下鋪一直是空著的。”老太太喝了一口水又說。

“現在您對於這件事情怎麽看法呢?”劉處長說著用親切的眼光看著老太太。

“我看那個青年人是個善良的人。”老太太稍停頓了一下又說,“那個老頭挺和氣,肯幫助人,倒像個常出門的人……”

“那個姓孫的黑臉漢子呢?”張明又插了一句。

“那個年輕人不爭氣,說起話來三不著兩,出門還喝得醉醺醺的,可真不是個事。”

“您看他這個人到底怎麽樣?”張明著急地問道。

“我可沒有這個眼力,看不出個道道來。”老太太認真地回答。

劉處長又問了一些別的情況,最後對老太太說:

“您的檢舉信和方才談的情況,對於我們幫助很大。我們衷心地向您表示感謝。”說完便起身告辭。

在回來的路上,劉處長和張明兩個人幾乎沒有說什麽話。兩個人的腦子裏同時在想著問題。張明緊皺著雙眉,恨不得一下子把汽車開到第二坑找到姓孫的大漢,把事情弄個明白。當然,劉處長想得更遠一些。往往案件有了一些線索,反而使人的思路更加複雜起來。他想,董老太太提供的線索無疑是非常寶貴的,這不僅隻是時間上的偶合,而且情況本身使這件有如茫茫大海撈針的案件似乎看到了頭緒。可是火車上穿黃大衣的青年是誰呢,為什麽要把他殺死呢?凶手又是誰呢?黑臉漢子又是怎樣一個角色,他會是凶手嗎?一連串的問題在腦海裏交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