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逃離

清晨的邛灣鎮,空氣微潤帶著草木芬芳。

何浮舟穿著運動套裝,腳上踩著一雙黑白耐克跑鞋,沿著邛仙湖四周的綠道晨跑。

陽光灑在湖麵,波光粼粼,晃得人眼膜也跟著明亮起來。

何浮舟放慢速度,由跑步轉變成散步,他轉頭看著湖邊的林木,似有所思。

前方的路口處,一塊廣告展板,好像換上新的內容。何浮舟歪歪頭,前幾天剛來的時候,沒注意是什麽廣告。

廣告牌上寫著:翡翠作葉,白玉化根,脆嫩鮮美,春食韭葉,靜待長生。畫麵上一片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不就是韭菜嗎?”何浮舟微微扯起嘴角,淺笑,“還長生草。”

“也對,不長時生長,如何被收割呢。”何浮舟又深深地吸了兩口清新的空氣,朝酒店方向跑去。

胡妤站在前台,右手雖是握著鼠標,但心不在焉。自從九點她來交班,過了半個多小時,就沒見過何浮舟的身影。

“江先生,”胡妤看見江洋穿過走廊,連忙叫住他。

“有事?”江洋瞥了眼胡妤,停駐下來,透過玻璃望向院中。

花園裏撐著很多顏色各異的遮陽傘,就如蘑菇一樣。江洋突然想到,不是說顏色最漂亮的蘑菇,往往毒性就最強。

那麽,這一把把遮陽傘也有毒嗎?江洋自嘲地笑笑,兀自搖搖頭,他腦袋裏裝的什麽千奇百怪。

“我想問問,何總去哪了,早餐時間會在十點結束。”胡妤輕聲道。

江洋抬起手腕,看看手表,現在離十點不還有二十分鍾嗎?

“胡小姐多慮,浮···何總他不太喜歡吃早餐,”江洋捋捋語言,又道,“你服務真熱忱,替客戶考慮得挺周到。”

胡妤垂下頭,江洋語帶諷刺,不過她不反駁,因為事實如此。

“胡小姐,還沒男朋友吧?”江洋回頭,微微笑著,丟下這句話,便走向院中。

胡妤一愣,但很快追上他的步伐,“江先生,你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別的意思,就好奇。”江洋坐在這幾天常坐的椅子上,輕閉著眼,“你長得這麽好看,又清純善良,要哪樣的男人才配得上你?”

“我不,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也沒那麽漂亮。”胡妤急忙解釋著,雖然她心知自己的容貌在邛灣鎮實屬上層。

“古來美女配英雄,按現今說法來,胡小姐怎麽也得配個才子或精英。”江洋嘖嘖兩聲,“可惜···”

“可惜?”胡妤神色黯淡下來,她喃喃自語可惜二字,又愣著望向邛仙湖。

“這是我們家鄉的規矩,沒有人能夠逃得開,有不甘嫁人反抗的例子,”胡妤自嘲道,“就如我的大姐,外出港城打工,可是卻音訊全無。”

江洋沒有接胡妤的話,他看著何浮舟漸漸行近的身影,嘴角微微揚起,“你想去港城嗎?”

“想,我想。”胡妤急切的回答讓江洋挑眉,他一定是誤會自己了,胡妤連忙擺手,“江先生你別誤會,我隻是想去港城,找我姐姐。”

“你姐姐?”何浮舟小跑著過來,用脖間的毛巾擦擦汗,看向胡妤。

胡妤不敢明目張膽地看著何浮舟,隻得用餘光偷瞄著,他的胸口因運動而急促起伏,細密的汗珠沾滿鼻尖和上唇。

“你還有姐姐?”何浮舟也坐在長椅上,還朝江洋那邊擠了擠,示意他騰點空間。

胡妤點頭,雙手交疊在前,想了想,還是朝何浮舟和江洋二人說出自己姐姐的事,“我姐姐在幾年前離開邛灣,去港城打工,她很厲害,找到好工作,每個月都會給我爸打錢回來。”

“大概在一年多前,就沒了消息,”胡妤眼中染上憂愁,“我爸帶著堂哥,去港城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她。”

“嗯,那你們報警沒有呢?”江洋問道。

報警,胡妤微怔,為什麽她之前沒有想過,接著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爸報沒有,但聽王叔講,姐姐可能是因為不想回邛灣,才故意失蹤的。”

“邛灣不好嗎,為什麽不想回來?”何浮舟翹起二郎腿,微微後揚的頭拉扯出脖間的線條,喉結凸顯,滑動著,胡妤不禁看愣了。

“回來的話會被我爸安排結婚,嫁給一個混子,姐姐她不想。”胡妤搖頭,接著又緊抿嘴皮。

“那你呢?”何浮舟問道。

胡妤不吭聲,她還沒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告訴何浮舟和江洋,自己被父親四十萬彩禮賣掉的事。

“我,我不想,我不想結婚,我想去找我姐姐。”胡妤斷斷續續道。

“不結婚?”何浮舟挑起眉尾,笑得有些輕浮,“多可惜呀。”

未等胡妤說話,江洋便起身。

“你去哪?”何浮舟伸手,卻抓了個空。

“回房間處理一下資料。”江洋別過胡妤,留下一男一女。

看著江洋離去的背景,胡妤思索一陣,也沒想出個名堂。

“何先生,港城繁華嗎、漂亮嗎?”胡妤對港城充滿著好奇。

“港城呀,高樓林立、霓虹絢爛,”何浮舟想了想,手指在頭邊繞了繞,“熙來攘往的人群,像潮水一般;拿著奶茶咖啡的麗人,相談甚歡。”

“那他們怎麽耍朋友?”胡妤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突兀,又補充道,“我是說,談戀愛,他們是怎麽談戀愛約會的?”

“戀愛呀,”何浮舟板直身子,眼色大膽地遊離在胡妤的臉上和身上。

“你很奇怪,問的問題也很特別,”何浮舟笑了笑,“難道你們邛灣鎮的男女不用談戀愛,直接生小孩?”

“不不不,”胡妤擺手,臉唰地一下紅了,“我們是父母說了算,隻要收了彩禮錢,就是男方的人。”

何浮舟起身,他高過胡妤一個頭,“看來,胡小姐挺值錢的,我聽說,你的彩禮要四十萬?”

胡妤咬咬嘴唇,咬得發白,“不,我不是。”

“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嫁給他,不想一輩子待在邛灣鎮。”胡妤鼓起勇氣,抬頭,看向何浮舟的眼睛。

可是何浮舟的臉冷漠淡然,看不出絲毫表情。“胡小姐要做什麽,想要什麽,不必向我這個外人道來。”

“除非···”

胡妤靜待著何浮舟的下一句,豈料他隻吐了兩字,又藏起尾巴。

“何先生,”胡妤探了探身子,“不,何總,我聽說你是來我們這搞投資,把邛灣的人才輸送到港城去。”

“我想請,不,想求你,”胡妤閉著眼,一口氣說完自己的想法。“何總,求你帶我去港城工作,我想離開邛灣鎮。”

久久地,沒有回應,胡妤心跳得飛快,她悄悄隙開眼縫,何浮舟雙手插兜,目光早已不在她的身上。

“你想去港城?嗬,想離開老家?”何浮舟避重就輕。

胡妤點頭,她想去港城,不隻是逃離被迫結婚,還想去找找自己的姐姐胡妍。

“何總,你能幫幫我嗎?”胡妤帶著期盼的眼神望向何浮舟。

“你不是要留在邛灣鎮結婚嗎?你的彩禮是全鎮最高的,四十萬。”何浮舟低頭,伸出四根手指。

“你舍得拋下這四十萬嗎?”

四十萬猶如一根嵌在肉裏的刺,看不見外傷,總是時不時作痛。

“或許,我在港城能夠掙到四十萬,也也說不定。”胡妤捏住上衣衣角,有些不自信地說道。

“挺自信,”何浮舟揚揚下巴,“果然有點新時代女性主義在身上,不過呀,自信是好事,但人不能盲目自負,尤其是女人。”

胡妤對何浮舟的話理解不透徹,尤其是他說的什麽新女性主義。她隻不過是想暫時逃離邛灣鎮,看看外邊的世界。

“何總,你別看我瘦,其實我很能幹,特別吃苦耐勞,我也不怕累。”胡妤舉手保證,表明自己的決心。

“有些事我們外人是幫不了你的,”何浮舟轉身,盯著邛仙湖,“你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解除目前的困境才行。”

“你的意思是?”胡妤上前一步,急切問道。

“隻要我不嫁人,不跟趙偉強結婚,你就會帶我離開邛灣?”

何浮舟豎起食指,擺了擺,“NO,這取決於你,腳長在自己腿上,你隻需跟隨自己的心意即可。”

“胡小姐,你可要理清自己的想法,”何浮舟抬手指向邛仙湖的方向,“邛仙湖的野鴨,離開了這裏,吃不到湖裏的魚,還能活下去嗎?”

望著何浮舟離去的背景,再想想這牢籠似的家,胡妤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

三零三的房門前,何浮舟輕輕地扣了扣門。

房間裏,江洋坐在小沙發上,盤著腿,麵對邛仙湖,小桌前擺放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網站頁麵,好像是幾枚硬幣。

“你心情不好?”何浮舟坐在飄窗上,擋住江洋的視線。

“我長得就是這副死人臉,你第一天認識我?”江洋索性不看風景,拿起鼠標開始點擊兩下,又翻到硬幣拍賣那一頁。

“你要跟王老師見一麵嗎?”江洋頭也沒抬,問道。

“你去吧,我就不露麵了。”何浮舟起身,繞到江洋身後,雙手撐住他肩膀,使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