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王政破城立威呂不韋算計成蛟
在嬴政的一再堅持之下,呂不韋和朝臣總算同意他去犒賞三軍。他之所以沒有堅持自己的主張,是因為已接到了田有的密報,嬴政除了對犒賞秦軍之事感到興奮外,再無其他異常舉動。
呂不韋其實也希望嬴政能親上前線培養行軍布陣的能力,為日後征伐六國打好基礎。再說嬴政一走,朝政大事都由他決斷,那就可以放手施為了。
嬴政和呂不韋都沒有宣布主帥蒙驁病危的消息,怕擾亂軍心士氣。嬴政希望能早日出發,但這對秦國上下來說,秦王出征是件大事,需要慎重對待。
首先挑選秦王的隨軍主將就是一件難事。此人不僅要深通兵法,有實戰經驗,能輔佐嬴政行軍布陣,而且能讓嬴政和呂不韋都認可。經過一再篩選,將軍王翦被選上。
嬴政心中暗喜,王翦正是昌平君籠絡的軍中將領,他借機正可以了解一下。而呂不韋選中王翦,是因為他知道王翦與昌平君沒有聯係,其行軍作戰的本領足以輔佐嬴政。
半月之後一切準備完畢,嬴政率領十萬大軍浩浩****直奔前線。一路上嬴政有意籠絡王翦,二人漸漸熟悉。王翦是秦軍名將,幼習兵法,在軍中征戰多年,曾在白起帳下效力,屢立戰功升至將軍。
對嬴政,王翦頗有好感,這位年少的大王給他留下穩重成熟的印象。他雖是首次帶軍出征,但一路上行軍布陣頭頭是道,這讓王翦不得不刮目相看。更可貴的是,嬴政沒有一點大王的驕氣和霸氣,對他和各路將領都很尊重,並不因為他是大王而擅自行事。
一路上,嬴政頻頻召見軍中各級將領。更讓他感到高興的是,他在虎賁軍中發現了一個與他性情甚是投合的年輕軍官。這軍官名叫李信,在嬴政的有意結納之下,君臣之間相處得甚是融洽。他這麽做的目的也是為了深入軍隊內部,了解呂不韋在軍中的勢力。令他欣慰的是,呂不韋在軍中的勢力遠沒有在朝中那樣強大。
在軍中,將領的晉升主要以軍功為據。沒有軍功,即使得到了高位也難以讓士卒信服。正是因為軍功爵製,才保證了秦軍對國君的忠誠。嬴政了解到這一切,不由心中暗喜,對奪回權力更有信心。
經過十天行軍,嬴政率領的十萬大軍才與前線的秦軍會合。前線將領早已接到秦王將犒賞三軍的消息,準備好了一切。
嬴政一到大營,就前去探視蒙驁。這位叱吒疆場、立下無數戰功的老將軍令嬴政陡見之下不敢相認。枯白的頭發,蒼白瘦削的麵孔,僵直的目光,離死已差不了多遠。
蒙驁見嬴政進來,嘴唇不住地嚅動。嬴政趕緊上前輕聲道:“蒙將軍,你不必多言,寡人已知你的心意,你安心養病吧。”
之前在朝廷上嬴政曾見過蒙驁。他雖然年邁,但精神矍鑠,方臉劍眉,看上去極為威武。嬴政雖然一直很想接近他,但蒙驁卻對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既不疏遠也不親近,這令他很是苦惱。
嬴政還注意到床榻旁站著的兩人,一個是宮裏的太醫,另一個是年約四十的中年將領。那將領長得頗為英武,一雙大眼顯得睿智而平和,雙眉漆黑入鬢,頗有幾分儒生之氣,隻不過此時看上去也很憂愁。
“臣蒙武拜見大王。”那將領行禮道。
嬴政扶住他道:“蒙將軍請起,寡人命太醫提前趕來為令尊醫治,不知現在病情如何?”
蒙武頗為傷感道:“蒙大王關心,臣不勝感激。太醫說家父年老體弱,風寒侵蝕亦深,痊愈恐不可能。”
嬴政歎了口氣道:“想不到為大秦立下赫赫戰功、威震諸侯的大將軍,竟被一小疾擊倒!太醫,你一定要盡力診治!”
“請大王放心,臣一定竭盡所能。”太醫回話道。
嬴政點了點頭,對蒙武道:“蒙將軍,你與寡人到帳外去,寡人有話問你。”
蒙武來到帳外,見士卒們正有條不紊地搬運嬴政帶來的犒賞品。秦王親自犒賞士卒,對許多人來說都是第一次,所以他們極為興奮。要知道他們平日根本就見不到秦王,或許這是他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這也是蒙武第一次這麽近見到嬴政,嬴政比他想象中的要成熟老練得多。雖然嬴政年輕,但站在一起比他高出一頭,再加上多年養成的威儀,使蒙武無形中感到一股壓力。
“蒙將軍,昌平君已與你聯絡過吧?寡人早已聞聽你的大名,今日終於見到,真是相見恨晚。”嬴政第一眼見到蒙武,就覺得甚是投緣。
“大王抬愛了。臣得知呂不韋的險惡用心,卻沒能早日為主分憂,實是臣的恥辱。”
“隻能怪呂不韋太過奸詐,他頂著‘仲父’之名欺騙寡人多年,朝中之臣多為他的門客,他們對不同己見者排擠打擊,多少先王舊臣被他無辜殺戮,他眼中根本沒有寡人這個大王!”嬴政說起呂不韋就不由得怒氣上衝。
“隻要大王下令,臣赴湯蹈火,也要為大王除此巨賊!”蒙武憤然表示道。
“呂不韋在朝中根基已深,要對付他還要從長計議。寡人這次前來一是為探視蒙驁將軍病情;二是要了解軍中情勢;三是為了攻打魏國慶城。若此三事完成,寡人便不虛此行。”嬴政想到這次出征比在鹹陽要如意多了,心中甚是高興。
“大王親征,一個慶城指日可下!”嬴政留下蒙武陪食,二人越談越投機,直到深夜才盡興而散。
嬴政把犒賞品全部賞給將領和士卒,軍中一片歡騰。他廣泛地接觸將領和士卒,並參加他們的各種遊戲。在這裏,他仿佛忘了國君的身份,恢複了年輕人的本性,很快贏得全軍的愛戴。許多士卒沒想到大王是如此平易近人,從心底願意親近這位大王。
嬴政沒有忘記此行最重要的一個目的——攻下慶城,以顯威名。
軍中將士休整月餘,士氣極為旺盛。各級將領因為大王在此,個個想表現一番,紛紛前來請戰。
嬴政見時機成熟,便召集全軍將領訓話:“各位將軍,魏軍依靠城高壁厚,堅守不出。蒙老將軍病倒,難道我軍就攻不下它嗎?各位將軍能否為寡人拿下慶城?”
“恭聽大王吩咐!”眾將熱血沸騰,齊聲答道。
“好!寡人將親自督戰,看哪位將軍先攻上慶城!寡人重賞!”
嬴政親率大軍至慶城之下。他的左翼是王翦率領的五萬秦軍,右翼是蒙武率領的五萬秦軍,他自己則率領十萬人馬坐鎮中軍。
守城的魏軍發現這次攻城的秦軍與以前大為不同,不僅人數增多,而且軍容整齊,士氣高昂,隻聽見整齊的腳步聲、隆隆的車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秦軍的前陣在距城牆約二百丈處停下,全軍鴉雀無聲,隻見兵器閃著森冷的光芒,旌旗呼啦啦地迎風飄揚。
“咚咚咚,咚咚咚……”從遠方傳來沉悶的戰鼓聲。魏軍循聲望去,看見遠處的山包上,一個身著玄甲之人擂著戰鼓,那人正是嬴政。隨著鼓響,秦軍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喊聲——殺!殺!殺!
接著他們像潮水一樣湧向城牆,魏軍連忙用弩機、弓箭射擊。攻城的秦軍順著架起的雲梯,一個個前赴後繼,往城牆上攀登。秦軍的弩機隊和弓箭手也射出飛蝗一般的箭矢,掩護著前軍攻城。
嬴政對士卒極為滿意,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實戰,慘烈的搏殺令人觸目驚心,但作為統帥,他卻感到興奮。他用力擂鼓,仿佛想用鼓聲將眼前的慶城攻破。
他看見城上有一魏將來回奔跑,他到哪裏,哪裏魏軍的還擊就格外猛烈,秦軍就會倒下一片。他問旁邊的李信:“那人就是魏軍的主帥吧?”
“正是。”
“你替寡人擂鼓助威。”嬴政將鼓槌交給李信,“將寡人的穿雲弩拿來!”
這穿雲金弩是巧匠為他特製的,弩身二尺多長,用精心選製的野牛筋做弦,能射四百丈遠,二百丈內能射穿護身鎧甲。
嬴政騎著“飛翮”,選好一個合適的地方,裝上弩箭。他看準城牆上的那名魏將,舉起弩向其瞄準。
魏軍主帥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秦軍普通的弩機隻射得到二百丈遠,超過二百丈遠就沒有多大威力,穿不透重甲。所以他在那裏放心地指揮士卒還擊,隻注意保護盔甲以外的地方。
隻聽“嗖”的一聲,城牆上的魏將發出一聲慘叫,應聲而倒。嬴政此箭大漲了秦軍士氣,一些士卒趁機攻了上去,後麵的秦軍蜂擁而上。缺口打開了,秦軍如決堤之水,湧至牆頭。
不久,一扇城門被打開,秦軍後隊迅速前撲,如潮水般擁進城中。嬴政興奮不已,這是他親取的戰功,他的威名也將隨這一仗而聞名諸侯。
櫟陽(陝西省西安市閻良區武屯鎮官莊村與古屯村之間)曾是秦國的都城,秦孝公時將都城遷至鹹陽,但這裏仍然保留王室宮殿,以作遊樂之用。
在櫟陽別宮裏,趙姬與嫪毐正享受著天倫之樂。她手中抱著一個嬰兒,不停地俯身逗弄。嫪毐也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牙牙學語的男童,那男童長得眉清目秀,粉妝玉琢的臉蛋兼具了趙姬和嫪毐之長。
男童看見趙姬喂嬰兒吃奶,用稚嫩的聲音喊道:“娘,抱抱。娘,抱抱。”邊說邊張開雙手,要掙脫嫪毐的懷抱。
“哎,乖寶寶,不要鬧,娘正喂你弟弟吃奶呢!和你爹爹玩,娘等會兒抱你。”趙姬心裏美滋滋的。
看著兩個可愛的寶貝,趙姬真希望能永遠留在這裏。可嬴政已多次派人來催她回去,她已經不能再拖延了。
小孩並不因趙姬的安慰而安靜下來,依然不停地吵鬧。嫪毐讓他抓住趙姬的裙角,他才靜下來。趙姬哄哄這個,拍拍那個,忙得不亦樂乎,仿佛又看到了幼年時的嬴政和成蛟。
嫪毐看著母子三人,不由感歎道:“我的兒子如果將來能像大王那樣領兵作戰,威震諸侯,也不枉我這一生。可惜呀,將來是怎樣還說不定呢,隻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不要說這喪氣話!我怎能虧待這兩個可愛的孩兒?”趙姬嗔怪道。
“太後,不是小人說喪氣話,事實本就如此。小人服侍太後這麽多年,仍隻是高泉宮總管,那些朝廷重臣誰拿正眼瞧過小人?父親尚且如此,何況這兩個見不得人的孩子!小人隻希望哪天被殺之後,太後能看在小人服侍您這麽多年的分上,善待這兩個孩子。”嫪毐悲聲道。
趙姬橫了他一眼,不悅道:“你今日是怎麽了?存心掃興嗎?專說這等喪氣之話。你不就是想做官嗎?你放心,我不會忘的,也免得你成天在耳邊嘮叨。去把樂師、舞姬喚來,回到鹹陽可就沒有這裏自在快活了。”
嫪毐馬上轉憂為喜,出去將樂師、舞姬召了進來,然後又擺上食物,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看了一會兒,他就沒精打采,不住地東張西望,似乎有什麽話要說但又不便出口。
趙姬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又與那些衛士約好了賭錢?”
嫪毐一愣,隨即覥著臉道:“太後,您怎麽知道?小人不過偶爾去陪他們玩玩。”
“這宮裏就這麽些人,還有什麽不知道的?每天你們賭錢的聲音我都能聽見。輸光了早點回來,別纏著別人借錢,別忘了你可是高泉宮總管。這十鎰金子,你拿去吧!”趙姬不屑道。
嫪毐高興地收起錢道:“沒事,他們都是小人多年的好友。太後,那小人這就去了。”
望著嫪毐離去的背影,趙姬很是無奈,她與這男人相處越久,就越發覺得他的無賴,可自己卻又離不開他。她知道要想憑色相吸引嫪毐,愈發困難了。這後宮美女如雲,他又是個冒充的閹人,日久豈不生出事端?她隻有一方麵加緊控製,另一方麵又討好他,不時地給些好處,希望能把他拴住。
嫪毐興衝衝地出來,直奔衛士的住處。這些衛士都是嫪毐特意挑選出來的,嫪毐的好友竭已是衛令,掌管隨行來的所有衛士,這別宮差不多就是他們的天下。他們在這裏聚眾賭錢,飲酒作樂,好不快活。
嫪毐賭了幾圈,不禁興趣索然,把手中的骨牌一扔道:“沒意思,不賭了。”
竭和眾衛士見他興致不佳,隨即都罷了手問道:“大哥,你這是怎麽了?有什麽心事嗎?”
嫪毐看了看眾人,都是他的舊交,差不多都是通過他才進入衛士之列的。於是,他對眾人道:“眾位與我相交也非一時半日,我待大家如何?”
“大哥此言何意?沒有你哪有我們今日的自在快活?”竭應聲道。
眾衛士也紛紛道——
“就是,大哥有何難辦之事隻管開口。”
“眾兄弟若不是大哥照顧,怎會有今日?”
“大哥隻要開口,眾兄弟萬死不辭!”
……
“有兄弟們這些話,我就放心了。我要告訴大家的是,過幾日我們就要回鹹陽,恐怕不會再有這麽自在快活的日子了。”
眾衛士聽了,都神情黯然。回到鹹陽,管他們的人就多了,一舉一動都要小心謹慎,哪能與這裏相比?
眾人的表情他都盡收眼底,也了解他們心中所想,於是又道:“眾位兄弟的心情我也明白,可這一切我也不能做主,誰讓我們是君王的家奴呢?如果由我做主,自然能滿足眾位兄弟,都怪我嫪毐無能啊!”
竭道:“這怎麽能怪大哥呢?大哥的處境眾兄弟心中都明白。大哥能為眾兄弟做到如此地步,兄弟們已感激不盡了,其實我們走到哪裏不都是侍候人。”
“是啊,大哥不必自責!”
“大哥的好處兄弟們都記著!”
……
嫪毐慨然道:“如果天下盡由我等做主,豈不是在哪裏都像在這宮中一樣快活?”
“大哥千萬不可說這等瘋話,這可犯了妄言之罪!我等賤民出身,哪有這等福分?”竭變色道。
“哈哈哈!你們以為那些將相君王就是聖人君子嗎?我今日冒車裂之禍告訴眾位一件事,眾位不是一直以為我是淨身之後才去服侍太後的嗎?實話告訴你們,我根本就沒有淨身!”看眾人滿臉疑惑的表情,嫪毐繼續道,“你們不信?那我這就讓你們看一看。”說完,他解開了褲子。
看見眾人驚異的麵容,嫪毐越發得意:“不瞞眾位兄弟,當初太後看上我,就是因為這點本事。你們知道太後這次為什麽要到櫟陽別宮來嗎?她是來為我嫪毐生孩子的!你們知道當初呂不韋為什麽把我引薦給太後?那是他被太後纏煩了,為了脫身!眾位兄弟,這樣的太後、相邦又比我們好得了多少?”
眾人完全被嫪毐的話驚呆了,他們完全沒想到這裏麵會有這麽醜惡的王室隱私。但這一切都不由他們不信,因為嫪毐就是最好的證據。並且他們聽了嫪毐此話之後,就不得不與他站在一起了。因為王室的隱私泄漏後,沒有哪位大王不把知曉內情之人滅口的。
嫪毐繼續道:“眾位兄弟,我今日就是來和大家共商大事的,為了以後能夠過自在快活的日子,希望眾兄弟能夠助我。”
竭道:“大哥說吧,要我等如何助你?大哥冒著車裂之險告訴眾兄弟實情,兄弟們怎能出賣你?如果有誰把今日之言傳出去,我等誓取他的性命!”
“大哥放心,我等不會亂說。”
“沒有大哥,我們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眾兄弟一定助你!”
……
“好,眾兄弟如此盛情,我銘記在心。大家放心,我絕不做無把握之事。太後已答應我,一回鹹陽就封我為侯。有太後在背後助我,隻要我大權在握,就讓太後立我子為王,眾位兄弟就等著封侯拜將吧!”
竭擔心地問道:“那我們回去該如何做?若是沒有太後相助,我們要成事就難了。”
嫪毐自信道:“眾兄弟放心,大王尚未親政,一切由太後和相邦做主。他們有把柄在我手中,怎麽會得罪我?以我對付女人的能耐,太後豈能離開我?況且那兩個孩兒她視若命根,有他們在,太後還不乖乖聽話?眾位兄弟回到鹹陽,與我多加照應,暗中結交一些宮中衛士,先把高泉宮掌握在手裏。不過今日之言,千萬不可對外人說起,以免惹來大禍。”
“有大哥這話,我們就放心了。眾兄弟都明白其中利害,大哥放心。”竭這才放下心來。
嫪毐又與眾人商量了以後行動的細節,便叫來酒菜,狂吃痛飲起來。
嬴政得勝回朝,讓呂不韋喜憂參半。喜的是嬴政有這種能耐,也不枉他教導一場;憂的是嬴政能力越強,對權力的要求也就越大,他們就越難以相處。
不斷有消息傳來,說昌平君與長安君交往頻繁,這讓呂不韋對昌平君幕後之人是誰產生了疑惑。他雖然沒對昌平君采取行動,但對其他附和昌平君的官員,罷免的罷免,調離的調離。
嬴政的凱旋讓成蛟羨慕不已,他一直希望領兵作戰,做一個大將軍,但手中直到現在仍無一兵一卒。按秦製規定,他的封號要用戰功補上,但呂不韋對他防範甚嚴,不給他領兵的機會。
嬴政的功績也讓子傒等一幹宗室大臣擔心。因為嬴政的威望越高,聲勢越大,他們就越難用成蛟取而代之。
子傒送走了幾批來訪的宗室大臣,他們都是來抱怨呂不韋的,要他趕快想一個辦法,否則他們就在鹹陽城待不下去了。
想起呂不韋子傒就恨滿心頭,當初要不是他從中作梗,秦王的位置就是他的了。他恨呂不韋、莊襄王和嬴政,因為這些人搶走了本屬於他的一切。現在嬴政兄弟間有了裂痕,他要使這裂痕越來越大,最好讓他們兄弟相殘,兩敗俱傷,這樣他才解恨。
他的思緒被一個急匆匆進來的年輕人打斷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兒子卓,便問道:“事情怎麽樣了?”
“孩兒在約定的地方沒有接到趙成。”
“難道出了什麽意外?你再出去仔細找找,不要讓呂不韋的人發現了。”子傒叮囑道。
“孩兒知道了。”卓轉身離去。
趙成是趙國派來與子傒聯係的密使。麵對日益強大的秦國,趙王十分擔憂。想討伐秦國,卻有心無力。秦國兵力強盛,任何一個諸侯國都不是對手,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合縱抗秦。但他們彼此又鉤心鬥角,難以真誠合作,所以上一次合縱也敗於秦軍之手。
既然不能在戰場上打敗秦國,能削弱秦國的辦法就隻能從秦國內部引發矛盾,使秦國君臣不和,自行削弱。
趙成第一次來秦國,讓呂不韋發覺了他的目的,看在趙姬的分上,將他趕了回去。趙王仍不死心,又派趙成秘密前去與子傒聯係。
子傒為了達到離間嬴政兄弟的目的,便想讓趙成來親自說服成蛟。可在事先約定的地方並沒有接到他,這讓子傒有一種不祥之感。他擔心萬一呂不韋發現他暗通趙國之事,那他的身家性命都將難保。
直到天黑,卓才回來向子傒稟報。他跑遍了鹹陽城,也沒有找到趙成。
子傒擔心地問道:“你可到呂不韋那邊打聽過?他那裏有什麽動靜?”
卓回答道:“孩兒找人問過,沒有什麽動靜。現在還有人在呂不韋那邊監視著,一有動靜就會前來報告。”
子傒聽完此話,心中才稍稍安定。這時,一個家奴慌慌張張地進來稟報,說後院進來一個人,身上帶著傷。子傒父子過去一看正是趙成,他們連忙把他扶進密室。
趙成剛到鹹陽就被人截擊,幸虧隨行之人拚死掩護,才讓他殺出重圍。直到天黑,他才從藏身之地出來。他已疲憊不堪,又饑又渴,左右手臂各挨了一劍,幸虧隻是皮肉之傷。他從懷中取出趙王的密信道:“這是大王讓我交給你的。”
子傒仔細看完之後,對卓道:“你先扶趙成兄弟去房中休息,等傷包紮好之後我們再商量。”
趙成緊繃著的神經這才鬆弛下來。卓把他安排好之後,進來見子傒在屋裏踱來踱去,便問道:“爹,趙王在密函中怎麽說?”
子傒將密函交給卓,他看完之後大喜道:“爹,這可是好機會。你不是說我們沒有實力與呂不韋一較長短嗎?現在趙王答應聯合楚、魏、韓、燕四國支援我們。隻要我們立成蛟為王,打起立嫡誅賊的旗號,內有宗室諸人支持,外有五國聲援,何愁大事不成?爹,您還猶豫什麽呢?”
子傒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孩子,你還太年輕,沒有看出其中的利害。你以為趙國真樂意幫我們嗎?他們是看見我秦國越來越強,征戰討伐已占不到任何好處,才想出用這內亂之計,讓我們自相殘殺。如果我等貿然行事,到時五國是否出兵就很難說了。如果我等占了上風,他們就會支持我們;如果呂不韋和嬴政占了上風,那我們要找一個安身之地也難了。有誰會冒著被秦國攻擊的危險收留我們?所以我們現在是一步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啊!”
“那我們該怎麽辦?難道就這樣錯過這個機會?我們受呂不韋的氣還不夠嗎?”卓聽子傒分析完其中的利害後,仍心有不甘。
“當然不!我當年一念之仁,放過了呂不韋和子楚,才致今日居人之下,苟且過活。即使有殺身之禍,我也要與他們鬥一鬥。”子傒恨恨道。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
“你明日去請長安君前來,先看看情況再說。”子傒心中已有計劃,長安君是一個關鍵。如果不能說服長安君,他的計劃將無從實行。
成蛟和薑玉又來到他們常去的小河邊,在這裏他們留下了許多歡樂。河邊是鬱鬱蔥蔥的樹林,間或能聽見婉轉的鳥鳴,伴著潺潺的流水,幽雅而不乏生氣。他倆都很喜歡這裏,有機會就來坐坐。
可他們再也找不到往日那種無拘無束的歡樂,總有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在他們心頭。雖然他們仍然像往常一樣融洽,但話語間都有意回避著一個人,那就是嬴政。
“你在想什麽呢?那兒有隻麋鹿在喝水,它多可愛啊!”薑玉指著遠處興奮道。那隻麋鹿是幼獸,不時地抬起頭四處望望。
成蛟道:“我去把它捉來給你!”
“不,我就喜歡看它自由自在地喝水,你別去捉它。你看它多漂亮,說不定母鹿就在旁邊,你一過去它就跑了。”薑玉拉著成蛟。
成蛟知道她是怕自己傷了那隻小鹿,他覺得薑玉真不應該認識他們兄弟,她根本就不屬於那複雜奸險的塵世,她是這山之精靈、水之魂魄。他不想把薑玉帶到城中去,怕那裏的世俗玷汙了她。可是他又不能放棄在鹹陽的地位,與薑玉同歸這山林。因為他心有不甘,特別是當他聽了子傒和趙成的勸說後,更是氣恨在心。
他恨呂不韋陰險狡詐,竟暗中以呂氏代替嬴氏血脈,而且還對王室宗族不遺餘力地排擠打擊。如果說他以前隻是看不慣呂不韋的專權跋扈,嬴政的軟弱,而現在則是痛恨他們,認為他們的所作所為是為了欺騙天下人。
當他親耳聽到趙成告訴他一切後,他感到震驚和憤怒。原來這麽多年他一直受著太後、呂不韋和嬴政的欺騙。可他與嬴政多年的手足之情卻不是假的,這讓他左右為難。
這時,子傒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以補軍功之名討伐趙國,並讓趙成回去聯係趙王,告訴他成蛟此舉是為了掌握軍權,討伐內賊,讓趙王聯係各諸侯共同討伐呂不韋父子。
成蛟聽了搖頭道:“這樣做隻會削弱我們秦國,讓各國得了便宜。”
子傒道:“可不這樣做,我們又怎能除掉呂不韋?整個秦國都掌握在他們父子手中。君侯想過沒有,如果不讓呂不韋的陰謀大白於天下,怎麽對得起嬴氏的列祖列宗?與諸侯聯合,雖然讓他們得到一些好處,但這與滅絕我嬴氏血脈相比又算得了什麽?君侯你才是真正嫡出的嬴氏血脈,難道忍心看著外人毀棄嬴氏的宗廟嗎?”
這番話打消了他所有顧慮,他決定即使不把嬴政怎麽樣,也一定要除去呂不韋。
“你在想什麽呢?眼睛都直了。是不是在想府中的美人啊?”薑玉推了推成蛟,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怎麽知道我在想姬妾呢?”成蛟打趣道。
“我爹說的。他說你們這些王孫公子都是姬妾成群,讓我多注意一點兒,免得日後受氣。”
“你爹說得沒錯,但那不是我所做的事。隻要我這次伐趙成功,回來娶你做夫人,到時大哥就不會阻止了。”
“都怪我使你們兄弟不和。唉,我也沒想到大哥會變成那樣!”薑玉傷感道。
“這怎麽能怪你呢?算了,我們別說他了。玉兒,如果這次出征,你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千萬不要相信,一定要記住我的話。”
薑玉點了點頭:“那你一切要多加小心,早點回來!”
“多則半年,少則一兩個月,我一定會回來的。”
薑玉調皮道:“你若到時沒回來,我就隨便找個人嫁了!”
“你敢!”成蛟抱住她,在她耳邊道,“那我就把他殺了,把你搶回來。”說罷,雙唇就壓向了薑玉的小嘴。薑玉羞紅了臉,欲拒還迎,最終蜷伏在成蛟的懷中。
吃了晚飯,成蛟就告辭了,憨厚樸實的薑和把他送出了門,他心中已經喜歡上了這個直爽而純樸的王孫公子。他年紀大了,不希冀什麽榮華富貴,隻希望女兒有個好的歸宿。他讓女兒送一程,因為他知道成蛟就要出征了,兩個人肯定有許多話要說。
一路上兩人情話綿綿,成蛟見天色已晚,就不讓她再送了,兩人揮手作別。他打馬離去,依稀還見到薑玉站在那裏,目送著他。他心底不由湧起一股豪情,覺得此去不再僅是為自己而戰。
薑玉直到成蛟的身影不見,才轉身回家。她推開屋門,看見父親趴在案幾之上,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就推了推:“爹,您怎麽了?”
誰知薑和隨手而倒,隻見他胸前染滿了血,雙目怒睜著,已死去多時。薑玉嚇呆了,嘴裏不住哭喊道:“爹,爹,您怎麽了?爹,爹,您醒醒啊!……”
這時,兩個黑衣大漢走出來道:“不用再叫了,你爹已經死了。”
薑玉轉過身,又驚又恐地問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殺我爹?”
“姑娘,我們隻是奉命行事。”說罷,一個黑衣大漢就欺身至薑玉身旁,一掌將她打暈了。他們用布袋將薑玉套住,扛在肩上就往外走,很快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嬴政看著堆積盈尺的密報甚是苦惱,密報中呂不韋倒沒有什麽異常舉措,可成蛟卻與一些宗室大臣往來頻繁。他向侍候在旁的趙高問道:“這些事你怎麽看?”
自從控製了田有,趙高在短短的時日裏,就利用田有提供的情報,將歸順者留下,不歸順者鏟除,已經控製了祈年宮的所有內侍。呂不韋仍能收到宮中的密報,但都是經過趙高處理過的,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內容,反而會擾亂其注意。嬴政對趙高也越來越倚重,許多對付呂不韋的策略,他都要詢問趙高。
嬴政相信自己已有實力與呂不韋一較高低,秦軍已完全由他掌握,祈年宮的內侍已由他控製。而且從軍中秘密抽調的五百勇士已在趙高的安排下,散布在王宮附近,隨時可以支援。
但他現在並不想起正麵衝突,因為呂不韋在朝中根基深厚,要拔除他,必然要大傷秦國元氣,這是他不想看到的。
初征慶城的勝利,讓他嚐到了征服天下的快感。他的目標不再僅僅是掌握秦國大權,而是要執掌天下的權柄。雖然他以前也有這種想法,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但若是秦國元氣大傷,以後就難以征服天下。他要等待時機,逐漸削弱呂不韋的勢力,然後看準時機名正言順地除掉他。
可讓他苦惱的是成蛟也夾在其中,並且有跡象顯示他似乎也另有所圖。雖然他對成蛟有些氣恨,但一想起手足親情,他又恨不起來。他想找成蛟說說話,隻是大王的身份使他不能低頭。
趙高見大王問自己,心裏很是為難,因為這會觸及王家的隱私。自從有了上次的教訓,凡是觸及有關成蛟的話題,他就格外小心:“大王,長安君與子傒來往頻繁,行事也很隱秘,難以確定他們要幹什麽。”
“長安君說要帶兵前去討伐趙國,以補軍功。寡人不想讓他去,可他的請求甚是殷切,令寡人十分為難。”
“依奴婢看,此事發生在他們頻繁來往之後,不排除子傒在背後慫恿。奴婢還接到密報,呂不韋手下曾劫獲趙國密使,殺死四人,漏網一人,而漏網之人正是趙成。”
“趙成?他不是在經商嗎?前幾年,他還拜望過太後和寡人。太後幾次讓他搬來秦國,他都說故土難離不願搬來,難道他是趙間?”
“這個奴婢就不太清楚了。”趙高說起來十分謹慎,“不過他與成蛟和子傒也有過接觸。”
如果趙成是趙間,那成蛟與他來往又為了什麽?成蛟,你到底想幹什麽呢?嬴政心中忐忑不安。
呂不韋在府中憂心如焚,太多棘手的事一齊湧來,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多年了,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不知道是自己老了,還是嬴政給了他的太大壓力。這次嬴政攻下慶城,回國時又拿下汲城,雖然比不上以前拔十城、二十城的戰功,但其震撼力卻遠遠超過了以前。
在諸侯之中,嬴政的聲望大增,使六國之君不敢小覷,他們認為秦國又出現了第二個昭襄王。在國內他的聲威也與日俱增,雖然這其中不免有人鼓噪吹捧,但呂不韋確實感覺到嬴政來自朝政之上的壓力。因為嬴政在一些臣子心中樹起了威信,那些一直受呂不韋壓製的朝臣找到了靠山,他們在朝政之上已敢與呂不韋持異議,而每次嬴政都給他們或明或暗的支持,這令他大傷腦筋。
現在的局勢讓他不能像以前那樣駕馭自如了,他有些後悔讓嬴政親征。而且這其中還夾纏著長安君和一些宗室大臣,他上次派人暗中劫殺與子傒來往的趙國密使,結果讓趙成漏網,這令他大為惱火。趙成一定被子傒藏起來了,但呂不韋沒有派人去搜查,他判斷趙成一定會回趙國,隻要嚴密監視子傒,就一定能抓住趙成。不過他最終的目標還是要除掉長安君,因為長安君才是最大威脅。
長安君說羨慕大王征伐魏國的威儀,且又封君多年,沒立戰功,與秦製不合,請求領兵伐趙。呂不韋懷疑其別有用心,因為這恰巧發生在趙成來秦之後。這時司空馬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相邦,果然不出您所料,趙成扮成家奴被送出了鹹陽城。幸虧發現及時,他快出秦國時被我們捉住。人正在押解途中,長安君寫給趙王的密函已經送到,請相邦過目。”
呂不韋接過密函,大致瀏覽了一下,便沉默不語。
“相邦,憑這件密函,您就可以將長安君和子傒一網打盡,隻怕大王和太後也難以袒護他們了。”司空馬高興道。
“不,這還不足以置他們於死地。他們的陰謀還未昭彰,太後、大王可能會因一念之仁而放過長安君。本相要讓長安君帶兵伐趙,讓大王和太後及所有的秦人都看到長安君的陰謀,那時他們就是想袒護他也不行了。”呂不韋突然改變原來的計劃,他要將成蛟置於死地。司空馬不由得在心底歎服呂不韋心計狠毒,絲毫不給對手喘息餘地。
呂不韋又吩咐道:“你把這封密函還給趙成,讓他依然送交給趙王,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就說本相看在太後及他被趙王逼迫的分上,饒了他這一次,讓他以後不要再來秦國。你去安排一下,不要讓長安君和趙人知道他曾被捉。你向趙成說明利害,相信他也不敢泄漏。”
司空馬領命而去,呂不韋不由得感到一陣輕鬆,他比子傒和長安君更了解六國的底細以及秦國的實力。秦國既然可以與諸侯合縱抗衡,那加上他長安君又算得了什麽?到時秦國隻要以出兵相威脅,五國為了自身利益,怎會幫助他們?最多隻不過虛張一下聲勢而已。且秦國內亂正是諸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們又怎會損害自身的利益去幫助他?
長安君出兵之日,就是他滅亡之時!呂不韋在心中得意地想著。
但另一件事又讓他不能釋懷,趙姬暗中告訴他,讓他在嬴政麵前提議封嫪毐為侯,這讓他大為煩惱。嫪毐是什麽人他最清楚不過,嬴政怎麽會破例封他為侯呢?若是讓嬴政知道實情,定會以**後宮罪把他梟首棄市。
呂不韋原指望給趙姬弄個假閹人進去使自己脫身,沒想到卻找了不少麻煩。他不知道是趙姬頭腦發熱,還是嫪毐手段高明,竟然要封一個宮中內侍為侯。他了解嫪毐的秉性,不想再在朝中樹敵,但他又不能得罪太後,隻有拖一時算一時了。
相府是一個占地千畝的大莊園,分成不同的區城。上館是收納各地飽學之士的地方,是呂不韋的人才寶庫,他隔段時日就要親自去那裏看看。司空馬告訴他書已差不多編纂完成,隻剩下最後的修訂工作。他一直想去看看,但政事讓他忙碌不堪,難得抽出空閑。
馬車緩緩地行在莊園的道上,夜色已濃,四周一片寂靜。月的銀輝灑滿天地,更增加了這靜謐的氣氛。呂不韋雖然無數次經過這裏,但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從沒有像今夜這麽安閑。這月色如水一般地傾瀉,籠罩著路旁的樹、池、亭、榭,顯得安逸而平和。
他想起這麽多年在秦國苦心經營,總算紮穩了根基。現在他就像一棵遮陰納涼的大樹,多少人要依靠他才能生存。他有時懷疑自己將要永久地執掌秦國大權,因為太多的事他都不能僅從自己去考慮,還要想到那些依靠他的人。
而且他也不能舍棄這一切,沒有這些,他就不是令天下人敬畏的呂不韋。盡管宮內傳來消息說嬴政一如既往,但他已感到來自嬴政的壓力。他在心中問自己為什麽同嬴政爭?他是我的兒子,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他嗎?可他總有一些不甘心。他要親自掃平六國,讓嬴政做一個開國明君,用他所編訂的統治之策去治理天下。但這個兒子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軟弱、馴服,而是像他一樣桀驁,不甘居人之下。
兩人又是極為聰明之人,雖然他們彼此防範,但都避免直接衝突。在這方麵,他們都表現得同樣堅忍。這些時日,嬴政在朝政上對他采取進逼之勢,他就如同以前嬴政容忍他一樣,隱忍不發。他們都知道如果直接衝突,受益的將是諸侯各國,所以嬴政的進逼是有限的。他知道嬴政已逐漸成熟,這讓他欣慰,也讓他苦惱。
“相邦,上館到了。”駕車的侍者小聲提醒道。呂不韋應了一聲,便下了馬車。
他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間高大的房屋麵前,門口站著兩排侍衛,他們見到呂不韋,連忙行禮。裏麵燈火通明,七八個人正忙碌著。這裏麵到處堆放著竹簡,有的散亂地放著,有的排得整整齊齊。幾個年輕的儒生正在竹簡上抄寫東西,而胡須花白的兩個老者則拿著竹簡在一旁小聲議論著,另外還有幾人或站或坐著翻著竹簡。
“相邦來了!”呂不韋的到來引起了注意,眾人紛紛停了手中的活過來行禮。呂不韋逐一安慰、鼓勵。
一個老者道:“我等已按相邦之意將書編纂完成,現正進一步修訂。此書還未具名,請相邦賜名。”
呂不韋早已想好書名,便道:“就名為《呂氏春秋》如何?”
原來《春秋》本是對史書的稱呼,用來稱呼這本容納當時天地萬物、古今之事的書並不確切。但從另一方麵說,《春秋》也是各國作為教育太子所用之書。呂不韋命為此名,無疑是想憑借“仲父”身份,用這部《呂氏春秋》去教導嬴政。
這部《呂氏春秋》涵蓋廣泛,兼容包羅了當時的儒、法、道、墨、陰陽五行各派學說,論述了有關哲學、政治、社會道德、倫理諸方麵的問題,還包含了不少曆史和自然科學的知識,是一種百科全書式的叢書。
呂不韋大致看了一下,見形式整齊,抄寫得工整規範,不禁大為滿意。他對眾人道:“諸位辛苦了!此書本相十分滿意。明日你們就找司空馬各領一百鎰金,算是獎勵。書成之日,本相還有重賞。諸位繼續吧,本相就不再打擾了。”
眾人聽了連連稱謝,恭送呂不韋離去。
由於成蛟一再上奏,終於取得了領兵作戰的機會。雖然趙姬對他很是疼愛,不舍得讓他出征。但為了兒子的將來著想,她不得不讓他去。
她問過呂不韋,知道成蛟這次領兵討伐的是上黨,這是秦國以前征服過的趙地,因為反叛才再次出兵討伐,守城的並不是實力很強的趙軍,秦軍一到即可平定。趙姬才放下心來,她還為此向嬴政進言,最終迫使嬴政同意成蛟領兵出戰。
嬴政的本意是不同意的,因為他還沒弄清楚成蛟急於領兵出戰的意圖。可上有太後說情,下有呂不韋及群臣為成蛟請命,他也不得不答應。他覺得自己再阻攔下去,難免會引起朝臣猜疑,落下一個不能容人的惡名。不過令他奇怪的是呂不韋竟然也同意了成蛟的請求,他知道對宗室大臣呂不韋一向防範甚嚴,對成蛟更是如此。可是這一次他卻沒有反對,這讓嬴政覺得反常,但是又找不出緣由。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秦王政七年(公元前240年),彗星見西方十六日,隨後莊襄王的生母夏太後去世了。由於夏太後的喪葬,秦國也推遲了對趙國的用兵,成蛟隻能耐心等待喪葬期滿後出兵。他想去看一看薑玉,給她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