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衝突

前方迎來一束白光,越接近出口,光線越來越亮,仿佛久置深淵獲得啟明星的召引。

白色跑車竄出大郎山隧道,這是西南地區最長的一條隧道,江洋按照規定時速行駛,花了將近半個鍾頭。

隧道那頭明明一副潤雨綿柔的陰霾氣象,而這頭卻是湛藍晴空的世外桃鄉。

“你歇會兒,我來開?”何浮舟揉揉眼,將座椅調整好,打開副駕駛的車窗。

山風剛勁又狡猾地灌進來,還帶有些許泥土和林草的清香。江洋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山清水秀、空氣清新,果真是養老的好地方。”

“這不就讓你提前感受感受養老生活。”何浮舟擰開礦泉水,喝了兩口。

見何浮舟按按太陽穴,江洋連忙將車窗按上,“你再休息一會,導航還有將近一小時才到。”

江洋騰出手,劃了劃手機,導航又繼續指示著。

“前方進入急轉彎路段,請謹慎駕駛。”地圖導航的女聲甜美卻不帶一絲感情。

江洋又瞥了眼手機,全是彎彎繞繞的省道,看來,這一段路程充滿曲折和波瀾。

不知走了多少個Z字拐,江洋又瞥了眼導航,屏幕顯示還有二十分鍾。

鄉村道路兩旁邊出現排列規整的兩層小樓房,江洋放慢車速,不時撇撇頭,望著那些建築。

“像是統一規劃的房子?”江洋朝何浮舟抬抬下巴。

“扶貧工作做得真好,”何浮舟的話音裏帶著不屑,“整日吃吃喝喝烤太陽,每月固定的補助到腰包,窮永遠都窮,惰性就是窮的根源。”

“這房子建得也不怎麽樣?”江洋搖搖頭,微微蹙眉,“說不出的感覺,有點像···”

“像什麽?”何浮舟又接著道,“墓碑?”

“對,”江洋被點撥一下,無比讚同,“屋簷黑漆,下麵又是泥土顏色,從正麵看上圓下方,確實是典型的墓碑構造。”

“說不定裏麵住的不是人呢?”何浮舟拿起眼鏡,戴上,又將車窗按下來。

呼呼的山風又鑽進來,江洋眉目些許不悅,他轉頭嗔了何浮舟一聲。

“嗷。”隨著一聲殺豬般的嚎叫,江洋發覺撞到了什麽東西,他趕緊踩下刹車。

幸好二人係著安全帶,否則就是二次車禍。

“怎麽了?”何浮舟取下眼鏡,鼻托在眼角下方留了深深的印跡。

“我好像撞到什麽東西了。”江洋不敢確定自己撞上的到底是人還是狗,他穩穩心神,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江洋打開車門,小心地走到車前,他暗暗鬆了口氣。

車前輪旁不是人,是一頭豬,黑豬,看來剛剛聽到的嚎叫是真豬叫。

“唉呀,你這個莽貨,把我屋頭的豬撞死了,賠錢賠錢。”

正當江洋慶幸不是大事時,道路兩旁不知何時竄出一群本地人。

“這是邛灣本地的黑土豬,百多兩百塊一斤呢。”

“好好的一頭豬,就被撞死了,賠錢才得行哦。”

“這頭豬起碼是七十斤,就按成本兩百塊錢來算,至少要一萬五。”

“就是,多好的一頭豬,才七十斤就被撞死了,長成二百來斤才管錢。”

“一萬五哪兒夠,起碼要兩萬,豬沒死還可以長的嘛。”

江洋不吭聲,待那些本地人都討論完後,他才開口,“各位老鄉,撞到你們的豬是我不對,我賠錢,這樣,一千塊錢夠不夠?”

說著,江洋便在身上摸了摸,可錢包在車上。

“一千塊,你打發要飯的呐。”一滿臉橫肉的男人站出來。

“我們這是小香黑土豬,成本都要一百多,今天沒有個兩萬,你跑不脫。”

兩萬?江洋咋舌,就算是秦嶺大巴山裏的黑豬,做成臘肉成品最多八十塊一斤。這些人真是漫天要價,開口就是五位數。

“大家講講理,這麽一頭豬,應該值不了兩萬吧?”江洋據理力爭。

“你懂個錘子,這是我們邛灣的黑豬,最土的品種,繁衍了好幾千年。”有人起哄。

“這頭公豬還是生產隊留著配種的呢。”黝黑的男人說道,“你這一撞,又不知少了多少頭豬崽?”

“你們別太強詞奪理。”江洋深吸一口氣,“你怎麽不說,這頭豬下的崽還會下崽呢?”

“喲,你說得對呀,”男人笑起來,“那我們得好好算算這筆賬。”

江洋有些氣憤,他沒遇到過這種事,也不知如何處理才是最好。

此時,副駕駛的門被打開,何浮舟出來,扣好西裝,戴上眼鏡。

“不管是公豬母豬,不都隻是一頭豬嗎?”何浮舟輕笑,走過去,那頭豬已經被撞到車輪旁。

他眉目微皺,繞過車頭,鑽進駕駛室,按下按鍵,車輛引擎響起。

“你他媽的要幹啥?”

“你個龜兒子,不賠錢就想跑?”

有人上前扒住車窗,更有膽大的衝到車頭前,張開雙臂,擋住何浮舟。

何浮舟踩下油門,車輛引擎的聲音刺耳起來,輪胎在粗陋礪的水泥路上摩擦起來,發出怪響。

“你敢撞人?”

“哼,”何浮舟輕蔑地笑了笑,又踩下油門,然後左手將擋掛在D檔。“我最討厭別人質疑我。”

何浮舟再次抬頭,眼中有著狠戾,他直直地盯著車頭前站著的人,踩下油門。

男人被嚇得不輕,立馬朝旁躲開,他跌坐在地,罵道,“草,他媽的,有種,真敢撞。”

何浮舟不是紙老虎,他真下得去腳,江洋跟其他人一樣,愣在原地。

“上車。”何浮舟看著後視鏡裏江洋的身影,神色淡然道。

江洋回過神,又瞥了眼那頭死豬,疾步走過去,拉開副駕駛車門。

“就這樣走了,他們會不會?”江洋仍是心有餘悸。

“無知鼠類。”何浮舟扯扯嘴角,從包裏拿出一遝錢,約莫十幾二十張,從車窗內扔出去。

粉紅色的票子隨風飄散,似蝴蝶又似落葉,最終淩亂地躺在死豬旁。

江洋回頭,不禁啞然失笑,那些人像狗乞食一般,蹲在地上撿鈔票,還因此而拱火起來。

“這就是鈔能力。”何浮舟聳聳肩,心情輕鬆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