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散費,那才幾個錢

“歡迎回家,小夥子們。

但是請你們快點兒,下趟列車八分鍾後需要進站,拿好東西,都下來,快一點兒。”

隨著列車緩緩停下,一個蒼老的列車員拉開了車廂大門,他盡可能用溫和的語氣說著話,但是臉上的神色卻顯得極為不耐煩。

皇帝退位了,新政府還沒有組建,整個霍亨索倫帝國亂成一鍋粥,但是鐵路係統卻依然維持著高效。

即便是不同的世界,但日耳曼人的嚴謹和普魯士人的固執,在這些工作人員身上依舊體現得淋漓盡致。

就在整個國家亂哄哄一片的時候,他們依然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沒有絲毫懈怠。

當然,這也讓他們感覺到疲憊,就像這位老列車員,他每天隻能睡四個小時,前線的撤軍讓他在超負荷工作,已經達到了極限。

然而這些從前線下來的士兵也同樣不好過,這一路上顛沛流離,食物和飲水也無法保證,何況這趟列車裏,有近一半是傷員,所以當他們跳下車廂,臉上沒有流露出回家的喜悅,反而帶著麻木和迷茫。

賽博塔赫也是一樣,隻不過他知道,這種麻木和迷茫其他人很快就會散去,畢竟他們能得到親人的擁抱,睡在溫暖的**。

他們會和自己最親近的人講述自己的幸運或不幸,而自己呢?

無家可歸,這似乎是唯一能夠用來形容自己現狀的詞匯。

嗚……嗚……

汽笛聲打斷了賽博塔赫的思緒,站台異常繁忙,下一趟列車即將進站,所以他沒有過多停留的時間,於是拎著自己的行李,快步隨著人流,向出站口走去。

慕尼黑,他又一次回來了。

作為巴伐利亞首府,慕尼黑依舊繁榮且充滿活力,賽博塔赫走在大街上,看著行人如織,不禁有些惆悵。

海因茨會在下個禮拜三趕到慕尼黑,畢竟他的家不在這裏。

到時候才能商討生意的具體事情,不過現在問題來了,在這個唯一的日程安排外,他沒有任何計劃。

就連自己該去哪裏都不知道。

“好吧,我似乎應該先找一個住處,然後去退伍辦公室。”

歎了一口氣,賽博塔赫拎起行李,他準備去市郊,畢竟那裏的房子便宜一些。

自己被趕出了家門,回去肯定是不成的,口袋裏還有三千多馬克,這是他的全部家當,在獲得收入以前,必須謹慎點兒使用。

巴伐利亞自由軍709步兵團的名字,出現在裁軍名單上,這不僅意味著這支擁有悠久傳統的部隊退出曆史舞台,更是意味著賽博塔赫已經“失業”,從此沒有了收入來源。

雖然有開公司賺錢的想法,但是自己並沒有啟動資金,他依然要謹慎地花掉手裏的每一分錢,這一點毋庸置疑。

夜色中,賽博塔赫來到慕尼黑郊區的一棟旅館前,這裏看上去有些破舊,牆壁滿是斑駁,招牌已經嚴重褪色,密集的窗戶更是說明房間的狹小。

很好,這就是賽博塔赫需要的地方,畢竟從外觀來判斷,就知道房租一定很便宜。

“60芬尼一晚,如果你要常住,那麽我可以按月收錢,然後打個折扣。”

史提芬大街37號,這是門牌號,也是旅館的名字。

老板是個看上去蠻憨厚的中年人,見到一身戎裝的賽博塔赫,微笑著說道。

“哦,好的,我的確打算常住,所以房租……”

賽博塔赫露出尷尬的笑容,他希望能壓一下價格,畢竟囊中羞澀,底氣不足。

“很缺錢?”

老板做著試探,賽博塔赫很想硬氣一些,但是摸著口袋裏的錢包,隻能默默點點頭。

“知道麽,我也當過兵,在前線打過仗,知道剛離開部隊時的艱難。

好吧,我這裏有一間房,條件不太好,原來一直當做儲物間,但是便宜,10馬克一個月就行。

現在拿好行李,跟我來吧。”

撓了撓耳朵,老板示意賽博塔赫跟他走,隨後兩個人徑直上了樓梯,穿過走廊,來到最裏麵的一個房間。

當房門被打開,映入眼簾的是怎樣一個場麵呢?

整個屋子不到十平米,肮髒且陳舊的地板和牆紙,散發出一股黴味。

狹小的衛生間看上去有些髒,床也很小,勉強能讓一個成年人躺平。

沒有衣櫃,隻有一個半人高的儲物櫃,窗子前是一張70厘米寬的小書桌,沒有椅子,隻有一個木頭凳。

這就是房間的全部,老實說,環境並不怎麽樣。

“好吧,我要了,非常感謝。”

賽博塔赫點點頭,他已經預料到這種場麵了,所以並沒有感覺到意外,反而爽快地拿出錢包,掏出了十馬克,交給老板。

“沒辦法,你知道的,現在世道不太好。

我明天會拿給你一些除黴劑,但是切記,不要噴太多,那東西對身體並不好。

另外,你可以稱我為老布雷默,大家都這麽叫。”

如此惡劣的環境,讓老板也覺得有些尷尬,所以盡可能地流露出善意。

“好的,老布雷默先生,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賽博塔赫對著老布雷默敬了一個軍禮,而這位老板隻是笑笑,隨後將鑰匙交到麵前的年輕中尉手裏後,便轉身走掉。

似乎這樣一個房間,讓他也感覺臉上無光,即便月租隻有十馬克,但依舊有些過意不去。

“燈,似乎壞掉了。”

按下了開關,結果頭頂的電燈毫無反應,賽博塔赫聳了聳肩膀,走到書桌前,然後拿出火柴,將煤油燈點亮。

他其實隻需要一個獨立的房間就好,畢竟睡眠可有可無,反正感覺到困意,他可以進入圖書館。

在那裏,有舒適的真皮沙發,可以隨意的休息。

將行李放好,賽博塔赫伸了一個腰,前胸依然有些痛,但如果不做劇烈活動,也沒有什麽感覺。

“休息一下吧。”

坐在**,賽博塔赫脫去了外套,他感覺到了倦意,無論身體,還是精神。

打開背包,將部隊的野戰毯拿出來,然後熄滅煤油燈,他便躺在**,閉上眼睛。

隨著意識的沉入,他再度出現在圖書館,圓滾滾的機器人緩緩走來,依舊重複著那些話。

拍了拍這個可愛的機器人,賽博塔赫直接前往員工休息室,那裏有一張沙發,很舒適。

就這樣,賽博塔赫在圖書館裏睡著了,待到醒來,便直接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黴味侵入鼻腔,賽博塔赫迅速睜開眼睛,他望向窗外,發現外麵早就大亮,於是拿起懷表一看,已經是早上十點鍾。

他整整睡了十二個小時。

“好久沒有這麽舒服地睡覺了,至少是身體上。”

在圖書館睡覺,他的精神可以得到極大的休養,但是身體不行。

也就是說,在圖書館裏的時候,他的精神和身體是分離狀態。

因此在火車上,他的精神可以休息,但身體卻不行。

那種滋味並不好受,就仿佛一個賽車手,開著慢悠悠的拖拉機一樣。

精神飽滿,但是身體疲憊,仿佛整個人處於分裂狀態。

不過隨著這一夜的休息,這種狀況大為改善。

下了樓,賽博塔赫看到老布雷默正在修理大門。

這個中年男人很勤快,奈何這家旅館的破敗,不是能夠依靠勤快就能解決的。

簡單寒暄幾句,賽博塔赫就出門了,他需要前往退伍辦公室,路程可不近。

兜兜轉轉,即便乘坐公車,他也是花了兩個鍾頭才來到慕尼黑的退伍辦公室。

說是辦公室,但實際上那是一整座小樓,三層的,擁有近五十個房間。

不過辦理退伍事宜,隻需要一層就夠了,此時外麵已經排起了長隊,足有上百米。

“您好,請問您是哪支部隊的,中尉先生。”

一名負責發放號牌的女兵走了過來,對著賽博塔赫敬了一個軍禮後說道。

“巴伐利亞709步兵團。”

賽博塔赫還了禮,用輕鬆的口吻說道。

“那請您拿著這張號牌,然後去六號辦公室。”

女兵迅速查看手裏厚厚的本子,在找到709步兵團的名字後,便將一張寫有號碼的白色硬紙片交到賽博塔赫手裏。

然後再敬了一個禮,便離開了。

很明顯,她的工作量很大,沒有時間和這名陌生的中尉多說話。

低下頭,看向手裏的號牌,隻見上麵寫著1837,由此可見,他們有多麽的忙碌。

百無聊賴的排著隊,賽博塔赫聽著官兵們的交談,發現他們的部隊各有不同,有中央軍的,有巴伐利亞自由軍的,甚至還有海軍和工程兵部隊。

退伍是在原籍辦理,而非部隊組建地,作為巴伐利亞首府,慕尼黑的人口很多,足有數百萬,自然官兵也很多。

但是這裏並不包括魔導士,公告裏寫得很明白,這次大裁軍,他們不在其列。

這就是上等人,即便是國家崩潰了,他們的地位也沒有絲毫動搖,再看看自己和身邊這些可憐蟲,像是垃圾一樣,直接就被軍隊毫不猶豫地掃地出門。

等到賽博塔赫進入樓裏,天色已經漸暗了,來到六號辦公室,隻見裏麵有兩個士官,正在埋頭寫著什麽。

“您好,請出示證件,中尉先生。”

一名帶著眼鏡的士官抬起頭,看向了賽博塔赫,沒有敬禮,顯得不耐煩且急躁。

“賽博塔赫.哈爾.馮.格爾曼,隸屬於巴伐利亞自由軍709步兵團。”

賽博塔赫立刻遞上自己的證件,並沒有因為對方的無禮而感到憤怒或有任何情緒波動。

畢竟離開這個屋子後,他就不是一名軍人了,沒必要糾結這些細枝末節。

“先填上一張表格吧,709步兵團雖然要裁撤,官兵會解散,但是需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正式執行。

在此期間,不會有薪資和任何福利,所以請您一定詳細填好地址,到時候我們會郵寄明信片通知您。”

另一名士官遞過來一張表格,上麵項目不多,但著重強調了地址一欄。

“沒有正式執行?”

賽博塔赫拿著表格,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畢竟發了公告,簽署了文件,但卻沒有正式執行,這種事情在霍亨索倫可不常見。

而那名戴著眼鏡的士官似乎對這種反應見怪不怪,隻是隨口補了一句——經費不足,上麵發不起遣散費。

聽到這個答案,賽博塔赫震驚了。

他知道現在霍亨索倫很混亂,中央與地方不和,貴族與平民爭利,物價飛漲,經費緊張。

但是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遣散費,那才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