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人心叵測

雲天臉一紅,歎道:“是我顧慮太多了!”遂出門見客。

常得獨自進了驛站,看見雲天就欲下拜,雲天忙架住,同他寒喧著往廂房裏進。

燕王現身正廳前道:“師弟何不引見英雄於我?”

常得即拜倒於地,高呼道:“泰安草民常得拜見燕王,大王威震海內,大名如雷貫耳。今天得以拜見,實乃常得三生有幸,感激涕零。”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燕王聽著很受用,親自扶他,道:“常壯士不必多禮。我素愛勇士,起來說話。”

“謝謝大王恩德。”常得沒立即起身,而是再次磕了三個響頭,才起來,恭恭敬敬地低頭站在一邊等待燕王的訓話。

燕王先自落座,道:“你們都坐下吧,這樣反讓本王不自在了。”

常得再次謝做後,始敢落坐,但身體挺得筆直,屁股不敢坐實,而且靠前,一副隨時聆聽燕王教誨的樣子。雲天險些失笑,但他也知道這就是庶民見官時的應有禮節。

燕王直問常得,道:“本王好奇的是,常壯士怎麽一上來就拜我師弟呢?”上位者觀察人,第一要素就是看他誠不誠實,而通過談話,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基本性質。

不等燕王仔細詢問,常得坦然地把他和雲天的故事講了,最後歎道:“今日就是特來拜謝雲大俠當初的不殺之恩。”

燕王微笑道:“不打不相識,常壯士能不計前嫌,亦算智者所為。”

稍頓,複道:“已到了晚飯時辰,常壯士留下來陪本王喝一杯。”

當下即命驛丞置酒菜,要與常得共飲。

常得受寵若驚,道:“我來時便準備了一些野味,可讓廚下做了給王爺和雲大俠品嚐。”

言罷即令院外的家人搬來許多鹿丶麅丶野雉丶虎鞭等上等肉食,滿滿的堆了一大案板,連驛丞都說不可多得。

稍後飯菜做熟,三人一同入席,所談甚歡,常得隱有投靠燕王之意,燕王自是歡喜,許回程時再聚深談。

這場酒席一直持續到深夜,常得大醉,被家人扶上車走的。

次日一早他再次來拜謁燕王,送上虎皮兩張,並山參之類的名貴藥材。燕王高興之下,即賞百金。

常得不受,道:“草民能拜見大王,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豈敢再接受大王的賞賜呢。”

稍後起程,常得又親送他們出了泰安界,使燕王對他的印象更為深刻。

雲天卻不以為然,暗想姓常的絕非大仁大義的英雄之輩,而之所以如此討好燕王,無非想謀個出身罷了。

燕王自認為能看透人家,殊不知江湖人心險惡,大都是知人知麵不知心的。好在已出了泰安,不怕他有什麽“打算”了。

一路平安地抵達鎮江時正好是午時,用飯期間,燕王下令休整半日,明早再趕赴京城。

雲天飯後問道:“王爺似在等什麽消息?”

燕王微笑,也不隱瞞他,道:“當然,京城內自有我以前留好的眼線。”

雲天沉吟片刻,道:“我的身份特殊,如與王爺一道進京則會讓李景隆那幫子人起疑。不如我先一步潛入京城,去聯係魏國公,看他能不能確保王爺在京城無恙。”

燕王歎道:“師弟主意雖不錯,但我那個大舅哥生性愚忠,怕不會援手。倒是他的小弟徐增壽視其長姊為母,或可通融。他現居右軍都督一職,又和朱允炆自幼玩在一起,關健時還能幫得上忙。”

言此又歎息一聲,複凝聲道:“其實對此行,我亦沒有把握一定就能平安返回北平!萬一不幸被我言中,還請師弟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雲天沉重地點了點頭,聽燕王認真的道:“請師弟謹記,若我真遭遇不測,你一定返回北平通知你嫂子他們遠走天涯。。。”

雲天不等他說完,即道:“我有個辦法或能助王爺脫困。”言罷即附在燕王耳邊說了一通。

燕王聽後點頭,道:“那本就是個虛名,在如今形勢下,根本無人肯聽我調動,交就交了吧。”

隨又密談了陣後,雲天請一車夫先往京城投來。

雲天的出現讓蘇雲吃了一驚,這個神出鬼沒的主人讓她琢磨不透!自他進門後,這個秀外慧中的商界奇女的目光一直未停止打量於他。

洗過臉後,雲天笑問:“不認識了嗎?”

蘇雲臉色一紅,聲音有些發顫地道:“主人胖了不少。”

“有嗎?”雲天不由摸了摸臉龐。

複笑道:“還是你們女兒家心細,我自己倒未感覺出來。”

當看見她眼中有些濕潤的東西,忙問;“這段時間店裏出了什麽大事?看你委屈得要哭!”

蘇雲忙強顏一笑,道:“許是看見主人回來,高興地過頭了。”

雲天也沒多想,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讚賞。此舉卻讓人家的玉麵紅到耳際,不知所措!

雲天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忙道:“你看我這手怎這麽不規矩。。。”

蘇雲不等他致歉,就微笑道:“主人灑脫之人,何拘小節,再說這裏的一切都是您的!”

雲天不敢多想對方的含意,轉開話題,道:“讓下人送些酒菜過來,你我再敘。”

蘇雲應聲下去安排,雲天則躺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動,燕王已把事情往最壞的結果上想了,這讓他佩服人家氣度的同時,亦殫精竭慮尋思脫身之計。

想了半晌卻毫無頭緒,自己就有可能是個欽犯,還要秘密來暗裏去,能有什麽可想呢!

酒菜上來,蘇雲親自作陪,考慮許久,遂提醒他道“您走後的第二天,寧國公主就打上門來,幸魏國公來得及時,店鋪才沒被她拆掉!此後每隔十天半月,駙馬府必定來人要我等交出您來。”

“他娘的,定是李景隆那孬種給潑婦指的路,老子饒不了這廝!”雲天恨恨地大罵。

蘇雲不敢接話,她還真想不起來京城之中有誰敢罵公主潑婦丶曹國公孬種的!

稍思後又道:“前主母陪同林夫人也來過幾次,囑咐我等你回來,一定要通知她們。”

雲天苦笑,心道:隻能辜負她們的好意了。

沉吟著對蘇雲道:“如她們再來,你不妨替我傳話說:梅大公子和潔心小姐天設地造一對璧人,雲天隻能祝福他們。”

蘇雲皺眉不語,這話亦不好學呀!

稍後她本想談一下店裏的經營情況,卻見雲天不往這方麵扯,隻有作罷。

聽雲天講一些趣事笑話,她心情始放鬆下來。這頓飯吃得很慢,隨著兩人逐漸相熟,交談起來竟忘了時辰,直至三更鍾響,兩人言猶未盡。

蘇雲走前問道:“您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雲天搖頭道:“我答應了燕王世子朱高熾,把燕王安全地送回北平。等那裏的事告一段落,才能回來。”

心裏卻道:怕是至少近幾年都回不來了!

蘇雲心裏一沉,想說什麽,卻終究沒能說出來,低頭而去。

雲天見她神色有異,也沒敢問,雖然兩人話很投機,但還沒到無話不說的地步,女人家的心思是最令人難猜的。

次日上午,弄個帽子遮住大半個臉,雲天算著時間向魏國公府走來。

在夫子廟南的魏國公府,即洪武帝當吳王時宮院,在蓋好紫禁城後,即轉賜給大明第一開國功臣徐達。

有腰牌在手,門子話也沒敢問直接請他進去,可是進去後,雲天傻眼了,國公府太大了,讓他這個土包子不知往何處走!

而他的鬼鬼祟祟亦引起了人家的注意,一個似剛回來,將軍穿戴的三旬左右的人,厲聲質問道:“你找誰?”

雲天見此人英氣逼人,手按劍柄,大有一言不對即動手的架勢。

便拱手道:“在下鄉野之人姓雲名天,來求見魏國公的。”

“你就是雲天?”將軍模樣的中年欣喜。

一把執住他的手,又道:“早聞賢弟的大名矣,我叫徐增壽,快隨我進去。”原來是徐達的次子,右軍都督徐增壽。

未至廳堂,徐輝祖已迎了過來,見麵又是一陣互相問候。

坐下後,待雲天飲罷盞茶後,徐輝祖直問道:“兄弟是與燕王一道來的吧?”

雲天答道:“不錯,我在鎮江先行了一步,看時辰,他們也應該快到了。”

徐輝祖微笑道:“燕王人未到,而滿京城都已知道了他進京的消息。看來我這位妹夫必經了高人指點,先占據輿論上優勢,讓那些想下手的人多了一層顧慮!”

雲天心裏暗自得意,這主意是他出的。

徐增壽一直打量著雲天,遂忍不住問道:“聽說雲兄弟現為王子教師,高煦和高燧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可有此事?”

雲天苦笑答道:“傳言哪能當真,不過是燕王賞我一碗飯吃罷了。”

徐輝祖則伸大拇指笑道:“賢弟別謙虛了,我大妹已在家書上完全敘述過了,好手段。想高煦勇悍無賴之徒,卻被兄弟你整治得規規矩矩,我們兩家人都感激不盡。”

“不敢當,實不敢當。”雲天罕有的不好意思起來。

這時,徐增壽忽然高聲喚人,待管家到後,他吩咐道:“速上一桌上好的酒席,再把地窖裏最好的酒拿來兩壇,快去。”

雲天忙道:“剛吃過不久,距午時還早呢。”

徐輝祖道:“兄弟何拘泥於時間,我們相聚豈可無酒,聽我小弟安排就是了。”

雲天道:“先說好,我酒量淺的很,肯定陪不住兩位兄長的。”

徐增壽奇道:“吾聞武林高手都是千杯不醉,賢弟怎麽一味地示弱呢?”

雲天苦笑,道:“二哥恐怕是看小說裏的故事,或聽說書的一派胡言,事實上哪有這事。小弟我一碗嘴結巴、兩碗開始迷糊、三碗就走不成路了,實實在在怕這玩意。”

徐輝祖失笑,道:“好好好,等會,賢弟你隨意就是了。”

等開始後雲天始知五大三粗的徐增壽亦是跟他一樣好酒無量,數杯下去,即臉紅脖子粗。反觀儒雅的徐輝祖竟是善飲之人,又聽徐增壽說他大哥的酒量和燕王不相上下,雲天遂下定決心,絕不去“招惹”於他。

談話間雲天對徐輝祖在寧國公主滋事時的援手表示感謝,徐輝祖卻苦笑道:“她是個記仇的人,兄弟遇見她時盡可能往我這裏暫避,她多多少少還會給我一些顏麵的。”

見雲天不以為然,忙道:“之前有梅駙馬壓著,她還有所收斂,現在梅殷奉旨去淮安訓練新兵,賢弟且不可硬碰,以免給有心人可乘之機。”

雲天未置可否地點了頭後,道:“我這次來京城,時間絕不會長,且下次再來亦不知是何年何月,盡量躲著她走就是了。”

稍頓又沉聲道:“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確保燕王能平安北返。希望兩位哥哥盡力協助。”

徐增壽大聲道:“燕王是我們的至親,誰敢動他,我徐增壽第一個不答應。”

徐輝祖則目注雲天一字一句地問道:“我那妹夫素重英雄,兄弟和他腥腥相惜本無可厚非,但你真不怕皇上降罪嗎?”

雲天冷笑道:“隻要出了京城,我誰也不怕,孑然一身,無畏無懼。再說,天下那麽大,去哪都餓不死人。”

徐家兄弟肅然起敬,徐輝祖親斟三杯酒,與兩人相碰。

雲天已知他心意,登時放心不少,徐家擔負著京師的警備任務,徐輝祖又是太子太傅,掌控著最高軍事機構:五軍都督府。別說那些寵臣,既使當今皇帝也要給他三分情麵的。

正在這時,外麵有人大喊道:“大事,大事,朝中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