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命相之說

出門見十幾個護衛皆穿便裝圍著一輛外表亦平常的雙駕馬車,而燕王亦是便裝棉衣。

上車後不由問道:“王爺這是何意?”

燕王微笑道:“我們去上大慶壽寺見一個有趣的人。”

雲天即道:“那裏除了禿子還會有何人?你不會對我說那裏藏有姑子吧。”

燕王失笑了一陣,神秘地道:“要見的是個道人,一個會看相的道人。”

雲天苦著臉道:“王爺千萬別信他們那些賣嘴的,我少時不止砸過一個算命攤子,大都是騙人的把戲。”

燕王則道:“我讓師弟同去,就是看他是不是尋常的江湖術士。”

雲天點頭,壞笑著擼起袖子,準備隨時揍人。

大慶壽寺方丈禪房內,道衍主持和頗有些仙風道骨的袁珙道人正在閑聊,小沙彌來報:“一群十幾個人,要見主持。”

道衍剛打開房門,就見十幾個穿著同樣衣服的人走了進來,而領頭的卻是紀綱,燕王則混在其中,最後進來的是一臉邪笑的雲天。

六旬有餘,卻身板健朗的袁珙見眾人站定,徑自走到燕王身前拜了下去,口中呼道:“草野之人給大王行禮。”

燕王不語,而紀綱佯怒道:“本王在此,還不過來拜見。”

袁珙微微一笑,道:“雖然你等有飛黃騰達的一天,但王者之氣還不是你們所能擁有的。”

眾皆動容,燕王知沒有再試的必要了,遂親手扶起袁道人。

雲天則斜著他,眯著眼問:“看看哥哥我頭上有什麽貴氣沒有?”

袁珙倒仔細看了兩眼,道:“強者之氣,容後再談。”

雲天微愕,卻也暫時不想出言相譏,看看再說。

眾護衛在燕王的示意下都退到禪房外擔任警戒,燕王在飲了道衍親沏的茶後,向道人道:“吾聞道長大名久矣,現已無外人,請你不吝解我心中困惑。”

袁珙肅容道:“王爺有話請直言,貧道知無不盡。”

燕王點頭,稍思後道:“命相之說,真能左右人的一生嗎?”

袁珙迎著燕王的目光,微笑道:“命者,天定也。鮮有人逆天而順成者,故曰:‘順天者生,逆天者亡。’相由本生,或因後天而變化,皆有脈絡可尋,為智者所用。”

“既如此,請道長觀看本王命格如何?”燕王也想聽點好聽的。

袁珙離座走到他身前看了幾眼後,再次拜了下去,道:“殿下龍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之相也。”

此言不啻在禪房內放了個響雷,刹時間包括燕王在內無不色變,氣氛陡然肅靜起來,落針可聞。

半晌後,燕王始平靜下來,問:“應在何時?”

袁珙依然沉聲答道:“殿下年四十,須必過胸,便是您撥亂反正,一統華夏之時。”

“大膽。”燕王拍案而起,斥道:“何方妖道,竟敢信口雌璜,若非看在道衍大師的麵子上,定取你人頭。”言罷就要拂袖而去。

“王爺且慢。”袁珙麵不改色地道:“請王爺把貧道關進大牢,若此言不應,再斬貧道首級不遲。”

燕王緊鎖眉頭,這話一旦泄露出去,就會惹來彌天大禍!

道衍微笑道:“在場無一外人,王爺勿慮。”

雲天則對燕王道:“我觀老道斷相之言,頗有新意,雲天也想湊個趣,讓他贈送幾句。如不屬實,則不勞王爺費心,我即讓他從道長變成和尚。”

燕王點頭,重新坐下。

袁珙則起身細觀雲天起來,很長時間隻看不語。

雲天不由苦笑,道:“你這是相親還是買男人呢?即便真如此,也沒這樣看的吧?”

然而袁珙則沒他那個輕鬆的心情,始向他問道:“施主可記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另外貧道還要看您的雙手。”

雲天隻得報了自己的生日,又將雙手伸給他看,口中道:“我聽說夏之《連山》,商之《歸藏》,周之《易經》,皆雲:‘人的命運從他出生那天起就被上天注定了。’然而道長卻說後天亦可影響人生命的進程,故感奇之”

袁珙沒接話,而是坐了回去掐指算了起來。

又過了會,和道衍對望一眼後,始向雲天道:“先天命格再好,如無後天努力奮鬥,也是一事無成。唯有積極順應天意,方能大功告成。施主你少時失怙,六親無力,雖天資奇高卻不能出人頭地。”

言此稍頓複道:“然而,四年前看似一場禍事邢改變了你一生的命運走向,現在你不僅名利雙收,而且感情亦有所係。隻是你一生桃花運劫並存,禍福難料啊!”

“什麽意思?說清楚點。”雲天急問。

心裏始對袁珙有些認同,因為他的身世遭遇,人家說得可是不差!

袁珙歎道:“我剛才之所以猶豫不決的原因是道友以後的命運走勢奇怪得很,可謂凶險與機遇並存,劫難重重,雖不乏有貴人相助,但尚需小心謹慎,以免墜入萬劫不複之地!”

雲天被唬得頭皮一緊,小臉登時木了下來,剛要大聲斥責。

道衍和尚這時接口道:“老訥曾隨先師席真人研修過陰陽術數,亦早看出雲施主命中注定多劫。。。。。。。”

“你倆能咬死我不能?”雲天再也聽不下去了。

又叫道:“一咒百年旺,我豈會聽你們兩個妖怪胡扯蛋!”

道衍對他的粗口恍若未聞,向他伸出三個手指,道:“不管你承不承認,事實上你已經曆了三次以上的劫數,幸以你的智勇而化解,且又憎強了個人的修為。”

雲天這回默然未語,被沈任的養子刺中胸部,險些要了小命,此謂一;入狼穀連遭狼群圍住數次,不知應該算幾次;衝任督兩脈時差點自暴經絡而亡,絕對稱得上劫數。然而他因此而步入高手之列,不能不說是因劫而重生!

又聽老和尚道:“上天賜給你傲世藝業的同時,也為你步下了重重劫難,難雖可避,而劫數卻躲不過去,隻能去麵對。雲施主命格中帶有應劫而生的天數,且暗應武曲星傳道解惑的使命,可為明歲蒼生大劫盡一份責任!”

“明年將有戰事?”燕王動容。

袁珙凝聲道:“這個劫數是逃避不掉的,殿下勿把我們所說當成兒戲之言!”

這不是雲天該關心的,索性直問道:“直說吧,哥哥我我還能活多久?”

這話連燕王都不禁殼爾一笑。

袁珙則微笑道:“這個,貧道不敢妄下斷言,隻能說施主非短命之人。”

“那就好說!”雲天始放下提著的心。

道衍則又向他道:“金丹大道,路遠且坎坷不平,大勇的你能在紅塵曆煉中使蒼生因你而惠,從而減輕浩劫對眾生的傷害,本身就是一大功德。”

“老和尚說笑了,我怎一點都不明白?”雲天露出少有的迷茫。

袁珙接口道:“道友不要妄自菲薄,眼下就有急等你解惑的人和事,或因你的建言和幫助而出現轉機,令很多人受益一生。。。”

雲天不等他說完就“哼”了聲,徑直地向外走,對燕王道:“我們回吧,這倆糟老頭子就是神經蛋!”

燕王哈哈一笑,隨即和兩人道別。

待他們走後,袁珙對道衍道:“此子命格與當年的葉辰極為相似,但願他別誤入魔道,不然非武林之福啊!”

道衍沉吟會,道:“當年元順帝輕視葉辰,使他遂專心江湖而不再理會後來明洪武帝的征召,可見其心胸不夠博大。而此子與他比則少了一分功利之心,如不能勸其輔佐明主,則盡量引他潛心修道,以免在江湖上掀起滔天巨浪來。”

袁珙點頭認同。

再道雲天隨燕王上了大車,聽他問:“師弟如何看那袁道人?”

雲天不假思索地道:“他和老和尚一樣,都是妖精似的人物。”

燕王好笑後,又問:“是否留他?”

雲天亦懂順水人情,道:“殺之無益,有他和老和尚陪你解悶亦是不錯的事。”

燕王歎道:“殺之可惜,但若留他恐將陷我於不義。”

雲天心底一緊,這就是上位者於一般人的區別,為達目的可以忽略別人的生死!

當下道:“讓他在大慶壽寺陪老和尚就是了。”

燕王點頭,今天袁珙一席話讓他觸動很大,但起兵謀逆卻絕不是件容易的事,它不僅需要足以和朝廷抗衡的軍隊,而且還得師出有名,爭取到民心的支持,但這一切都不是一個偏居一隅的藩王能輕易做到的!

辭別燕王回到院中,先看弟子們練習的情況,見秦揚和吳宏悟性不錯,十分欣慰。

紀燕然這時過來道:“秦老板回去打理生意去了,吳老弟亦去他在北平的店鋪,言大家閑時可上他那玩幾天,師弟你看呢?”

雲天初時也沒在意,轉頭看見站在房門外的雲姬時,不由心中一動,對紀燕然道:“是不是濟南那邊比北平暖和?”

“那是自然,越往南就越溫度高。”紀老頭點頭。

他剛說完,雲天即道:“著人去請吳大哥來,我有話要說。”

紀老頭應了聲,去安排下人去尋吳畏去了。

雲天則回屋跟雲姬說話,時姝兒也在,沏好茶後坐在雲姬身邊。

雲天斟酌再三後道:“北平冬日嚴寒,春夏風沙也大,不利於胎兒的成長,我想送你們到濟南吳大哥的玉穀園去住上一陣。你看如何?”

雲姬愕然,問道:“相公何故有此一說?”

雲天遂把擔心的事說了出來,最後道:“隻有你們平安,我才無後顧之憂,專心應對朝廷和冷血妃子的威脅。”

雲姬聽後澀聲地道:“隻是這樣與相公長期分離,妾身心中苦楚。”

當著姝兒的麵,雲天不好過於親熱地安慰,道:“濟南距此不過千餘裏,快馬兩丶叁天就能到,我答應你每月都過去聚幾天。當然隱憂解除後,我們就不再分離了。”

姝兒亦勸道:“大哥擔心的是,玉穀園似人間仙境一般,我亦願陪嫂子到那裏長住。”

雲姬始點頭應允,朝鮮女子唯夫家是命,溫順之名早有盛譽。

於是雲天決定讓雲姬和姝兒隨吳畏前去濟南,不一會吳畏來到,自是歡迎,雲天則要他不能聲張,連紀丶陳丶秦三人都不叫知道。

吳畏知其心意,肅然地說道:“賢弟放心,除了我和貼身的丫環外,既使我的家人亦不讓他們知曉。”

”好,就這麽說定了。“雲天便和他約好春節在他那過。

當晚和雲姬柔情萬般,自不能細表。

次日送走他們後,雲天心底猛一輕鬆,沒了牽掛掣肘,他怕誰來!

早飯後雲天騎馬向王府而來,今天是教授朱高煦的日子。

來到小演武廳,燕王也在看朱高煦和張輔正在拿著木刀與幾個護衛對練。

雲天打過招呼後,亦在邊上看了會後,喊了一聲;“停下來。”

朱高喣和張輔跑來聽雲天道:“十字刀練到一定程度則無封擋招架之說,所謂連消帶打,攻敵必救。高煦考慮後再與他們比過。”

朱高煦沉思一陣後,點了點頭,轉過身去對五個護衛道:“拿出你們的真本領來,我用木刀也一樣打敗你等。”

幾個護衛見他托大,便一齊掂真家夥圍了過來。朱高煦大喊一聲撲了過去,用手中的木刀攻向護衛們,而護衛在王前也不示弱,有幾個傾力來攻。

但他們的軍刀往往剛一遞出就被二王子劈中腕部或點中前胸等處,幾無應對朱高喣直接又詭異的攻擊,不一會便被打得節節敗退,痛叫之聲不絕於耳。

燕王高興地道:“高喣能有今天,全仗師弟教導有方。”

雲天淡淡地道:“王侯之家其實不需要有多高的武技,兵法韜略才是統兵的正道。”

朱高煦打敗一眾護衛後,興奮地跑過來道:“師傅,我進步了吧?”

“還早呢。”雲天微笑。

又道:“你對這路刀法的理解還不到一小半,等再精確些了,我再傳你其它的。”

朱高煦也不多言,又去琢磨去了,讓雲天也感覺他最近變了不少。

燕王正要就此與雲天聊敘,內侍送來一份朝廷兵部的公文,他打開看後,眉頭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