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莊園血戰公孫卓太後負氣擢佞臣

薑玉正專心致誌地繡著一幅織錦,轉眼她已被關在這裏半年了。從最初的煩躁不安,日夜思謀著逃走,到已變得慢慢習慣了這裏的生活。隻要她需要的東西,卓都會派人送來,或者讓翠奴去取。她不明白這些人殺死了她爹,把她抓來這裏,卻為何又對她如此客氣。

她與翠奴的感情日深一日,可惜翠奴是一個奴仆,並不知道多少內情,解答不了她心中的疑問。翠奴還告訴她,如果她逃走了,她的家人都要被子傒處死,這也讓薑玉不能下決心逃走。她隻好耐心等候,等著成蛟救她出去。

此刻,翠奴望著她似有話說:“姐姐……”

“什麽事?”薑玉望著欲言又止的翠奴道。

“姐姐,你……你想長安君嗎?”翠奴小心翼翼地問道。

薑玉臉色一紅,嗔道:“死丫頭,你問這幹嗎?”在這半年裏,她與翠奴無話不談。她把自己的事都告訴給了翠奴,以為她又要拿自己開心。

“姐姐,我知道長安君的一件事,不知該怎麽對你說。”

“什麽事啊?是不是他出征回來了?”薑玉聽到成蛟的消息,頗為興奮。

“我聽說長安君在屯留謀反了。”翠奴把這個隱藏在心中幾天的消息說了出來。

薑玉不禁一哆嗦,一針刺到了自己手上,她有些不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現在鹹陽城中都在說這事。長安君還發了檄文討伐相邦呂不韋,說他專權誤國,說大王是呂不韋之子,不能繼承秦國王位。大王很震怒,已調集大軍前去鎮壓。”

“不,不會的。長安君為何這麽做?”

“聽說長安君後麵有六國支持,他才敢這麽做的。”

不,這不是真的!薑玉臉色蒼白,她不相信成蛟會這麽做,她知道成蛟雖然有些惱恨嬴政,但還不至於做出如此謀逆之事。這裏麵一定還有別的原因!薑玉想逃出去阻止成蛟,不讓他與嬴政兄弟相殘。

她放下手中的針線,急切地對翠奴道:“妹妹,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姐姐,就幫我逃出去!我要阻止成蛟,他不能這麽做!這會讓多少人家破人亡啊!”

翠奴十分為難,她早就想幫薑玉逃出這個地方,可一想到後果她就不寒而栗。她從小就侍候人,沒有人看得起她。而薑玉卻待她如同姐妹,和她說心裏話,教她做各種事,不必像在子傒府中那樣謹小慎微、戰戰兢兢。

見薑玉如此求自己,翠奴不禁急得臉發白,緊咬雙唇不知如何是好:“姐姐,就算翠奴答應你逃走,可外麵守衛那麽嚴,我們怎麽逃得出去?”

就在猶疑不決之時,卓帶了幾個家奴匆匆進來了。他一進門就對翠奴道:“你趕快收拾東西,薑姑娘,你不是想見成蛟嗎?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

薑玉不明白卓為什麽突然要帶她去見成蛟,心中很奇怪,於是問道:“我為何要與你去見長安君?他現在已經起兵謀反,我去見他不是勾結叛逆嗎?”

卓聽了一愣,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翠奴,對薑玉道:“長安君不是謀反,而是起義兵討伐逆臣賊子。等見了長安君,他會向你說明的。”他不想與薑玉糾纏,因為他擔心嬴政很快就會找到這裏來。

果然過了沒多久,一個家奴就進來稟告道:“主人,大王離這裏隻有十裏了。”

“他們來了多少人?”

“隻有二三百虎賁軍。”

“嬴政!你也太猖狂了,竟敢隻帶二三百人前來!好,我就讓你嚐嚐厲害!”卓咬牙切齒道,“熊奴,你帶領二十死士和三百莊丁,在莊外五十丈處結陣布防,正麵阻擊嬴政。豹奴,你帶領一百死士和一百莊丁從後門出去,繞至嬴政背後,等他與熊奴交戰之時再從後襲殺。虎奴,你帶三百莊丁守在莊門附近,隨時接應熊奴。其他人跟著我隨時待命!”

跟隨卓進來的四個家奴有三個領命出去了。薑玉已明白卓原來與成蛟一樣,謀反被嬴政發現,正被追剿。既然他們與成蛟是一起的,為什麽會殺了爹,把我囚禁在這裏?現在又要帶我去見成蛟?難道這些事成蛟都參與了?難道他一直在瞞著我?薑玉想到這些,不禁心亂如麻。

卓見薑玉磨磨蹭蹭,便不耐煩地對另一個家奴道:“你看好她們,收拾完了就帶她們來見我。”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嬴政帶領三百虎賁軍一路疾行,向城外子傒的田莊奔去。他們以為此行就像在子傒府中那樣,不用費什麽氣力就可以救出薑玉。可他們都沒有想到這田莊中有一千多人的衛隊,因為平日裏,子傒把這一切都掩飾得很好。

這些莊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接受戰陣搏殺的訓練,以為是為保護自己的田莊,卻從沒想到主人會用他們去謀反。

春秋戰國時代,奴隸主經常為土地而相互爭鬥,這就是“邑鬥”。商鞅變法後,嚴厲禁止“邑鬥”,對違犯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目的是為了消除奴隸主的私人勢力。

至嬴政繼位時,已沒有什麽“邑鬥”,但一些莊園主仍保存了不少衛隊,其規模雖然沒有早期那麽龐大,但也不可小視。而子傒則是別有用心,在莊園中私養了眾多死士和莊丁。

莊前一條小河蜿蜒流過,左方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右方是一片山坡,被開成一塊塊田地。嬴政率領虎賁軍奔到近前,便看見一群莊丁結陣而待。看他們所結陣式,似乎受過訓練,嬴政心中頗為吃驚。

那些莊丁分成五個方陣,每陣後麵有四個黑衣大漢,麵目陰冷。他們騎著戰馬,手中提著長刀。莊丁們或蹲或立,前麵的拿著強弓勁弩,後麵的執矛秉鉞,嚴陣以待。

李信和趙高見卓早有準備,不禁暗自心驚。他倆分侍在嬴政兩側,戒備地警視前方。

李信道:“大王,看來他們早有準備,從結陣的方式看,他們好像受過戰陣訓練。不過,臣有信心擊破他們。”

嬴政笑道:“虎賁軍乃是寡人護駕之士,如果連此等草莽農夫都對付不了,寡人豈不是白養你們嗎?寡人擔心的是,他們是否還有埋伏。看這田莊如此廣闊,絕不止麵前這些莊丁。嚴丁,你可知道這莊中有多少人?”

嚴丁結巴道:“小人……小人也不……不清楚,不過絕不止這麽些人。”

嬴政想了想後問李信道:“你破眼前之敵需多少人?”

李信看了看對麵之敵,自信地答道:“七十騎足矣。”

“那好,寡人在此結陣守護,你率騎前去破它。”

“臣還是留在這裏陪侍大王,讓都尉秦敢去即可。”

“也好,傳秦敢來見!”

一個手持長鉞、全身鎧甲的威武大漢騎馬過來向嬴政行禮道:“臣秦敢叩見大王。”

“寡人命你率七十騎去破眼前之敵!”

“是!請大王靜候佳音。”秦敢朗聲答道。

他一一點齊人馬,便向那些莊丁飛馳而去。

嬴政一看秦敢的隊形,就知道他頗懂用兵。七十騎分成三列,形似一把長劍,而他排在最前,就如同劍尖。如此隊形減小了施射麵積,而他們猶如一把楔子,直插敵陣。

虎賁軍是秦軍中的精英,他們有最快的馬,最利的劍,最好的盔甲,卻是秦軍中征戰最少的。今日有此機會,當然要好好在大王麵前表現一下。

對方的箭矢如雨一般射來,虎賁軍早有準備,他們把長鉞掛在馬鞍上,一手持盾,一手持劍,抵擋著如雨般的箭矢,一邊急速向前衝擊,速度越來越快。

那些莊丁開始見隻有如此少的人前來衝殺,不禁暗自好笑。可現在見他們來勢如此凶猛,且射去的箭矢沒有損傷他們一馬一卒,才知道眼前之敵非同一般。

眨眼間,秦敢等人已飛馳到莊丁們的麵前。那些莊丁雖受過訓練,但從未經過真正的戰陣,一下子被虎賁軍的氣勢震懾住了,陣腳開始鬆動。特別是與虎賁軍正麵相對的莊丁,更是驚恐不安。

虎賁軍卒們迅速將手中的方盾換成長鉞,隻見秦敢手起鉞落,已刺翻正麵一個莊丁,同時左手長劍在空中劃了一道弧光,劈死了另一個莊丁。他跨下坐騎毫不停頓,依然向前疾馳,後麵的軍卒隨此缺口迅速楔入。

秦敢如虎入羊群,很快衝至對方陣尾。對麵迎來一騎,正是壓陣的黑衣壯漢熊奴。他手持長刀,惡狠狠地撲來。秦敢揚起長鉞,迎麵就刺。熊奴格開刺來的長鉞,長刀又順勢向秦敢麵門砍去。

秦敢心中大驚,沒想到對方陣中竟然有如此人物。長鉞收回已是不及,他忙舉起左手長劍,架住對方的長刀。隻聽“鏘”的一聲脆響,秦敢被震得左手發麻。熊奴也頗為心驚,竟沒有砍落對方的長劍。

雙方錯馬而過,熊奴卻舍秦敢而去,殺向迎麵而來的虎賁軍卒,一連劈死兩人。秦敢勒馬回頭,不由心中大怒。他正要再戰,卻有四名黑衣壯漢向他奔來,圍住他廝殺。

熊奴雖然勇武過人,但也很快被五名虎賁軍卒圍住死戰。他左格右擋,有些手忙腳亂。其他黑衣騎士欲來相救,都被虎賁軍截住。

剩下的虎賁軍在兩名校尉的帶領下在莊丁之中往來衝殺,一時間喊殺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嬴政把交戰的情況看得十分清楚,虎賁軍雖然人數較少,但占盡了優勢。除了那些騎馬的黑衣死士能抵擋外,其餘莊丁已四散逃開。但人怎及馬快?虎賁軍劍劈鉞挑,把三百莊丁殺得七零八落,一些人見勢不妙便向莊內跑去。

嬴政正注意著戰況,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喊殺之聲。他回頭一看,又有數百人衝殺過來。衝在前麵的是一百多黑衣死士,他們個個手持長戈,騎著戰馬,他們後麵跟著奔跑的莊丁。嬴政暗暗心驚,他沒想到卓如此膽大,在鹹陽城附近,他竟然不趕快逃跑卻來伏擊自己。

“大王,臣率一百騎去擊退他們。伍峻,你在這裏守護大王,小心戒備!”李信見此情形,對嬴政道。之後他便長鉞一擺,領著一百騎向身後的敵人衝去。

這一百虎賁軍呈扇形展開,向黑衣死士飛馳而去。兩軍剛一交戰,馬嘶聲、慘叫聲連連響起。李信勇不可當,凡與之接戰者無不落馬。他在敵陣中往來衝殺,那些黑衣死士被他的煞氣驚駭,不敢正麵抵擋。

虎賁軍知道此戰關係重大,如果不殺退眼前之敵,那大王的安全就會受到威脅。他們鉞利甲厚,占了不少便宜,很快就遏製住黑衣死士的氣勢,占據了主動。

李信盯住一個黑衣人很久了,那人似乎是眾人之首,已殺死了三個虎賁軍卒。此人正是豹奴,他覺察到了李信的目光,擺脫了與他糾纏的虎賁軍卒。二人像爭食的虎豹,一個持戈,一個持鉞,遙指對方直衝過去。

兩人越來越近,各舉手中兵器向對方刺去。在兵器正要相接之時,李信突然一矮身,伏身馬側,讓過豹奴的長戈。

豹奴見長戈刺空,立覺不妙,可已經來不及了。兩馬錯鐙之時,李信挺身而起,左手長劍向後猛揮,正砍中豹奴的脖子,一顆頭顱隨之飛了起來。虎賁軍見此情景,士氣更旺。黑衣死士心中驚懼,無心戀戰,紛紛勒馬回逃。莊丁們更是害怕,一個個都僵在了原地。李信讓部下繼續追擊,自己則回到嬴政身邊。

嬴政見李信如此神勇,脫口讚道:“真乃虎將也!”

李信這邊戰事順利,秦敢那邊卻陷入險境。被虎賁軍殺散的莊丁,後又被虎奴驅趕回來,他還率援軍向秦敢撲來。

本來秦敢已占盡了優勢,正待圍剿殘敵,卻被虎奴接住廝殺。他們合兵一處,氣勢洶洶,一時間雙方膠著在一起。但莊丁人多勢眾,虎賁軍銳氣已過,死傷越來越多,秦敢隻得且戰且退。

嬴政沒想到對方還有強勁的後援,見秦敢處於劣勢,便對李信道:“你帶一百騎去接應秦敢。”

李信道:“可大王您身邊就沒有多少護衛了。”

“不要緊,寡人估計殺退他們就可以進莊了,你快去救秦敢吧!”那裏人數越來越少,嬴政心中大急。李信見秦敢情勢危急,也不再拖延,便帶領一百騎前去營救。

秦敢見李信殺到,信心大增。李信所率一百騎已經等待多時,他們見弟兄們往來衝殺,早已心癢難耐,又見自己弟兄死傷不少,更是怒火衝天。

李信一衝進敵陣,便直奔熊奴而去。見李信衝來,熊奴不禁有些心慌,他雖然沒有看見豹奴被斬殺的情形,但對方的強大氣勢使他感覺到不妙。

李信的長鉞快速向熊奴刺去,熊奴擺脫糾纏之人,揮刀向長鉞格去,兩人鬥在一處。李信突然一晃,熊奴砍了個空,李信順勢一擺鉞尾向熊奴掃去,熊奴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攻擊之法,慌忙又舉刀格開,可他與豹奴一樣忽視了李信的長劍。

李信手起劍落,砍在熊奴的手臂之上,他一聲慘叫,長刀落地。緊跟來的一名虎賁軍士一鉞刺去,將他刺了個穿心透。

這邊激戰正酣,嬴政那邊又出現了變化。在右側的樹林中突然傳出喊殺之聲,隻見不少莊丁手持鋥亮的刀劍,隨著一輛戰車奔出,立在車上的正是卓。在戰車後麵跟著兩個女人,其中一人正是薑玉。

卓在樹林中埋伏多時,他一直等嬴政身邊沒有多少士卒,而李信又在那邊難以分身之時才殺出來。

他把薑玉押來,就是要讓她親眼看到嬴政是怎麽死的。他對身後的黑衣死士叫道:“中間那個頭戴通天冠、騎著黑馬的就是嬴政。誰若捉住他,我就把這座莊園賞給他。誰若殺了他,賞萬金!”身後的黑衣死士一陣歡呼,一個個爭先恐後向嬴政衝去。

嬴政見卓還有如此多的兵卒,不禁心慌,後來見他們向自己衝來,反而冷靜下來。他知道現在隻有爭取時間,讓李信和秦敢殺回來相救。他對身邊的虎賁軍卒道:“你們留一半人在此阻擊,另一半人跟寡人退向山頂。”

留下的虎賁軍雖驍勇無比,但黑衣死士人多勢眾,虎賁軍卒很快被圍上來的黑衣死士殺死。隨後,他們又向嬴政追去。那邊的李信和秦敢大急,他們舍去糾纏之敵,向這邊策馬狂奔。

嬴政快至山頭的時候,身後的虎賁軍與黑衣死士已經接戰。虎賁軍個個拚命,與黑衣死士纏戰不休。

就在這時,山那邊陡然響起戰鼓聲,接著是漫山遍野的喊殺之聲。嬴政勒住馬頭,心想這下可完了,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想不到自己竟會命喪於此。但他卻看見一杆大旗豎起,上麵寫著一個鬥大的“秦”字。嬴政這才醒悟,原來漫山遍野殺來的是秦軍。

秦軍迎向黑衣死士,把近在咫尺的追兵全部殺退。這時有一騎向他奔來,口中呼道:“大王受驚了,恕臣救駕來遲!”

來人是呂不韋,嬴政平了平心緒對他道:“原來是仲父!幸虧您趕來相救,要不然寡人就遭到不測了!”

“臣聽中尉呂更說大王查抄了子傒府,又奔向子傒的田莊。臣怕大王有危險,所以請示了太後之後,就調了五千鹹陽守軍前來,想不到正好趕上。”

嬴政有些奇怪——為何援軍不從身後而來,而是從左方的山包之後殺出。但呂不韋沒說,他也就裝糊塗。他猜呂不韋一定早已到此,直等他危急之時才出來營救。

虎賁軍見援軍來到,大王處境安全,便放心殺敵。而黑衣死士和莊丁見一下來了這麽多秦軍,一個個嚇得抱頭鼠竄。卓見大事不妙,慌忙驅車向莊內奔去。

嬴政見狀,對趙高道:“把寡人的穿雲金弩拿來!”他本想一箭射死卓,但覺得這樣太便宜了他,便射死了駕車之人。

卓的馬車奔出數丈遠就翻了,他狼狽地爬起來,看見四麵八方都是嬴政的人馬,便知道無力回天了。莊丁們被斬殺的斬殺,活捉的活捉,所剩無幾。隻有一些黑衣死士向公子卓靠攏,仍然拚命抵擋。他們知道秦法嚴峻,就算現在繳械投降也難免一死。

秦軍接到嬴政的命令,並不急於上前攻殺,他們把卓和黑衣死士牢牢圍在中間,弓弩手在外結陣站好。圈裏麵的秦軍紛紛退出,幾個黑衣死士欲隨退出的秦軍殺出來,人還未到跟前,就被射得有如刺蝟一般。其餘的黑衣死士再也不敢妄動,他們自知必死,但不知秦軍為何還不動手。

卓明白嬴政這是為什麽,他從鷹奴身旁拉過麵色蒼白的薑玉,推到陣前喊道:“嬴政,你看見沒有,這就是薑玉!你要我的命,我就讓這個美人陪葬!你不想讓她死就讓開,放我們走!”他現在隻有用薑玉來威脅嬴政,作最後一搏。

嬴政見薑玉蓬頭散發,神情木然,不由一陣心痛。他好久沒有見到薑玉了,以為自己已將她淡忘。可當他一聽到薑玉落入子傒手中時,就迫不及待前去相救。他告訴自己這是為了成蛟,為了江山社稷,但他依然鎖不住自己對薑玉的一腔深情。

決不能放過卓。嬴政在心中狠狠地想著。

趙高似乎領會了嬴政的心意,回道:“大王有令,隻要你放了薑姑娘,就隻降罪你一人,不誅九族!”

卓狂笑道:“誅我九族?嬴政,別忘了你我同為嬴氏子孫。別再廢話,若不答應,我馬上殺了她!”說罷,卓便抽出佩劍架在薑玉脖子上。

薑玉早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她的心絕望了,隻怕自己再也難見到成蛟了。她想不到自己竟是如此不祥之人,不僅連累了爹爹,而所愛之人也為了自己造反。她知道隻要自己一死,眼前這些害了爹爹和成蛟的人一個也逃不掉。

爹爹,女兒來陪您了!成蛟,我們來世再見!她猛然抓住卓的佩劍用力一勒,一股鮮血隨劍湧出,濺了卓一身。

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薑玉緩緩倒下。卓提著帶血的佩劍,愣在那裏。

嬴政想大喊“薑玉”,卻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緊咬雙唇,拚命地抑製自己。旁邊的呂不韋歎息一聲:“好一個烈女子!”

在屯留的中軍大帳中,成蛟正與眾將商議軍情。

副將嬴璧遞上簡冊道:“將軍,趙王派使者前來通報,他已說動各諸侯國出兵援助。趙王很欣賞將軍的義舉,決定把饒地(今河北饒陽)送給您,並派使者送來了饒地的戶籍簡冊,請您過目。”

成蛟厭煩地把簡冊推到一邊,生氣道:“他把我看成什麽人了,盡拿這些虛名來糊弄我。說好出兵支援,到現在還沒見一兵一卒,盡派使者來說些好話。以後有這等事就不要來稟告了,你自行處理。那趙國使者你去接待,省得我見了心煩。”

嬴璧四十出頭,在秦軍中已征戰十幾年,他是子傒極力推薦的將領。

成蛟與嬴璧相處的最初幾月,見他精明幹練,行軍布陣極為熟練,對他印象不錯。起事之後,他發現嬴璧經常背著他與將校私下聚集商議,不知在做些什麽。成蛟心中大為不滿,但又不好當麵指責。他是初次帶兵,在軍中沒有什麽根基和聲望,而嬴璧帶兵多年,有許多事他必須依靠嬴璧去處理。

後來他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妙,所有的行軍作戰之事,隻要嬴璧提出主張,其餘將校則齊聲附和,他這個主帥已變得有名無實。這時成蛟才明白子傒向他推薦這些人的用意,原來他們早就計劃好了,起事之後就把他架空。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子傒設好的陷阱,一步步誘他、逼他。如果不是薑玉還在他們手中,他就是拚死也要把這一切告訴給嬴政。他現在才發現當初聽從子傒之言,起兵討伐呂不韋是多麽的草率。

趙、楚、韓、魏、燕五國說是派兵相助,但是兵至邊界就停止不前,逡巡觀望。本以為支持最得力的趙國也被桓齮堵住,不僅不能出兵相助,還自顧不暇。現在他統率的軍隊,前有蒙武堵截,後有桓齮夾擊,已是極端危險。五國也不再提出兵援助之事,隻是派使者前來慰勞,空許他一些好處。

成蛟心中矛盾萬分,他既希望叛軍不能成事,又希望自己所率之軍不被剿滅。不過軍中大小事情已不用他操心,他現在隻能聽天由命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和薑玉能見上一麵。

成蛟見嬴璧領命出去,便招呼親信們繼續喝酒。這時,從帳外進來一個親兵,呈上一封帛書道:“這是蒙武派使者送給將軍的,說是大王的親筆書,要交給將軍過目。”

“哦,你是怎麽得到的?”成蛟有些奇怪。不管是什麽書信簡冊,一般都是經嬴璧之手後才轉交給他的。

“小人碰見了送書使者,所以直接取過來交與將軍。送書之人乃小人舊識,知道小人是將軍的親隨才將書信交與小人的。”成蛟的親信們看不慣嬴璧等人,有此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成蛟把帛書看完,臉色變得煞白,目光也變得呆滯空洞。他口中喃喃地念叨:“薑玉,薑玉……”

周圍的親信們不明所以,上前喚道:“將軍,您怎麽啦?”

成蛟有氣無力地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親信們有些擔心,問道:“將軍,您……”

成蛟暴喝道:“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親信們嚇了一跳,不敢再多言,一個個溜出帳外。

他們不敢遠離,在帳門口守望。聽見成蛟在裏麵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大笑,一會兒大罵呂不韋和子傒,一會兒又大呼薑玉,還不時夾雜著酒罐碎裂、案幾翻倒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裏麵安靜了下來,但成蛟沒有傳令他們進去。

親信們覺得有些不對,其中一人悄悄掀開帳幕,隻見成蛟已仰麵躺在正席上,血水流了一地。

成蛟自殺了!他無法原諒自己,期望能在另一個世界與薑玉廝守在一起!

嬴政接到成蛟自殺的消息,備受打擊。他原希望成蛟收到書信,能夠認清形勢,及早悔悟,可他的重壓反而逼死了成蛟。

成蛟一死,叛軍如無頭之蛇,不知何去何從。眾士卒人心惶惶,他們畏懼秦法,紛紛潛逃他國。嬴政怒火中燒,對叛軍再不留情。他下令桓齮和蒙武兩麵夾擊,一場大戰下來,叛軍將領全被殺死,還被戮屍示眾。嬴政還遷怒當地之民,把他們遷到秦國的邊遠蠻荒之地。

趙姬聽說成蛟自殺身亡,悲痛不已。她後悔當初同意成蛟領兵出征,否則就不會發生這一切了。她無心再與嫪毐和兩個幼子在後宮逗樂,她要去質問呂不韋。

秦國出現如此大事,呂不韋不可能不知情。當初是他極力慫恿自己讓成蛟領軍伐趙的,他一直對成蛟暗懷戒心,為什麽還讓成蛟領軍?趙姬想到這些,仍不相信呂不韋會如此心狠手辣。

可成蛟落得如此下場,令她不得不懷疑是呂不韋,但她又拿不出證據,因為這一切好似都與他無關。成蛟反叛的事一直是嬴政親自處理,呂不韋隻是從旁協助。可直覺告訴她,呂不韋一定暗中做了什麽,至少有一些事瞞著她。

憑呂不韋的勢力,他不可能毫不知情,所以極有可能是他早已知道此事而任其發展,甚至可能暗中推波助瀾,置成蛟於死地。

趙姬與嫪毐悄悄駕車去相邦府,並沒有讓嬴政知道。成蛟和薑玉的死讓他悲痛不已,他已無心朝政,每日借酒澆愁,直至一醉方休。趙姬了解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對此甚感傷心。

呂不韋沒想到趙姬會突然光臨,他正與幾個心腹之士在飲酒慶賀,聽到稟告後,忙親自前去迎接。

趙姬與呂不韋幽會時,曾到呂不韋府中來過。在這裏,她與呂不韋曾度過許多令她心醉神迷的夜晚。如今故地重遊,她已沒有往日那份心情。她讓呂不韋遣走所有的侍從,自己也把嫪毐留在外麵,她要單獨麵談。

呂不韋見她怒氣衝衝,就知道有話責問自己,而值得她如此做的也隻有成蛟一事。

“呂不韋,當初你告訴我成蛟不會有任何事,現在你怎麽說?”趙姬一直對呂不韋很客氣,一直稱他為“相邦”或“仲父”,即使在他們最親密的時候,也從不直呼其名。

呂不韋已想好對策,他相信能把趙姬糊弄過去:“太後,如果長安君真能如臣所說討伐趙國,現在可能已榮歸秦國了。隻怪他聽信子傒之言,心懷不軌才落得如此下場,臣也無能為力。”

“呂不韋,你還不說實話。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趙姬見呂不韋敷衍自己,心中更憤怒,“你別忘了,當初如果沒有我在先王麵前說話,你能當上秦國的相邦?沒有我支持你,你能在秦國風光這麽多年?子傒一直在你的監視之下,他與成蛟來往你豈能不知?別以為你與成蛟不和我不知道,我隻希望你能看在我的分上不要與他計較,可到頭來……”趙姬說到這裏,不禁哽咽。

呂不韋沒想到趙姬竟然用陳年往事來指責自己,還以恩人自居,不禁有些厭煩。他冷冷地回敬道:“臣是憑本事在秦國站穩腳跟的。如果沒有臣,先王能登上王位?你能當上太後?希望太後不要再提過去之事,以免大家都不愉快。子傒與成蛟之事臣早已知道……”

“知道為何不告訴我,不阻止他們?”趙姬氣憤地打斷他。

“這秦國上下臣隻關心一人,臣的所作所為也隻為了一人,臣決不許任何人對他有所損害,包括成蛟在內。”呂不韋見話已挑明,幹脆就說得更明白一點。他不想與趙姬再多理論,許多事現在也說不清楚。他斷定趙姬不能把他怎樣,他與趙姬的那些事想掩蓋都來不及,哪還敢抖出來。另外,他沒有任何把柄落在趙姬手上,又怕什麽呢?

趙姬心中氣惱至極,卻又無可奈何。呂不韋太精明了,她抓不到一點錯。她知道這首先是自己的錯。如果不是當初錯走一步,現在也不至於步步受製。她軟弱而傷感地說:“你一切為了政兒,為了江山社稷,這我都知道,可成蛟也是我的兒子啊!你事先告訴我,我絕不會讓他去,他也不會慘死。可你不但不告訴我,還慫恿我讓他去,這不是把他往死路上推嗎?你告訴我,我就可以好好管教成蛟,你再除掉子傒,成蛟就算有心也無力叛亂啊!”

呂不韋暗想:這真是婦人之見!他這次不行,難免不會有下次。我一勞永逸豈不更好!但他不想過分得罪趙姬,於是緩和語氣道:“臣也隻知道他們有叛亂的跡象,並無真憑實據,總不能捕風捉影吧?長安君已死,你不是還有兩個漂亮的小兒子嗎?有他們陪你還有什麽不快活的?臣讓嫪毐在後宮好好陪你過幾年安閑日子,這朝中之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不過此事不要讓大王知道了,他可沒有這麽大度。”

她又驚又氣,她以為自己與嫪毐生下二子之事做得很隱秘,沒想到呂不韋還是知道了。聽他的口氣,還要用此事威脅自己。她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什麽用,隻是找氣受罷了。她欲起身離去,呂不韋又道:“太後所提嫪毐封侯之事,臣實在不便向大王進言。如果太後能說動大王,臣一定支持。”

呂不韋這是推脫之言,他以為趙姬不會親口向嬴政提出此事,不想趙姬卻冷言相譏道:“此事就不勞相邦費心了。”

嫪毐見趙姬鐵青著臉從相邦府出來,便不敢多問。上了太後的車輦,行出好遠他才小心地問道:“太後,您這是怎麽了?”

趙姬沒有回答便徑自道:“你不是一直怪我沒有給你封侯嗎?呂不韋被封為文信侯,我就封你為長信侯。你可要為我爭口氣,拿出點本事來,不要讓人小瞧了。”

嫪毐欣喜若狂,若不是顧忌有人,他就要抱住趙姬親熱一番:“謝太後,小人一定不負所望。”

趙姬冷眼看著一切,想到自己所接觸的男人都對名利趨之若鶩,就不禁傷心。嫪毐那點本事,無論如何都不夠資格封侯。可她現在需要一個人去對付呂不韋,遏製他的勢力,而她的身邊隻有嫪毐可用。

看呂不韋對成蛟如此心狠,趙姬很擔心嬴政。幸虧那隻是她一人藏在心底的秘密,如果她不說,呂不韋就不會知道。但現在她不能不提防呂不韋了,嬴政與呂不韋的矛盾已越來越明顯。呂不韋雖暫時忍讓,但嬴政如果把他逼急了,難保他不會做出狗急跳牆之事。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嫪毐來削弱呂不韋的勢力,轉移他與嬴政的矛盾。為了兩個兒子,她也應該讓嫪毐得到一些權力,她隻是擔心嫪毐的那點本事不是呂不韋的對手。

嬴政剛從成蛟、薑玉身亡的悲痛中緩解過來,又被另一個消息震驚了——嫪毐被封為長信侯!嫪毐是何許人也?有什麽功績?大多朝臣都不知曉,後來聽說他是一個服侍太後的閹人,就更不明白了。

嬴政沒想到母後竟然封嫪毐為侯,他原以為封嫪毐不更、大夫之類的爵位就已足夠了,等趙姬向群臣宣布後,他想反對已來不及了。他怎能當著群臣的麵反對母後,讓她難堪呢?

群臣議論紛紛,呂不韋雖沒有站出來反對,但他的僚屬以及忠於他的朝臣都紛紛上書。嬴政雖心有不悅,但此時也隻能幫母後駁斥群臣。

呂不韋知道這次趙姬是衝著他來的。嫪毐是什麽樣的人,他心裏最清楚不過,趙姬這麽做無非是想用嫪毐來對付他。但是這個不好的消息並沒有激起他任何過分的反應,相反他覺得這是一個解決他與嬴政矛盾的好機會。嫪毐的出現,加上趙姬對他的支持,必然會使他在朝中快速崛起,從而改變朝政局勢,確切地說是削弱他在朝中的勢力。

但他卻可以借此機會韜光養晦,把嬴政的注意力引向嫪毐。嬴政一直顧忌他權柄太重,獨斷專行,他若暫時收斂,就可緩解他們之間的矛盾。並且他清楚嫪毐的品性——得誌就會忘乎所以,為所欲為。時間一長,必會引起嬴政的不滿。嬴政與嫪毐發生衝突,趙姬不會袖手旁觀。那時他就可以坐山觀虎鬥,直到他們兩敗俱傷再出來收拾殘局,重建自己的勢力。

呂不韋有此打算,遂不在朝政上再費心思。他知道嬴政有一幫文武重臣在輔助他,大小事務都能處理,就幹脆閉門府中,專心編纂他的鴻篇巨製。

河西太原郡城的郊外,一隊人馬在獵場上飛奔著。遠處的百姓一看這種陣勢,就知道是長信侯嫪毐在此狩獵。太原郡已是他的封地,這裏的大小事情皆由他做主,一些看不起嫪毐的人就稱這裏為“毐國”。

嫪毐有了太後支持,在朝廷的聲望和勢力與日俱增,隱隱有淩駕呂不韋之勢。令眾多朝臣更奇怪的是,他的權勢地位似乎得到各方麵的默許。呂不韋不與他為難,閉門編書;嬴政也置之不理,讓他放手施為。嫪毐一下成為朝中顯貴,大小事情皆決於他。他也趁此機會,在朝中安插親信。

嫪毐因出自呂不韋門下,開始並不敢過分妄為。但日久之後,他對權勢的欲望越來越大。幾次碰撞,他都屢屢得手,便明目張膽地驅除呂不韋在朝中的勢力。不少人見他炙手可熱,紛紛投其門下。很快他的勢力發展至家僮三千,門下舍人千餘的規模。

太原郡郊外的獵場,已成為嫪毐的私人苑囿,可與鹹陽的上林苑相媲美,他常與一幫好友到這裏來狩獵。

這一日,他邀集了衛尉竭、內史肆、中大夫令齊等人一起狩獵。這些人都是他少時好友,也是他安插在朝中的親信。獵場中,十幾頭麋鹿被人從林中趕了出來,在原野上狂奔。嫪毐等人見狀,立刻圍追堵截,不一會兒就射殺幹淨。

眾人歇息之時,衛士們就把獵物燒烤起來。其實,嫪毐每次打獵是假,實際上是為了找一個安全的談話之地。他知道秦國遍布呂不韋和嬴政的耳目,稍有不慎就會惹來殺身之禍。所以他每次有要事與眾人商議時,都選在這獵場。這樣既不擔心有人偷聽,也不怕有人懷疑。

嫪毐向齊問道:“你上次辦的事進展如何了?”

“有了武器就可以擴充衛隊,到時就進可攻,退可守。”嫪毐自言自語道。

“這些我們都知道!隻是兄弟們有些著急,不知君侯何時動手。”竭擔心道。他因嫪毐之助,已升至衛尉,掌管宮廷衛隊。

“這個你不用著急,我自有安排。”嫪毐自信道。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全因為抓住了一個機會。他現在就像一件武器,太後和嬴政用他來對付呂不韋,而呂不韋也用他來對付嬴政。為了把對方置於死地,太後、嬴政、呂不韋都希望這件武器鋒利,所以他才能在朝中如此迅速地擴張勢力。一旦他們有一方不支而敗,那麽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他自己了。

為了自保,嫪毐讓齊暗中從楚國買來武器,裝備他在太原的私人衛隊。按秦製這支衛隊隻能有幾百人,可實際上嫪毐已將其擴張成近萬人的隊伍。他把竭提成了宮廷衛隊的首領,逐漸控製這支隊伍。朝中的一些重要官職,他也盡可能安插自己人。

內史是掌治京師的重要官員,嫪毐想方設法趕走了呂不韋的人,換上了肆。這個位置對呂不韋也很重要,如果失去了就不能在城中便宜行事,會帶來諸多不便。但呂不韋並未做出強烈反應,嫪毐心中更是得意。他現在有太後做靠山,並不懼怕呂不韋了,隻是對嬴政有些心懼。

嬴政那陰鷙目光和偶爾展現在嘴角嘲弄的神情,好像是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白費心機。一想到這,嫪毐就恨得咬牙切齒。

遠處的麋鹿香味隨風飄來,勾起人的食欲。一個衛士奔過來道:“大人,鹿肉已經烤好,請過去享用。”

眾人來到火堆旁,那兒已搭起了大帳篷。帳篷裏鋪好地毯,一看就知是上好的雪狐毛製成。地毯正中放著一隻碩大的銀盤,整隻鹿就放在盤中。安排好一切後,衛士們俱退到十幾丈外警戒,帳中隻剩嫪毐四人。

“娘的,吃什麽飯、赴什麽宴都沒有在這裏的香!還記得那時我們偷別人的羊,也是這般烤著吃,真是快活!”竭邊啃著鹿肉邊說著,他想起了少時與大家一起廝混的趣事。

“我記得你還差一點被人逮住,幸虧君侯急中生智,冒充官府之人把你救走。現在想來,我們那時真夠膽大。秦律如此嚴酷,如果真被抓住,不被殺頭也得充軍戍邊。”肆笑著接道。

“此等往事休要再提!別看我等現在風光,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人像螞蟻那樣捏死。我現在是因為有太後支持,大王又不過問,一旦他們醒悟過來,我等又怎能應付得了?別看我等掌握了朝中要職,但重臣一個也沒有靠向我們,這不能說明我等的處境麽?”嫪毐一飲而盡,把酒爵狠狠地摔在案幾上。

嫪毐非常了解他們的心思,歎了口氣道:“大家都是受我所累啊!你們依附於一個‘閹人’,他們誰願與你們結交?”

“這怎麽能怪君侯?何況您也不是真的閹人。”肆安慰道。

“我這假閹人的身份能公開嗎?如果哪一天能夠堂堂正正地娶妻生子,我也不枉來這世上一遭!”嫪毐依然愁結心頭,幽幽自怨。

竭見他如此頹喪,不禁擔心——如果嫪毐一倒,我就更沒有出頭之日了,便忙道:“君侯難道忘了櫟陽別宮之言?我等本是市井小民,若能轟轟烈烈幹一件大事,就算身首異處又有何懼?君侯如果不帶領我們,我們還能指望誰呢?竭對天起誓,此生決不背叛君侯,誓死追隨君侯!”

肆、齊也相繼起誓,嫪毐才笑逐顏開道:“有你們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雖然太後說過,大王死後由我兒繼位,但那要等到何時?他們都想拿我當槍使,我就利用這個機會把他們一一刺死!”

“君侯這番話讓我等放心了!接下來我等該怎麽辦?”眾人齊齊望著嫪毐。

“諸位回去之後仍要暗中擴充勢力,但要小心,我等現在還不能與他們硬拚。竭,你多找一些遊俠異士。肆,你負責探查各方動靜,盡力把鹹陽令拉過來。我們不能控製秦軍,但要把鹹陽的守衛士卒控製在手中。齊,你負責與各國聯絡,張大我們的聲勢。記住!我們現在仍隻能暗中行事。”

眾人點頭稱是,他們都知道現在無路可退,隻有誓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