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雲集啟程

依舊是那座不起眼的宅院，依舊是上次散去之後的那些人，隻是此番再次相聚，眾人臉上皆是決絕神色，似乎都已經知道自己即將麵對什麽，故而所有人皆是心平氣和，氣態依然。

郭子儀破天荒，也是頭一次站在宅院門口，與那些不遠千裏，明知會死䢸依舊來此的人做迎客姿態，眼神帶笑的郭子儀看著一位又一位得道真人，佛門高僧，廟堂謀士紛紛落座之後，目光依舊看向遠處，不知還在等誰。

雲白穀是最後一個到達此處的，也是所有人中唯一一個第一次來到這座小院的，眼中不免有些好奇神色，打量著置辦極其簡陋的小院，與雲白穀一起來的還有郭雪寒，東海那邊一直避世不出的嶽千重這一次也是一副要來湊湊熱鬧的模樣，雙手抱胸蹲在院牆的牆根處，身邊隔著那杆銀槍。

北遼那邊，隻是來了一個平江令，至於其他人，平江令都沒有通知，相比之下，南楚這邊廟堂之中來了不少人，先皇帝師李鳳山、現任太傅崔雲鶴，以及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張奕齡。

“老朽原本以為，你不會來了。”郭子儀看著麵色慘白如白紙的張奕齡，眼神深處有一抹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心酸一閃而逝。

張奕齡輕笑一聲，但隨即便是一陣咳嗽聲，勉強止住之後，朝郭子儀拱手作揖，輕聲細語道：“師父，此番大事，奕齡如何能不到？不然連死都不安穩啊。”

郭子儀輕輕拍了拍自己這位關門弟子的肩頭，心中莫名苦澀。

站在院中的兩位佛門僧人目光交錯，皆是看向雲白穀，兩位僧人年紀約莫已經有古稀之年，身子骨有些幹瘦，站在原地，手中撚動著佛珠，一位來自九華山，佛號龍韻，一位來自五台山，佛號匯海。

“雲施主，好久不見。”雲白穀隻認得那位來自五台山的匯海僧人，是之前幾番去五台山，偶有碰麵，隻是不曾說話，匯海僧人主動打了招呼，雲白穀自然也不會不給麵子，雙手合十朝匯海點了點頭。

郭子儀目光一轉看向雲白穀時，神色又有些複雜，這個命運多舛的年輕人多半已經從崔雲鶴口中知曉了這些年的前因後果，也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這個不知道活了幾百年的老頭子。

“你應該都知道了。”郭子儀開口問道。

“也有些不知道的，但也能猜出來。”雲白穀輕輕一笑，神情平淡至極。

“那你為何要來？既然你如此聰慧，也應該知道，你若不來，那天底下的大氣運之人肯定會屬老朽，即便這一場聲勢浩大的關天門殺不死老朽，但也能讓你自己出一口惡氣。”郭子儀繼續問道，眼色晦暗不明。

“我曾經答應過某一個在青城山坐化的老道士，接下他肩頭裝滿了天下太平這種恢弘誌願的擔子，也結果了我爹一直沒機會說，卻是最該說的紫恒天的擔子，不管如何，我來了，最起碼，對得起良心。”雲白穀收斂笑意，眉宇間多了幾分肅穆，聲音朗朗。

郭子儀隻是輕輕點頭，轉身離去，青城山掌教李恒嘴角含笑的走到雲白穀身邊，一隻手搭在雲白穀肩頭，開口說道：“這一遭不知是生是死，你要是到了，紫恒天怎麽辦？”

雲白穀聞言有一瞬間的沉默，便立即開口：“紫恒天上，有一個樣貌神態與我有九分相似的替身，這些年與我形影不離，足以以假亂真，反正我向來不覺得但靠一個紫恒天就能擋下北遼的百萬雄師，索性，得先對得起良心吧。”

李恒似乎沒料到雲白穀會如此回答，愣了愣，剛想開口說什麽，就被忽然走來的趙知命打斷：“雲天主，上次在紫恒天，喝酒沒盡興，反正這天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真正封上，不如借著郭先生這裏的酒，你我與眾人先喝個痛快？”

“老朽家裏什麽都沒有，但就一點，酒水管夠。”重新做回藤椅上的郭子儀，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院中所有人都聽到，似乎像是在印證自己的話，慕容秋玉從屋裏到院中來回跑了好幾趟，每一趟都抱著一壇子用泥封封著的酒壇子，看的院中之人皆是眼含笑意，隻是畢竟是個女子，沒跑兩趟，便累的氣喘籲籲，腳步搖曳。

“二位方丈，能否飲酒？”趙知命拎著一壇子酒走到兩位出身佛門聖地的方丈身前，笑眯眯的問道。

“我佛慈悲，今日便破例一回。”兩位方丈相視一笑，雙手合十，朝趙知命行了一禮後，接過趙知命遞過來的酒壇。

雲白穀仰頭一大口酒下去，隻覺得酒水格外燒口，好不容易吞下之後，不禁大呼一聲痛快，郭子儀則跟著幾個老家夥端著酒碗一飲一啄，時不時的聊上幾句話。

似乎這一場院中相聚，並沒有發生什麽大事兒，隻是他們這些酒鬼聚在一起喝酒而已，一直從天色漸亮喝道天色漸暗，院中一個個的皆是歪七倒八的。

雲白穀靠著牆根，暈頭轉向的，儼然是喝不下去一點，身邊的趙知命仿佛是徹底和痛快了，抱著酒壇大呼小叫，被一旁的李恒一腳踹倒，隨後兩個道士勾肩搭背，說這些不著調的豪言壯語。

嶽千重與衛華霖兩人相見恨晚，坐在一旁，說著一些有關武道，有關境界的問題，很是無趣，但對於兩人來說正合胃口。

一些喝酒較少的，如張奕齡、呼延若華、郭子儀、李鳳山、平江令，隻是笑看著院中醉倒一片的眾人，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心中所想，是眼前一幕，未來還有發生，之後不會有人死。

天色黑了又明，明了又黑，一連過了三天之後，這一天，所有人皆是換上嶄新衣袍，坐在小院之中，郭子儀竟是端著一壺茶水，給在座的每一個人倒了一杯茶。

“都說喝酒誤事，雖然老朽知道，若真是一杯兩盞的，醉不了人，也知道人之將死，當以酒作伴，隻是因果之大，老朽馬虎不得，在座之人若是有人不幸丟了性命，到了下麵死命的罵老朽，老朽也認，大不了到了下麵，老朽再給你們補回來就是了。”郭子儀端著茶杯，笑言一番後，是一飲而盡。

在場之人，雲白穀、趙知命、李恒、龍韻方丈、匯海方丈、呼延若華、衛華霖、張奕齡、崔雲鶴、李鳳山、平江令、嶽千重、郭雪寒有些人端著茶杯一飲而盡，有些人則是看著麵前的茶杯無動於衷。

郭子儀看著眾人，微微一笑，似乎並不在意所有人飲茶與否，隻是在最後一人輕輕將茶杯擱下之後，率先起身，朝門外走去。

隨著郭子儀的起身，趙知命率先起身，隨後便是李恒和雲白穀等一眾所有人皆起身緊隨其後，隻在在走到院門口的時候，有個小家夥攔在院門口，張開手臂是寸步不讓。

郭子儀看著慕容秋玉，笑容慈祥，聲音輕柔到：“秋玉乖，在家等爺爺，爺爺去給你買糖葫蘆，這回啊，給你買兩串。”

慕容秋玉一張笑臉上滿是淚痕，隻是拚命搖頭，說什麽也不讓郭子儀過去，原來，這個小家夥也在害怕，害怕這個從水深火熱中救下自己，對自己比親爺爺還好的老頭子，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她不想管郭子儀身後那些人是幹什麽的，她隻是害怕郭子儀離開自己。

“聽話，你要是不聽話，爺爺以後就再也不給你買糖葫蘆了。”郭子儀蹲下身子，替小家夥擦拭眼淚。

慕容秋玉一把抱住郭子儀的手，嚎啕大哭，原本她以為，自己搬出了自己的成名絕技，一定能讓這個疼愛自己的老頭子心軟哄自己，不離開自己，要知道，以前就是自己將哭未哭，就能讓他這個爺爺急的跑前跑後逗自己開心。

可今天，看著郭子儀眼中的慈祥和無動於衷，慕容秋玉第一次害怕了，爺爺似乎真的要走了，就算是自己哭，也留不下爺爺了，哭著哭著，慕容秋玉就不哭了，抽泣著說：“爺爺答應秋玉，一定要回來，秋玉不吃糖葫蘆了，秋玉隻要爺爺回來。”

“好好好，爺爺答應你，爺爺跟你拉鉤。”郭子儀伸出手與慕容秋玉的小手勾在一起。

“她趙嬸子，秋玉就先放你這裏幾天。”郭子儀看著站在門外有些拘謹的婦人，輕聲說道。

“老祖宗放心便好。”那婦人心中一跳，趕忙說道。

“去吧，爺爺過兩天就回來。”郭子儀拍了拍慕容秋玉的小腦袋，慕容秋玉一步三回頭，不舍又如何，攔不住的。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眾人離開小院，離開村子，一直來到一座不知姓名的山峰之上，郭子儀雙手負後，抬頭看天，神色平靜。

身後趙知命雙手攏袖，麵無表情，懷中的浮沉隨風舞動，身側的李恒一隻手搭在腰間的桃木劍上，這把劍是他頭一次上山時佩戴的那把桃木劍，雲白穀微微抬頭，不知何時，天空之上烏雲籠罩，似乎有一場大雨即將落下。

“以長生碑封死天門，趙知命，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當真想好了？”郭子儀轉過身子，看向趙知命，後者深吸一口氣，沒有回答，卻是用力點頭。

雲白穀從袖中拿出那卷欺天圖，一抖手腕，欺天圖徹底展開，無限拉長之後將這片天幕直接包裹其中，呼延若華站在一旁，看著雲白穀手中的欺天圖，又看了眼郭子儀，冷笑一聲，攤開掌心，一條細如牛毛的黑色生物自掌心之中飛出，在一瞬間，體型拉開至數百丈，大半身軀藏身在武運之中，隻露出一對龍爪和龍頭。

兩位佛門僧人雙手合十，輕聲吟誦佛經，皆是周身光芒大盛，趙知命和李恒幾乎同時一躍而起，趙知命的浮沉，李恒的桃木劍，在一瞬間也爆發出絢爛光彩，隨後怦然碎裂。

衛華霖、郭雪寒、嶽千重三人站定，隨時要接收準備突發狀況，另外幾位謀士攤開郭子儀交給他們的一步步書籍，一枚又一枚文字，竟然脫離書本，飛向郭子儀。

郭子儀輕輕歎了口氣，掌心之中一團真氣湧出，接引著那一枚枚書中文字，雲白穀雙手一拍，複而猛然拉開之後，同樣是一團真氣，隻是有形似無形，隨著眾人的動作，原本被呼延若華以秘法鎮壓昏睡的黑龍也因為呼延若華解開秘法之後猛然蘇醒。

且在一瞬間，便將那飽含道門氣數的兩樣物件吞入腹中，佛門的兩位僧人光芒越加強烈，可身形越加渙散，最終隻留下兩顆晶瑩剔透的舍利，兩枚舍利是以兩位佛門高僧的氣運、血肉、魂魄凝聚而成，卻還沒等眾人細細觀摩，就被那黑龍同樣是一口吞下。

郭子儀隻是眼睜睜的看著，在佛門舍利被吞下的一瞬間，那份屬於儒家的氣數同樣被郭子儀直接打入黑龍體內，最後便是雲白穀這一份得天獨厚的氣數，是三教合一之後的獨屬於雲白穀的武運，這種東西，在黑龍眼中無異於大補之物，故而沒等雲白穀抬手將這份武運推入黑龍體內。

黑龍直接一個俯衝朝雲白穀咬了過去，而早已有所準備的衛華霖三人同時出手，聯手呼延若華，一招直接將黑龍打退，但雲白穀托起的那份武運仍舊是被黑龍吞下。

幾乎是在黑龍吞下武運的一瞬間，原本黑壓壓的烏雲像是被什麽東西直接撥開，一扇散發著璀璨光芒的神聖大門緩緩打開，不同於之前的洛水平原，這一次要更加碩大，且更為神聖。

黑龍驀然轉身，看見天門的一瞬間，巨大的龍目之中有著難以壓抑的炙熱，巨大的身軀一陣翻滾，徑直朝著天門而去。

“往哪走。”下方郭子儀輕笑一聲，隻是抬起枯槁雙手，做出一個往回收拉的動作，原本即將衝入天門的黑龍竟是直接被郭子儀一把扯了下來。

而趙知命緩緩落在黑龍之前，身後浮現出一麵不屬於黑龍巨大體魄的石碑光影，眼神肅穆的趙知命朝郭子儀點了點頭，郭子儀輕輕呼出一口氣，看準黑龍七寸之處，抬手一拳，迅猛砸下，原本被黑龍吞入腹中的氣運竟是被郭子儀一拳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