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陳師是個道士
那座名叫白馬城的小城之中,依舊是那間整日傳出打鐵聲的鐵匠鋪子,不過卻不在是往日的那位赤膊打鐵的年紀頗大的男人,而是換成了之前的那位學徒,隨著鐵錘一下又一下敲打在火紅的烙鐵上,年輕人頭上的汗珠更是一滴一滴的落在烙鐵上發出一陣滋啦聲以及絲絲白煙。
後院,楚雲天坐在一個矮小的石凳上,身前放著一個頗大的磨刀石,手邊更是放著一把又一把鏽跡斑斑的兵刃,或刀或劍,數量頗多。
垂垂老矣的陳師則是坐在房簷下跟一位年紀看上去不過四十幾歲的男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過看得出來,那四十多歲的男人對待陳師的態度頗為恭敬,而陳師臉上更多的是不耐煩。
“大天師,如今的元始台如危樓一般,急需一人出麵坐鎮,您總不能看著元始台就此沒落吧。”中年男人頭上又一層細密的汗珠,神色有些緊張和期待。
“那又如何,老朽現在是個大隱隱於市的老頭子,不想摻和你們北遼的事兒,還是趕緊離去,我記得,我那個不爭氣的師弟如今不是也在北遼,不妨你們去請他坐鎮,一樣的。”陳師看都不看那男人一眼,隻是目光看向院中的那可桃樹上。
聽了陳師的話,中年人頭上的虛汗更重了,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虛汗,繼續開口說道:“大天師,但靠周天師一人根本無法與北遼的皇室對著幹啊,您也不想看到祖師一手創辦的元始台成了北遼皇室的棋子吧。”
“我已經不是天師了,三十年前就不是了,現在想起來找我回去,不覺得有些太晚了?”陳師隻是瞥了那人一眼,後者艱難的咽了口吐沫,不知所措。
“回去吧,以後也別來了,我若想回去,早就回去了,還是你覺得,我之所以不回去,真就是因為我那幾個便宜師弟聯手的原因嗎?”陳師擺了擺手,後者忍不住一陣苦笑,雖說來此之前已經知道答案,可真等陳師開口拒絕,依舊免不了心中一陣心酸。
“師兄,你當真如此無情?要隻是那元始台可是祖師一手創辦,莫不是你忘了當初在祖師像下得到誓詞?”忽然,後院半空中竟來了三人年紀都已經有了古稀歲數的老人騰空而立,居高臨下漠視陳師,最前方一位身穿天師服飾的老人冷漠開口。
“這裏是南楚,不是北遼,更不是元始台,要說話就規規矩矩的下來說話。”一直磨刀不曾開口的楚雲天舉起手中那柄被他磨的反光的長劍,聲音雖然平靜,但卻夾雜一股警告的威勢,似乎再說,你要敢不守規矩,我便殺了你。
那踏空而立的三位老道人明顯知道下方這個磨刀老人的身份,也不敢造次,隻是不悅的冷哼一聲,老老實實落在院子中,與陳師相互對峙,而那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則是灰溜溜的來到三位道人身後,低著頭不敢言語。
“若老朽如此做就算是無情,那當年幾位聯手將我逼出元始台時,叫什麽?難不成幾位還真信了當初哄騙世人的替祖師行道?”陳師保持坐姿,沒有動,隻是那雙渾濁的眼睛看向三人時,從不曾出現過任何情緒波動的眼神中出現一絲嚴厲之色。
三位老道人言辭一塞,半天不知如何回答,最後還是為首的老道人開口:“那師兄想如何?”
“不回去就是不回去,老朽可沒有你們的那些花花腸子,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心思那些權柄有什麽意義,說我忘了祖師下的誓詞,那我倒是想再問問幾位,你們如此貪戀權柄難不成也是在依照祖師遺願?”陳師絲毫不給幾人麵子繼續開口。
步步緊逼之下,三位老道人徹底啞口無言,不過卻還是想爭取爭取,又一位老道人開口說道:“師兄,當年之事確實是我等不對,但如今元始台真的需要師兄坐鎮,師兄,往日恩怨我等今後可以慢慢償還,眼下還請幫一幫元始台。”
“回去吧,元始台落在北遼皇室手中也不一定是一件壞事,畢竟在北遼的大屋簷下,想著學南楚青城山、白雲觀之流做個中立派根本不可能,且不說兩國國情不同,但就說那位新女帝根本不會放任你們如此行事。”陳師歎了口氣,心中多少還是不忍,畢竟那是他曾經潛心修道的地方,他還是有感情的,即便當年自己被誣陷逼迫離開元始台,但畢竟那裏曾經也是他的家啊。
三位道人聞言愣在原地,久久無言,來此之前他們從沒想過這些事,他們隻認為,北遼之所以敢派江湖高手上門逼宮,無非就是看在元始台沒有高手坐鎮,若是有陳師坐鎮元始台,聯手幾位不曾飛升的天師,北遼皇室就算權勢再大,也不敢對元始台輕舉妄動。
“北遼的新女帝如此做隻是想借著南楚的江湖與朝廷不合的因素,趁早將北遼的兩股勢力整合從而對南楚開戰,到時候南楚內憂外患之下,吞並南楚指日可待,若是元始台對此一直表現抗拒,那結果就是元始台直接被北遼放棄,當時候,北遼皇室大可重新扶持起另外一座元始台,他們派人去元始台逼宮,也是看在元始台在北遼的地位,不然,那位新女帝可不管這些。”陳師繼續說道。
三位老道人神情從剛進來的冷淡漠然到如今絲絲縷縷的不甘心纏繞,最終仍及時最初開口的老道人說了句:“師兄的意思是讓我元始台臣服與那位新女帝。”
“你也可以選擇死扛到底,隻是未來就不會有什麽元始台了,你是如今元始台的掌教,這點事,不該我去教你,孰輕孰重,在你。”陳師擺了擺袖子,示意他們離開。
開口說話的道人沉寂片刻,最終臉上升起一抹堅決,朝著陳師恭敬行禮:“師兄,保重,以前的事……”
“往事隨風而去,福生無量天尊。”不等那老道人說話,陳師先他一步開口,老道人不再言語,恭敬行完一禮後,轉身禦空而去,身後兩位老道人也是恭敬行禮後才離開。
剩下那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尷尬一笑,行禮後朝前門跑去,畢竟他可沒有那些道教神仙禦空而行的手筆,還是老老實實坐著門口的馬車離開吧。
“以後這些人怕不是永遠不會來煩你了。”楚雲天放下一把磨好的刀,有拿起另外一把,隨意說道。
“那不是挺好的嗎?北遼重道輕佛,相比較於元始台,唯一一座名叫菩提寺的寺廟早些年因為違逆當時的皇室,險些被連根拔起,還是被這位新女帝暗中救下不少,如今的北遼佛家欣欣向榮,有了皇室的支持,大有壓道門一頭的意思,若是我這幾位師弟還是如此不開竅,到時候,北遼哪裏還有什麽道門啊。”陳微微一笑,語氣平淡,聽不出絲毫情緒。
“都說人越老越念舊,當年他們那麽對你,恨不得將你趕盡殺絕,你還如此給他們指點明路,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楚雲天挺了挺腰板冷笑道。
“你也說了,人啊越老越念舊,不然這麽些年,我為何不走,而是跟著你隱姓埋名三十年啊。”陳師笑了笑。
“別把什麽都落在我頭上,你不走是因為我?也不知道是誰當初被我撿回來時,口中方姑娘,方姑娘的念叨著,隻是這兩年好些了,以前在鎮子裏的時候,你可沒少坐在家門口看著鎮子口的方向瞅呢。”楚雲天擺了擺手,直接點破陳師的心思。
被點破心思的陳師隻是瞪了楚雲天一眼,不過嘴上的笑卻沒有少半點:“當年我也是太貪心,才害死了方姑娘,這些年心裏委實不好受,也硬了當年師父的那句,為情所困飛升不得的天憲言語。”
“這些年啊,我不怪師父的泄露天機,不怪元始台行事絕情,隻怪自己太過談心,總想著不管是方姑娘還是天師位都要牢牢握在手裏,沒想到最後兩樣都沒了。”
“人不貪心那就不叫人了,叫神,畢竟就連那些得道高僧也做不到無欲無求。”楚雲天隨口說道。
“這些年我也好奇,你為何也不走,塵世上還能有你楚雲天貪戀的人或事?”陳師的目光落在楚雲天身上。
“天上沒什麽好的,我去了也不過是個外來戶,就算就幾分氣力本事,想來過得也不會多順心,不過在這混蛋世道裏頭享受幾年,到時候就算死在這,心裏也沒有多少遺憾。”楚雲天依舊毫不在意。
“要是那些飛升道士都如此所想,哪還有那麽多的天上人垂釣人間啊。”陳師望天長歎。
“人嘛,各有各的活法,有的人喜歡,有的人不喜歡,咱管不著,隻是希望,此生最後一場,能讓我打的痛快就行,不然,死了也不甘心。”楚雲天放下最後一把刀,長身而起,披了身幹淨衣服,朝外麵大步走去,陳師坐在原地,想了片刻,同樣起身,拄著拐杖,送這位三十多年的老朋友,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