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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琳驀然間看到了一張陰暗而凶殘的臉,以至於她險些叫出聲來:胡小刀!

絕對是他——胡小刀。

可能由於光線的作用,胡小刀的臉有半邊是粉紅色的,雨水淺淺地敷在那沒有多少肉的腮上,暗暗的有些光澤。胡小刀那對深眼窩還和被抓走前一樣,怎麽看都是黑乎乎的——從這對黑乎乎的眼窩中射出的陰光就可想而知了。他左邊的衣領豎著,很酷。但是許琳知道,那絕不是為了酷,而是為了掩蓋腮下邊的一道蚯蚓似的疤痕。

當年胡小刀向她描述過和人動刀的情景:“許琳你聽著,那龜孫一刀刺過來沒刺中喉嚨,刷地劃破了這裏——我的血一下子就下來了,那要是刺中了,哧——”胡小刀十分優雅地比劃了一個手勢,“你就見不到哥哥我了。”

胡小刀說那話時伸手捏了捏許琳的臉蛋,那粗拉拉的手指留在她臉上的感覺至今她還記憶猶新。

他,怎麽會在這兒?!

許琳下意識地朝樹後邊閃了閃,盡管她明白對方已經看見了自己。是的,胡小刀得意的時候永遠會浮出些怪怪的笑。嘴角牽動著,朝著一邊扯,眼睛眯了起來——這樣的笑使人做夢都會驚醒。

“過來吧許琳,躲什麽呀。你活得不錯呀,哥哥可險些死在大獄裏。”胡小刀慢慢走了上來,嘴裏的熱氣噴在她臉上。

許琳這時完全僵硬了,像鷹爪下的兔子,連逃跑的念頭都死了。胡小刀不是判了死緩嗎?她腦子裏隻剩下這樣一個問號——逃出來啦?

胡小刀當年和他哥哥胡大刀一起,把正在住院的市檢察院諸葛檢察長從十一樓病房的窗戶裏扔出來摔成了肉醬,轟動全市。諸葛檢察長被摔爛的身子在屏幕上出現了幾秒鍾,全市老百姓都目睹了那個鏡頭。結果因為那幾秒鍾,電視台台長提前退了休,據說這是市裏有人說了話的緣故——那個觸目驚心的故事由此便畫上了句號。

抓“二胡”是因為關係到兩百九十多輛高級轎車的案子。公安機關拿住“二胡”可謂費盡心機。據說走私船的兩個港仔在抓捕中被胡氏兄弟滅了口。但是關於走私轎車案的材料以及胡氏兄弟,莫名其妙在移交後出了問題——“二胡”在移交檢察院後逃跑了,有關材料不翼而飛。

……接下來便是諸葛檢察長的死。

刑警隊長歐光慈率人二度抓捕“胡氏兄弟”,依然艱難。人是在湘贛交界處抓到的,不過讓胡大刀“折了”。那混蛋從火車上往下跳,摔得比諸葛檢察長還不成人形。落網的隻有弟弟胡小刀。

他不是被判了死緩麽?許琳的腦子裏反複閃動著這句話。

據知情人說,胡小刀第二次被歐隊長按翻在火車軌道上的時候說了一句話:“歐光慈,你,我服。但是記著,那些××的欠我兩條人命。決不會完事。歐隊長你是明白人,案子有鬼!”

這是傳聞,話裏有話。

至於“兩條人命”,一條是他哥哥胡大刀,另一條是指他媽,老太太在兩個兒子第一次被抓的時候就一命歸西了。胡小刀沒說“那些××的”是誰——讓人浮想聯翩。如今他穩穩地站在許琳麵前,一點也不像“死過一次的人”。真不像!麵對著這張凶殘的臉,凡是認識他的人,都會不寒而栗。

“許琳,王副省長據說要退下來了,他兒子現在在幹嗎?”胡小刀凝視著她,眼裏寒光閃閃。

“你問王……王永江?”

“對,你和他有一腿,不會不知道吧?”胡小刀往上湊了一些,伸手撫摸著許琳的臉,“你應該知道。”

許琳一動也不敢動,任他摸。胡小刀說得不錯,王永江和她有好多年非法同居,他妻子雖然知道卻不敢管。許琳等於先後被胡小刀和王永江分別占有過。兩個男人,一個下了大獄,一個卻騰達了。

“聽說……聽說他在駐京辦事處當主任。”許琳顫顫地說。

“好!”胡小刀仰起臉看了看天,“許琳,我今天累,就不怎麽樣你了。火車票我搞,咱們明天……頂多後天,一起去北京。”

許琳不敢搖頭說不。

“去找王永江那雜種!”胡小刀收回目光,“你跟我去,許琳。我是誰你清楚,你必須陪我去。另外我還要多說一句——我是越獄出來的,死對我已經無所謂了。因此不要辦傻事。”

他這裏說的“辦傻事”,自然指的是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