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朱州遊記二三事

大婚後的第二年,太子被皇帝派往朱州協助政務,太子妃隨行。

當初楚明軒和如柏也曾來過朱州的,打的也是協助政務、勘察廠房的名頭,不過實則是為了調查番木蒿這條線索,最終揪出了山匪火龍和刺史鍾洪之間的勾當,那一次險象環生,找到線索後又匆匆離去,並沒能認真觀賞朱州的山水風景,如今故地重遊,總算是有了幾分閑心,楚明軒已和如柏商量好,等正事辦完,就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幾天遠離京城的閑散日子。

六皇子楚明轍得知三哥要來朱州,立刻提出要一同前往,給父皇上書的時候講了一大篇“兄弟同心”之類的話,言辭之懇切,就差沒拽著龍袍嚶嚶哭泣“我離不開三哥了”,導致皇上同意後,朝臣們也是一片議論紛紛:“六皇子和太子之間的兄弟情誼真是深厚。”

然而此刻,在去朱州的路上,楚明軒和如柏同乘一車,休息的間隙裏,楚明軒拉開車簾,看著另一輛馬車裏也拉開了車簾、正魂不守舍地眺望前路的六皇子,淡淡問:“六弟,你和我說實話。”

六皇子心不在焉,仍然伸頭向前望:“什麽?”

楚明軒看著他這副恨不得下一刻插翅飛到朱州的樣子,歎氣:“你去朱州,是為了和我一起嗎?”

“當然不是。”六皇子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認,“三哥你不過就是我在父皇那兒找的說辭罷了,畢竟我總不能和父皇說我來是為了朱州的山水吧。”

“哦。”楚明軒淡淡點頭,把語音拖長,“真是為了朱州的山水嗎?”

普通一句問,六皇子的臉卻騰地一下紅了,聲音也結巴了:“不、不然呢?”

一直看熱鬧的如柏伸出頭來,和楚明軒夫唱婦隨:“真的不是因為六殿下早就傾慕某位女俠的英姿颯爽,一心想要見到她嗎?”

“沒……沒有。”

“噢,沒有啊。”如柏點點頭,掏出一個小小的錦袋。

六皇子的臉色噌地變了:“怎麽在你那!”

如柏大聲念了出來:“臨淵堂宋姑娘:自京城一別,近日可安好……”

六皇子的臉燙得驚人,放個生雞蛋上去可以立刻變成熟的:“還給我!”

如柏見好就收,把錦袋當空一拋,還給了六皇子。

話說這六皇子和宋羨魚的確有些緣分,當年六皇子在朱州遊山玩水,無意間搭救的少女正是宋羨魚苦苦尋找的師妹宋玉兒,而之後宋羨魚能及時來到京城共同抗擊謀反的韓王,也是六皇子修書一封送達臨淵堂、告知宋羨魚幕後黑手近期在京城必有動作的功勞。

“話說宋羨魚姑娘比六殿下還大幾歲呢吧?”如柏感歎,“也不錯,女大三,抱金磚。”

“你要是喜歡,盡早上門提親,不要這麽遮遮掩掩的。”楚明軒淡淡地建議。

“不行,那得先相處相處,明白了彼此心意才行。”六皇子道,“還說我,三哥你不也早有心意了,但是磨磨唧唧地不肯說。”

楚明軒:“……”

他立刻放下車簾打算叫車隊啟程,然而已經晚了,如柏一把把車簾掀開,探出半個腦袋:“六弟!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我有心意的?”

六皇子正色道:“我和三哥是兄弟,怎可做出賣兄弟的事?”

楚明軒臉上露出讚許的笑意。

如柏想了想,緩緩道:“其實之前我和宋羨魚姑娘聊過幾次,她也對我說過對你的看法……”

六皇子:“我說!我都說!三嫂我們好好聊一下,相互交換一下信息!”

楚明軒:“……”

篝火劈裏啪啦作響,烤熟的兔子外皮酥脆,撕開後便露出頗有嚼勁的腱子肉,楚明軒扯下兔腿,遞給如柏,如柏接過來,一口咬下去,燙得直吸氣,一邊吸氣一邊讚美:“好吃……太好吃了!”

“吃慢點,沒人和你搶。”楚明軒看看身邊自己剛剛打下來的獵物,“兔子烤完了還有錦雞,如果還不夠的話,那邊不是有河嗎,咱們抓兩條魚上來烤。”

背後就是參天的大樹,如柏往後一靠,舒服得眯起眼睛。

一到朱州,六皇子就沒影兒了,估計是屁顛兒屁顛兒前去臨淵堂,向自己的意中人獻殷勤去了。楚明軒和如柏也不管他,在楚明軒和當地官員見過之後,二人便共乘一馬,來到這山裏。

“比禦膳房做得還好吃。”如柏嘖嘖稱奇,明明楚明軒也沒幹什麽,隻是烤熟後抹了些鹽巴和當地的辣子麵上去,滋味便好得驚人。

“宮裏的東西不過是精致罷了,論滋味肯定不能和山中的比。”楚明軒看著如柏,如柏本來在路上著了風寒,雖然好得很快,狀態仍是有些疲倦的,臉頰上的肉都清減了些許,楚明軒看了實在心疼。然而如柏的元氣沒得快來得也快,此刻吃舒服了之後笑生兩靨,眸子明亮,立刻又是個一看就讓人心生歡喜的小姑娘。

楚明軒的手又沒忍住,伸過去在如柏臉上掐了一把,不錯,手感甚好。

“誒誒誒,都是油!”如柏抗議,她手上拿著兔腿,一時間也找不到帕子擦臉,索性把臉貼到楚明軒肩膀上,對著太子爺價值不菲的長袍就是一頓蹭。

她以為楚明軒會躲,哪想到太子殿下非但沒閃開,反而一把把如柏拉到了自己懷裏。

“還鬧不鬧?還鬧不鬧?”楚明軒一把按住如柏,如柏身形一個沒穩住,二人一起就勢跌倒,滾進了厚厚的落葉叢裏,如柏靠在這厚實綿軟的葉子墊上,楚明軒的手撐在她的身側,低頭看著她,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彼此的呼吸交織著纏繞在一起,楚明軒低頭,緩緩吻下去———

然而最後一刻,一個兔腿突然冒了出來,徑直塞進了楚明軒的嘴裏,與此同時,如柏大笑著從楚明軒的懷抱中滾了出去,滾出幾尺遠,她飛快地爬起來,顧不得去拂身上沾著的葉片,一邊跑一邊轉頭對楚明軒喊:“來追我啊!”

楚明軒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來,追了出去。

林間一片笑鬧,是宮中不曾有的歡笑聲。

半個時辰後,筋疲力盡的二人一起重新倒進了落葉叢裏,楚明軒還好,如柏卻是沒什麽力氣了,她喘著氣擺手:“不鬧了不鬧了,我認輸。”

平日裏到這個時候,楚明軒往往會露出一點笑意,此時卻沒有絲毫聲音。如柏側過頭去,發現楚明軒盯著被葉片分隔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天空,整個人似乎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喂,發什麽呆呢?”如柏問。

“我在想……”楚明軒低聲道,“跟我在宮裏,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如柏微微一愣。

“我很少看到你在宮裏這麽開心,宮裏畢竟規矩多,沒法這麽無憂無慮地打鬧。”楚明軒輕輕地說,“你應該是自由的鷹,而不是籠中的雀。”

如柏想了想,她向楚明軒那邊挪了挪,把頭枕在他的手臂上,然後轉頭看著他。

“你說得對,在沒有規矩的地方玩,的確是很開心。”

她看到楚明軒的眼神微微黯了一下,如柏笑了笑,伸出手去,摟住楚明軒的脖子:“但是待在你身邊,也很開心。”

楚明軒轉過頭來,看著如柏。

“是不一樣的兩種開心,人生在世,不是隻有一種快樂,沒有煩惱、完全自由是一種快樂,承擔責任、共同前行,也是一種快樂。”

如柏看到楚明軒的眼角一點一點柔軟下來。

“我知道你老覺得,我對進宮感到束縛、感到委屈……並不是這樣,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如柏輕聲說,“你在哪裏,哪裏就有我的歸屬。”

楚明軒看著如柏,良久,他靠近如柏,輕輕地吻了上來,這次如柏沒有再玩鬧,她閉上眼睛,讓溫柔的吻和林間的沙沙聲一起覆蓋自己。

朱州不但風景好,好吃的也確實多。

在京城的時候如柏還能適當控製一下,想著“先不吃了,明天再吃”,在朱州她則是想著“好不容易來一趟,到時候走了就吃不上了”,於是很快把自己吃胖了。

如柏對著銅鏡觀察自己的肚子,努力吸氣———平坦了。一放鬆———又回來了。

如柏歎氣:“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開始搜索減肥的方子———首先搜到了一個,是喝桃花茶。

這是藥王孫思邈發明的方子:“桃花三株,空腹飲用,細腰身。”

如柏一看———細腰身!正是自己需要的!剛好院子裏就有桃樹,此時也正是春天,用不著麻煩別人,如柏自己就每天摘了桃花,曬幹之後泡茶飲用。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什麽變化也沒有。

如柏找來郎中詢問,郎中回答:“此法主要針對水腫,對於真的吃得太多長出來的肉,是沒有用的。”

如柏:“……”

如柏又嚐試了第二個法子,這次她讓郎中給自己開了抑製食欲的藥,喝了一服……

之後再沒喝第二服。

原因很簡單,太苦了,真不是人喝的,如柏可以委屈自己的一切,但實在是不想委屈自己的舌頭。

而楚明軒知道這一切後也極力反對,是藥三分毒,身體沒有不適的情況下不要喝藥。

於是一切還是回到最笨的法子上———少吃多運動。如柏決定減少飲食,每天在院子裏跑上幾圈。

楚明軒每次處理完公事回來,就看到如柏在院子裏一圈一圈地繞著,跑得呼兒嗨喲的。

如柏跑完還一溜煙地來到楚明軒跟前,揚起小臉問他:“你看我瘦了嗎?”

楚明軒看著如柏滿頭滿臉亮晶晶的汗珠,於心不忍地回答:“……瘦了。”

“瘦得明顯嗎?”

“明顯。”

楚明軒違心地做出了這一番回答,如柏很是高興:“那今天晚飯我可以多吃一點。”

這次楚明軒是真心實意地點頭:“當然可以。”

當晚,如柏快快樂樂地幹掉了一盆紅燒排骨,她吃飯是真的香,連帶著楚明軒也覺得家常的菜色從來沒這麽美味過。

這才對。楚明軒看著如柏快樂的小臉想。沒事減什麽肥。

當晚,天邊掛滿繁星,每一顆星星都在眨眼,看著地上的有情人。

如柏和楚明軒兩個人躺在**,看著彼此。

突然,一聲“咕嚕”聲在屋子裏清晰地響起。

如柏:“……”

怎麽會這樣,晚上明明吃了很多的,怎麽會又餓了!

可能是跑太多了……跑得多,消化得就也快。

她想要捂住自己的肚子,無奈又一聲清晰的“咕嚕”聲傳了出來。

如柏自暴自棄地躺倒,楚明軒把她拉到自己懷裏,低聲問:“餓了嗎?”

“沒有。”

“我從城東的鋪子裏帶了糯米點心回來,有茉莉綠豆泥的、桂花紅豆泥的、玉蘭板栗泥的,吃哪個?”

“吃……算了,不吃了。”

“怎麽?”

“今天已經吃了很多東西,一天不能吃太多的,會胖。”

“那你等一炷香的工夫吧。”

“一炷香的工夫?”

“嗯,一炷香後就是子時了,子時一過,再吃的東西就算是第二天的了。”

“……”

“到子時了,吃嗎?”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