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拒嫁太子

夏日午後,宮牆內院綠樹成蔭,將一片如火的驕陽悉數遮擋,隻留下溫柔陰涼的樹影。

隻是一片寧靜中,隱隱有小孩子的哭聲,使人的心忍不住揪起來。

一身青色水蓮紋紗衣的少女拿著酥糖湊到麵前粉雕玉琢的小家夥嘴邊,小家夥卻絲毫不理,隻是一直哭。

半晌兒,無奈的少女把酥糖塞到自己嘴裏,一邊嚼一邊含混不清地說:“姑姑,雲齊這是怎麽了,以前沒見她這麽愛哭啊。”

身著淺紫色宮裝的貌美少婦心疼地抱起自己才兩歲大的女兒,嘴裏輕哼著哄道:“雲齊乖哦,母妃最喜歡雲齊了……”

自顧自地歎了口氣,少婦皺眉道:“誰知道呢,徐太醫來看過了,也沒什麽不對,說是天氣炎熱小孩子就難免愛哭鬧些。”

“唉!不說這個了,”雲齊公主想是哭累了,此刻懨懨地趴在母妃的懷裏,少婦把她交給身邊的乳娘,走上前來執了青衣少女的手,“柏兒,有件大喜的事要告訴你。”

“這事原輪不到我來告訴你的,隻是你爹娘遠在青州,你哥……太陽打西邊兒出來我也不信他在這種事上靠得住。所以也隻有我這個做姑姑的來為你打點了……”沈貴妃溫柔地摸摸少女的頭發,“皇上與我已經商議了,打算將你許給太子為妃。”

萬裏無雲的晴空之下,沈如柏隻覺得自己頭上“哢嚓”一聲,有一道雷劈過。

之前姑姑關心自己婚事的時候,作為沈如柏生平最大冤家的哥哥沈承鬆曾經非常豪氣地表示“包在自己身上”,他說他覺得城東門外那個賣湯餅的小張就很不錯;小張如果看不上阿柏的話,城南殺豬的小宋雖然長得醜了點兒,但也不是不能考慮。

記得當時沈承鬆非常倨傲地看著一臉憤慨的如柏,字正腔圓地說:“妹妹不爭氣,就不要怪哥哥給你做不到好媒。四大家族裏,琅琊林家小姐以書法聞名,徽城孟家小姐以音律聞名,臨州程家小姐以女紅聞名,你呢?”

一向口才一流的沈如柏結結巴巴了半天,也沒好意思把其實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說出來。

青州沈家小姐……以破案聞名。

在嫁人上,這實在不是什麽優點。

小張就小張吧,他湯餅做得也算一絕。

如柏絕望地想。

當然事情顯然並不會按照這種軌跡發展。

青州沈家,是當朝數一數二的貴族,出過一任宰相、兩位王妃,沈家老爺沈遇為現任青州節度使,其子沈承鬆為當朝最年輕的刑部侍郎。

而沈遇的親妹妹沈之桃自十六歲入宮以來,深得聖心,兩年前生下女兒雲齊公主後便被封為貴妃。

如此顯赫世家的名門貴女,作為皇子之妃是十分合理的。

然而此刻即將成為太子妃的如柏麵如土色地想……

太子爺?

還不如小張呢!

情勢緊急,不容她多想,她忙微笑著對沈貴妃說:“姑姑說笑了,如柏怎麽能當得起太子妃?”

沈貴妃瞪大一雙秋水般的眼眸,驚訝地問道:“還有別人比你更適合?”

如柏猛地一激靈,連忙照背哥哥的台詞:

“琅琊林家小姐以書法聞名,徽城孟家小姐以音律聞名,臨州程家小姐以女紅聞名……前些日子一同入宮給太後請安,幾位姐姐我也都見了,都是容貌極出挑的名門閨秀。”

沈貴妃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柏兒,我也不瞞你,其實那日宣你們進宮,便是有意在你們中間挑一位許給太子。陛下當時就在太後宮裏的屏風後悄聲觀察。”

“當時太後賜你們的花茶裏,故意將糖錯放成了胡椒鹽,那幾位喝下後無不臉色難看表情變形,隻有你麵容平靜,痛苦分毫不表現在臉上,太後與陛下的意思都是,擁有此等涵養的女子,才有做太子妃的資格。”

如柏呆呆地望著姑姑,不知道從何解釋起。

入宮前一天晚上她配合刑部冒雨追了一個凶犯一整夜,所以導致第二天感冒舌頭失味了……早知道是鹽,她早砸破茶杯以示抗議了好麽?不帶這樣糟踐食物的!

她以極其沉重的心情走出了沈貴妃的宮門。

要她沈如柏去當太子妃?她自認沒這個本事。

她沒有本事去為那些浮雲般的名利權位放棄一生的自由自在,更沒有本事今後在宮中,像她姑姑那樣和諸多女子分享同一個男人的愛情。

鸚鵡麵前不敢言,眼淚全往肚裏吞,就此失去生活中本該有的安穩和快樂。

想著就傷心啊,回到沈府後如柏的心裏仍然是一團亂麻。

為了散心,她叫所有的丫鬟統統不許跟著,自己一個人換了身男裝上街溜達。

城外的食攤兒上有相當多的東西做得上不了大雅之堂,但味道絕佳,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如柏就偷偷跑來大吃一頓。

“舉杯澆愁愁更愁。”廢話,有愁的時候喝什麽酒嘛,酒又沒多好喝。

請用買酒的錢買一碗羊雜湯,羊肉要鮮羊肚要脆羊肝要嫩,還要請老板多放辣椒,一碗不管用的話那就再來一碗。

此刻如柏就坐在木凳上,左手拿著燒餅,右手對著大碗運筷如飛,吃的時候她耳朵也沒有閑著。

坐在她鄰桌的是一對主仆,隻聽仆人小聲向主人抱怨:“以後不去城北那家買油饊子了,才半炷香的工夫就不脆生了。”

主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背後有筷子放下的聲響。

如柏緩緩把筷子放在碗邊,正襟危坐,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平靜地壓低聲音說:“幸會,太子爺。”

東宮太子楚明軒此刻一身普通書生打扮坐在食攤旁,聞言緩緩側過身,對上了鄰桌食客的眼睛。

如柏隻覺得自己看見了一雙燦若星辰的雙眸,眼前的男人有一對劍鋒般的長眉,鼻梁高挺,尋常的裝扮下是遮掩不住的冷傲貴氣。

她隻失神了短短一瞬便回過神兒來,挑起眉梢,挑釁地望著那雙眼睛的主人。

隻聽小仆在旁邊瑟瑟發抖地道:“你……你怎麽看出來的?”

“三點:第一,從城北繞著城牆跑到這兒居然隻花了半炷香的時間,可見你們的馬非常好,騎得起這種馬的人非富即貴;第二,白天允許在城門附近以這個速度跑馬的隻有軍令在身的軍士,你們很顯然不是,那麽就隻能說明這條對於平民的規矩約束不到你們。基於這兩點,你們應該是宮裏的人。”

小仆失聲道:“那為什麽是太子,而不是其他皇子?”

“因為第三點……”

如柏沉默下來,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暴露身份為妙。

總不能直說吧?

“第三,因為我之所以喬裝打扮來到這個食攤兒,是要解決即將成親的苦悶,所以我猜對方有可能也是這樣,那麽人選就隻剩……太子。”

一直沒有說話的楚明軒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淡淡地開口:“你是沈如柏?”

這回輪到如柏驚訝了:“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蒙的,看來蒙對了。”

對方冷靜地起身,對她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因為我之所以喬裝打扮來到這個食攤兒,是要解決即將成親的苦悶,所以我猜對方有可能也是這樣。”

如柏隻覺得一口血哽在喉頭上不去也下不來,她強撐著道:“可是……要成親的人……很多……”

“能做出這個水平的推理的人就不多了,隻剩下你和大理寺的顧守之有這個可能性。我沒見過顧守之,你又是男子裝扮,我本來也以為你是他。但是……”

太子殿下望著桌上高高摞起的碗,一臉悲哀地搖搖頭,“這真太能吃了,我不信大理寺那點兒俸祿能支持顧守之養成每頓吃這麽多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