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東方明月的心心念念
冀州戰線的戰事剛剛結束,崔雲鶴就被一封聖旨叫回了長安城之中,崔雲鶴卻仍舊選擇先去見了自己恩師最後一麵,因為崔雲鶴也知道,當皇甫良才決定用北遼放在冀州的所有兵力來徹底拖垮整條冀州戰線的時候,崔雲鶴想要在帶著皇甫良才離開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哪怕是偷偷離開,不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也不行,不單單是崔雲鶴不能如此做,不然就是讓那些戰死的南楚士卒都白死了,更是皇甫良才自己也不會想著跟自己離開。
“為師罪孽深重,可以說,數十萬的南楚北遼士卒都是因為為師的決定才戰死沙場,不許辯解,畢竟若是為師不想,也不會死了如此多人,之前為師曾經跟那些人說,為實如此不是為了我徒弟在南楚的官運亨通,其實也不全是,隻是讓自己心安理得而已,說到底,比誰都覺得心中有愧,如此苟活於世道,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隻希望你這個做大師兄的,能將你的兩位師弟撈出來便好,這便是為師的遺願,你可切莫忘記。”崔雲鶴在離開冀州戰線返回京城的馬車之上時,思緒飄邈想起了那場與皇甫良才的最後一場促膝長談。
“冀州這條線其實可以一直打下去,甚至於要比幽州那邊打得要更久,隻是那樣的話,會死更多人,遠比如今死的人更多,隻是那時候,黃炳嘉不會死,拓跋陽書,拓跋春筍不會死,甚至為師也不會死,而你們南楚,宋慧山,周翀,趙步成也都不會死,但會死很多兵卒,會死很多兩朝百姓。”
“雲鶴啊,切莫要忘了你當初做官的初心,莫要忘記你讀書時的道理,更是莫要忘記你當初在為師麵前說的那番話,莫要忘記。”皇甫良才仍舊是崔雲鶴印象中那個神色嚴肅的老人,隻是最後一句話,眼中卻多出一份自豪慈祥之意。
“要是累了,就回家看看,萬家燈火,何愁無一盞靜等君歸?”
崔雲鶴似乎臉上多了一絲老態,先是宋慧山為大義現身,已然強行躋身儒聖,最後以一人淹殺北遼數萬精銳騎軍,後再有沙場之上,南楚士卒一死再死,卻仍舊不畏生死一般的前仆後繼,最後便是恩師自盡在自己麵前。
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的崔雲鶴倚靠在車壁一側,抬手揉了揉脹痛不已的眉心,這一趟回京,估計皇帝陛下會將自己抗旨不遵這件事稍微放大一點,以至於會影響自己升任首輔,同樣多半會扶持一個政敵給自己,畢竟若是自己太過一帆風順,也會讓皇帝心生芥蒂。
縱然已經知道皇帝會如此做,但崔雲鶴也隻是歎了口氣,心中雖說有些不滿,卻有一種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的無力感。
冀州戰線潰散的消息傳回兩朝皇宮的時候,兩位皇帝對此地態度大相徑庭,皆是有一種不該如此的感覺,畢竟不管是崔雲鶴還是皇甫良才,兩位先不說手中權勢如何,單從手中謀略也不改如此。
隻是相比較與南楚皇帝的不解,北遼女帝東方明月對此倒是沒有南楚皇帝那番不滿,畢竟從當初平江令默默安排兩院大王毀壞自己當初布局謀劃在前,皇甫良才與自己的那封書信之中,東方明月也能看出一二。
隻是忽然聽到這件事仍舊會有一瞬間的恍惚,最後也不過一句:“大不了舍棄了就是,反正冀州與我朝距離最遠,等到了冬天,糧草運輸也是件麻煩事,南楚的皇帝多半也不會將重心放在冀州了。”
隻是當東方明月說道此處之後,忽然眼中露出一副恍然神色,原本她隻是以為是皇甫良才自己的謀劃,想要用北遼放置在冀州的兵力拖垮整條冀州戰線,可現在看來不單單是皇甫良才自己的想法,興許這裏麵,還有皇甫良才的得意門生,崔雲鶴的手筆在背後默默推動。
不然緊靠著皇甫良才的一廂情願,怎麽可能讓南楚和北遼都會選擇硬碰硬,甚至明明有崔雲鶴坐鎮,且有著優勢的南楚,本可以避而不戰,如此讓皇甫良才所有付出都付之東流,之後一點一點蠶食掉北遼,又或者繼續維持這條戰線。
而皇甫良才和崔雲鶴之所以如此一拍即合,其背後原因東方明月大概也能猜出來,畢竟冀州這條戰線已經被徹底拖垮,兩位皇帝也不會在這條戰線上再浪費經曆,而既然不會再冀州浪費精力,那目光勢必就會放在剩餘兩條戰線上。
幽州,禹州,
前者會是繼冀州持續時間最久,但卻並不會有太多衝陣機會的一個戰場,更多的會是文火煮茶一般,更考慮戰場雙方統帥的謀劃布局的對碰,便是看誰先走錯一步,後者便會乘勝追擊,徹底壓製對方。
而後者便是這場南北之戰的真正轉折點,畢竟禹州不同於冀州那般,先不說南楚這邊大多江湖門派都匯聚在在了禹州,隻說紫恒天這一個點就足以讓北遼重視,其實與其說紫恒天,倒不如說是雲白穀一個人而已。
畢竟那位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世間少有萬人敵若是不能讓東方明月重視,那這世間還有什麽能入了東方明月的眼呢。
所以,不管是皇甫良才還是崔雲鶴,如此大費周章,甚至不惜讓一位春秋名士虧損陰德,主動攬下所有惡名,隻是為了成全崔雲鶴想讓皇帝的目光多看看禹州那邊,說到底,皇甫良才終究還是私心大過忠心啊。
畢竟冀州戰線已經徹底廢了,而幽州有沒有太多支持之處,隻能將中心落在禹州,就算南楚的那位年輕皇帝在如何心不情意不願,終歸也要在大勢麵前低頭。就算以後回過味,在想懲治崔雲鶴的時候,想必那時候崔雲鶴已經坐上了首輔的位置,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年輕皇帝還是留著崔雲鶴,動不得他。
“皇甫良才啊皇甫良才,當真是用自己的香火情換來好名聲,隻是這好名聲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給你的那位好徒弟的啊。”已經徹底想明白的東方明月嗤笑一聲,手指輕輕摩挲著馬車車窗,此時的東方明月並不在北遼皇宮之中,而是要見一見那位姓郭的先生,隻是想見這位先生,得先有個人替她引薦才行。
而在馬車之外,是一片黃土平原,正是那處鎮壓著黑龍的平原,而東方明月此番才來不是為了黑龍,而是想要借衛華霖的身份,去見見郭子儀。
馬車緩緩停下,東方明月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視野之中,衛華霖背對著他們坐在枯井之上,沒等東方明月走下馬車,原本保持坐姿的衛華霖率先起身後轉過身子,目光看向馬車。
“東方明月,你若再不來,怕就見不到我師父了。”衛華霖直接開門見山,已經知道了東方明月來此的目的。
聽到有人竟然敢直呼東方明月的名字,藏在暗中的一些扈從就有些按奈不住,隻是沒等他們動手,便有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不知何時,一顆碩大的黑色龍頭鑽出枯井,一雙龍目似乎在盯著他們。
東方明月心中也有些嘩然,隻是終歸是九五之尊,雖為女子之身,但身份超然,萬人之上,自然不會被一條黑龍嚇到,更何況來此之前,對此地情況也有過大致了解,有心理準備下更顯得穩準。
東方明月在兩位宮女的攙扶下走下馬車,目光平靜的看著衛華霖,對於之前衛華霖直呼自己名字的事毫不在意,隻是平靜開口道:“衛華霖,既然直到朕要見你師父,那便說說如何能見到。”
衛華霖雙手環胸,絲毫不懼身後那可巨大龍首會不會一張嘴把自己吞掉,而是上下打量著東方明月,良久之後才開口道:“等我師父來了北遼,你自然能見到,隻是如果你東方明月不怕死的話,可以去南楚找,運氣好一些,在南楚那些人發覺你之前找到我師父。”
“這麽說來,朕這一趟是要白走一趟了?”東方明月黛眉微微蹙起,似乎對於衛華霖的回答並不滿意,但也沒有發怒,隻是言語間多了幾分不悅。
“你要搞清楚,是你自己尋來的,我可沒說你找到我,我就一定要帶你見我師父。”衛華霖冷笑一聲,對於東方明月言語間的不悅不屑一顧。
這句話一出,讓原本就對衛華霖看不順眼的人徹底炸了,也懶得管衛華霖的死活,各自朝衛華霖殺了過去,速度之快,不愧是能在皇帝身邊的死士護衛,隻可惜這些人終歸是凡人之軀,衛華霖身後黑龍壓根都懶得動手,反而不屑的瞥了眼衝過來的那些護衛,不屑中夾雜著憐憫。
雙手環胸而立的衛華霖輕輕吐出一口氣,整個人瞬間消失在原地,來到其中一位護衛身側,而這名護衛依舊保持著前衝姿勢,隻是下一刻,衛華霖一拳便狠狠的砸在了其腹部,後者整個人開始往後倒飛,麵色猙獰痛苦,在狠狠的撞到地上之後,生死不知。
另外幾位同僚麵麵相窺,皆是沒有看清楚衛華霖是如何動手,隻是看到自己的那位同僚倒飛砸在地上,而他們衝向的衛華霖,卻出現在自己同僚原本所站的位置上。
“繼續打,你們都會死,老子無牽無掛,在老子麵前,沒有什麽所謂的皇帝高官,甚至不分男女老少,一旦出手,便是問拳與我,既然問拳,那就有必要分個生死,”衛華霖站在原地,並沒有繼續出手,而是看著東方明月開口說道,隻是語氣不在跟之前那般平靜,多了幾分倨傲。
而周圍護衛自然看不慣衛華霖這種的,當即又要出手,卻被東方明月嗬斥道:“下去,生事者,誅九族。”
一句話,讓原本勢必要跟衛華霖分個生死的一眾護衛這才沒有出手的意思,隻是目光看著衛華霖依舊帶著敵意,不過衛華霖對此視而不見。
“既然如此,那朕就在北遼靜等先生來我北遼了。”東方明月深深看了一眼衛華霖之後,也不再猶豫,直接轉身上了馬車,示意車夫駕車離去。
“師父,你當真不打算現在跟這位北遼女皇帝聊聊?”衛華霖忽然開口詢問,不知什麽時候,衛華霖身邊出現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雙手負後,風輕雲淡。
“不著急,不著急,與她相談也不過是將這皇帝位置給秋月而已,現在說有些太早,至少,要等到這條不安分的畜生被他們北遼徹底吃下肚子才行。”郭子儀笑了笑,轉身走到枯井前,抬手輕輕叩擊著井口上的木板。
衛華霖抿了抿嘴,最終也沒有在說什麽,隻是應了一聲後,跑到衛華霖身邊,不在說話。
“你繼續留在這裏吧,估計時候也差不多了,也就這幾個月,這條黑龍就徹底成了他們北遼的了,我去見見秋玉,這妮子性子太軟,不鍛煉鍛煉,還真不一定適合做皇帝,不過以後的北遼就是個指甲蓋大小的封地,留給秋玉當成自己家倒也差不多了。”郭子儀笑了笑,轉身直接離開。
而返程的馬車上,東方明月一隻手撐著頭,另一隻手輕輕敲擊著桌麵,雙目微閉,似乎在沉思著什麽,車廂之中隻有兩個宮女規規矩矩的跪坐在兩邊,目光盯著各自的雙手,大氣不敢喘一口。
“郭先生啊郭先生,當真不能給北遼一個機會,不能讓北遼稱霸天下一回?那龍椅上,真就不能出現一位貨真價實的女子嗎?”東方明月口中輕聲低語,似乎在自問自答。
“不該這樣啊,沒這樣的規矩才是,就算我東方明月坐不上去,天底下隻許他們男人才華橫溢,能端坐在龍椅之上,那我們女子差在何處?不該如此啊。”
而在車廂中的兩位宮女聽聞此話,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聽到這種秘事,想來她們二人也離死不遠了,畢竟就算是皇帝的無心之言,被他人聽進去,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