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始皇求仙得讖語蒙恬出征驅匈奴

在盧生、侯生所煉丹藥的幫助下,始皇果然覺得精神好了許多。特別是在享受趙高送的美女時,吃上幾顆丹藥,就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了,所以他對盧生、侯生也日益寵愛。

盧生、侯生也聽說過徐福尋仙之事,雖然百姓傳說得神乎其神,但他們並不相信。可對徐福能夠得到眾多財物,以一個虛無縹緲的借口離去,他們卻甚是羨慕,一心想效仿。

於是盧生進言道:“陛下,臣的師傅在飛升之前,曾說燕地之海曾有仙蹤。師傅傳給臣的煉丹之方若能得仙人指點,不僅能夠強身健體,而且能使人長生不死。陛下若能派臣前去尋找,相信不久就能煉得長生之丹。”

始皇一聽便擔心他們也同徐福一樣一去不回,於是道:“愛卿如若離去,誰還能再替朕煉這丹藥?朕在這鹹陽也待膩了,二位愛卿就同朕一起到燕地去巡遊吧!”

盧生、侯生也不敢過分堅持,怕引起始皇疑心,隻好等到了燕地之後再見機行事。

始皇要巡遊燕地,卻不能讓群臣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李斯窺知他的意圖後,便上奏道:“北地胡人猖獗,屢屢侵擾中原,陛下應以天子之威震懾,使之不敢輕舉妄動。”

“可。”始皇立即在奏章上批道。

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始皇又帶領著眾多文武大臣作第三次巡遊。可這一路行來遠不如前兩次東巡順暢,龐大的車隊時時為諸侯留下的城防所阻,這令他心中極為不快。

這次所經之地,多是魏、韓、趙、齊、燕等國的交界處及河水流經之地。各國為了防備攻伐,各自依托地勢,修建城郭,阻塞交通。現在雖然各國已滅,但這些城防卻依然存在。

這些城防不僅阻礙了始皇的道路,而且使他想到另一重危險——如果六國餘孽複起,這些城防就又成了他們割據的屏障。不行,這些城防必須拆除,否則對社稷不利。

想到這裏,他立刻吩咐趙高道:“你向沿途官吏傳令,各國舊有的城防全部拆除,不得留存,違令者斬!”

“是,陛下!奴婢也覺得這些城防該拆除,不然陛下的車隊早就到了。”始皇暗自笑了笑,因為趙高沒想到他的用意。

各地郡守、縣令聞風而動,遣境內百姓迅速施工。百姓卻苦不堪言,此時正值春播之際,卻被趕來拆除城防。耽誤播種,秋收必受影響,賦稅也難以交齊,一家的生活就不好過了。可陛下有令,誰敢不聽?大家雖心有怨言,卻無可奈何。

自從旨意下達後,始皇就覺得一路通暢了許多,也安心了許多。

“陛下,這沿途的郡守、縣令行動倒是很迅速,奴婢發現駕車也輕快多了。”趙高指著一路拆毀的城防道。

“不僅朕所行的這條路要拆,天下各地阻礙交通的城防都要拆除。朕從這裏經過,他們當然要盡力了。以後這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給馮劫去辦吧!”

聽到這些,趙高心中不是滋味。像這類事始皇從不交給他辦,仿佛他天生就隻能做些見不得天日之事。

“朕有些擔心盧生、侯生,若他們像徐福一樣一去不返,朕該怎麽辦?”始皇有徐福這個前車之鑒,所以不放心他們離去。

趙高暗罵兩人竟不與自己商量就向始皇進言。他明白他倆完全是一派胡言,是想騙得一些財物後溜掉。他們若是溜了,自己怎麽向陛下交代?幸虧陛下說了這事,不然等他們逃走了,自己不但不能戳穿他們,反而還要為其掩蓋。既然你們不仁,就別怪我也不義!

想到這,趙高說道:“陛下,盧生、侯生都是燕地之人,若找到他們的家人親友,令當地郡守嚴加看管,他們到時就不會不回來了。”

始皇點頭道:“就依你之言。不過不要讓他們以為朕是拿其家人要挾,否則他們不會安心為朕尋找仙人。”

隻有這樣做他們才會“安心”!趙高暗想。

趙高親自趕往右北平郡,將他們的家人親友全部遷到郡治無終(今天津薊縣)密押起來,然後回來狠狠訓斥了他們一番。

盧生、侯生見家人親友都落入趙高之手,隻得乖乖聽其擺布,再也不敢起異心。不過他們編造的尋仙之事必須繼續下去,不然就無法向始皇交代。

於是趙高再次進言,派盧生、侯生出海尋仙,始皇欣然應允。

不過趙高仍然擔心他倆逃走,便以保護的名義派護衛跟隨他們出海。盧生、侯生在趙高的安排之下,隻得出去遊**一圈再說。

始皇極為高興,以為這次定能得到長生不老之藥,一路耀武揚威,直抵碣石(今遼寧綏中)。

在碣石憑海之處,燕國原來建有宮殿,以作觀海之用。始皇來後,嫌其宮殿狹小簡陋,下令重新建造。

不知不覺兩月已經過去,盧生、侯生仍沒有消息傳來。始皇每日臨海而望,那碧海映天、雪浪翻湧的海景已絲毫引不起他的興趣。這天他皺著雙眉憂愁地問著趙高:“他們一去兩月仍毫無音信,該不會像徐福一樣吧?”

趙高胸有成竹地答道:“不會的,陛下!奴婢已一再囑托,不管尋不尋得到仙人,兩個月之後一定要回來複命。陛下,您看那海中的三塊巨石,乃是漁人歸航的識標,他們回來時一定會經過此地。”

在離海岸不遠處,三塊巨石聳然而立,其中一塊巨石高出水麵約十丈,猶如一張揚起的風帆,當地之人皆稱之為天橋柱。

始皇陰沉著臉,略一點頭後道:“他們若不回返,朕就以欺君之罪治其家人,給他人警戒!”

“陛下聖明,他們怎敢欺瞞陛下?奴婢已派人監視,相信他們也不敢妄為。”

趙高心中有數,他們倆一定會回來的。隻是回來之後,他們怎麽向始皇回稟呢?仙藥肯定尋不到,空手而歸始皇一定不高興,說不定還會遷怒於他。不知他們會如何蒙混過去。

“陛下,盧生、侯生之船已可看見!”一個在高處瞭望的侍衛前來稟告。

“快,快帶朕去看!”始皇歡喜地大叫道。

這下好了,隻要他們尋到了仙人,朕就可以長生不死了。始皇興奮地想著,跟在侍衛後麵向高處奔去。

果然在遠處出現了三片白帆,隱約可見其形狀,正是盧生、侯生的座船。始皇決定回宮中等待,他擔心自己聞聽好消息之後,會在臣子和侍衛麵前失態。

盧生、侯生經過兩個月的海上生活,都變得又黑又瘦。他們暗罵趙高心思惡毒,不僅扣押了他們的家人親友,還逼迫他們在海上漂**兩個月,讓他們吃盡了苦頭。

兩人一進宮,趙高立即笑臉相迎道:“二位辛苦了,陛下已等候多時。”

兩人忙賠著笑臉向趙高行禮。

始皇一見到兩人,忙起身相迎:“仙人可曾尋到?”

盧生、侯生行跪拜之禮後道:“陛下,我倆在海中見過仙人,但仙人隻給了我倆讖文,並未指點煉取不死仙丹之法。”

“那讖文寫的是什麽?”始皇雖有點失望,但還是急切地追問道。

“臣等也不知。要等陛下行過祭拜之禮,再由臣等行三天法事,祈禱仙人顯靈之後才能顯現。”侯生不慌不忙道。

“可否讓朕見見那讖文是何樣子?”始皇有些失望地問道。

一名侍衛捧進一塊一尺見方的木板,木板黝黑鋥亮,已看不出原色,上麵彎彎曲曲的,有不少亂紋。趙高將木板接過呈給始皇,心中甚是疑惑。

始皇接過木板,感到頗有些沉,但看不出為何木所造。他仔細看了上麵的亂紋,也看不出什麽名堂,隻得頹喪地放下。

盧生忙上前奏道:“陛下不必泄氣,此乃仙人所授,自然難以輕易顯現,隻要陛下行過祭禮,臣等行過法事,一定會有所顯現。”

“那好吧!趙高,你通知太祝準備一下。”始皇有些無奈地吩咐道。他又仔細地看了看那塊木板,一麵光滑如鏡,一麵刻著亂紋,再不見任何奇特之處。

次日,始皇依盧生、侯生之言,在碣石一座高山之巔行過祭禮,然後隻留下侯生、盧生及一些侍衛。

始皇每日來看一次,第一天見他倆跪拜在木板之前,念念有詞,卻聽不出所念為何。第二天他又見盧生、侯生在木板前手舞足蹈,狀若瘋癲。第三天,始皇見他倆閉目盤坐,不言不動,便在一旁耐心等候,一個時辰過去了仍不見動靜。他忍不住走到二人身邊,正待開口相問,盧生忽然睜開眼睛道:“陛下,仙人已顯蹤跡,讖文已經出現。”

始皇向那塊黝黑的木板看去,隻見諸多螞蟻在木板上排成五個大字——

亡秦者胡也

始皇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螞蟻怎會寫秦人的篆書?“亡秦者胡也”是什麽意思?難道這就是仙人給的旨意?

盧生和侯生忙跪拜道:“陛下,臣等該死!臣等沒取得不死仙藥,卻得此不吉之語,請大王降罪!”

始皇怔怔地望著天際,不停地思索木板上的五個字。“胡”是誰?竟要滅我大秦!難道是北方的胡人?這些蠻荒野人怎能滅我大秦?他思索著這幾個字,對盧生、侯生之言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盧生、侯生暗地相視一笑,隻要始皇對這五個字感興趣,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其實這五個字是他們一手造的。他們暗中攜帶蜂蜜引來螞蟻,又用蜂蜜寫成“亡秦者胡也”五個字,螞蟻沿著蜂蜜就排成這五個字。這是他倆經常用來哄騙的一招,看來用來對付始皇也同樣有效。

當他倆再次請罪的時候,始皇才醒悟過來。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倆站起來,然後說道:“這不怪你們。讖文雖不是煉長生不死藥的,但對社稷關係重大,朕同樣要重賞你們。不知二位可知這讖文是何意思?”

盧生、侯生出生在燕地,燕國被滅後,此地常受胡人騷擾。他們曾聽趙高說不少邊關也深受胡害,邊關郡守常上奏請求始皇發兵討伐,但不知為何卻遲遲沒有出兵。他們相信若借仙人之口向始皇暗示胡害之烈,他一定會感興趣。

始皇果然被這讖文吸引,還向他倆求解其中之秘。他倆十分聰明,知道說得越清楚反而越容易引起疑心,於是便含糊地支吾道:“此乃仙人授天機於陛下,臣等不敢妄解,還請陛下揣摩。”

始皇暗想,這是仙人給朕的啟示,他們怎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朕受命於天,乃是上天之子,也隻有朕能解其中之意了。於是他煞有介事地說道:“既是仙人指引,朕已明白其中之意。趙高,傳朕旨意,賞盧生、侯生各金百斤,賜大夫爵。”

趙高雖知道盧生、侯生暗中做了手腳,但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於是對他倆的手段甚是佩服。現在陛下對他二人言聽計從,而他們又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也等於間接控製了陛下。他想到這裏,心中更是得意。

可一切並不像趙高所想的那樣,始皇並沒有聽盧生、侯生的擺布。他一旦回到現實,又顯出往日的精明。隗狀成了他召見最為頻繁之人,反而把盧生、侯生忘在了一旁。

這段時間,他詳細地了解了胡人的來曆、習性,並改變了原來的巡遊計劃,從右北平、漁陽、上穀、代郡、雁門、雲中等幾個與胡人交接的郡經過,一路視察邊防情況。他已認定“亡秦者胡也”的“胡”是指塞外胡人,除了他們,沒有人能撼動大秦江山。

胡也稱匈奴,始祖是夏氏的後代,叫作淳維。他們居住在北邊蠻荒之地,逐水草而居。周武王時因經營洛邑,就把戎夷放逐到涇水和洛水以北,命令他們按時向周朝進貢,命曰“荒服”。

經過二百年後,周穆王伐犬戎,得四隻白狼四隻白鹿而歸。自此以後,戎夷不再朝貢。

周幽王時,因寵幸愛姬褒姒,烽火戲諸侯。申侯一怒之下勾結犬戎,在驪山之下殺死周幽王。周平王不得已將都城至洛邑,秦襄公派兵護送,周平王因此封其為諸侯,將岐山以西之地全部賜給秦國。

秦昭王時,義渠王與宣太後私通,宣太後用計殺了義渠王,攻破義渠戎,擁有了隴西、北地、上郡這些土地,並在此修築長城抵擋胡人。與此同時,趙武靈王改變習俗,胡服騎射,打敗林胡、樓煩二國,設置了雲中郡、雁門郡、代郡。

後來燕國用秦開為將,大破東胡,使其退卻一千多裏。趙國又用李牧為將,屯守邊防,使匈奴不敢再入趙境。

秦滅六國後,不再對外用兵。匈奴垂涎內地的財富,趁秦朝邊防空虛之際,大肆入侵劫掠。各地邊境郡守上書始皇,請求派大軍驅除匈奴。始皇曾以此請教李斯,李斯卻反對出兵,他進言道:“匈奴乃蠻荒野人,沒有城郭,沒有倉儲,逐水草而居,隨季節遷徙不定。其族中男丁皆彎弓執箭,披甲作戰,喜歡攻戰掠奪。若是攻打匈奴,輕兵深入,則糧餉難以為繼,重兵進逼,輜重相隨,則軍行緩慢。而匈奴以騎卒為主,來去迅捷,有利則戰,無利則退,不以逃遁為恥。我大秦即使戰勝匈奴,得其土地不足為利,得其人口也不可為役,殺之又不仁。所以臣以為討伐匈奴徒耗國力,並無實利可圖。”

始皇聽了也認為有理,所以一直下不了出兵的決心。可現在仙人留下讖文,這使他不得不重新考慮,那些塞外胡人對社稷的威脅。

其實剛剛統一六國之時,他就有意對付匈奴,便起用了隗狀為相,但隗狀並沒有起到他預想的作用。後來他又耽於巡遊、求仙,本身也沒將匈奴侵擾之事放在心上,臣子們也就不把這當回事。

“滅秦者胡也”的讖文很快就在大臣中悄悄流傳開來,他們見始皇頻繁地召見隗狀,對此更加確信無疑。

王綰、李斯等大臣都為方士圍繞皇帝使他們不能接近而苦惱,他們都知道始皇在此事上陷入已深,聽不進任何諫言。他們也親眼見過海市蜃樓,對求仙之事半信半疑,所以無力勸服始皇。

現在始皇又回到爭戰之上,這無疑又是他們接近的好機會。對那些玄之又玄的神仙之術,他們自知不如方士,但對這實實在在的爭戰,他們自信滿滿。

對付匈奴無非是兩種意見:一種主張討伐,一種主張維持原狀。李斯早已進獻過不宜討伐匈奴之言,所以拉攏支持他的朝臣四處遊說,使始皇相信討伐匈奴不利社稷。隗狀卻趁機拉攏王綰,積極進言討伐匈奴,他已看出這是擴張勢力的大好機會。朝中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匈奴之情,若是對匈奴用兵,就必然要重用他,那時他才能真正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丞相了!

雙方輪流向始皇進言,各抒己見,使始皇有些無所適從。他傾向於隗狀的意見,但又擔心李斯所說的後果,最後決定改變行程,先巡察邊郡後再作決定。

趙高沒有想到盧生、侯生所造的神仙讖文竟使始皇疏遠了他們,氣得把兩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李斯和隗狀的明爭暗鬥,又讓趙高喜不自勝,他覺得讓始皇暫時從求仙的願望中脫離出來也未必是件壞事。如果他們長期圍繞在始皇左右,必然會引起大臣的嫉妒,成了他們群起而攻的目標。而現在他可以站在一旁,看他們彼此削弱。不管他們哪一方失敗,對他來說都是好事。因此,他也不急於使始皇再度熱衷求仙,安心等待這些大臣鬥出一個結果。

匈奴原本在陰山河套地區,與中原各國並不交界,中間隔有義渠、林胡、樓煩。後來秦國滅了義渠,趙國滅了林胡、樓煩,匈奴婢與中原相接。

始皇一路經右北平、漁陽、上穀、代郡、雁門等地,沿途所見多為荒野,難見人煙。偶爾可見一些村落,卻是斷壁殘垣,空無一人。他很詫異,向隗狀詢問原因。隗狀沉重地答道:“陛下,這些都是遭匈奴劫掠過的村子。匈奴人不僅搶劫財物,而且擄掠人口作為奴隸。對於老弱病殘則殺死,不能帶走之物則毀掉,致使一些村落成為這樣。”

沒想到這邊塞之地竟是如此荒涼,看來朕的確輕視了胡人的危害。秦人攻城拔寨之後,往往也是洗劫一空而去,沒想到胡人現在也用此法對付他們,始皇聽後心中甚不是滋味。

李斯頗為擔心,他知道隗狀此言是存心加強始皇出兵的決心,可是麵對眼前的村莊,他也無從辯駁。

這時,一位虎賁軍都尉稟告道:“陛下,前麵發現一隊騎卒,看其裝束似匈奴人!”

“來騎有多少?”始皇問道。

“約有一千餘人。”都尉答道。

“陛下,這可能是小股匈奴騎卒劫掠之後準備回去,絕不能放過他們。”隗狀聽後放了心,隨即諫道。他有心讓始皇見識一下匈奴人的厲害和殘暴,這樣更能促使他下決心出兵。

始皇命令留下兩千虎賁軍護駕,其餘三千則去迎敵。

匈奴騎卒沒想到在此地會遇上秦軍,但他們並沒有感到害怕,以為這些秦軍與邊塞上的一樣不堪一擊,將這一仗看成是立功的機會。他們也不作陣勢布置,在一名大當戶(匈奴領軍之官)指揮下,狂叫著向秦軍迎來。

始皇命令秦軍對這些匈奴人痛下殺手,救出所擄的百姓。

秦軍隊形整齊,而匈奴騎卒散亂,略懂兵法之人即可看出孰優孰劣。但兩軍交接之後卻大異常情,秦軍和匈奴都有人落馬而死,其人數相差無幾。匈奴整體攻勢不如秦軍,但個人作戰能力卻無比強悍,盡管他們麵對的是秦軍中的精銳。

匈奴人從小在馬背上長大,個個精善馬技,其靈巧令人眼花繚亂,再加上剽悍狂野的性格,令虎賁軍感到十分難纏。

嚴密的協作能力使虎賁軍抵消了匈奴騎卒的個人作戰能力,漸漸占據上風。匈奴人漸覺不妙,在大當戶的一連串吆喝聲中,竟各奔東西分散而逃。

虎賁軍都尉卻不知該如何追擊。在中原作戰時,沒哪個國家的軍隊會像匈奴人這樣潰敗,如同一群爭食的鳥獸,受到驚嚇之後一哄而散。

始皇遠遠地看見這一幕,對匈奴人的凶悍甚是心驚,他對隗狀道:“沒想到這些蠻荒野人如此剽悍,其戰法也不同於中原,難怪邊塞郡守一再進言匈奴之騎難以對付,朕的虎賁軍都難以占優勢,可見他們所言不虛。隗愛卿,你知道匈奴的兵製是怎樣的嗎?”

“回稟陛下,匈奴之君主名為單於,下設左右賢王、左右穀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匈奴又將‘賢’稱為‘屠耆’,並常以太子為左屠耆王。從左右賢王以下到當戶,官位大的擁有數萬騎,小的也有千騎。其族中共有二十四位君長,立號為‘萬騎’,各自設有千長、百長、什長等官員。每年正月,君長們聚會於單於庭,舉行春祭。五月,集會祭祀祖先、天地、鬼神……”隗狀心中暗自高興,連忙滔滔不絕地說道。有關匈奴之事,一直在他管轄之下,其餘大臣想與他一爭長短也沒有這個能力。

李斯已覺得始皇明顯傾向於隗狀,若自己再堅持隻怕會引起他的不快,於是開始尋思找機會向始皇表明自己已轉變了看法。

虎賁軍收兵後,向始皇稟報了戰情。這一仗他們死傷二百多騎,匈奴人也丟下三百多具屍首,還有兩百多百姓被匈奴人殺死後遺棄。

始皇臉色陰沉地聽完稟報後痛惜道:“朕親眼看見子民遭蠻荒野人屠殺而不能盡力保護,實是痛心至極。諸位愛卿,你等身為社稷大臣,難道還要坐視嗎?”

“陛下,臣沒有想到匈奴人如此凶殘,實當天誅地滅!臣願收回先前所進之言,與右丞相共商討伐匈奴大計!”李斯既已表態,追隨之人也隨即附和,一時間君臣顯示出一致討伐匈奴的決心。

隗狀沒想到李斯會來個徹底轉變,令他猝不及防,不僅被搶去了風頭,還破壞了他準備獨攬匈奴事務的大計。

始皇點了點頭道:“廷尉不再堅持原意,朕心甚慰!諸位愛卿要多費心思,盡快擬出一個對付匈奴之策。”

“是!”眾臣哄然相應,隻是有人竊喜,有人心中不快。

出巡的車隊經上郡一路直奔鹹陽,沿途始皇又看見幾次小股匈奴騎卒進入中原燒殺擄掠,更增強了他討伐匈奴的決心。

看來仙人的讖文不錯,朕若是再容忍下去,過不了多久隻怕胡人就真會搶掠到鹹陽去了。他一路上憤憤地想著。

討伐匈奴的決定易下,可到底派誰為領軍之將呢?一路上為此事,他頗費腦筋。

王翦、楊端和、蒙武都已年老體衰,不宜再領兵作戰。正當壯年、在秦軍中頗具威望者有三人——王賁、李信和蒙恬。此三人都是能征善戰之將,領兵作戰各有特色。

王賁受其父王翦影響,用兵老練,有伐燕滅魏平齊之功,年紀輕輕即被封為通武侯。又因與始皇是姻親,聲名極其顯赫。

李信用兵擅長奔襲,本人也勇猛善戰,但其敗於項燕的陰影始終在始皇心中揮之不去,始皇雖喜歡他,但是不敢大膽用他。

相較此二人來說,蒙恬聲名最不顯赫。在征伐六國的戰爭中,其戰功遠不如王賁、李信,所以其爵位也遠低於二人,到現在也隻是左庶長。但蒙家與秦軍關係甚深,蒙恬憑先祖的威望和踏實穩重的性格,在軍中逐步取得聲望,也是三人之中唯一還在軍中領兵之人。

除此三人外,還有一人也適合領兵討伐匈奴,那就是隗狀。隗狀是對匈奴了如指掌,而且也通兵法,但也有最明顯的缺點,就是從未帶領大軍作過戰。

始皇想來想去,難以做出決斷,隻好等回了鹹陽,聽了群臣的意見後再作決定。

雖然始皇還沒有到鹹陽,但討伐匈奴的消息已傳遍朝野,因此領軍之將也就成為眾臣關注的焦點。眾人紛紛猜測,最後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集中在四個人身上。

在王翦的府邸中,祖孫三代正在商議此事。王翦已須發皆白,滿臉皺紋,佝僂著身子坐在正中。右首是兒子王賁,左首是孫子王離。

王賁四十出頭,沉靜地坐在那裏。

王離隻二十左右,看上去如一翩翩公子。他幼承祖父教導,雖然年輕,但在軍中已小有名氣。

“大父(秦人稱祖父為大父),陛下已下定決心討伐匈奴,朝野紛紛傳言隗大人、李將軍、蒙將軍和父親最有可能成為領軍之將,不知大父認為誰最合適?”

王翦雖已年邁,但精神仍然極好,雙目閃著精光。他微微一笑後道:“其實這四人之中,陛下最後難以取舍的隻有兩人,離兒可知是哪兩人?”

“大父不要考孫兒了。”王離笑道,“依孫兒之見,恐怕是父親和蒙將軍。”

“不錯!那你能否將其中原因說與大父聽?”

“大父曾說過,若論奔襲突擊,秦軍之中以李將軍為最,但他是將才而非帥才,統軍作戰並非其所長,且他還有敗績,陛下一定不敢大膽用他。”王離侃侃而談,王翦撚著白須一麵聽著一麵點頭。

見祖父同意自己的看法,王離得意地繼續說道:“右丞相隗狀,聽說其精通兵法,但並無實際戰功,相信陛下也不敢放心用他。”

王翦笑問道:“僅此而已?”

王離撓了撓頭,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隻得點了點頭。

一直靜候在旁、聽著祖孫二人議論的王賁道:“離兒到底年輕,還不懂得揣摩人君的心意啊!當年你大父若非深知陛下之心意,隻怕難有今日之安樂富貴。隗狀是一戎人,雖然已在此成家立業,但其宗室血親仍在塞外,陛下怎肯放心將大軍交與一異族之人?陛下要的是他對付匈奴的辦法,決不會用他去統兵作戰!”

王翦讚許地點了點頭,然後又追問道:“那你與蒙恬,誰最有可能成為領軍之將呢?”

王賁遲疑片刻後道:“孩兒與蒙恬各有一半機會,就看誰能取得更多朝臣的支持。”

王翦卻搖頭歎息道:“癡兒!你若作此想,隻怕一成機會也沒有了!這麽多年了,你難道沒看出陛下對蒙家的信任已遠遠超過我們王家嗎?看起來我們王家聲名顯赫,一門二侯,實際上你我父子都無領兵之權。而蒙氏兄弟卻一個在軍中領兵,一個出入陛下身旁,其名聲雖不如我們王家,但實權卻大大超過我們。若是你聯絡大臣支持,隻怕得不到領軍之任,還會惹來陛下的猜忌啊!”

王賁忙跪下道:“孩兒實不知此舉會惹下大禍,請父親指教。”

“我們王家戰功顯赫,秦軍之中再無出其右者。但壞也壞在這戰功顯赫上,若論滅六國之功,盡說我王家父子,如何顯出陛下的功勞?功高震主,乃人臣之大忌,我兒切記!現在隻有韜光養晦,表現得對此事毫無興趣,說不定還能與蒙恬一爭。”

“父親說得甚是,孩兒一定牢記在心!”王賁答道。

王離沒想到其中會有這麽多曲折,不由對祖父佩服得五體投地。

王翦想了一下,又輕輕說道:“其實上上之策,還是將領軍之任拱手讓與蒙恬。為父知道我兒雄心仍在,但為了王家後世安寧,還是不要爭這領軍之任。”

“為什麽?”王離不解。

“為父觀朝中諸臣,表麵一團和氣,但其中之詭詐艱險非同一般,也隻有陛下能夠駕馭。陛下為人果敢、獨斷,許多事全憑喜好,不依常理,這將為日後留下不小禍根啊!”

“父親是指立太子之事?”王賁試探地問道。

“正是!按說立扶蘇乃名正言順之事,為何陛下卻遲遲不下此詔?蒙氏兄弟及多數大臣都偏向扶蘇,但為何趙高卻一心服侍幼公子胡亥?他是最知陛下心意之人,這樣做是否別有用意?這些都值得深思啊!一不小心,就會惹來殺身滅族之禍。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這個是非漩渦,等待局勢明朗之後再作打算。我兒若是領軍出征,就會將所有人的注意引至我們王家,到時想脫身自保也難了。”

王賁、王離聽後,深覺其意深刻,覺得自己料事之能遠遠不足,也明白了王翦為何被稱為繼白起之後的絕世名將,卻又能不遭君王所忌,安然度過這麽多年。

始皇一回到鹹陽,就接到王賁的上書。他以為王賁聽到風聲,向他討取領兵之任,誰知王賁在上書中稱身體不適,想回老家休養,其言辭之懇切大有非回不可之意。

始皇心中正難以取舍,而王賁這回卻讓他輕易做出選擇。王賁領兵作戰比蒙恬更讓他放心,但王家聲名顯赫,其榮耀已無人可比,若再給其實權,必有更多的人依附他們,這讓他感到了威脅。

而蒙家聲望一直為王家所掩蓋。蒙武雖是名將,但戰功不如王翦顯赫,蒙恬更比不上王賁。但始皇心中有些愧疚,他清楚蒙武的忠心,卻沒有給他相應的地位和賞賜。不過蒙家也有王家不及之處,蒙毅隨侍在他身旁,蒙恬現在軍中領軍,蒙家的實權是王家所不能比的。

現在王賁告歸,始皇隻有任用蒙恬了。但他沒想到隗狀求戰之心如此強烈,一再上書請求領兵出戰,始皇又感到左右為難。討伐匈奴離不開隗狀,若是斷然拒絕他,又怕他會撒手不管。但讓他領兵,始皇又放心不下。

“趙高,你說朕該用隗狀還是蒙恬?”始皇每遇到難斷之事,總要聽聽趙高的意見。

“陛下,奴婢怎敢對國事妄下結論?一切還望陛下明斷。隻不過……”趙高遲疑著,沒有說出下文。

“不過什麽?”始皇不解道。

“奴婢隻是有些奇怪,隗狀官居右丞相,為何還如此熱衷領兵作戰?”趙高說得有些隱晦。

“那你就不知道了,隗狀的丞相並不好當,朕用他隻是為了平衡朝中勢力。他的根基不如王綰、李斯,若這次能領兵出征,就是擴張勢力的好時機,所以才如此熱衷。”始皇忍不住向趙高炫耀了一下自己用人的權術。

趙高裝作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陛下一定會用蒙恬為將了。”

“朕卻擔心如此一來,隗狀就會撒手不管了。即使朕逼他獻計獻策,恐怕他也不會盡力。”始皇說出了自己擔心。

“若隗狀有心要挾,說明其人極為險惡。對付這種人,奴婢卻有一個辦法。”

對蒙恬和隗狀,不管誰領兵出戰,趙高心中都不滿意。因為他們都是扶蘇之人,誰領兵都是增強扶蘇的勢力。能削弱扶蘇勢力的辦法,就是讓權勢小者領兵,並借機瓦解另一人的勢力。

隗狀與蒙恬相比,與扶蘇的關係更為密切。始皇既對隗狀有些不滿,這正是他對付隗狀的好機會,所以他要使始皇對隗狀產生疑忌之心,才好放手對付他。

“你有什麽辦法,說給朕聽聽。”始皇又問道。

“陛下不妨讓隗狀先獻上對付匈奴之策,這樣隗狀就會以為陛下器重他,一定會盡全力獻上胸中所藏。然後陛下將此策交給蒙將軍,讓其領兵討伐匈奴,就不怕隗狀撒手不管了。”趙高道出心中的計劃,對於有用之人,他總是充分地利用後再一腳踢開。

“這個辦法倒是不錯。朕隻需給隗狀造成錯覺,相信他會盡獻胸中所學。朕最討厭被人要挾,他以為自己精通匈奴事務就無可替代,就想奪得領兵之權,朕偏不如他所願!”

“陛下聖明!”趙高不失時機地讚道。

在始皇的精心謀劃之下,隗狀果然以為自己將接過討伐匈奴之任,他欣喜若狂,以為這是他掌握大權的開始,於是在府中苦思數日,結合諸侯以前抗擊匈奴的方法,向始皇進獻了一道消滅匈奴之患的策略:

一、派大軍掃滅德水之南的匈奴主力,收回河套等地區。

二、自臨洮至遼東渤海邊築起一道長城,阻擋匈奴騎卒深入。

三、移民實邊。將罪犯貶黜塞外或以優厚條件吸引內地庶民遷往邊塞,增加人口,以利今後抗擊匈奴。

隗狀還詳細論述了具體的實施辦法,他相信這一定能促使始皇讓他領兵出征。

始皇接到上書之後,就再也沒有音信傳來,他幾次進宮求見,都被內侍擋回。他預感事情不妙,果然幾日之後始皇便下詔拜蒙恬為討伐匈奴的大將軍。隗狀不僅沒得到領兵之權,而且被始皇痛責一頓,說他居心險惡,以其才學要挾君王,故免除其右丞相之職,念及以前功勞,留其爵位,其職暫由王綰代理。

自己辛苦一番,竟落得如此下場,隗狀氣恨交加,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

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歲末,蒙恬率三十萬大軍討伐匈奴。

匈奴單於頭曼聞聽秦軍大舉討伐,不禁有些害怕。雖然匈奴人強悍無比,男丁皆能披甲作戰,但人數遠遠少於秦軍。若能一戰而勝秦軍,然後與之議和,或許能保住現有的疆域;若與秦軍長期作戰,中原地大物博,人多勢眾,拖延下去隻會對他們不利。

對秦始皇的威名,頭曼早已知曉,他沒把握打敗這個強硬的敵人。就算這次能擊潰蒙恬,也難保秦始皇不重派大軍來討伐。可就此退出河套地區,不僅他不甘心,族人也會視他為懦夫,那他的單於之位就岌岌可危了。他隻得召集各族君長,共商對付秦軍之策。

各部君長這麽多年來一直在這享受著從中原掠奪來的財物,比起到處遷徙放牧的生活,這裏簡直就像天堂。對他們來說,搶劫那些秦人比在野外捕獵要簡單得多,他們怎會舍得退出河套!他們決定不與秦軍正麵交戰,利用來去迅速的騎卒來分散襲擊秦軍,截斷秦軍的糧草補給,逼迫其不戰自退。

蒙恬率領大軍來到匈奴出沒之地,時常受到襲擊,卻找不到匈奴主力,於是就地屯兵,派小股秦軍四處出擊,偵察匈奴單於所在地。但派出的人總被匈奴人襲擊,每次都被打得大敗而歸。匈奴人見秦軍如此不堪,不禁產生輕視之心,出擊也越來越頻繁,人數也越聚越多,氣勢也越來越盛。

“陛下,臣仔細看過戰報,發現這些戰敗都似家兄有意而為。家兄已連敗十餘陣,但都沒有損及主力,隻是糧草輜重損失多些。家兄隻要尚有一戰之力,就絕不會言敗,相信不久就有好消息傳來。”蒙毅對這些進言早已知道,所以並不顯得驚訝。

始皇點頭道:“聽你這樣一說,好像也是這麽回事。朕已將隗狀之策都交與蒙恬,蒙恬對匈奴戰法應有所準備,如此連敗是不合其領兵習慣的。蒙愛卿,朕想派你為特使,代替朕前去犒軍,不知你意下如何?”

“這……陛下,請恕臣直言,陛下最好另派他人前往。”蒙毅皺眉道。

“這是為何?”始皇不解地問。

“陛下,家兄在前線領軍,陛下派人前去慰勞查看理所應當。哪個大臣去都可以,唯獨臣去不合適。”

“愛卿是擔心有人進讒言吧?”始皇微笑道。

蒙毅點頭應道:“臣應避此嫌疑。”

始皇哈哈大笑道:“若是朕連你們蒙氏兄弟都信不過,朕還能相信何人!你把這些進言都帶給令兄,就說朕相信他一定能大勝而歸,讓他不要憂慮。”

蒙毅知道若再推辭隻會引起始皇的不快,便稱謝道:“陛下如此信任微臣兄弟,臣等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趙高一直暗中唆使李斯等人進言治蒙恬作戰不力之罪,沒想到始皇竟毫不理會,反而派蒙毅前去犒軍,使他的陰謀毫無作用。

隗狀氣死,他心中大喜,若再能扳倒蒙恬,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看眼前的情形,始皇對蒙氏兄弟的信任好像還在他之上。趙高這才知道自己看錯了形勢,後悔當初不該支持蒙恬,趕走隗狀。

現在蒙氏兄弟一個在外統領大軍,一個在內為陛下出謀劃策,朝中軍中都有勢力,比起隗狀來要難對付得多。他們兄弟與扶蘇關係密切,對自己卻敬而遠之,將來勢必成為自己扶植胡亥的最大阻力。

要想與扶蘇對抗,必須加強自己的實力。王綰一身兼二職,權勢極重,但他是扶蘇的嶽丈,肯定不會和自己站在一邊,隻有李斯還可爭取。但李斯精明狡猾,自從與他合夥陷害韓非之後,一直與自己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似乎是在觀望等待。

趙高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心中窩火。有時懷疑始皇是在愚弄他,因為許多事看起來好像是始皇聽了他的話去做的,而且始皇有時還有意讓臣下知道他是這樣做的,實際上趙高清楚他隻是說出始皇心中想說而不便說出的話而已。

自從始皇開始插手後宮之事後,紫巾就知趣地回避了。她知道自己無法與那些年輕美貌的姬妾相比,於是就整日待在高泉宮中,對所有的事不聞不問。趙高就把丹脂安排在離高泉宮不遠的地方,這裏也是始皇來得最少的地方。在內宮之中,他隻要避著始皇和紫巾,其他人他並不在乎,內宮總管也不得不看他眼色行事。

丹脂看得出來宮女寺人們都很巴結她,但對她又暗懷恐懼。趙高每隔幾日必來看她,與她聊聊天就走,這讓她有些不安。她原以為趙高沒安什麽好心,可他一直沒有什麽過分舉動。她暗中向周圍之人打聽,大家對他無不稱頌備至。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丹脂不停地問自己。

趙高果然遵守諾言,將她的父母從隱官之中贖了出來,並安排她與父母見了一麵。

見父母安好,丹脂既感激又慚愧。以後趙高每次來,她都很殷勤,她知道自己沒什麽可報答的,除了獻上自己的身體。可在名分上她依然是宮中的姬妾,除了始皇,她與任何一個男子苟且都是死罪。不過在這裏她沒有感到始皇的威儀,反而見識了趙高的威風。每個人都對他恭恭敬敬,絲毫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趙高已在這裏默默地坐了半個多時辰,丹脂也不多問,隻在一旁默默地為其添酒夾菜。

這麽一個絕色女子被自己藏置宮中,放眼朝中,誰能做到?誰又敢做?趙高不禁有些得意。

事實上他完全有辦法將丹脂弄出去,置於自己的後堂中,但他偏偏不這麽做。他需要這份刺激,一種在家中無法相比的感覺,隻有這種感覺才能消減他對始皇的不滿,為自己的卑躬屈膝找到一些慰藉。

其實他對權勢的渴望遠遠超過了美色,以他現在的地位,得到美女易如反掌。但是家中除了韓姬和兩個小妾,再無他人。這讓一些妻妾如雲的大臣有些不解,也使他有了不好色的名聲。

他做了始皇幾年的選美大使,經手的美女已有數百,卻始終沒授人攻擊的把柄,除了行事謹慎之外,他在這方麵的確有過人的自製力。

自小在隱官中的經曆使他認識到,天下除了權勢,再無任何事值得冒險。有了權勢就有了一切,失去權勢就失去一切。所以他謹小慎微地服侍始皇,從他那裏取得權勢。

但他的欲望和野心也隨著權勢的增加而變強大,他不僅需要權勢,而且想得到尊貴的地位,讓人都心悅誠服地尊重他。可是始皇偏偏在這方麵抑製他,使他隻能像一個影子一樣隨在左右。

“丹脂,他今天又罵了我一頓,他當著那麽多侍從把我罵得狗血淋頭!”趙高總算開口說話了。

丹脂早就看出他心中憋著一股氣,果然一開口就是如此。在這裏,趙高從不稱始皇為陛下,而是稱他,仿佛隻有這樣他心中才會痛快。對丹脂來說,始皇於她有滅國滅家之恨,所以趙高這般稱呼,她不僅不認為是大逆不道,還在感情上給予認同。

丹脂看了他一眼,並不回話,為他斟滿了酒。趙高又徑自說道:“徐福騙了他的錢財跑了,他卻拿我出氣,罵我辦事不力,他以為神仙是那麽好求的嗎?”

“或許他並不是因為這件事而生你的氣,說不定這隻是一個借口吧?”丹脂淡淡地回應道。她知道始皇有時罵趙高隻是為了發泄,並不是因為某事。

“蒙恬征伐不力,他偏偏要裝作極為信任的樣子,我略說幾句,他就以徐福之事責我。算了,不說這些了。丹脂,你進宮已有不少時間了,還習慣吧?”

丹脂深施一禮道:“全賴大人之福。其實丹脂過得怎麽樣倒不在乎,隻要父母安好,丹脂縱然身死也無憾。”

“你不會怪我沒讓你見到他吧?”

丹脂淡然一笑道:“他美人如雲,怎麽會在乎我?丹脂隻盼望能在宮中做滿三年,好回去侍奉父母。”

“每年都會放一些宮女出去,也許用不了三年你就能出去。”趙高暗示道。

這幾個月中,丹脂已見識了趙高的權勢,也聽得出他話中的暗示。她抬頭見趙高目光灼灼,眼睛像兩團跳動的火焰,直盯著她。

現在是回報的時候了,丹脂在心中暗想。她已無可退避,既然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就隻有一切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