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解剖室的女屍

解剖台上擺著一具陳舊的屍體標本,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同學站在解剖台的兩旁,聽李老師在講解實習要領。

刺激性很強的福爾馬林氣體嗆得我眼睛都睜不開,膽怯的賀曉琴用手掩著鼻孔,離解剖台遠遠地站著。好像一旦哪具屍體標本複活了,她就好轉身往門口跑。我記得第一次上解剖實習課時,老師把蓋在屍體上的白布一揭開,大家都怔住了:那死屍的顏色紅裏帶黑,去了皮的經過製作了的麵孔,比電影《畫皮》裏的鬼還恐怖。也是這位賀曉琴,嚇得掩著臉飛快地衝出了解剖室。

不過,久而久之,大部分同學都習慣於和屍體打交道了,連有的女同學,也敢用手把屍體的五髒六腑擺弄一番。有時,大家甚至為爭當屍解的主刀而發生爭吵。唯獨這個賀曉琴,至今還不敢用手碰屍體。

李老師到其他組指導實習去了。這一次,肖亞男爭到了主刀權。今天的實習內容是“循環係統的動脈血管”。但是,這具屍體使用的次數太多,許多重要的動脈標記不清,已經無法辨認了。

肖亞男用手在屍體的腹腔內一邊翻騰,一邊說:“連腹主動脈都找不到了,這具屍體隻有送火葬場了。”

肖亞男好不容易爭得了“主刀”權,卻碰到了這麽一具屍體標本,根本無法進行正常解剖。她因為沒有過到“主刀”的癮,很不滿足,拿著手術刀在屍體的肌肉上亂劃,連說自己沒運氣。一個男同學見她這個神態,笑著說:“要過癮還不容易,去小屍體池摸一具屍體就是了。”這下可提醒了肖亞男,她當即放下手術刀,朝小屍體池走去。

那小屍體池,一般是放一次也沒有用過的屍體標本的。肖亞男想去揭池上的木蓋,不巧今天木蓋上了鎖。鑰匙當然在駝背張手裏了。她來到解剖室對麵駝背張屋子裏,駝背張正在**睡覺,屋子裏彌漫著一股香味。肖亞男對著駝背張連叫了三聲“張師傅”,回答她的卻隻是一片鼾聲。突然,肖亞男一眼發現一大串鑰匙就放在小圓桌上。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著鑰匙就來到解剖室。

肖亞男打開了小屍體池的木蓋,招呼我過去幫忙。我猶豫了,因為解剖室有明文規定,是不準亂動屍體標本的。不過,我還是過去了。楊帆也主動前來幫忙。肖亞男交給他一個木柄鐵鉗,我幫著亞男夾住了一具女屍的下肢,他鉤住了女屍的頭部,朝上提著。

“啊!”突然,肖亞男大叫了一聲,手一鬆,撲通一聲,那具女屍又跌回福爾馬林藥水中去了。

我驚奇地問:“怎麽啦?!”

素來膽大包天的肖亞男,這才似乎從驚嚇中清醒過來,搖了搖頭說:“沒……沒什麽,福爾馬林嗆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們正準備第二次去夾那具女屍,駝背張急匆匆地進來了,他一見我們打開了木蓋,手裏拿著取屍體的工具,臉色一下子變了,滿臉的疤痕頓時繃緊了,大聲吼叫:“是誰拿走了我的鑰匙?我丟了東西就找他!屍體不準亂動,你們李老師沒講?你們的李老師呢?”

同學們都沒吭聲,隻有肖亞男不甘示弱,她丟過鑰匙,衝著駝背張說:“對不起,張師傅,屍體標本我們又不會背到寢室裏去,又不會偷去換酒吃,你發那麽大的火幹什麽?”

同學們“哄”地笑起來,駝背張口裏罵個不停,氣衝衝地走過來,重新鎖好小屍體池,向肖亞男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走了。

肖亞男故作親切地喊了聲“good—bye”,同學們笑得更厲害了。

當天晚上,我邀亞男、曉琴來到校園花壇邊,我和曉琴坐在水泥製的長椅上,坐不住的亞男靠著椅子站著。不知什麽花開了,夜空中彌漫著一股襲人的濃香。

“亞男,”我偏過頭,看了看肖亞男說,“我覺得你今天撈屍體時的神態很不正常。”

肖亞男一下子嚴肅起來,把聲音壓得很低,在我身邊說:“周姐,我現在心還在怦怦跳呢!不過,我還是不信有這樣的怪事。”

“你素來膽大包天,今天怎麽啦,說得我糊塗起來了。”我扯著亞男的手,讓她和我並排坐下。

肖亞男這才神秘地說:“周姐,我發現那具女屍的左腳拇指上,有一顆很明顯的黑痣。”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曉琴說。

“奇怪的是有一次洗腳時,我發現林雅同一個地方也長著一顆黑痣。”

“這……這是不可能的,肯定是巧合!”顯然,肖亞男害怕了。

三個人都沒有再談什麽。夜風吹得路旁的夾竹桃瑟瑟地響。遠處,一隻螢火蟲提著綠幽幽的燈,朝花壇飛來了。賀曉琴不由得把身子朝我挪了挪。

肖亞男意外的發現,使我吃驚不小。一具新鮮屍體放進解剖室,都要經過製作的。一般根據需要,都要把肢體大部分皮膚去掉,隻是把手、腳掌部分的皮膚留下來。因為去掉皮,才能將皮下的肌肉、血管、神經暴露出來,以便學生實習。這樣,一具經過製作了的屍首,是無法從容貌上辨認是什麽人的。那具拇指有痣的女屍是林雅?也許,正像曉琴說的,這僅是巧合吧,不過,大千世界,必然總比偶然多,巧合的事畢竟太少。

這個重大的發現,必須馬上匯報,當然,我不會再去找那位張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