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兩個老者的博弈
紫恒最近小半個月都沒有出現在雲白穀這裏，大抵應該一直在揣摩招式，而雲白穀的喂招對象便從紫恒變成了嵐閆鑫，趙曉蘭和雲胡靈三人，而三人更是對雲白穀進行了一番慘無人道的魔鬼式訓練，雲白穀開始也有些抗拒，但久而久之，倒也開始接受，最後苦中作樂一般，巴不得紫恒趕緊出關回來。
不過也因如此，雲白穀的武道實力不斷精進，與之前相比更是判若兩人，在紫恒天的生活總是平靜的，畢竟現在大世局麵擺在這裏，似乎已經形成了一個平衡一樣，沒有人敢輕易打破這種平衡。
紫恒天自然也樂的看到這種場麵，正是因為知道南楚北遼兩朝總會有舉國而戰的一天，所以，雲白穀他們更加珍惜現在還說得上寧靜的生活。
鄉野間的村落之中，正值農忙時節，田地裏頭不乏看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耕漢子，一個個皮膚曬得黝黑，田間地頭的田埂上坐著個頭戴草帽的老頭，身邊有個半大女娃娃正蹲在那逗弄著一隻剛剛抓到的天牛，玩的有些不亦樂乎。
老人眼中帶著慈祥，從腰間取下一隻牛皮水囊，拍了拍女娃兒的腦袋，將水囊遞給她。女娃娃倒也孝順，接過來水囊並沒有自己一股腦的仰頭就喝，而是拔出塞子又遞還給了老頭，老頭笑意更濃，也不推辭，喝了一小口。
“今年是個好年啊，就是不知道能收多少糧食。”忽然，有一個年紀看上去比帶著草帽的老頭仍是蒼老幾分的老人站在女娃娃身側，身邊則是跟著一個抱刀而立的年輕後生。
“能收多少糧食，得看看開春播種的時候，種下多少種子，種的多了，收成自然也多。”草帽老人站起身，伸了伸身子骨，笑意也收斂了幾分。
“郭先生，可否，對弈一局？”另一邊給這破舊書箱的老人竟是對著這位怎麽看都是普通老農的草帽老人尊稱了一聲先生。
“不去，今天的農活還沒做完，忙啊。”被稱作郭先生的老人一點不給麵子，彎下腰撿起那根被盤的都有些反光的鋤頭。
“你們要是不急著走，就替小老兒照看一會兒小孫女，大不了，等幹完了農活，小老兒請你們喝些濁酒。”郭老頭說完，也不管這背著破舊書箱的老人和那年輕後生是否樂意，轉身就回到了田間。
“這些農活而已，交給年輕人做就行，小陸，你去替替先生。”背書箱的老者明顯非要跟郭老頭對弈，竟直接將身邊那個一臉淡定的抱刀青年推了出去。
抱刀青年也愣了，十分憤懣的瞪了一眼背書箱的老頭後，一路小跑，接過郭老頭手中的鋤頭，下田農耕去了，郭老頭也不推脫，背著手反身回到地頭，牽起女娃娃的手朝不遠處的村子走去，書箱老頭也跟著過去，不過卻是慢了郭老頭一步。
“按你的心性，不該跟白雲觀的那位算是活夠本的道士一般如此沉不住，若是說那道士心裏頭擱著天下蒼生，還能說的過去，你一個眼裏隻有輸贏的老頭子，摻和什麽？”郭老頭，或者說郭子儀走的不快，更多的是在照顧身邊這個小丫頭。
身後的老人默不作聲，隻是提了提有些墜落的書箱，三個人回到了郭子儀居住的小院，裏麵收拾的很幹淨，那張木墩上放著的原本幾乎擺滿了棋子的棋盤上，黑棋和白棋都少了大半。
背書箱的老人放下肩頭的書箱，背著手走到棋盤前頭，低頭細細觀察，郭子儀也沒說什麽，隻是徑直走入屋中，拿出幾枚銅錢遞給小丫頭，讓小丫頭去村口那買幾根利口清爽的黃瓜回來，又一手拎著一個小馬紮走到棋盤前頭，一揮袖，竟是直接將棋盤上的棋子一掃而空。
背書箱的老人隻是挪動腳步，也沒有驚訝於郭子儀幾乎說得上無禮的行徑，坐在郭子儀麵前，理了理身上有些破舊的袍子，雙手擱置在膝蓋上，依舊沒有開口。
原本按照下棋規則，當時黑棋先手，而執白棋的郭子儀卻是捏起一枚白棋，緩緩落在棋盤中心，先手天元，很無禮的一步棋。
“鴻敬言，若是換做你執白棋，可敢如此？”一路上不曾稱呼過這老人名偉的郭子儀，隻一言就點出了老人的身份，鴻敬言，放到現在卻是很陌生的一個名字，可若是放在以往的沙場之中，鴻敬言單憑謀略硬是讓風雨欲搖的南蠻硬生生在那場大洗牌之中站穩了腳跟。
縱然現在的南蠻被戲稱為泥丸小國有何方，比較與那些早已成為曆史塵埃的孤魂野鬼，要好的太多太多，這世道，明哲保身已經殊為不易。
郭子儀依舊沉默不語，隻是取出一枚黑棋落在一側，沒有得到答案的郭子儀不再言語，專心下棋對弈，兩人下棋的速度都不慢，不多時棋盤之上早已落子一大片，而棋局之內，黑棋劣勢之大，根本沒有在繼續下去的必要。
“這便是我未來的結局？”鴻敬言將手裏的那枚黑棋放回棋盒之中，看著對麵那位意猶未盡的老人，眉宇間沒有了以往的平淡，而是多了幾分苦澀。
“也不全是，若你老老實實待在南蠻，不再摻和之後的事，或許還是安安穩穩的老死床榻。”郭子儀拍了拍手，拿起手邊慕容秋玉買來後用冰涼的井水浸泡的黃瓜咬了一口，滿嘴冰涼。
“老死床榻？好一個老死在床榻啊。”鴻敬言神色略帶悲憫，卻隻是一瞬，又恢複如初。
“謀士謀事，七分謀略，三分天意，天底下的謀士大多都是這個路數，南楚的那位帝師，北遼的老書生，甚至還有那些該死卻沒死的孤魂野鬼都是這個路數，所以，他們都不配坐上老夫的棋桌。”郭子儀又拿起一根黃瓜遞給鴻敬言，含笑開口。
“真正能與老夫對弈之人，放眼古今，又有幾人？你鴻敬言就算以後真的老死床榻，又能如何？”郭子儀從鴻敬言棋盒之中取出一枚黑棋落在最開始那枚白棋一側。
鴻敬言神色一滯，微微抬頭看著對坐這個麵相不如自己老，可年齡卻不知幾何的老人，滿是不可思議。
“你若安心老死床榻，這茫茫天下，又有幾人敢笑你，又有多少人會羨慕你？”郭子儀說完，起身離開，獨留下鴻敬言一人呆滯當場。
“可我依舊不甘心老死床榻，我鴻敬言替南蠻謀劃二十七年，換來一個南蠻能活著走出亂世，先生，你這盤棋，若是繼續下去，又會如何。”鴻敬言轉過頭看著坐在屋簷下的郭子儀開口問道。
“你替南蠻謀，是在替南蠻百姓謀生路，我替天下謀，是在替天下蒼生謀太平。”郭子儀依靠著泥土牆壁，笑意越加濃重。
“可如此，先生到最後隻會落得一個死無全屍，無人可知的結局啊。”鴻敬言看著老人大聲說道。
“那又如何？”隻有四個字，卻讓本有無數話想說的鴻敬言硬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天上仙人又如何，再過個一二十年的，還有幾個敢插手人間事？郭子儀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眼越加毒辣的太陽，微微一笑。
日落西山，在農田中忙了一天的陸兆白一手提著那把刀，肩頭上扛著那把鋤頭，正跟一個莊稼漢子有說有笑的回到了村子，雖然不知在聊些什麽，但就看兩人如此作態，估計也是相談甚歡吧，兩人拜別之後，陸兆白遠遠的就看到之前在田間看到的那個女娃娃正跟一群小孩嬉戲打鬧。
“小丫頭，那兩個老頭呢？”陸兆白看了看慕容秋玉，總覺得這小丫頭好生眼熟，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在家吃飯呢。”慕容秋玉也認出了眼前這個大哥哥，白天替他爺爺幹農活的那個。
“吃飯？在哪，我都快餓死了。”幹了一天硬是一口水都沒喝的陸兆白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一聽到吃飯這倆字當即就眼前一亮，跟著慕容秋玉就回到了郭子儀的小院裏。
剛進去就看到兩個老人正坐在一張木桌上有吃有喝，有說有笑的，陸兆白也顧不得兩隻手上的泥土，小跑過去，拿起籮筐中的雜麵饅頭就是一口。
“老頭，水呢，水。”可惜吃的太極，沒兩口就噎的直翻白眼，幸好慕容秋玉趕緊端過來一瓢水，不然這個剛剛嶄露頭角的刀客，今個可能就會被饅頭噎死，擱在江湖裏也是一樁笑談。
“老頭，飯做的不錯，可把老子累壞了，好久沒幹農活，都不知道怎麽下手了。”陸兆白一屁股坐在地上，麵對慕容秋玉那小丫頭遞過來的板凳擺了擺手，一邊吃一邊笑道。
“農活幹完就行。”郭子儀笑了笑，將桌子上的菜肴往陸兆白身前推了推。
“成何體統，沒點規矩。”鴻敬言滿臉黑線，自己稱呼郭子儀一口一個先生，可這小子的，一口一個老頭，要是換成自己，早就一腳踹出去了。
“嘿，你這老頭，吃飯要什麽規矩，我可是剛幹了一天的農活啊。”陸兆白白了鴻敬言一眼，又拿起一個雜麵饅頭咬了一口，嘟嘟囔囔的說著，可把鴻敬言氣的七竅生煙，可又礙於郭子儀在場不好發作，憤然起身走到一邊，想著還是眼不見心不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