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沉靜的夜，無聲的海
血泉之主，從那地宮最深處因避天棺而徹底蘇醒的古老存在已經開始漸漸讓世人了解他是一個怎樣的人。而避天棺中的薑子魚卻始終看不懂立在自己身前靜靜仰望星空的青羽，他看不懂，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猛然睜開眼眸，青羽一躍而起。心亂如麻的她並沒有立刻殺了薑子魚，而是在看到他的眼角動了動之後，隔空一掌把他給拍暈了過去。過後，她立在原地，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麽。
等到薑子魚再次醒來，他先是眯開一條縫窺視了一下，確定並無危險後才打開眼睛，就保持著原有的姿勢，背靠冰棺，一瞬不瞬地盯著青羽。而青羽隻是立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天空，一語不發。
薑子魚不說話並不是為了欣賞眼前的這份靜美，而是因為他知道此時無聲勝有聲。先前他連眼睛都沒睜開就被拍暈了過去，現在一定是說什麽錯什麽，所以不如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背對著他抬頭看天的青羽緩緩說道：“跟我說說你的故事。”
薑子魚自嘲一笑，眼裏透著悲哀，“我能有什麽故事。”
青羽依舊沒有轉過身，“你在那艘船上的故事。不說的話，你就會死。”
薑子魚在內心感歎了句，“果然是個妖女啊。”隨即他說：“我十歲的時候便上了那艘船，後來……”
青羽等了片刻，卻並未聽到後續，“後來什麽？”
“沒有後來了，船上的人都死了，胖子也死了……”
青羽轉過身，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問：“為什麽救我？”
“嚴格來說我不是在救你，而是在自救。”
“你應該很清楚當時是你唯一能殺我的機會。”
“殺了你，然後呢？”
“自救麽……多麽愚蠢的決定。”青羽的眼神裏閃過一抹哀傷，對於這個理由她好像並不滿意，又或者她隻是不滿意自身被救這件事，“你根本不知道你失去了一個怎樣的機會，而現在你已卷入這場因果，所以我需要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薑子魚皺眉，卷入因果就要殺了他，這是什麽邏輯？還是說她要報先前的輕薄之仇，可看她的神情似乎又不太像。所以，究竟是為什麽？他凝視著她，想要從那絕美的臉上看出些什麽，“你……好像在逼自己做決定。”
猛然，似有千萬根冰冷的劍尖刺進了他的皮肉裏，那感覺，如墜冰窖，如臨深淵，讓人絕望，但最終青羽收回了殺氣。
“我可以不殺你，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薑子魚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我答應。”
“男人啊，”淡紫色的嘴角微微上揚，言語中透著一股消融冰雪的俏皮，“有些事答應了就不能反悔的喲！”陽光下這樣笑著的她好看極了。
薑子魚苦笑著，他倒是想拒絕啊，問題是拒絕之後他還能活著嗎？
手一揮，暗淡無光的雪寂劍橫在了他的身前，青羽對著他伸出了一根手指說：“拿起劍，我再給你一次殺我的機會。”
沒有任何遲疑，薑子魚拿起雪寂就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招數，因為他很清楚若不使出全力他根本毫無勝算。可就算他使盡渾身解數，青羽的指尖隻需微微點動，他手中的劍便會隨著他一起被掀飛。
看著無數次被一指點飛又無數次衝上前來的薑子魚，青羽搖了搖頭，“太弱了。”可她的眼睛裏卻閃爍著別樣的光。
“好了，你該休息了，至於什麽事你以後會知道的。”青羽一指點下，薑子魚便帶著沉重的倦意倒在了避天棺中。可他不知道的是在確認他昏睡過去後，青羽靜靜地往他身旁一躺，感受著身上慢慢好轉的傷勢，鬆了口氣。
薑子魚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麽踏實過了，他睜開惺忪的睡眼，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個背影，“醒了？”
“醒了。”
“拿起劍，開始吧。”
“好！”
青羽從來沒有說過她為什麽會這麽做，薑子魚也不問，兩人似形成了相當的默契，卻又明顯心有隔閡。時間就這麽一天天地流逝著，直到有一天他先青羽醒來，這一切才變得些許不同。
睜眼，看著身旁那默默注視著自己的雙眼，青羽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可很快，她的臉又恢複了以往的冷漠，“為什麽這麽看著我？”
“能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
“什麽？”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故事。”
“因為被人追殺。”
“沒了？”
“沒了。”
“那關於你在這海的另一邊的故事呢？”
“殺人和被追殺。”
薑子魚頓住了，看著眼前這張平靜的臉，心沒來由的一痛，卻隻是笑道：“多麽單調的故事啊。”
青羽起身，“好了，繼續吧。”
“好！”
就這樣，兩人默契十足地在這避天棺中對殺著。除了第一次之外，青羽的每一次出手都帶著絕對的殺意，以至於每次倒下之時薑子魚都不太確定自己隻是受了傷，還是真的死了。不同的是漸漸地他已經能夠在青羽手下堅持十招，而自那之後青羽也不再執著於他“睡了”她才躺下，而是收招之後很自然地便往他身旁一躺，而他也很自然地輕輕抱住了她。
這一份安詳隨著那依舊鹹鹹的海風**漾到了無盡海的每一個角落，乘著宿夜的星光照亮了薑子魚心靈深處的那抹黑暗，直到今夜。
看了眼璀璨的星空，他開口問道：“傷好些了嗎？”
“嗯？”青羽收回目光，看著他，又“嗯”了一聲。
“那到達之前？”
青羽一笑，搖了搖頭。
張開雙臂，發出了一個詢問的眼神，“那？”
青羽溫柔一笑，“你應該知道，現在就算抱著我，我的傷也不會好得更快。”
“我知道，我隻是想抱著你。”
“你好像知道我們快要靠岸了，也知道靠岸之後我就會離去。”
“你總是看天，是因為我最初遇見你時的那隻幽眼嗎？”
“一部分是。”
“上岸之後我要去哪裏找你？”
“等你足夠強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不管會發生什麽，不管你會去哪裏，我一定會變得足夠強，強到讓那隻幽眼害怕，讓它再也不敢找你麻煩！”
青羽笑了，“小子魚（意指薑子魚還很弱小），你可真有自信。”
動作依然，“那？”
彎彎的雙唇輕吐：“嗯……”
於是，青羽躺在了薑子魚的懷中。
抬頭，望月，星空璀璨。而慢慢地，薑子魚閉上了眼睛，因為青羽的指尖在他的脖子處微微一點，令他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