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焚幽鳥
“荒之極，有鳥棲於海，其大不可言。一翅如烈焰，上窮碧落，焚滅九天；一翅如寒冰，下沒黃泉，凍徹九幽。是名焚幽。”無盡海上空，正極速朝著龍抬頭飛來的青羽的腦子裏閃過關於焚幽鳥的簡短信息，嘴角輕笑，“焚幽鳥，你也耐不住寂寞了麽。”
龍抬頭上，鹹鹹的海風刮來，南郭淳於雙手成爪，踏著謹慎的步子一步步向著薑子魚逼進。薑子魚卻隻是立在原地，一動未動。
“哈哈哈……”那緊繃成爪的手最終卻緩緩落在了薑子魚的肩頭，“臭鹹魚就是臭鹹魚，這樣也不動。其實我也不信她所說的，但細想想我又有些相信。所以，好好活下去，這是我欠你的！”說著，他便猛然向前一推，可薑子魚紋絲未動，他的身子卻飛向了那代表著死亡和解脫的枯寂海洋。
精壯的手迅疾地拉住了南國淳於的褲腰帶，薑子魚看著眼前這個跟他朝夕相處了九年的男人，目露悲哀。因為他知道他並不是想跳海，而是想借機跳離他的身邊，“這些年來我們合作無間，終於站到了最後。麵對敵人，我們本該合力一搏，殺出一條血路才對。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做出這麽愚蠢的決定？”
“合作，血路？醒醒吧你！”南郭淳於咆哮著，“這麽多年了你還不明白嗎！？這裏沒有出路，沒有！”他徘徊著，在薑子魚身旁不停地踱著步，“可現在仙女來了，仙女來幫助我了！如果換作以前無論是誰跟我說這樣的話我絕不會相信，因為他們跟我們一樣，都是廢物，逃不出這無盡魔海的廢物！可仙女是嗎，是嗎？”他越說越激動，恨不得將薑子魚生吞了似的，“臭鹹魚，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嗎！無論做什麽你都比我強，就連我能夠活下來也是因為你那該死的憐憫！可現在我要贏你了，隻需一回合，我就能徹徹底底、永永遠遠地贏你！”
薑子魚卻顯得很冷靜，“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真的那麽厲害根本無需恐嚇，我們二人聯手也未必就不她的對手。”
“臭鹹魚，你永遠都不懂得何為敬畏，所以你才會如此冷血。她不是沒有實力，而是不屑。”說著說著南國淳於也漸漸地平靜了，“愚蠢也好，自私也罷，我累了，但我還不想倒下，所以隻能讓你去死了。”說罷他用力一推，卻仍舊沒有推動，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天生怪力，但先前借助那一掌送入你體內的東西也差不多該生效了吧。”
瞬息間，薑子魚本就十分蒼白的臉上打上了一層薄薄的清霜，他顫巍巍地倒退了幾步，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但他並沒有表現出被算計後的憤怒與怨恨，相反，他在笑，而且笑得極其猖狂。
這一會兒的功夫，南郭淳於已然脫得赤條條，兩隻肥短的手正給自己拚命扇著“好大”的風，他狐疑地盯著狂笑的薑子魚，“你笑什麽？”
“烏寒毒，並不如何強大用來對付我卻是恰到好處，你想殺我很久了吧。”
“對，很久了。”南郭淳於如是說著，眼神裏卻並沒有絲毫得償夙願的興奮。
“可惜，你忘了一件事。”
“什麽事？”
眼中閃過一絲追憶，“很久之前，當船上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開始感覺很熱，而我開始感覺很冷，甚至於天天在如此烈陽之下我的眉毛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渣，令它們看起來是灰色的。”
南郭淳於冷哼了一聲，“我看你現在就快被凍成冰柱了。”
薑子魚神色一冷，“難道你沒有感覺到自己快要融化了嗎？我們早就中了毒，而且絕對比我們所知道的任何一種毒都要恐怖。所以，現在你還認為區區烏寒毒能夠傷得了我？”
南郭淳於瞪大了眼珠子，一瞬間他也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很久以前，一直到不久之前二人都保持著那樣的情況，可現在情況明顯發生了變化，他亦能明確地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火毒”瞬間 了好幾倍，“難道他發現了什麽？難道他！”想到這裏，他一聲厲喝：“你知道出去的路？”
“知道……也……不知道。”寒冷已經令薑子魚說話開始打顫了。
南郭淳於審視了薑子魚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上前一步，因為他需要他開口說話，“如果你不想立刻變成條冰凍臭鹹魚的話，最好乖乖地把話給我說清楚。”
“說……不，清楚。”
於是，南郭淳於一步跨到了薑子魚跟前，冷笑了下道：“我太了解你了，既然你要引我上前，我上前便是。現在，你最好說出你知道的一切。”
利用這絕佳的機會，薑子魚極力地將體內殘存的熱量集聚到了腳心，緩緩說道：“我不知道出去的路，但我知道出去的方法。”
“什麽方法？”
“等。”
南郭淳於冷笑著退開一步，“廢話，不過我就陪你等著！”他當然知道他們要等的是什麽，因為天邊的黑點已經越來越近。
薑子魚的身體又開始凝固，現在的他就是想笑也笑不出來。
兩個人又如當初那般同時呆望著海麵，望著東方，那個也許是東方的東方。隻是一個被動，一個主動。一切都已變得不同，唯有海風依舊，鹹鹹的，帶著些許苦澀。
天空，烈陽忽然隱去，四周的空氣卻越來越熱，甚至發出了如竹節在火中燃燒的劈啪聲。
龍抬頭上，沉默無聲的二人清晰地感應到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正從深黑的海底衝天而上，勢不可擋。緊接著，海麵竟如煮沸的開水般咕咕地往外冒著氣泡。狂風席卷著那驚人的熱氣，似欲將整片海洋蒸發殆盡。
饒是如此，薑子魚依舊被活生生地凍成了一座冰雕，唯有他腳心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火熱難耐。
“疾！”一聲嘹亮的鳴叫聲裂石穿雲，直衝霄漢，激**在沸騰的海麵上久久不散。
“哈哈哈！”南郭淳於突然像個腦袋被燒壞了的瘋子，他狂笑著，裸奔著，“鳳凰，真的是鳳凰。我早該想到的，隻有傳說中的仙鳥鳳凰才能擁有煮海的力量！難怪我一直感覺火熱難耐，原來是它在考驗我，它選中了我，鳳凰選中了我！哈哈哈！……”
於是，他發足狂奔，用盡畢生所學騰空飛向了剛剛出現在空中的火紅色巨影，目中熊熊燃燒著火熱的、虔誠的光。瘋狂的他並未看清，那並不是鳳凰，甚至不是一隻完整的鳥，而是一部分火紅色的垂天之翼。
“破！”薑子魚將腳底集聚已久的熱量散布全身，瞬間衝開了冰封的束縛。看著天邊那火紅色的巨影，他的眼中同樣透著無比興奮的光芒，“火翼垂天，焚幽之靈。看來這世間就算沒有仙，卻至少有妖！”多年來第一次如此真實地接近自己的夙求令他興奮不已，卻又沒失了冷靜，因為為了活下來他的血似乎早已冰冷。
最後，他看了一眼南郭淳於騰空而起的短肥身影，“那是妖靈，又豈是我們這些肉體凡胎能夠隨意接近的？再見了，胖子。”
覺察到身後發生的一切，南郭淳於笑得越發張狂了，“逃吧，薑子魚，使出吃奶的力氣逃吧！鳳凰選中了我，仙靈選中的是我，我，南郭淳於！你，薑子魚，永遠都隻是條鹹魚，一條死鹹魚，臭鹹魚，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