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隻白碗
我叫秦嶺,此時正坐在濟南英雄山文化市場寫下這些字。
我是山東惠城龍坡村人,出生在己巳蛇年的冬月雪夜。
我出生那晚,我娘突發大出血,沒救過來。
村裏人都說我們爺倆兒是不祥之人,一個整日在外不務正業,一個剛出生就克死了娘,對我們爺倆兒避而遠之。
沒有了牽掛的人,爹幹脆帶著我去到了濟南,在當時還沒有劃到英雄山文化市場的北村開了間“歡喜紙紮鋪”。
其實,我爹是個挖地瓜蛋的,也就是盜墓賊。所以這家紙紮鋪,當時隻是為了掩人耳目,亦是為了糊口。
但沒人喜歡跟紙紮匠玩,何況我還是個外地人。
所以我從小就有些孤僻,不過時間久了倒也不在意什麽。
慢慢長大些,老爹開始手把手教我紮紙,其實我還是對挖地瓜蛋感興趣,多次央求老爹教教我怎麽盜墓,可他總說那是見不得光的事情,不想教我。
可實際上,他在教我紙紮的時候,將很多盜墓的東西摻雜在裏麵一並告訴了我。
那些年我爹整日酗酒,絲毫不顧店裏的生意,我家一直很窮,有時候連頓飽飯都吃不起,就這樣一直到我上了高一。
那年我學會了玩遊戲,整天泡在後街的黑網吧裏玩傳奇,老爹給的飯錢也都當了開機費,餓了就見誰在吃東西湊上去順兩口。
我爹也不管我在外麵做什麽,似乎我娘的死把他的魂都帶走了。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一個同級女生經常跟我一起玩遊戲,還當了我的徒弟,讓我帶她刷怪。
熟絡之後,我得知她名字叫“孫安寧”,濟南人,家裏是在英雄山附近賣花圈的。
孫安寧很聰明,遊戲玩得很溜,有時候玩累了,會枕在我的肩上看我玩,不時還指點一番。
經過幾個月相處,高三的時候我跟孫安寧好上了,可沒幾天就被她爹“花圈孫”堵到了網吧,說“花圈配紙紮,滿門絕墳頭”,無論如何不能讓我們在一起。
他當著網吧所有人的麵,罵我是窮光蛋、臭紮紙的,讓我離他姑娘遠一點,再看到我找他姑娘,就打斷我的腿燒了我的店!
叛逆期的我自然不會老老實實聽話,仍舊偷偷與孫安寧約會,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跟孫安寧壓完了操場回家,竟然發現店鋪的後院真著了火,急忙衝進去打開水龍頭就往院子裏噴!
二十分鍾後,火熄了,後院也燒了個精光。
我一身臭汗地坐在地上,心裏將花圈孫的祖宗一直罵到了十八代。
待回過神兒來,我才發現不見爹的蹤影,店裏店外找了一圈,沒人,打電話發現已經是空號了!
我又找到附近店鋪問了問,都說一天沒見我爹了。
失蹤了?!
我失神地靠在後門外被燒焦的楊樹幹上,看著被燒成灰燼的好幾包紙紮有些想哭:這下好了,娘死了,爹走了,我徹底成了孤兒!
我抹了一把汗水,有些惱怒的一拳打在那樹幹上!
“啪嗒!”
樹上有東西被我一拳打了下來,抬頭看去,借著月光能看到樹幹頂端有樹皮在一片片掉落,我伸手揭下來一片,發現壓根兒不是樹皮,而是棕色的水漆!
水漆脫落後,露出個手掌大小的洞口,我踮著腳伸手摸進去,摸到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急忙將其取出——是一個狐狸皮的包裹。
乖乖,還找到寶貝了!
我立刻興奮起來,要知道我一直疑惑老爹一個挖地瓜蛋的,家裏為什麽這麽窮,看樣子是藏著寶貝了啊!
我轉身關了後門,進屋又關了店門,坐在櫃台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狐狸皮包裹,裏麵卻是一層涼颼颼的蛇皮,再打開,露出了一隻拳頭大小的方形鐵疙瘩。
我立時就懵了:我爹藏個鐵疙瘩幹啥?古董?還是另有乾坤?
我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這黑幽幽的鐵疙瘩除了每個角有個很小很小連針都刺不進去的小孔之外,啥都沒有!
我氣急敗壞地將鐵疙瘩扔在桌上,瞥到蛇皮內側畫著幾根線條,湊上前一看:是兩個尖牙狀的東西,上部橫寬扁平下部尖銳細長,似是什麽東西的牙齒。
想了半天,著實想不出什麽動物才能有這種牙齒,隻得把鐵疙瘩收好,躺在**翻來覆去失眠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先去了附近派出所報失蹤,隨後就直奔花圈孫的花圈店——討個說法!
孫安寧上學去了,花圈孫一個人正坐在花圈環繞的躺椅上翻著報紙。
我伸手從懷裏掏出一根哈德門遞給他,給他點著了,自己也點了一根,走到門口慢悠悠將花圈都湊成一堆兒。
“叔,你說是你的花圈燒得快,還是我的紙紮燒的快?”
花圈孫頭也沒抬:“材質差不多,不過花圈的紙……”
說了一半兒他回過神兒來,猛地起身瞪著我:“你個混小子想做什麽?還想燒我的鋪子不成?!”
我也不甘示弱,一梗脖子道:“是你先燒了我的鋪子的!”
“放屁!我什麽時候燒你鋪子了?!”
“就昨晚上,我跟安寧遛操場的時候,你……”
“好你個混蛋,你還霍霍我閨女!我打死你!”
“我要報警,你燒我鋪子!”
花圈孫拿著掃把怒視著我:“我花圈孫有一說一,昨晚上我跟曹大師看寶貝來著,哪有時間燒你的鋪子!”
花圈孫話剛說完,一個身著青色素衣的白胖男子走了過來:“老孫,讓秦家小子難住了?”
我循著聲音一瞧,來人正是花圈孫所說的“曹大師”。
那時候,魯西地區最出名的兩個古董商,一個叫土碗曹,一個是撿漏吳。
這兩個人眼光毒,財力厚,人脈廣。
土碗曹喜歡收集各類碗狀器具,幾乎來者不拒,甚至連那些百姓家的土尿盆都收;而撿漏吳神龍見首不見尾,喜歡自己到處逛,經常以極低的價格哄騙一些鄉村老者家傳的寶貝,甚至為了壓價不擇手段。
眼前這位“曹大師”,便是土碗曹,他在英雄山文化市場有家不起眼的小店,專門收古董及名人字畫之類。
花圈孫見土碗曹來了,有些鄙夷地看著我:“就他?窮小子一個,還想跟我閨女好,曹大師,您幫我留意點好小夥兒,給我閨女介紹介紹!”
“行,沒問題。”
土碗曹在濟南還是有些勢力的,我不敢再叫罵,眼瞅著他倆進了店門,我也跟了進去,土碗曹見狀問道:“小子,你還想幹什麽?”
我猶豫了下:“曹大師,我想讓你幫我留意下我爹,他從昨天早上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我怕他會出事。”
“你爹?”土碗曹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
說罷,他直接無視我,從懷裏掏出了一隻灰白色的陶碗擺在了桌上:“老孫,這是個新貨,碗聚天地之糧、集八方之財,你要做傳家寶的話,合適。”
聽花圈孫要買個古董做傳家寶,我頓時來了興趣,站在一邊瞅著。
花圈孫也沒趕我,拿著那碗仔細看著:“曹大師,這是個什麽碗?看著像宋元時期的。”
土碗曹聽了花圈孫的話點點頭:“在英雄山待了這麽多年,你還是有長進的!這碗是北宋厭次窯出來的東西,厭次窯不算出名,留存的東西較少,這灰醬土碗,成色上等,碗身完好無缺,市場價的話,在十五萬左右。”
那個年代十五萬的古董對一般家庭來說可是不低,花圈孫聽了價格瞥了我一眼:“小子,你放心,我這寶貝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會把姑娘嫁給你的!”
花圈孫此時看著手裏的碗雙眼冒光:“曹大師,多少錢出?”
土碗曹比了個手勢,我沒看到,花圈孫翻看著,似是有些肉疼:“那個,要不您先拿回去,我趕緊湊湊錢,合適了再找您!”
土碗曹也不多言,點點頭伸手拿過碗,我瞥了一眼,隻見那碗混體灰白色,碗口如月,碗底方形鎖口,碗身有數條蜿蜒弧線,弧度雙向、寬度規律、柔環分節,看上去很是精致。
但碗身上的一段紋路卻有些熟悉!
正想著,土碗曹已出了門,我也跟了出去,往紙紮鋪的方向走了幾步停下來一跺腳,轉身悄悄跟上了土碗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