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欠你們江湖人一杯酒

興許是在青城山中呆了有些日子了,雲白穀倒也頗為刻苦,平常不是待在院子裏琢磨劍招劍式,便是去那天師洞裏跟張昀峰聊聊天,順便看看那道門典籍,開闊開闊自己的眼界,相比較於山中修行的道士,雲白穀似乎也越來越像道士了,隻不過,那骨子裏依舊有著一股成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燥氣,始終抹不平,散不去。

張昀峰也跟雲白穀說過此事,雲白穀自己也能看出來,可不管是張昀峰的語言開導還是雲白穀自己努力抹去骨子裏的燥氣卻發現總是差一些東西,久而久之,雲白穀也不再去管,張昀峰觀察了好一段時間覺得上玉京還是能壓製那股燥氣,所以也沒有在意。

“上玉京修煉到第幾層了。”這一日,雲白穀又來到天師洞,今天的氣氛有幾分異樣,平常幾乎隻有張昀峰一人的天師洞,竟然又有一人出現在這,看年紀要比張昀峰年輕不少,不過也年輕不了幾歲,頭發花白,連並著眉毛跟著也白了,身著一身青白道袍,手持拂塵一把,雙目微閉,膝上放著一部道經。

“第三層,天法。”雲白穀實話實說,來到青城山也有半年光景,武道修行上來說,有李恒和何落羽二位武道實力不俗的高手當磨刀石,再加上雲白穀的天賦本身就不錯,也算是步步高升,就依照著江湖上流傳的境界分化來說,現在也有個三品開筋境的實力了。

而且再加上上玉京帶來的歸元小宗師的內力,要是讓現在的雲白穀回到剛準備回紫恒天的那段時候,也沒有當時的那麽狼狽,險些早早死在江湖之中。

“看樣子我似乎押錯注了。”沒等張昀峰開口,一旁的白眉老道人淡笑著開口,不過語氣中卻沒有絲毫惋惜的意思。

“是,也不是,隻不過是老道我命不久矣,人都快死了,膽氣自然也跟著上去了。”張昀峰眉眼低垂,眼中帶著笑。

“今日來就是看看這孩子,之前隻是以為是自己算命數的本事不到家,以至於跟這孩子有關的事皆是琢摸不透,沒想到今日相見,觀其麵相才知不是自己的本事不到家,而是這孩子的命數太過無常,以後會是什麽樣,你恐怕也看不清吧,到底是天下太平,還是早早的死於江湖之中,你說不準,我看不準。”白眉老道人輕歎口氣搖了搖頭,起身準備離開。

“這就準備走了?不多留下住幾日?青城山雖然不富裕,但幾天的齋飯還是管的起的。”張昀峰微微回頭,開口問道。

“不了不了,今日緣他日結,老道我不喜歡生離死別的氛圍,走也,走也。”白眉老道一揮拂塵,宛如踏風而行,離開天師洞,一路往東而行。

雲白穀看了看白眉老道離開的方向,收回視線後一屁股坐在張昀峰身側,還沒開口,張昀峰就將一本道經拍在雲白穀額頭,目光落在手中的道經上,雲白穀瞬間麵色一苦,也不再多說,挪了挪屁股,開始研究這本相比較於前兩天更加晦澀難懂的道經去了。

回望紫恒天,今天也迎來幾位客人,便是那之前在江湖上頗有名號現如今卻選擇入朝為官的秦茂華的女兒,秦雙意,與之一起過來的還有一位道士,一位雙手攏袖的男子以及一位背負紫金劍匣的少年郎,一行四人,除卻趙曉蘭和紫恒二人都認識的秦雙意,趙知命,另外看似像是主仆的二人,趙曉蘭心中也是微微一驚。

“入山,落座。”趙曉蘭滿目威嚴之色,毫無女子該有的溫柔,轉身入山後,麵色有些陰晴不定,原本若是隻有趙知命一人的話,拿下秦雙意用來威脅遠在朝廷官場中的秦茂華作為她紫恒天的一枚眼線,這件事說破了也隻是得罪了趙知命一人罷了。

可現在李孝北的出現倒是讓趙曉蘭得好好斟酌一番是否能在不得罪李孝北的前提下拿下秦雙意,不過隨後的一番交談也徹底讓趙曉蘭放棄這種想法,雖說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有種古怪的情緒在心底發酵,這秦茂華的女兒好像喜歡上她兒子了。

“白穀如今不在山中,去了青城山求道習武,這件事趙道長應該知道的吧。”趙曉蘭目光落在一邊捧茶的趙知命身上,眼神帶著些許逼問之色,她兒子離開紫恒天遭遇了什麽她這麽做母親的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而身邊的秦雙意的目光也透露著不滿,不過礙於有趙曉蘭在身邊也不好發作,隻是憤憤的瞪了眼趙知命,這臭道士竟然騙自己,說這個時候,雲白穀早該回到紫恒天,秦雙意這才臨時決定改變路線,不去青城山轉而直接去紫恒天,可沒想到,還是被這臭道士坑了。

趙知命渾身一抖,臉上堆出一抹尷尬的笑,趕忙背過身子,不敢直視趙曉蘭,甚至不敢跟秦雙意這個小輩對視,這兩個女子一個可是天下第四的主,放眼整個屋子,也就在對坐安心飲茶的李孝北能壓得主,另一個又是被李孝北和他那個掌教師傅看中的主,他一個算命的道士,能少說一句就少說一句。

“那既然如此,我等就先行告辭,他日有空再來拜訪。”不等秦雙意開口,李孝北率先站起,準備離開,趙曉蘭心中十分惋惜,但李孝北作為當代劍道魁首,其名號可不是靠江湖人士鼓吹吹來的,而是靠著他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請,他日拜訪,我定好好招待。”趙曉蘭也跟著起身,將秦雙意一行人送到山下,目送其遠走後,才鬆開緊握的手,手心中全是手汗,從李孝北入山開始,便有一抹劍意橫在她身後,雖無殺意,但警告一味十足。

“派人去青城山,密切關注殿下情況,讓紫恒一並過去。”回到紫恒天,趙曉蘭立刻派遣紫恒前往青城山秘密保護雲白穀,她可拿捏不住這位天下第三的劍術魁首的性格想法。

青城山,天師洞,雲白穀腿上放著那本道經,一隻手撐著頭竟打起了鼾,身後忽然傳來張昀峰的一聲咳嗽,嚇得雲白穀趕忙正襟危坐,兩眼瞪得腿上的道經。

“要是看不進去,今兒就回去吧,老道還能活一段日子。”張昀峰嗓音中帶著難掩的疲意。

雲白穀聞聲不言,隻是低頭看著道經,心中的滋味著實有些不好受,張昀峰看的出雲白穀的心中所想,隻是微微一笑,緩緩合上自己所看的那本道經,走到一尊天師像前,又開口說道:“臭小子來青城山也有一段日子了,青城山對於山上的道士從來不會有什麽上山修道便為山上人,當斬斷世俗專心修道證長生的說法,更何況是對你這位紫恒天的大公子呢,所以啊,別給自己安慰些有的沒的,生老病死,人生常態,老道都不怕,你這小子就別瞎操心了。”

雲白穀走到張昀峰身後,抬起手理了理這位花甲老者那身褶皺道袍,他又不傻,在江湖闖**的那些年,見慣了所謂的生離死別,本以為在江湖裏養成的薄涼性子能讓他做到周遭一切盡可熟視無睹的境界,可真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性子在怎麽涼薄,但真遇到一些事,在涼薄的性子也做不到熟視無睹。

“行了行了,去山下看看也好,我輩修道人,上山修道即為道士,下山入世就是些普通到泥地中的黎民百姓,匹夫凡人罷了。”張昀峰揮了揮手,眼中竟有著寬慰之意,師父,您看到了嗎,徒弟的眼光也不差啊。

雲白穀依舊沒開口,隻是轉身回到原位,攤開那本道經,似乎有那麽一瞬間,雲白穀抬起手臂,抹了把眼睛。

“古來修道隻為長生二字,放眼天下帝王征戰天下後,也想盡辦法去尋那長生之法,老道就不願長生,活的久了看那些人來人往,又有什麽意思呢,小子你得明白,長生雖好,但要承受的是跟著你一輩子的孤獨,老道的師父不願長生,老道師父的師父也不願長生,因為他們更願意當一個人,而不是那些所謂逍遙無憂,長生不死的天人,成了天人就沒了人情味,也不能再說是人了,明白了嗎?”張昀峰走到雲白穀身邊坐下,枯槁的手輕輕拍了拍年輕人的後背,似乎是想拍去壓在年輕人身上的那縷愧疚。

“別太愧疚,老道自幼修道,本就走的是不為長生為蒼生的路數,隻是老道運氣和資質都不好,隻能將太平盛世的擔子交付給你們這些年輕人身上,要說愧疚啊,該是老道才對,老道欠你們這輩江湖遊魂兒一杯酒,欠你們一座你們該有的江湖世。”張昀峰微微抬頭,看著天師洞最中心的那尊天師像,苦笑開口。

雲白穀微微抬頭,看了眼這位胸中裝著天下蒼生的花甲老者,起身退了兩步,一輯到底,久久不曾起身,口中低聲道:“雲白穀替天下蒼生謝過天師,天師不曾欠江湖什麽,當是天下蒼生該記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