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蟄居花市
“夫人,眼瞅著天就要熱起來了,咱們府上有幾處門簾子得換成新的才好。”
“說的倒是實話,你是咱們府上的老人,看看如今的光景,越來越不比從前了,能省就省點吧。”蔣氏還是倚靠在那張雕花的軟榻上,輕柔地撫摸著再次隆起的小腹,對秦管家這樣維護著府門的顏麵,推脫著說道,“外麵的天說變就變,咱們還是將就著過了今夏再說吧。”
“夫人說的是,我這就安排兩個手藝好的下人,該串的串該補的補,不一定比那靠打簾子吃飯的手藝人差。”秦莊言出必行,沒過多時,前院就傳來“劈劈啪啪”的清脆響聲,很是好玩。文繡自然也被這響聲吸引住了。昂著小臉問一旁的秦莊說:“這些竹條怎麽了,為什麽都散在地上。”
“這竹條本是屋子裏用來擋蚊蟲的簾子,因時間用長了,不是其中某根竹條斷了,就是線繩也斷了,還有那包邊的碎布也飛了,這不正在修整呢!”秦莊哄著小主人邊比畫邊解說道。
“前幾天我聽送煤的大爺說,搖煤球兒才有趣呢!”文繡想象著另一樁更有趣的事,可能是那事她從來沒親眼見過的緣故吧。一個深宅大院中嬌生慣養的小孩子,哪懂得什麽人世的繁重和艱辛呢。搖煤球兒的手藝人做的是走街串巷子的買賣。帶著專用的盆子,別著一個竹篩子,還得扛上鐵鍬,整日黑頭黑臉隻露出兩個眼珠為生計奔忙著,苦得很呢。
夏天如期而至,蔣氏與端恭的第二個孩子也瓜熟蒂落,平平安安地來到了世間。
“唉!”端恭聽到接生婆的報喜後,實在沒好心情。
“難道是我這種子沒下好,肥不了他娘的三分地?”端恭冷著個臉進房見到了才出生的小女兒。這就是文繡的妹妹文姍。蔣氏連生兩個女孩子,總有些讓人感覺美中不足。於是端恭就像是與自己立了規定似的,非要在有生之年為家門添個兒子。好在他不花心,對蔣氏專一得很,要不然在那個年代,大戶人家的太太生不了兒子,男人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納妾娶小的。好湯好水的,即使是生產完了兩個孩子,蔣氏不但沒有顯出元氣虛耗的頹靡氣,而且因了大補和調理促進了身體機能的二次完善,她端莊的神情裏卻也流露出嬌貴的媚色。於是,端恭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要兒子,還是因再次參加大考沒能榜上有名,整日沉醉在夫人豐碩的雙峰間,用一場場的汗水,一次次的發泄來洗滌懷才不遇的屈辱和對現實的不滿。可惜溫柔鄉裏的娛悅並沒有消散一個男人失去人生抱負的挫敗感。終於,鬱悶成疾的端恭一病不起。
更要命的是他纏綿病榻了還總是自恃才情高尚,也不管旁人如何質疑他的真學問,偏偏是愛以一副老夫子般教化眾生的語調示人,這樣誰會服他呢?他老先生可不管那些個俗裏俗氣的閑雜說法,屢屢參加科考後屢屢折戟而歸。如此就難免在京城中被一些世家子弟當成了暗自取笑的對象。君不見連著多年,每逢大考揭榜時的那幾日,京城裏的茶堂酒肆間總會有那麽幾個人竊竊私語著,用類似的語氣調侃著:“錫珍老爺子要是地下有知,還不氣得從棺材裏爬出來。”或者說:“老爺子為官時多半是沒做過什麽好事,薄了兒孫的福,要不怎麽幾個兒子平日裏都恨不得將書簍子抱在懷裏麵,卻壓根出不來一個有真本事的。”
當然也有些人幹脆就學著端恭平時那副世家公子的裝扮,一手提著個煙鍋槍裝成提籠架鳥的模樣,一手輕撚著腰帶上挎著的玉穗子,輕蔑地嘲笑道:“腹中無華也敢在京城的爺們中充起老王八。”如此話語結束後,附和聲總是一片。這也就可以想象端恭再怎麽超然物外,也難免心中悲傷。他總是不禁哀歎著:“唉!這輩子就別再指望著我端恭來光宗耀祖了。”如今病**的他又想到連著前房妻子所生的大女兒黑丫,閨女倒是連著得了三個,傳繼家門的兒子卻眼看再得無望,自然更是神思憂憂,而大有了無盼頭之意。
這人呀要是沒了一股子主心的精氣神,即便是想好也好不到哪裏去。端恭奄奄一息地躺在**,微閉雙目任思緒馳騁在金榜題名的白日夢中。若非他的二女兒甜甜的呼喊聲讓他回到了現實中的病床,誰知道他還會再癡想些什麽。
“阿瑪,您的病好些了嗎?”梳著兩個小麻花辮子的文繡和黑大姐手挽著手一搖一晃地來到端恭的床前,奶聲奶氣地問著。
“到阿瑪跟前來,讓阿瑪抱抱我的繡兒。”形銷骨立的父親掙紮著伸出手慈愛地拉過文繡,仔細地端詳著:“又長高了!”他在女兒們的麵前勉強地笑著,繼而又招手問一旁的大女兒,同樣愛憐地注視了一會兒,才溫和地問問道:“你母親可還好?”
木訥的黑大姐便隻隨答了兩個字:“好嘞!”
文繡就緊跟其後,賣好似的搶著結結巴巴地向父親炫耀著自己另一隻手上的小糖人,又用了一把不小的氣力拽了拽黑大姐說:“大姐她前一時才帶我去胡同口買的,說是阿瑪跟繡兒一起吃了它,病很快就會好起來。”
“真是個好孩子,知道照顧妹妹了。不過這年月外麵不太平,下次出門一定要跟你們母親說一聲,或者讓秦管家陪著也好。”
“是,孩兒知道了。”黑大姐看著阿瑪投來讚許的眼神,心中不禁高興起來,便難得再多說了兩個字了。但一想到阿瑪的病情,頗為懂事的黑大姐便又悶悶地低頭輕輕對二妹文繡說:“繡,阿瑪累了要多休息,姐姐帶你看小妹妹文姍去吧。”說著黑大姐就領著文繡在端恭的目送下去了蔣氏那裏。
蔣氏麵對三個年幼的女兒,再想想病中的丈夫,隻得將所有心事埋在心裏,強顏歡笑地過日子。額爾德特氏一門在她的合理撐持下,仍可以依靠祖上幾代留下的一些產業強撐門庭,但終究逃不脫坐吃山空的結局。
那時清朝廷也是積弊已久,曾經恢宏的帝國已不可逆轉地即將走向衰亡。文繡的五叔叔華湛在這種政局的衝擊下,一不留神就被朝廷罷了官。他歸隱後,額爾德特氏家族便又失去了唯一的官俸,沒到兩年,這個貴族大家庭就也如同搖搖搖欲墜的清廷一樣,即將衰敗離散。連番打擊讓端恭也到了油盡燈枯的日子。端恭至死都不甘心自己沒能為家族留下一個傳繼香火的男丁,他多麽希望有一個兒子能完成他未竟的事。用一句話來說,就是他臨死前昂著脖子高喊的那聲:“光宗耀祖。”這四個大字可謂餘韻悠長,因為他的二女兒文繡在懵懂間已將這遺言永遠刻在了心中。
然而銘刻在文繡心中的遠不止如此,他們額爾德特氏在這安定門內,擁有500多間房產聚族而居。自從錫珍老爺子因不滿日本人於1894年發動侵略中國的甲午戰爭,大清在一段時期內的回光返照,也被這場侵略所摧毀,尤其是北洋水師的全軍覆沒,讓性情剛直、極富愛國情懷的老尚書悲傷至極。從此,他便與李鴻章勢同水火,他認為這一切的失敗正是因了李鴻章的“聯日防俄”政策。自從幫助日本打敗俄國後,日本人嚐到了勝利的甜頭又反過來打中國。再加上北洋水師長期的內部腐敗,加之李鴻章的監察缺失,大清終於一敗塗地。可是,他更恨日本人的侵略**了他心中神聖的國之尊嚴。但這個時候,朝中局勢已不被他所掌控,深受慈禧老佛爺倚重的李鴻章豈會再將一個失勢尚書放在眼裏?李鴻章後來又在全國一片辱罵聲中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眼見國家命途多舛,前程昏暗,已無力回天的錫珍老爺子絕食而死。這個事件引發的悲痛從未在額爾德特氏家族中消散過,文繡時常也能從家人哀戚的言談中,聽到關於祖父痛恨日本人的點點滴滴。這樣,國與家的意義似乎在她的思想中,形成了一個初步的形態,這些也造就了她以後人生中最重要的價值觀。
文繡的母親蔣氏是過慣了貴婦生活的。但丈夫死後,家道中落如一盤散沙,憑她這長房遺孀再怎樣使力也聚不攏了。在無奈中她也隻好辭退了服侍她們母女的婢女,黯然地領著女兒們一起搬離了方家胡同裏的錫府大宅。因積蓄微薄,她也顧不得在街坊們眼前維持顏麵了,脫去華服換上素裝,僅僅雇了一輛平板車,含淚帶著分家時得來的一點不值錢的財物,來到崇文門外的花市後麵的一個小胡同裏租了兩間矮房,過起了平民的日子。說起這花市,在北京城裏那也是家喻戶曉的地方。這所謂的花市大街曆史上真的曾是以花為特色的市場,從而得名。它原是一個定期的集市,北京民間有句俗話“逢三土地廟,逢四花市集”。傳聞在明朝時期就多以出售各種製作精美,可達到以假亂真的紙花和絹花。當時的花行、花店、花作、花局更是遍布街巷,每逢集市,不僅京城就連外地的花客也紛紛趕來選購自己所需的花色品種。雖說大街小巷處處是花自然美麗熱鬧,但市井之中又怎比得了豪門貴府的清靜和高雅。
剛開始過慣了貴族優渥生活的母女四人,與普通民眾們居住在一起,確實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即使是相依為命的濃烈親情也掩蓋不住現實中的淒涼。好在生活一些日子後,作為孩子的文繡三姐妹們也感受到了另一番新鮮。文繡更是倍加歡喜,因為她天性好奇,對一切陌生的和未知的事物總抱著探究的心理。從前在她祖父錫珍的府邸裏人多眼雜,凡事都要遵從祖製依照先例,再加上身後時時都有家仆們跟隨,頑皮的文繡先前受到如此之多的家教約束,雖然在深牆宅院裏是錦衣玉食,但反倒沒現在這樣無拘無束。在這花市,梳著兩個羊角小辮子的文繡很快便與街坊鄰裏間的幾個年齡相仿的孩子玩成了一片。如外號“毛頭”的田大海,喝水都能長上三兩肉的胖丫頭稀草,以及心靈手巧的鳳華和調皮搗蛋的唐少宗等,他們都與文繡成了鐵杆玩伴。在那段日子裏,少不更事的文繡與這些天真的孩子們一樣,將稚趣的童心揮灑得淋漓盡致。
蔣氏也在孩子們的相伴中漸漸開始堅強地麵對現實。話說回來,她之所以搬到這花市,其實內心是早有一番主意的,日後便可得知。這個曾經養尊處優、見多識廣的貴婦,心裏清楚地意識到:文繡雖然從表麵上比不了黑丫和文姍的乖乖女形象,但這個女兒的智慧卻遠在兩個姐妹之上。所以,她眼見著愛女整日在外玩鬧得灰頭土臉,卻十分開明地從不責怪。但眼瞅著文繡快到了入學的年齡,便再不能這麽從容淡定下去了,便在心中盤算著怎樣籌措一筆學費。她經過反複思量,心想,雖說如今手中倒是還有幾樣值錢的物件,但那是預留著在緊要關頭用的,要不一旦幾個孩子有個頭痛腦熱的事,孤兒寡母的怎麽應對?如此想罷,她便拿定主意另尋活路。於是,她先找到賦閑在家的華湛。
蔣氏領著三個女兒搬家後,頭一次回到錫府老宅,雖隻有短短年把光景,但眼前所見早已物是人非,宅院裏先前的體麵也是**然無存。那時將要分家的時候,各房便都眼巴巴地望著這僅剩的一點產業。為了公平,華湛一氣之下就做主將原府邸的前院及主屋全割出來賣給了別人,收回的現錢當即均分了,隻留下了這後院兩間正房,和一處據說是錫珍老爺子當年最喜歡的小院落。然而,說這院子小也隻是相對於之前的錫府而言,從前的錫府實質上可謂舊京風貌的一處縮影。而論起舊京風貌自然就離不了“古槐、紫藤、四合院”,錫府一樣不少。
很久很久以前,在北京人的情感裏,槐樹就占有著重要的地位。若在適當的季節裏瀏覽京城,定然不難見到那一排排淺白間帶著微綠的槐花,其掩映在濃密的綠葉中間,微風吹過,小小的槐花便紛紛飄落如綿綿春雨,造就了京城街頭巷尾一道最美的風景。端恭還在世時,曾經在冬日溫暖的爐火邊,與女兒們說起過國槐的寓意。據他對女兒們所說:“國槐早先就與唐朝的人關係密切。”最讓文繡姐妹記憶深刻的是聽他說:“唐代宮廷中曾經有用槐葉製作的糕餅、槐葉冷淘等。”(冷淘即今天的涼麵,製麵時加入槐葉汁,推為至味)原來槐葉味道苦,也具有毒性,但能去火,更有消炎作用,能將其改造成食品,可見人們早對國槐有了深入的了解。
但老北京的人雖然喜歡槐樹,但他們植樹的規矩也很多,所謂“前不栽桑,後不栽柳,中間不種鬼拍手(楊樹)”,此外還有“桑棗杜梨槐,不進陰陽宅”之說,但這是指此五種樹屬於硬雜木,不延年,又容易變形,還不能用來蓋房子。再說國槐多是七八月開花,像華湛這院落裏的卻是五月開花的刺槐,即洋槐,原產於美洲,清代時期才被移植到北京的。它不生蟲,雖然有刺,但花香且燦爛。再說已故去的文繡祖父錫珍老爺子,雖然是個極重視傳統的官老爺,但對於槐樹卻有著不一樣的人文情結。也許在錫珍看來,他可能首先認為槐樹有君子之風,正直、堅硬,蔭蓋廣闊;其次,作為手握重權的官僚世家的大家長,他認為槐樹也是美好政治的象征。比如,傳說在周代宮廷外麵就種有三棵槐樹,三公朝覲天子和處理民間糾紛時,就均站在樹下。所以,據此可以推斷,錫府後院種槐是以表達身雖為官卻夙夜在公的敬意。而這也應該是他們額爾德特氏家門的精神傳承。正因此,華湛才盡力保留下了這處祖傳的院落。
閑話少說,正所謂“院有古槐,必是老宅”。這時又正是五月初起,院中的槐花開得旺盛,往年文繡她們姐妹和府中其他孩子們就非常愛在槐樹花雨中玩耍。端恭在世時,每當這個季節也總愛囑咐蔣氏,讓她帶著家中的仆婦們做些槐花酒、槐花糕之類的吃食。當然,京城裏有些人家還用槐米曬幹後製作槐米茶,從藥理上來說,這種槐米茶喝了確實可以清熱去火,有益健康。所以,文繡她們自然對這處栽有古槐的院落印象深刻。
“哇,這院子裏還是好好看啊!”文繡緊拉著黑大姐,眼瞅著後花園,向懷抱著小妹的母親歡天喜地地說道。
“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蔣氏看著已迎出來了的華湛,酸澀地說。
“大嫂,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孩子本性就該是這樣天真的才對。”
“唉!說得輕巧,想想咱們的府上,如今就隻有這麽一小處邊角地了,我這心裏難過呀。”蔣氏抱著小女兒,眼看著陳設簡單的屋子。回想起先前意氣風發的華湛與此時粗衣布裳的形象相比,不禁悲從中來。
華湛看出了蔣氏的心思,禁不住也跟著生出些許淒涼,並且還憤憤不平地回答道:“這些日子過得那真是叫憋屈,從前隻要我華湛在那四九城裏一露麵,嘿!就聽那一路上遠的近的招呼聲不斷……”
“這就叫世態炎涼。”蔣氏也頗有同感的總結著。
“那是,可咱們從前可不是那樣刻薄待人的。”華湛還是憤憤不平。
“氣也沒有用,那就是這世上的道理,得看開些。”蔣氏開導著說:“咱們這一代怕是沒多大希望了,但再怎麽的也不能荒廢了孩子們。”
說著,就望著屋外院子裏嬉鬧著的女兒們。華湛“嗯”了一聲表示認同,眼睛也隨著一起看著假山頂上的文繡,擔心地說:“大嫂,您先喝口水歇著,我去把繡兒從那山石上抱下來。”隨即又道:“這小姑娘家家怎麽這樣淘?”
難怪李白說: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蔣氏雙目癡癡地流連在院中槐樹下紫藤優美的姿態中,心裏默默想到。雖說此季並非是紫藤吐豔之時,但那一串串還沒來得及完全謝幕的巨大花穗仍然不屈地垂掛在枝頭,仔細地看,那紫中帶藍的顏色,頗為動人,有著燦若雲霞的風采。灰褐色的枝蔓如龍蛇般蜿蜒在假山和槐樹枝幹間。
“若是普通凡俗之品,怎入得了家父和兄長的慧眼。”華湛見蔣氏如此迷蒙的神態,也隨著她的眼神所到之處,心領神會地懷念起兄長端恭在世時的情景。
“也不是隻有你大哥喜歡這景致,古往今來多少文人雅士都愛將這紫藤花作為好題材。”蔣氏仿佛還沒回過神來,喃喃地說道。
“小心!”華湛突然對著假山上的文繡大聲說道。
“沒事,你這侄女兒摔不著,就是掉下來磕破了點皮流了點血,她也不一定會哭一聲,不止淘還倔強著呢。”蔣氏這才回過神來,滿臉慈愛地望著女兒。
“哦!那也不是壞事,隻是這要是在先前,早該讓孩子們識字念書了。”
“還是一家人好說話。”蔣氏順勢言明來意:“我今天來找你正是為這件事,你家的文綺五歲就開始識字了。”
“沒錯,還是大哥親自啟蒙的。”
“你大哥不像你好福氣,有那麽個懂事的兒子,這事都怪我,隻會生女兒。”蔣氏真的傷起心來,說道:“還好繡兒總算機靈,要是好好上學,說不定將來也能給祖宗爭點光。”
“額娘,你怎麽啦,好好的哭什麽。”話說間,文繡已經從山石上蹦跳了下來,閃著一雙大眼睛問母親。
“沒事,想到你們幾個孩子眼望著就長大了,到了上學的年齡高興的。”
“額娘,您是說繡兒也可以像少宗哥哥那樣,上學堂念書識字了嗎?”
“是的,五叔正在跟你額娘商量這事呢。”華湛將滿臉稚氣的侄女兒拉近身旁,愛憐地用手輕輕拂去落在她頭上的幾瓣槐花。
“讓繡兒去,我不去。”旁邊默不作聲的黑大姐一邊將從院子裏剛摘下來的一枝紫藤花塞到小文姍的手裏,一邊堅決肯定地表態說。
“你這孩子,多少總要識幾個字,將來為人處世也圓融些。”蔣氏實實在在地跟大女兒黑丫講。
“我笨,學不好,繡兒她機靈,又會畫畫。”黑大姐真心地讚揚著妹妹,“家裏也沒有那麽些錢。”
“這孩子雖說不愛說話,但什麽都知道。”蔣氏哽咽著。
“也罷,就先讓繡兒去學堂吧!”華湛拿定了主意。又說:“這頭一年的學費,我來給。”
“五弟妹去世得早,文綺也正是花錢的年紀,學費的事我自己能應付。”接著,蔣氏又語氣堅定地說道:“在娘家閨閣中時,我曾學會過一門挑花的手藝,前些日子我也留心過幾家同行,覺著他們並不比我的手藝好到哪裏去。”
“大嫂,您這是要開門做買賣?”華湛有點不敢相信地問道。要知道,蔣氏可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小姐,嫁到錫府後那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子。
“要是讓繡兒能長久地把學上下去,那就不能隻靠著那一點留下的物件維持了。”看著華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態,她索性加重了語氣,果斷地說:“挑花怎麽啦,靠手藝吃飯那是本事。”
“大嫂好魄力,您隻管大著膽子去做,要是日後有哪個沒長眼的壞了您的生意,那我這個當叔叔的自然不會饒他。”華湛接著又說:“雖說眼前咱們這家門沒落了些,各房也活得緊巴,但好歹還是有人的。”華湛說得沒錯,一般說家門的沒落有兩種,要不失了錢財散了家資,要不就是折了人丁淒淒慘慘的。額爾德特氏家門的沒落幸好是屬前一種,家族成員還是興旺得很。隻是家族中還沒冒出特別出色的而已。
“繡兒一定光宗耀祖!”突然,文繡稚氣地說道,鼓著腮幫子,語出驚人。
“好孩子,沒想到她小小年紀還能記住你大哥臨終前的願望。”蔣氏一邊緊摟著小女兒文姍,一邊欣慰地抹著眼淚。
華湛也是百感交集。於是叔嫂二人便滿懷希望地期待著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