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養貓養狗再養一個你

俏俏好奇:“什麽樣的願望啊?”

陸驍看著她:“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隻要有人同你提起‘愛情’這兩個字,我希望你最先想到的永遠是我。”

34)

開學後沒多久就是國慶假期,三個室友各回各家。俏俏原本想和陸驍去旅行,結果陸驍名下的雲境室內設計工作室接了個單子,從上到下,集體加班,忙得像陀螺。

俏俏聲音委屈:“陸驍啊陸驍,你為什麽總是那麽忙?”

陸驍在電話那頭好脾氣地笑:“因為陸驍要賺錢養家,養貓養狗再養一個你。”

俏俏皺起鼻子,不滿意:“我還是和寵物一個級別。”

自開學以來,餘笙就忙得腳打後腦勺,整整一個半月沒踏進家門,太後嘴上什麽都不說,扭頭在朋友圈裏轉發各種鏈接,標題具有極強的指向性,什麽“兒大不由娘,養兒難防老”“為了前程,他竟然拋棄了臥病在床的老母親”等等。

俏俏幸災樂禍,說:“哥,我掐指一算,明天再不回家,後天就是你的死期!”

餘笙發來一串怒氣衝衝的表情,然後,乖乖找師姐調整值班表,挪出三天假期,回家陪伴處於更年期的白太後。

兒子和閨女一道回來過節,餘建國高興得直搓手,下廚弄了一桌子菜。

吃蟹的好季節,餘建國托朋友買回來正宗的陽澄湖大閘蟹,一半清蒸一半鹽焗,留出兩個切成小塊,與其他食材混在一起,做麻辣香鍋。

白太後不住地往俏俏碗裏夾菜:“魚蒸得不錯,多吃點。食堂的夥食哪能跟家裏比,看給我閨女餓得,下巴都尖了。”

餘笙嘴裏咬著螃蟹腿,用筷子把碗敲得叮當響:“媽,您能不能把親情的小雨露也往我這邊灑一灑,不然我總覺得自己是抱養的!”

白太後把餘笙嘴上吃了一半的蟹腿搶了下來,哼了一聲:“抱養的孩子沒資格吃我家螃蟹!吐出來!永遠不知道主動給家裏打個電話,就沒見過你這麽不長心的孩子!”

俏俏把臉埋進碗裏,一邊吃一邊笑,餘建國趕緊和稀泥:“孩子忙著幹正事,老太婆你就少嘮叨幾句吧!”

“叫誰老太婆呢!”白太後瞪起眼睛,“我老嗎?請叫我小姐姐!”

餘笙順杆子就爬:“小姐姐永遠十八,貌美如花!我以後一定一天一個電話,殷切問候,關懷備至,您大人有大量,別生氣了!”

白太後兜頭一巴掌:“沒大沒小,‘小姐姐’是你能叫的嘛!”

35)

吃過飯,餘笙和俏俏挽起袖子,裝模作樣地表示要幫忙洗碗,餘建國把兩人攆了出去,讓他們陪太後看電視吃水果,哄哄家裏唯一的小姐姐。

兄妹倆一左一右,一個削蘋果一個端茶水,嘴上抹了蜜似的,把太後哄得樂淘淘。

門鈴響了,太後起身去開門。

餘笙歪倒在俏俏身邊,狀似無意地問:“你那個同學,叫什麽青花瓷還是小青花的,開學之後,跟你聯係過嗎?”

“你是說唐青瓷吧,”俏俏嘴裏嚼著葡萄,“我們天天聯係啊,不過,有一次比較奇怪,大晚上突然叫我出來吃夜宵,騎了一輛特別拉風的大摩托,看起來心情不大好,問她到底怎麽了,她又不肯說。”

提到摩托車,餘笙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了。他“嘖”了一下,自言自語:“心情不好?難道是因為輸給我?早知道就讓她半圈了,小氣吧啦的!”

俏俏沒聽清:“你說什麽?”

兄妹倆正聊著,玄關處傳來陌生女孩的聲音:“阿姨,您好,我是住在樓上的鄰居。您有沒有看到一隻小狗?我家的狗不見了。”

太後回身指了指癱在沙發上的餘笙:“這兒有隻單身狗,你看是你丟的那隻嗎?”

俏俏直接笑噴。

餘笙咬著葡萄一臉無辜:???

36)

太後最近沉迷廣場舞,吃過晚飯就呼朋引伴地組隊熱身去了。

餘笙站在陽台上摩拳擦掌:“我一定要在太後跳舞跳得最開心的時候,把她從隊伍裏拽出來!”

俏俏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皮癢了!”

餘笙一臉悲憤:“這叫報仇雪恨!她當年就是這樣把我從街邊的遊戲機房裏拽出來的!”

俏俏笑得嗆住,咳了好半天。

果盤裏擺著幾個蘋果,餘笙挑了個頭最大的一個,在衣服上隨便蹭了兩下就往嘴裏送,俏俏嫌棄不已,連忙搶下來,拿起水果刀幫他削皮。

餘笙在沙發上盤膝坐下,碰了碰俏俏的肩膀,道:“陸驍的那個工作室生意不錯,我一個學姐買了套別墅做婚房,就是雲境出的設計圖。圖是真漂亮,收費也是高得嚇死人,要不,你自學一下會計學吧,考個注冊會計師什麽的,為將來接手財政大權做準備。”

俏俏把削好的蘋果塞進餘笙嘴裏:“少出點餿主意吧,我的哥!”

餘笙啃著蘋果語重心長:“我這是為你好!想要管住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沒收他的工資卡!陸驍現在也是高收入群體了,你要防患於未然!”

“防什麽?患什麽?”俏俏掃了他一眼,“我愛那個人,願意毫無保留地信任他,不指責,不懷疑,最好連發脾氣和冷戰也不要有,兩個人溫溫暖暖地過完這輩子。”

餘笙摸摸她的頭:“才多大年紀啊,張口閉口就是一輩子。”

俏俏歪著腦袋,眼睛裏有笑意,還有點淡淡的羞澀:“其實,深情和年紀無關,年紀小不代表不明白什麽是愛。有一天晚上,我和陸驍在學校裏散步,剛好看見流星,我鬧著要一起許願。”

那天月色很美,俏俏牽著陸驍的手,沿著足球場外圍的跑道一圈圈地走著。兩個人話都不多,陸驍偶爾看她一眼,笑一笑,眼底是星辰般的輝光,溫柔如夏季風時幹淨的海。

俏俏攤開陸驍的手掌,指著他的掌紋線說:“此人命格富貴,姻緣一線尤為深重,是長情之人,不曉得哪家姑娘能得此良婿!”

陸驍笑了笑:“之前有個算命的說,我的貴人星在姻緣宮,也不知道準不準。”

俏俏拚命點頭:“準的準的,你看我的掌紋,特別旺夫,娶了我一定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大吉大利財源廣進!”

陸驍無奈:“你當自己是善財童子嗎?”

說著,半空中滑過一條明亮的線,像鯨魚的尾鰭剪開海麵與波瀾。

俏俏驚叫一聲:“是流星!陸驍,你有沒有願望啊?據說,對著流星許下的願望,都會實現的。”

陸驍抬起頭,眼睛裏映著夜空的顏色:“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俏俏好奇:“什麽樣的願望啊?”

陸驍看著她:“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隻要有人同你提起‘愛情’這兩個字,我希望你最先想到的永遠是我。”

陸驍的眼睛太漂亮,專注地看著一個人時,像帶著魔法。

俏俏聽見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她想,笨蛋,你的願望啊,早就實現了。

餘笙“嘖”了一下:“陸驍不應該學建築,應該去學中文啊,情話張嘴就來,臉皮真厚!”

俏俏用抱枕墊著下巴,看向餘笙:“據說愛情最好的樣子是能帶給一個人溫暖,那份溫暖讓你遠離黑暗和陰霾,變成善良的人。這恰恰就是陸驍所帶給我的,他那麽好,我怎麽能用卑劣的想法去懷疑他。”

餘笙張開手臂仰倒在沙發上,沉默了一會兒,笑了,認輸似的:“行啊,這一輪算他厲害。找個時間帶姓陸的回來吃頓飯吧,媳婦再醜,終究是要見公婆的。”

俏俏伸長了腿踹他:“別一口一個姓陸的,陸驍比你還大兩歲呢!”

“大兩歲又怎麽樣?”餘笙笑得有點壞,“想進這個家的門,就得和你一樣管我叫哥!”

37)

臨睡前煲電話粥,通常是俏俏在說,陸驍在聽。

床頭處亮著一盞小夜燈,俏俏整個人都陷在被子裏,膝蓋上擱著一本英文詩集,一邊看一邊說些瑣碎好玩的小事。

親戚家的小孩來玩,餘建國特意做了拿手的紅燒羊排。羊排脂香肉滑,大人孩子都愛吃。餘笙嘴賤,逗孩子說,喜羊羊就這麽被你吃了,以後誰來對付灰太狼,保護青青草原啊。

小孩愣了三秒鍾,然後坐地開哭,怎麽哄都哄不好。白太後抄起雞毛撣子,把餘笙揍得上躥下跳。

陸驍笑著道:“以後有了孩子,一定要牢記‘三防’—防火、防病、防舅舅。餘笙顯然是個不靠譜的小舅舅。”

俏俏一時腦袋鏽住:“叫餘笙舅舅的小朋友,應該叫我什麽?”

話音落下的同時猛地反應過來,電話那頭是陸驍的笑聲。俏俏微微紅了臉,擱在膝蓋上的詩集攤開著,一個很美的句子印在上麵—

Your voice is full of beautiful memories we have yet to make.

你的聲音裏充斥著我們將要創造的美好回憶。

俏俏用記號筆在句子下畫出淺色的線,她道:“陸驍,我有預感,你一定會是好爸爸。”

陸驍笑了笑:“我也幻想過,如果是女孩,我希望她像你多一些,萬聖節時穿著惡魔鬥篷,到處要糖果,我會給她很多寵愛,那些時光曾虧欠你的,由我負責補償,補償在我們的女兒身上。如果是男孩,應該像我多一些,小小年紀就很懂事,會保護媽媽。”

俏俏腦海裏跳出一個畫麵,mini版陸驍站在她麵前,眉頭皺著,氣鼓鼓地威脅她:“你再胡鬧,我就要批評你了!”

隻是想想,都覺得很有愛啊。

兩人就這麽東一句西一句地胡亂聊著,俏俏說我給你講個催眠專用小故事吧,從前兩隻豬,分別叫第一隻豬和第二隻豬頭,它們青梅竹馬,領證結婚,然後生了很多很多孩子,從大到小,取名為第一隻小豬、第二隻小豬、第三隻小豬……

俏俏本想催眠陸驍,結果小豬還沒數完,她倒是先睡著了。

陸驍聽到電話裏呼吸漸沉,笑著搖頭,也沒有掛斷,將手機放在一旁,繼續手上的工作。

電腦上是CAD軟件的黑色界麵,縱橫交錯的線條將房屋的布局剖開,形成不同的切麵,陸驍一時玩心起,在牆壁的角落裏畫了隻小豬佩奇,然後填充沙子圖例,將佩奇層層掩蓋。

除非有人吃飽了撐的將設計圖無限放大,否則,不會有人知道牆角還藏著一隻小豬。

近朱者赤啊,陸驍笑著想,你看,才多久,你就被她帶壞了。

38)

俏俏睡得並不安穩,她又夢到了很小的時候,逼仄的老屋裏有女人壓抑的哭聲,麵目模糊的男人獰笑著朝她伸出手,她避無可避,掙紮尖叫……

天地間猛然刮起狂風,將夢境攪成碎片,俏俏在那一刻睜開眼睛,額頭上綴滿冷汗,順著眼角滑下,滴在枕頭上。

擱在枕邊的手機亮了一下,屏幕顯示還處於通話中,她叫了一聲陸驍的名字,聲音沙啞。

陸驍說:“我在,做噩夢了嗎?”

周圍很安靜,窗簾沒有拉好,窗外是濃稠的夜。俏俏擁著被子坐起來,沉默好一會兒,才道:“有一年冬天,天氣很冷,市郊的小河裏結了冰,爸爸說帶我去捉魚,結果我踩碎冰麵掉了下去。河水冷得刺骨,我求他救救我,他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周圍的冰層太薄,沒辦法借力,我爬不上來,隻能攀著一塊浮冰盡量使身體浮起來,手上的皮膚和冰麵粘在一起,又冷又疼。我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被救起來的,醫生說,再遲一點,我的腿就要保不住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爸爸喜歡男孩,隻想要個男孩,所以……”

仿佛再次感受到河水刺骨的溫度,俏俏下意識地抱緊被子,聲音裏帶著淡淡的鼻音:“世界上真的有小怪獸就好了,把壞情緒和壞記憶統統吃掉。或者,有一道神奇的門,能夠把不開心都關在門外,不許它們進來。”

寒氣從骨子裏透出來,被子裹得再緊也沒有用,俏俏瑟瑟地發著抖,小聲道:“陸驍,我好冷啊。”

通話中的字樣還停在屏幕上,卻沒有人回應。

應該是睡著了吧,俏俏忍不住歎氣,抱著電話發了很久的呆,輕聲說了句晚安。

手指懸在掛斷鍵上,正要按下,聽筒裏突然爆出一陣雜音,緊接著是引擎轟鳴。

陸驍的聲音裏帶著溫暖的笑意,他說:“想不想抱抱我?想的話,就下樓吧。”

俏俏一愣,踢開被子撲到窗前,窗簾飛起一角,涼白的月光落下來,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裏麵,背倚著黑色的車身,雕塑般完美。

39)

俏俏怕吵醒家人,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溜出去,跑進電梯,眼看著數字慢慢下降,心情卻像是坐上了氫氣球,飛起來,越過雲層,直逼天際。

電梯停在一層,門打開的瞬間,冷空氣撲在臉上,涼得毛孔緊縮。俏俏這才意識到,她連外套都沒穿,身上隻有一件卡通睡衣。

那已經不重要了。

她直接從台階上跳下去,落地時險些摔倒,風將發絲和衣擺一並吹亂,她顧不得停下來理一理,一口氣跑過去,撲進陸驍懷裏,抱住他。

熟悉的味道湧滿鼻腔,雪鬆與檀木香,綿長深邃。似有鍾聲響起,風塵喧囂,世事嘈雜,噩夢回憶,都在那一刻悄然寂靜。

陸驍解開外套的扣子將俏俏包在懷中,摸摸她的腦袋,溫柔責備:“夜裏風涼,怎麽也不多穿件衣服。”

俏俏隻是搖頭,哽咽得說不出話。

日出前夕,一天中最冷的時候,街燈都滅了,黑暗之中,陸驍的體溫是她的唯一支撐。

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快得脫離了掌控。

陸驍感覺到她在發抖,正想打開車門,俏俏突然將他拉回來,踮高了腳,握著他的手臂迎上去。

柔軟的唇隔著冰冷的空氣輕輕觸碰,兩個人的呼吸融在一起,變成極慢的韻調。

陸驍抬高俏俏的下巴,讓那個吻從孩童般的觸碰變成真正的深入。

唇齒間廝磨出細碎的呢喃,又像是低吟,俏俏的呼吸幾乎停滯,手指緊握著陸驍的手臂,臉色是果實熟透般的紅。她偷偷睜開眼睛,看見陸驍的睫毛,濃密纖長,掩蓋住孔雀羽似的瞳仁,月光落在他臉上,騰起細瓷般的光暈,曜石耳釘也在盈盈閃爍。

越過陸驍的肩膀,俏俏望向天空,有星星和月亮,很美。

其實夜晚一點也不可怕,回憶也一樣,不過是一些已經過去的事,無法再帶給她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俏俏突然釋懷,是啊,都過去了,隻要慢慢忘掉就好,忘不掉也沒關係,不過是些回憶。

陸驍低下頭,與俏俏額頭相抵,輕笑著:“主動送上門讓你占便宜,我的服務是不是有點太周到了?”

俏俏抱著陸驍,枕著他的肩膀,厚臉皮道:“還好還好,還有進步空間,再接再厲。”

陸驍失笑,吻了吻她的鼻尖:“還冷嗎?”

俏俏乖乖搖頭:“不冷了,也不害怕,看見你,就什麽都不怕了。”

陸驍垂眸,夜幕之下,兩個人安靜擁抱。

有冰雪在融化,消失;有種子在發芽,生長,開出晶瑩的花。

“怎麽會想到突然跑過來?”俏俏抬起手,貼上陸驍的臉頰,“嚇我一跳。”

“童話裏都是這麽講的啊,”陸驍將她抱得更緊,笑著,“公主夢見惡龍,哭著醒來,看見戰馬上的騎士才能心安。我就是來告訴我的小公主,不要怕。”

俏俏眨眨眼睛:“童話的官配應該是公主和王子。”

“王子隻會出現在故事的結尾,太沒用。”陸驍道,“不像騎士,從頭至尾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保護公主。”

“王子就該和公主在一起,珠聯璧合,官配不能拆!”俏俏想了想,堅定道,“騎士應該和另一個騎士在一起,披荊斬棘,身負榮耀,即便是地獄,也能攜手闖過。所以,不要把我當成小公主,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我和你一樣,也是騎士。我可以用手中的劍,劈開眼前的夜,而不是一味地等著別人來拯救。”

我的願望是與你並肩而立,看遍世間好風景,而不是依靠你的救濟活著。

你是騎士,我也一樣,不軟弱,不卑微。

40)

陸驍離開時,地平線上已經暈起紅霞,他吻了吻俏俏的額頭,提醒她煮點薑絲可樂,預防感冒,溫柔的樣子讓人心動。

俏俏恍惚地想起她之前在詩集上看到的一句話—你的名字是眼睛上的吻,親吻那合攏於眼底的溫存。

真是個漂亮的句子。

俏俏回去時,家裏人都還沒起床。她輕手輕腳地溜回房間,躺在**翻來覆去烙了半天大餅,怎麽也睡不著。

看一眼小鬧鍾,六點多一點。

睡不著索性不睡了,俏俏衝了澡,脫下睡衣換上家居服。她怕打擾家人休息沒開吹風機,將頭發擦得半幹然後挽起,露出細細的脖頸和鎖骨,皮膚上有沐浴露的味道。

她打開冰箱看了看,餘建國自封為家庭餐飲部部長,食材準備得很全。低筋麵粉、泡打粉都有,牛奶、蜂蜜和雞蛋也都是新鮮的,還有草莓、香蕉和杧果。

俏俏將雞蛋的蛋清和蛋黃分開,各自加入糖、牛奶、植物油和低筋麵粉和普通麵粉,用打蛋器分別打發,然後混在一起,放入模具中,烤箱設置一百五十度,三十分鍾後,戚風蛋糕就做好了。

烤箱門一打開,滿屋子的甜品香。

俏俏一共烤了兩個蛋糕,又切了點草莓和杧果碎塊,鋪在盤子裏做裝飾,大一些的留給家人做早餐,小的裝進盒子裏,準備送到雲境工作室去犒勞陸驍,順便商量一下找個時間來家裏吃飯。

電話打過去才知道,陸驍今天的行程已經排滿,有幾個客戶要見,一整天都沒時間。

俏俏有些失望,小聲說:“那你就吃不到我做的蛋糕了。”不等陸驍哄她,自己就給自己找好了台階,“沒關係,時間長著,以後我可以天天做給你吃!”

陸驍在電話那端輕輕微笑,對“以後”兩個字充滿了期待。

掛了陸驍電話,俏俏轉頭就去鬧唐青瓷,自上次醉酒事件後,兩個人都是微信聯係,再未見過麵,還真有點想那丫頭了。

唐青瓷還沒睡醒,聲音含糊地喂了一聲,俏俏笑著道:“唐總,我這裏有好多故事,你準備點酒菜吧,我馬上登門講給你聽!”

唐青瓷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笑道:“讓我請你吃飯就直說,搞這麽委婉,我差點沒聽懂!”

俏俏順著杆子就爬:“唐總,我們去吃烤肉吧!商場裏那家,挨著電影院,我們可以先看電影再吃飯,精神、物質兩手抓!”

唐青瓷無奈:“難怪陸驍要玩命賺錢,養‘童養媳’的成本可真高。”

“我早就升級了,唐總,”俏俏笑眯眯,“不是‘童養媳’,而是女朋友!”

41)

俏俏和唐青瓷屬於“不洗頭之交”,意思是跟對方見麵時連頭發都不用洗。俏俏還算厚道,洗了澡換了衣服,隻是沒化妝,一想到要往臉上塗那些瓶瓶罐罐就心煩,索性素顏出門,省心省力省化妝品。

餘笙咬著牛奶盒從廚房繞出來,隨口問了一句幹什麽去?

俏俏道:“看電影,約了唐總。”

餘笙兩口將牛奶喝幹淨,拿起車鑰匙,道:“帶我一個吧,我也好久沒看電影了。”

俏俏嫌棄他:“兩個女孩約會,你一個大小夥子湊什麽熱鬧!”

“沒事,”餘笙翹起蘭花指,“你們可以把我當成好姐妹,咱仨一起逛街看電影,shopping完做美甲,然後拍張合照發朋友圈,配文—一聲閨蜜大過天!”

餘笙是耍賴的一把好手,俏俏實在沒辦法,隻能給唐青瓷發消息:唐總,你介不介意我帶個拖油瓶?二十來歲,會買單的那種。

唐青瓷:醜話說前頭,你敢把陸驍帶來,我就敢看不起你!

俏俏:是餘笙。

唐青瓷:能換成陸驍嗎?我撤回上麵那句話。

唐青瓷離得比較近,早早就到了,站在太陽曬不到的地方,邊玩手機邊等人。

她穿了件Gucci的秋季款外套,內搭純白色的T恤,脖子上有一條細細的黑色項圈。臉上化著淡妝,唇上是永不過時的複古紅,高傲冷豔又帶著股風情萬種的味道,細瘦的身形立在人群中,非常惹眼。

餘笙一眼就看到她,“嘖”了一聲,自言自語:“幾天沒見,她好像又漂亮了。”

俏俏愣了愣:“你們什麽時候見過?”

餘笙在俏俏腦袋上揉了一把,笑著:“不告訴你!”

既然見過那就不用互相介紹了,俏俏挽住唐青瓷的手臂,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向前走,把餘笙撂在身後拎包。路過一麵試衣鏡,唐青瓷向後瞄了一下,正對上餘笙的眼睛。

餘笙眉目裏帶著股痞氣,玩世不恭,坦**無畏。劉海有些亂,黑白相間的印花發帶壓在額頭上,慵懶一笑,像是穿梭於膠片中的電影主角,每一個表情都極具張力。

唐青瓷匆匆掃了一眼便移開視線,臉上還是淡然冷豔的樣子,揣在上衣口袋裏的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

42)

電影票是餘笙買的,排隊入場時,唐青瓷故意走在最前麵,拉著俏俏的手,讓俏俏隔在她和餘笙中間。餘笙非常過分,仗著個子高,手臂支在俏俏的腦袋上,把人家的腦袋當墊手的架子,戳著手機屏幕玩遊戲。

節假日期間,看電影的人有點多,一對情侶趁機插隊,險些撞翻唐青瓷懷裏的爆米花。餘笙的眼睛明明擱在手機屏幕上,卻留意到了唐青瓷所有的動作。

不等唐青瓷開口,餘笙道:“放心吧,裏麵人人有座,不會讓二位站著看的。這也不是火車,沒有臥鋪票可以補,不用搶。”

那對情侶臉色一僵,餘笙打了個響指,朝身後指了指:“排隊。”

唐青瓷沒有回頭,卻記下了餘笙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語調懶散,音色清亮,那一瞬間,唐青瓷突然明白了,何謂少年感。

大概就是餘笙這樣吧,純粹通透,肆意張揚,生來眼睛裏便有火焰,至死仍是少年。

找位置時,餘笙仗著影廳內光線昏暗,故意搶了兩步,排尾變排頭,唐青瓷成了夾在中間的那個。俏俏毫無所覺,拈起一顆爆米花遞到唐青瓷嘴邊,說:“這顆蘸了很多焦糖,一定特別好吃。”

餘笙一手屈起墊在腦後,一手伸長,看似隨意地擱在唐青瓷身後的椅子靠背上,興致勃勃盯著大熒幕上的開場廣告,一副沉迷其中的樣子。

唐青瓷咬住俏俏遞過來的爆米花,僵著脊背坐了下去,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味同嚼蠟。

電影是一部國產愛情片,主角演技很好,但唐青瓷一直走神,無法入戲,餘光不受控製,總往餘笙身上飛。

餘笙對這類影片明顯興趣缺缺,他先是回複了幾條微信消息,然後將屏幕亮度調到最低,靜音玩遊戲。唐青瓷一時好奇,偷偷瞄了眼,忍不住嘴角一抽。

居然在玩“超級瑪麗”,還真是充滿天真呢。

劇情遞進到**階段,BGM響起,影廳裏氣氛傷感,餘笙指揮著背帶褲小人跳過一個火坑,身子微微一動,朝唐青瓷這邊靠了靠,低聲道:“那天為什麽突然走掉啊,我叫你,你都不回頭。”

餘笙的聲音很輕,很容易被忽略,但唐青瓷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所以,一字不差,聽得清清楚楚。她抿起嘴唇,冷淡的表情幾乎碎裂,手指再度抽緊,緊緊捏住可樂杯。

大熒幕上,男女主角曆經波折,最終分離,插曲裏全是傷感的味道。餘笙抬起眼睛看向唐青瓷,煙霞似的暗色光線映在他的眼睛裏,騰起琉璃般的質感,他問得真誠:“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

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問題。

唐青瓷心跳一亂,猛地轉過頭,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餘笙眼神灼灼,唐青瓷幾乎不敢去看他的臉。

溫度好像升高了,口幹舌燥,唐青瓷動了動嘴唇,正要說話,餘笙的手機振了起來,一個名字跳在屏幕上,唐青瓷一眼掃過去,隻看到一個“晴”字。

是個女孩的名字。

餘笙變得煩躁,他嘀咕了一句,彎著腰朝外麵走。

俏俏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嚼著爆米花問了一句:“我哥幹什麽去了?”

唐青瓷睫毛低垂,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了半晌,沉聲道:“接電話吧,可能是女朋友。”

俏俏笑了:“少來,我哥是萬年單身狗,哪來的女朋友!”

唐青瓷的目光閃了閃,道:“我去衛生間,你要去嗎?”

俏俏搖搖頭:“不要。”

43)

放映廳距離衛生間有一段距離,唐青瓷故意放慢了腳步,腦袋裏反複回放著餘笙的眼神,煙霞似的暗光,琉璃般的質感,灼灼的,猶如火焰。

—你真的很討厭我嗎?

討厭?怎麽會。自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變得不像我了。

唐青瓷暗暗想著,可感情這種事,有著太多不確定。我聽見爸爸對媽媽說過無數次我愛你,到頭來還是各奔東西,哪有人能相愛一輩子。

我根本就不相信感情這東西,所以,越是喜歡越不敢靠近。

走到轉角處,視線裏多出一道影子,修長筆直,背對著她,在講電話,是餘笙。

唐青瓷聽見餘笙聲音無奈,對電話另一端的人道:“你應該找一個時時刻刻都愛你的人,好好在一起,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我這人並不適合談戀愛,玩心重,性格野,脾氣也不好,聽話,去認識更好的人吧。”

說著,餘笙轉過身。

唐青瓷迅速後退,將自己藏進轉角的陰影裏,聽餘笙繼續道:“如果你非要問個明白,那麽我隻能告訴你,我有喜歡的人了。很遺憾,那個人不是你。”

我—有—喜—歡—的—人—了。

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淩亂的心跳在那一瞬轟然安靜,陷入死寂,悄無聲息。

仿佛一腳踏空,整個人在冰冷中急速下墜,墜向星光暗淡的地方。

唐青瓷險些站不穩,她背倚著牆壁,閉上眼睛,風從耳邊流淌而過,帶來歎息的聲音。那聲音裏,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深深絕望。

餘笙掛斷電話往回走,轉過拐角時跟唐青瓷迎麵撞上,他愣了一下,道:“你怎麽在這兒?電影結束了?”

唐青瓷睜開眼睛,眸子似被雨水淋濕,極冷極豔。她笑了一下,臉上是挑釁的表情,道:“影廳裏說話不方便,我特意跑出來告訴你—你猜對了,我真的很討厭你,非常討厭!以後再見到我,記得繞著走!”

扔下這一句,唐青瓷再沒看餘笙一眼,轉身衝進衛生間,撲在洗手台前,擰開水龍頭,掬起一捧冷水潑在臉上。

水是冷的,有什麽東西從眼睛裏掉出來,是溫熱的。

唐青瓷抬手抹了一下,用了很大力氣,抹得眼角都紅了。

小時候常聽人說,說謊的孩子會被狼吃掉。

唐青瓷想,能將我吃掉的狼打算什麽時候來?它會不會像餘笙一樣,有著囂張的表情?

44)

唐青瓷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間裏發了多久的呆,直到電影散場的提示音響起,她才擦幹臉上的水,從裏麵走出來。

她逆著人流朝外走,一路被擠得跌跌撞撞,險些摔倒,手肘處一緊,有人將她扶住。

餘笙的聲音辨識度很高,他笑了一下,道:“怎麽比俏俏還冒失。”

唐青瓷抬起眼睛看著他,神色很冷:“我說過我討厭你。”

餘笙揉了揉耳朵,表情困惑:“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唐青瓷抿了一下嘴唇,重複著:“我討厭你!”

餘笙表情裏的困惑更濃,他更加用力地揉了揉耳朵:“奇怪,我怎麽聽不見聲音了?”

唐青瓷心頭火起,顧不得旁人異樣的眼光,上前一步揪住餘笙的衣領,將他摜在牆壁上,低吼著:“我真的很討厭你,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根據我的經驗,”餘笙輕笑著,眉梢微微挑起,“真正討厭一個人時,是不會有耐心跟他說廢話的,更不會在說廢話時離得這樣近。小青花,你為什麽要口是心非?是不是心裏有秘密,怕被我看穿?”

……

叫誰小青花呢!肉麻死了!

餘笙是耍賴界的扛把子,他無視唐青瓷的怒火,手臂一抬,大大方方地攬住她的肩膀,好哥們似的,笑著道:“《小學生日常行為規範》背過沒?上麵都說了,要‘誠實守信,禮貌待人,言行一致,知錯就改’,這樣才能交到新朋友,當上大隊長!”

唐青瓷氣得想踹他:“你怎麽臉皮這麽厚?”

餘笙拍了拍自己的臉,嘀咕著:“沒有很厚吧,我覺得挺薄啊,”頓了一下,伸到唐青瓷麵前,“你要不要摸摸?”

唐青瓷一巴掌把他推開,胸膛起伏著,連做了兩個深呼吸,一副怒火攻心的樣子,氣著氣著,卻笑了。

怎麽會有餘笙這樣的人,明明生了一副痞子相,得寸進尺還油嘴滑舌,卻沒辦法去討厭。

更何況,她怎麽舍得真的去討厭餘笙。

不過是嘴硬的小借口罷了。

餘笙大著膽子碰了碰唐青瓷揚起的嘴角,道:“你一笑,我覺得天氣都變好了。以後多笑笑吧,多給我一點好天氣。”

嘴角處微微一暖,皮膚相觸的地方浮起細碎的癢意,唐青瓷再度攥緊手指,卻沒有躲開。

45)

電影看到一半三個人不見了兩個,直到散場也沒見他們回來,俏俏氣哼哼地給兩個人發信息—親愛的顧客朋友,您不慎遺失小可愛一名,現已被我司員工撿到,請速到電影院出口處認領,天幹物燥,小心她鬧!

先回來的人是唐青瓷,她摸摸俏俏的腦袋,說:“乖啊,不鬧不鬧,爸爸這不是來接你了嗎。”

俏俏抬腳踹過去:“不要亂給自己長輩分!”

餘笙故意拖遝著步子,慢悠悠地晃回來,道:“亂發什麽消息,屎都被嚇回去了!”

俏俏擺出一副嫌惡的表情:“你敢不敢再惡心一點!”

餘笙故意捏了捏俏俏的臉說,上完廁所沒洗手,正好蹭一蹭。

俏俏近乎抓狂,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兩個人鬧了一陣,餘笙摸摸肚子說餓了,問兩個姑娘想吃什麽。

俏俏舉手提議吃烤肉,烤肉店和電影院在同一個樓層,很容易找到。

餘笙“嘖”了一下,道:“餘建國恨不得一天三頓頓頓吃肘子,都快把你喂成二師兄了,還不嫌膩啊?我知道附近有家日料很不錯,走吧,我請客。”

日料店在另一條街,不算遠,開車反倒麻煩。三個人從商場正門繞出去,路過一家餐廳時,俏俏腳步一頓。唐青瓷站在一旁,順著俏俏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家音樂主題的西式餐廳,內部設計帶有濃鬱的歐式氣息,漂亮的拱券、扶壁和羅馬柱。造型各異的綠植將空間分割開,營造出春意盎然的氛圍,很有情調。

陸驍坐在距窗口很近的位置,背對著俏俏,對麵是一個長裙及膝的年輕女孩。那女孩生得極美,電影裏走出來似的。

陸驍說了句什麽,兩個人相視而笑。

女孩端起高腳杯與陸驍的杯子碰了碰,腕上的珠寶首飾騰起淡淡的流光,針尖般刺進俏俏眼睛裏。

唐青瓷預感不妙,壓低聲音:“是陸驍的妹妹嗎?”

俏俏怔了一會兒,搖搖頭,說:“不是,他是獨生子,隻有一個表妹,叫陸霓,你見過的。”

唐青瓷哼了一聲,挽起衣袖,道:“管她是表妹還是堂妹,先把陸驍拖出來問個明白。他真敢亂來,爸爸就地剁了他!別以為娘家人都是軟柿子!”

俏俏連忙拽住唐青瓷,道:“別別別,陸驍跟我說過,他今天要跟客戶談合作,這麽貿貿然衝進去,多尷尬。你先和餘笙去吃飯,我去找他問清楚。”

餘笙挑起眉毛,用鞋尖碰了碰俏俏的小腿,道:“你自己解決,還是我替你解決?”

俏俏鼓起臉頰,半晌,道:“我自己解決。”

餘笙點點頭,也不多問,握住唐青瓷的手臂,將人拖走,道:“餓了,吃飯去。”

唐青瓷“哎”了一聲,踉踉蹌蹌地跟在餘笙身後,著急道:“你怎麽能走?俏俏那個傻丫頭都快把心掏給陸驍了,讓她自己處理,不是等於眼看著她吃虧嗎?”

“我們可以保護她,但是不能剝奪她自行解決問題的權利。”餘笙看著唐青瓷,笑著道,“感情裏最怕的就是過於依賴和軟弱,我們得給她機會,去麵對,去成長,甚至去接受,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唐青瓷很認真地看了餘笙一眼:“沒想到你在教育孩子方麵還挺有研究。”

餘笙嬉皮笑臉:“不是有研究,而是相當有研究!不信,咱倆合夥生一個,保證教育得乖巧伶俐、聰慧可人!”

唐青瓷冷笑:“蹬鼻子上臉,果然不能給你太多好臉色!”

46)

唐青瓷和餘笙自行去吃飯,俏俏蹲在餐廳門口犯了難。

是該直接衝進去,質問—你們到底什麽關係?

還是先打個電話,曲線救國—陸驍你現在哪兒?和誰在一起?

好像都不妥當。

俏俏發了會兒呆,突然想到,陸驍昨晚大半夜地跑來見她,離開時天都亮了,約等於一夜沒睡。本來就沒休息好,現在又喝了酒,會不會胃疼啊?他還有點低血糖來著……

思緒跑得有點遠,回過神時,人已經走進了冷飲廳,站在櫃台前。

俏俏:“老板,一杯蜂蜜柚子茶,要熱的。”

富含維生素C,解酒養胃,保護腸道。

腦海裏一左一右跳出兩個火柴人,其中一個頂著尖尖的惡魔犄角,呈抓狂狀:“餘俏,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另一個頂著金燦燦的天使光圈委屈瑟縮:“可是……可是休息不好,又喝酒,真的會胃疼啊,他胃疼,我心疼……”

兩個火柴人在耳邊吵鬧不休,俏俏格外懊喪,拎著打包好的熱飲回到原地,小心翼翼地探頭瞅一眼,落地窗內,那兩個人還在,談笑風生,畫麵和諧。

守在門口的迎賓小哥終於忍不住,走過來,試探著問:“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俏俏看他一眼,哀怨道:“你能幫我找個男朋友嗎?”

小哥神色不變,笑著:“不好意思,女士,本店不提供婚配服務。”

俏俏怔愣半晌,終是笑了,把手上的蜂蜜茶遞過去,道:“麻煩你把這個交給坐在窗邊,穿深色西裝外套的男士,告訴他,少喝酒,注意休息,別把身體弄壞了。”

47)

時至黃昏,天色暗淡,街燈還沒有亮起來,霧蒙蒙的。廣場上有個小噴泉,水花四濺,歡快作響,池底有不少許願用的硬幣,閃爍著,微微發亮。

俏俏打開錢夾,也拿出一枚硬幣,捏在指尖。

要許什麽願望呢?

世界和平還是一夜暴富?

想了好半天,俏俏突然想到什麽,手指一彈,硬幣應聲飛起,在半空中滑過銀色的曲線,朝水池飛去。電光石火間,斜刺裏伸出一隻手,淩空一接,硬幣蹦跳著落入那人手心。

穩準快,反應迅速。

俏俏驚訝轉身,陸驍應該是一路跑來的,氣息不穩,輕喘著站在那裏,瞳仁裏映著水光和黃昏日暮時的顏色,像深藍的孔雀羽,華光灩灩。

陸驍拋玩著那枚硬幣,笑著看向俏俏:“與其對著一池冷水許願,不如來找我,無論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盡全力讓你得到。說說吧,又有什麽新願望了?”

“不是新願望,”俏俏搖搖頭,“自認識你,每次許願,都是同一個。”

陸驍露出好奇的表情,俏俏垂下眼睛,慢慢地道:“希望你平安,希望你快樂,希望你愛我,希望永遠。”

陸驍收起玩笑的神色,握著俏俏的手,將她拉到身邊,輕聲道:“那個女孩叫林一,她未婚夫是我本科時的學長,夫妻倆準備經營一間咖啡館,想把室內設計及裝修方麵的工作交給雲境。隻是工作上的合作夥伴,沒有任何曖昧的成分,不要多想。”

餐廳的服務生將蜂蜜茶送來時,林一還以為弄錯了。服務生看向陸驍,說是個長發女孩送來的,她讓我提醒您,少飲酒,注意休息,身體要緊。

陸驍立即意識到送蜂蜜茶的人是俏俏,他向窗外張望了一眼,隱約看見一道影子,匆匆跟林一說了聲失陪一下,顧不得禮貌與否,直接從餐廳跑了出來。

誤會越是簡單,說清楚時就越顯得尷尬。

俏俏抬起眼睛,眼底泛著微微的濕潤:“陸驍,你會不會討厭這樣的我?小氣吧啦的,隻要看見你跟異性在一起,哪怕對方是隻猴子,都會不開心。”

陸驍揉了揉俏俏的頭發,笑著,語氣溫柔:“我很喜歡你的‘小氣’,那代表在乎,讓我知道我是被愛的。不過,我們要定下規矩,以後,如果我做了什麽讓你不開心,或者讓你誤會的事,一定要說出來,質問、生氣、發脾氣,什麽方式都好,要和我溝通,不能悶在心裏,更不能像今天這樣轉身走掉。別讓無關緊要的誤會,破壞掉原本美好的東西。”

俏俏很努力地控製了一下,結果還是有眼淚掉下來。她顧不得場合,顧不得旁人異樣的眼神,撲過去將陸驍抱住。

據說,所有懂事都是被生活打磨得鮮血淋漓之後結出的痂。

母親的強勢和冷漠,被丟棄在老街上的困苦貧瘠的童年。他踩著皚皚冰雪一路走來,沒有仇恨,沒有怨懟,竭盡全力離開泥沼,去更好的地方。

俏俏突然就心疼了,她抽泣著說對不起,說我保證沒有下次。不凶你不冷戰,不亂發脾氣,以後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和你好好溝通。

我們都好好的,好好在一起。

我會學著體貼學著溫柔,你會在我還不夠懂事之前,包容我的小脾氣和小任性。

你和我都不夠完美,但是從來沒有放棄為對方著想。

這就是我們的愛情啊。

48)

陸驍匆匆跑出來,手機和外套都扔在餐廳。回去時林一已經買了單,陸驍深感愧疚,連說了幾聲抱歉,在兩個人中間簡單介紹了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俏俏,這位是林一。

林一是英籍華裔,中文說得不好,陸驍都是用英語跟她交流,純正的倫敦腔,非常好聽。兩個人語速偏快,還夾雜著不少俚語,俏俏這種應試教育鍛煉出來的聽力水平完全跟不上,稀裏糊塗,似懂非懂。

從頭至尾,俏俏隻跟林一說了兩句話,見麵打招呼時的“Hi”和分別時的“Bye”,即便是最簡單的詞匯也能聽出口音上的差距。

俏俏深受刺激,握拳發誓一定要把口語和聽力練起來。

餘笙推薦的日料館子很地道,包廂裏鋪著榻榻米,基調是原木色,透出沉靜的日式禪意。一樓是白櫻主題,二樓則是紅櫻,熱烈爛漫,香氣襲人。

這家的三文魚和銀鱈魚最出名,蒲葉燒和牛肉也不錯。牛肉用了生吃法,餘笙剛夾起一片牛肉,唐青瓷突然道:“你知道我學的什麽專業嗎?”

餘笙動作一頓,點點頭,道:“法醫,一早就知道了。”

唐青瓷笑了笑:“我在教學視頻裏看過這樣一個案例—受害人離家出走跑上高速公路,遭遇車禍。屍體被路過的車輛多次碾壓,最後已經不成人形,甚至不能叫屍體,隻能叫生物組織。出現場的法醫要將那些生物組織一點點收集起來,那是我第一次清晰地看見人體的肌肉是什麽樣子,鮮紅的,血漿濃稠,印象深刻。”

聽完這個故事,餘笙看了看盤子裏的生牛肉,突然覺得好像沒那麽餓了。

他咳了一下,將筷子移動到壽司上,唐青瓷喝了口梅酒,又道:“我們將自願把遺體捐贈用於解剖學研究的人,稱為大體老師,無論生前功過,能將遺體捐贈,用於研究,都是至善至德。有一次上解剖課,大體老師是一個不滿四歲的小女孩,死於先天性心髒病。孩子的神經和血管都太細,頸闊肌打開後,各組織混在一起,黑的白的紅的,一片模糊,我們用了一整天的時間,才做出基本結構。老師說,你看,無論人體多麽複雜,隻要認真、心細,總會理得清,所以,死去的人遠沒有活著的人可怕,身為法醫,醫的是在天之靈,更要記住這個道理。”

結合唐青瓷的話—黑的白的紅的,一片模糊……

餘笙把筷子一撂,這飯沒法吃了!

唐青瓷繼續端起杯子喝酒,借以掩住唇邊的壞笑。

餘笙盯著她看了兩秒,猛地回過味兒來:“你故意的!”

唐青瓷聳了聳肩:“我隻是講故事,怪你自己聯想能力太強!”說著,夾起一片牛肉,牛肉上浸著柚子醋和蛋黃液,口感和味道都很棒。

唐青瓷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好吃。”

餘笙的筷子在牛肉上空懸了半晌,到底沒能落下去,咬牙道:“行,算你贏,來日方長,我早晚扳回這一局!”

唐青瓷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道,上次比車輸給你,這一次,也算我扳回一局。

別難過,我會做各種好吃的,

煎炒烹炸,奶茶蛋糕,

一定能把你養胖,讓你做個幸福的小胖子。

語音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