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觀望
冀州的戰事越發吃緊,雖說經曆過好幾次的戰陣交鋒之後,不管是南楚還是北遼其實都可以說的上是損失慘重,北遼這邊已經接連折損半數騎軍不說,甚至還有兩位老將也在某一次的戰事失利之後,折損沙場之中,而南楚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同樣也有名將折損。
故而其實有好長一段時間,南楚和北遼處於休戰時期,皆是沒有在與對方摩擦衝陣,不過這畢竟也是兩方的緩兵之計,不管是南楚還是北遼其實都在醞釀一個能以及必勝的手段想法。
可不管是皇甫良才也好,還是崔雲鶴也好,雖說已經有好些年沒見過一麵,可說到底前二十年的朝夕相處相處之下,對於對方的行軍手段,戰局謀略其實都了如指掌,以至於雙發打的有來有回,且沒有哪一方能有明顯優勢。
崔雲鶴雙手攏袖,眉頭緊鎖的盯著軍營之外的邊塞風景,心中沉悶不已,自己之前有大半的策劃布局,皆是被自己的師父一眼看穿,成了無用之功,若不是之前雲白穀的那一招神仙手,打破僵局,給自己強行抬高到了能與皇甫良才比肩的高度,其實如今陷入劣勢,就該是他崔雲鶴坐鎮的南楚冀州了。
心情如同當前陰雲密布的崔雲鶴不發一詞,似乎在斟酌落子,已經打了將近兩個月了,期間,大大小小的衝陣試探,就連崔雲鶴都有些記不太清楚,微微歎了口氣的崔雲鶴轉過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側的宋慧山問道:“宋大人,你覺得,我是否應該繼續揮軍北上,還是應該死守龍埡口,最好能讓北遼率先忍不住。”
宋慧山發絲間多了一絲斑白,雖說指揮權力並不在自己身上,但畢竟是個文官,多少也要出謀劃策,在麵對皇甫良才那堪稱詭譎的用兵手段的時候,其實宋慧山也有些心神憔悴,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我這位師父啊,心氣高,但心太軟,當初就因為我的以死相逼,讓其鬆口讓我離開了北遼,去了紫恒天,後來我這位師父就一直被北遼那邊監視著,生怕他老人家也跟著我一同來了南楚,卻不知道,我這位曾經笑傲春秋的師父動亂一聲,暮年隻想著能安安穩穩的老死。”崔雲鶴再度轉過身子,臉上多了一絲回憶,夾雜著無奈。
宋慧山仍舊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等待著崔雲鶴的下文,他也想知道,那個名叫皇甫良才的老人與眼前這位曾經隻是一個北遼讀書人,如今卻成了南楚的文官首輔的書生秀才,曾經的淵源。
崔雲鶴稍微停頓了一會兒後,才繼續開口:“其實前些日子,我曾經有機會能跟我這位師父,最後以師徒身份聊一聊,距離之近,甚至就隻是相隔兩間書房而已,隻是終究沒能說上一句話,我師父將我的兒子送來了長安城,可代價就成了眼前這樣,徹徹底底的站在了對立麵。”
崔雲鶴抬起袖子揮了揮,似乎想將眼前的什麽東西給揮散,臉上浮現出一抹苦澀之意,這次停頓之後,崔雲鶴就在沒有說下去的意思,隻是目光跟著有些苦澀,看向了遠處的黃沙漫天。
宋慧山清了清嗓子,卻仍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歎了口氣,站在原地,忽然沒來由的想起了曾經有個年輕江湖人,在南楚的中軍大帳之中,將自己這個南楚廟堂的文官大人物罵了一個狗血淋頭不說,甚至一連串的誅心之言,差點直接崩碎了自己的那可文人心性。
“崔大人,你說紫恒天那邊能抗的下北遼的不斷衝陣廝殺嗎?”宋慧山也不知道怎麽了,忽然問出了一個與崔雲鶴話題十分不想關的問題,就連他自己在問完這個問題之後,都是愣了愣,隨後又是苦笑不止。
“很難啊,皇帝年輕,又身居高位,雲天主年輕,同樣身居高位,兩位年輕人其實都在壓著對彼此的怨氣,對紫恒天來說,其實本就可以不去所謂的死守國門,老老實實的讓出一條路,任由北遼大軍過境,同樣也是給雲白穀出了一口氣,對南楚朝廷而言,眼睜睜看著紫恒天與北遼相互廝殺,最後一死一殘,再由自己出手,收拾殘局,既拿下了北遼,有解決了未來勢必會再度與朝廷水火難容的紫恒天,可謂是一舉兩得,不管是皇帝還是雲天主,其實他們的人生旅程大致相同,都是在江湖百姓世道之中摸爬滾打,艱難求生,也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故而最開始,不對,應該是說一直到現在為止,兩人都在給彼此下絆子,巴不得對方直接玩完。”崔雲鶴聊起紫恒天時的語氣格外平淡,平淡的讓人覺得,他崔雲鶴就是一個局外人一樣。
宋慧山忍不住點了點頭,或許有些人看不明白,但他們這些真正與雲白穀和李懿都有過接觸的人來說,其實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他宋慧山可是局外人中的旁觀者,自然對此一眼看盡。
“可以後就不一樣了,前些天有封出自禦書房,陛下親筆的折子悄悄送到了我手裏,折子裏,你猜,那位性子跳脫,甚至讓人一度認為所有事都是在找死的雲天主,此刻在禹州又做出了什麽?”崔雲鶴忽然笑了起來,沒有回頭,卻是跟宋慧山開口詢問道。
“做出了什麽……”宋慧山心中好奇之火一下子被點燃,畢竟有之前的前車之鑒,在宋慧山開來,就算做出什麽事,自己多半也不會有太多驚訝。
“他要在紫恒天旁邊,建一座城,一座足以容納六萬騎軍的城。”崔雲鶴忽然捧腹大笑,直到笑的眼中流出眼淚,笑的彎了腰。
宋慧山滿臉愕然的看著忽然大笑不止的崔雲鶴,卻不是因為崔雲鶴發癲一般的笑聲,而是因為崔雲鶴所說的那件事,建一座城,一座容納六萬人的城。
“他這才是找死啊,而且,是拉著整個紫恒天,整座禹州一塊找死。”猛然回神的宋慧山愣愣的說道。
“是啊,他這就是在找死,回到最開始的那個問題,之所以說以後不一樣了,不單單因為雲白穀親自將自家兄弟的妹妹,就是如今陛下最寵愛的皇妃,江軒送入宮中,更是將自己的兩位至交好友一同送入了京城,你可知道,這意味這什麽?”
“主動將自己的把柄,送到陛下手裏,讓其有製約自己的手段和底牌。”能靠著讀書讀出一個半步儒聖的宋慧山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是啊,親自將自己的把柄恭送相送,再加上,青城山的那位老掌教的臨終遺願,不由分說的壓在了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身上,其實從那時候開始後麵很多事,都是雲白穀的順勢而為,並不是順從本心的做法,雲天主苦啊,一輩子也就早些年江湖裏頭的那段日子,是自己的。”崔雲鶴忽然停止了笑,常常呼出一口氣,越發的平靜如水。
宋慧山唏噓不已,對於雲白穀,打心底生出一股子同情,誰說生在江湖就自由自在了,誰說出身高貴就幸福快樂了,宋慧山對此搖了搖頭,世上的苦有很多種,窮人吃不起飯算一種,絕症纏身無藥可醫是一種,夾縫之中艱難求生是一種,身不由己也是一種,雲白穀的苦太多,多到讓一個外人看見都不由得想著替他分擔一點,可在想著自己又不敢說一句話,生怕惹火燒身。
“宋大人啊,若是換成你是雲白穀,你會怎麽做?”崔雲鶴忽然轉過身,眼中是深邃的深意,臉上卻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宋慧山愣了愣,先是沉思,所有苦笑搖頭,最後竟是直接轉身離開,沒有說一句話,就這麽轉身走了,獨留下崔雲鶴一人站在原地。
看著宋慧山離去的背影,崔雲鶴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重新看向遠方,口中呢喃道:“大公子啊大公子,若是你跟宋慧山所說的那些話,你當真能做出來,該多好了,那時候不管是已經死去了天罡衛,還是在天之靈的禦峰、趙夫人,甚至於已經徹底與人間斷了聯係的你大姐和小弟,都不會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去,他們的名字不該落在塵埃裏,不該消失在人世間啊。”
最後,崔雲鶴小聲重複著雲白穀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何必為了一丁點縹緲氣運,葬送我紫恒天數十年的基業啊。
京城之中,江羽在跟皇帝李懿聊了一些家長裏短的小事兒之後,直接離開了皇城,他這次來,不單單是為了跟李懿要來這五萬的士卒兵馬,還得幫著他那位準弟妹看看她父親,這之間,江羽沒有叫上嵐閆鑫,而是獨子一人來到了長安城中的秦家府邸。
秦茂華今日並沒有上朝,而是坐在院子中,跟一位老人下棋對弈,本以為是棋盤上勢均力敵的廝殺,哪知道秦茂華棋藝屬實一般,而與他下棋的老人竟是與秦茂華半斤八兩,讓原本早在十三手之前就該分出勝負的棋局被硬生生的拖了小二十手。
最後的戰局還是秦茂華被推到絕路,隻差幾步就會被老人徹底拿下,也就在這個時候,一位仆人來報說外麵有人要見秦茂華。
而秦茂華也剛好借坡下驢,直接一推棋盤上的棋子,其實打了個哈哈說道:“二叔啊,你看這麽不巧,有人拜訪,我就出去看看,有空再來陪你。”
隨後哪裏還管氣得歪鼻子瞪眼的老人,腳底抹油直接逃之夭夭,來到了前堂後,卻看到的是一個有些眼熟,但絕對隻是幾麵的緣的年輕武人,扛著一條銀槍坐在椅子上。
“你是何人?”秦茂華眉頭微微皺起,上下打量起江羽。
“在下江羽,與秦伯父的女婿是兄弟,這次來京城是有件事想跟伯父商量。”江羽笑了笑,起身抱拳行禮,說話坦**,直言不諱。
秦茂華前身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雖說如今入朝為官收料幾分,但對於江羽這種性子純粹的年輕武人,還是心生好感,特別是聽到了還是雲白穀的兄弟,又記起現如今的江湖上的確有個叫江羽的年輕高手,師承春秋槍聖嶽千重,當即臉上多了一絲笑意。
“既然是白穀的兄弟,自然也是一家人,剛好我也想問問,我女兒如今在紫恒天如何了?”秦茂華笑了笑,先是讓江羽坐下,又命人端上瓜果點心後,才開口問道。
“雙意在紫恒天好的很,雖說前線禹州最近一直戰事不斷,但畢竟是戰陣衝殺,不需要我們這些武夫出手,伯父無須擔心。”江羽如實回答,畢竟這一趟來就是替秦雙意報個平安。
“安穩就好,安穩就好,隻可惜我隻是個兵部尚書,能調動的兵權並不多,大多還是要看太尉的臉色,不然當初那六萬人之中肯定會摻雜一些精銳進去。”提到那六萬人,秦茂華便忍不住歎了口氣,其實原本以他兵部尚書手中的權柄,別說摻雜一些精銳。
就是把六萬人全部換成精銳又有何難,可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是太尉錢耀平親力親為,就連那六萬人的兵痞都是錢耀平親自去挑的,這也讓秦茂華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江羽對此隻是笑了笑,他沒在朝堂之上待過,自然也不會知道這裏頭的彎彎繞繞,但在他江羽看來,這六萬人其實也挺符合他江羽的胃口,能打仗還有江湖氣,雖說有些時候有點沒事找事的意思,但無傷大雅。
“小羽你剛剛說有事商量,不知道是什麽事?”秦茂華這才想起江羽剛剛說有事跟自己商量,趕忙詢問道。
江羽沉吟片刻後,跟秦茂華小聲說了些身後,秦茂華的眉頭從最初的舒展到之後的越皺越緊,在聽完江羽的話後,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們這麽做,有沒有想過雙意的想法?”
“伯父是想雙意好好活著,還是死在紫恒天,死在禹州沙場之上,我相信伯父自有決斷,江羽之前也說,是來商量,若是伯父不同意,就當江羽沒來過。”江羽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卻被坐在原位,眉頭緊皺,臉色陰晴不定的秦茂華出聲攔下:“慢著,這件事,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