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王司徒計除董卓 荀文若歸附曹操

曹操引兵攻向濮陽,令眾將十分不解。

東郡的治所在東武陽(今山東省莘縣南),黑山軍於毒部一直駐紮在濮陽。現在於毒部生力軍基本上傾巢而出,其濮陽屯所僅留下一些老弱兵看守。曹操手下眾將以為應當直接奔襲東武陽,若拿下濮陽無非取得一個空營,殊無趣味。

曹操卻不這樣以為,道:“孫臏救趙而攻魏,耿弇欲走西安而攻臨淄。若流賊聽說我軍西攻濮陽而回師,則東武陽之圍自解;若其不回師,我們也可拿下濮陽使其心寒,再尋機殲之。”孫臏的圍魏救趙為人所熟知,耿弇則為漢光武帝劉秀的手下大將,為攻下臨淄城,卻揚言要攻擊臨淄西北方向的西安城,使臨淄守軍放鬆警惕,從而利用夜色的掩護拿下了臨淄城。

曹軍於是開始攻打濮陽,並將大部分人馬放在於毒部回救的必經之路上設伏。後來發生的事兒其實毫無懸念,於毒得知自己的老巢被圍,毫不猶豫地下令全師回救。他們行到曹軍設伏的地方,就聽號角聲響,曹軍依靠有利的地勢衝殺過來,於毒部於是大敗,殘兵退回濮陽,又被圍城的曹軍截殺一陣。

曹操此後故技重使,派出白繞入濮陽城向於毒陳說利害,並示招攬之意。於毒衡量形勢,覺得歸附官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於是大開城門,徒步走向曹營,從此降了曹操。

夏侯惇甚為佩服曹操的謀略,衷心讚道:“孟德兄以弱旅出戰,事先示強,再行招撫,實窺諸兵法之精要,諸弟皆不及也。”

曹操不乏得意之色:“是啊,想起汴水之戰,我軍本身就是弱旅,又不惜以步卒與對方馬騎硬碰硬,實蠢笨無比也。我們今日雖是弱旅,畢竟能示強點,由此上來就震懾敵方之心,後來方有招撫之舉。元讓你想啊,這兩股黑山軍人數皆數倍於我,若上來就向他們談招撫之事,他們能理這個茬兒嗎?”

夏侯惇正色道:“不能!委實不能!”

董卓入了西京長安,自以為東有函穀關等天險阻擋,義軍難入關中;南有終南山阻隔,則漢中的張魯和益州牧劉焉不能踏上一步;至於隴西的馬騰、韓遂非為敵手,自己就可穩居長安作威作福。董卓初入長安,就讓漢獻帝授任自己為太師,並號曰尚父,還讓百官入太師府議事,漢獻帝真正成了擺設。

董卓在長安作威作福,也知自己這些年殺人太多,深恐有人圖謀自己,因令義子呂布貼身護衛。呂布弓馬嫻熟,膂力過人,號為飛將,由他來做董卓的護衛,等閑人難以近身。隻是董卓和呂布日夜待在一起,並且董卓性格剛烈偏激,往往因小事而大發雷霆。某一日,兩人一言不合,董卓大怒吼聲如雷,並拿起身邊小戟怒投呂布。

呂布畢竟身手矯健,他覷準小戟的來勢,先是快速閃躲,繼而一個箭步跨出門外,然後拱手向董卓告罪。董卓將小戟擲出的時候,心中忽然清亮,明白自己非是呂布的對手,假若現在呂布以命相搏,自己如何是好?因而心中已生悔意。看到呂布在門外施禮謝罪,他心中的惱火已熄去大半,揮揮手道:“罷了,你且進室來,我不該拿手戟擲你。”

經此一幕,呂布對董卓如烈火一般的性子有了深深的恐懼。他這些日子與董卓旦夕相處,就日日在太師府中廝混,漸漸地與中閣的一個婢女勾搭成奸。今日因為一言不合,董卓就忘了父子之情而大打出手,他日若被董卓覷破私情,自己豈非要被活活打死?

王允被授為司徒之後,漸成朝中並州人士的領袖。呂布為董卓的心腹之人,王允當然將呂布敬為上賓,並噓寒問暖。呂布性格向為喜怒形於色,他遭董卓擲戟後的次日來到王允府中,王允看到他悶悶不樂知道他有心事,遂問詢究竟。

呂布一開始不願說原因,然數盞酒入肚之後就開始淚水漣漣向王允訴說了昨日發生的事兒,心中委屈無比:“我敬太師如父,他卻因為一句話就想取我性命。唉,我為護衛太師不能回宅,夜晚和衣而睡,他這樣待我也太不該。”

王允道:“董太師久在軍中,脾性不免粗暴一些,且他視奉先如子,言語上就少了些溫婉,奉先不必在意。”

“司徒有所不知啊!太師當時吼聲連連,仗著身大力沉,一把將戟擲來,我若被擲中,不死也得重傷,他當時哪兒有一絲父子之情?”

王允出身於並州的望族,十九歲被舉為孝廉從此踏入仕途,一直官聲不錯,官至豫州刺史,因與宦官張讓等人的交惡而下獄。張讓投河自盡後,董卓當時假惺惺地起用朝中名士,王允被授為太仆,最後遷為司徒。麵對董卓的種種倒行逆施之舉,王允表麵上順從董卓,心中則堅定了推翻董卓的信念,暗中與尚書仆射士孫瑞、司隸校尉黃琬和尚書鄭功業等人聯絡,共同商議誅殺董卓的計策。現在呂布來說愁悶,令王允看到了一條捷徑。

呂布當初背叛丁原,多為利益驅使,王允又在與呂布數年來的接觸中還發現了他的另外一種特性:心思敏感,往往因小事而做大決斷!譬如眼前之事,呂布很容易從恐懼變成對董卓的憤恨,進而做出令人想不到的大事。王允知道,在呂布的腦海中,沒有忠義的概念,這樣的人往往行事決絕,令人瞠目。

王允於是臉現同情之狀,歎道:“董太師糊塗啊,奉先為其護衛日夜操勞,何必枉生口角而大發雷霆呢?眾人皆知董太師這些年傷人甚多,可謂仇家環伺,若非奉先守在身側,他能有今天嗎?”

呂布心中怒意大盛:“是啊,他今日架空皇帝做了太師,就以為君臨天下了。不說我日日護衛的功勞,若非我當日斬了丁原,他能在京城中立足嗎?”

王允臉色黯然:“隻是董太師今日氣候已成,從此唯我獨尊,別人又能奈他何呢?奉先啊,我勸你,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朝中格局已成,凡事還要忍耐一些最好。”

呂布依然心有餘悸:“我忍耐忍耐也行,然萬一哪日他又大發雷霆,說不定我的小命就此沒了,如何是好?”

看到呂布心結依然難解,王允心中竊喜,因說道:“奉先若煩惱難解,還不如換一種想法,即一勞永逸的法子。你想啊,董卓退守長安四麵楚歌,他還築郿塢,聽說其中積穀可用三十年,說明他看到風頭不順,就會逃入郿塢當縮頭烏龜。奉先為一世英雄,卻認此人為父,實在是墮了威風。不如我們聯手,一舉除此禍害,奉先也可心安。”

呂布大為驚疑:“聯手?莫非日常恭順無比的司徒大人心中早懷異誌了?”

“哼,董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為漢帝之臣,豈容逆賊逞凶!不瞞奉先說,我早已暗暗聯絡朝臣,尋機推翻董賊,隻是忌憚奉先護衛在其身側,以致隱忍至今。若奉先願意聯手,則可一舉洗脫追隨董賊的汙名,事成後又是恢複漢室的第一功臣,既掌董軍之權,又少不了高官厚祿。”

呂布眼神靈動,快速地計算得失,然後說出了最後一絲憂心:“替漢室誅除逆賊,當然很好。隻是我與董卓名為父子,我若反他,豈非違了孝道?”

王允哈哈笑道:“奉先自姓呂,逆賊自姓董,你們本非骨肉,又何談孝道?”

呂布於是斷然道:“如此,呂布謹聽司徒號令。”

到了四月初七這日,漢獻帝有病新愈,要與百官於未央殿集會。王允早於前日,暗暗將此訊息通告呂布,決定要利用這個上朝之機除掉董卓。呂布依計而行,令騎都尉李肅帶領十餘名親兵換了守宮禁兵裝束,於七日一大早即在西掖門值守,此門是董卓自太師府入宮的必經之路。且說辰時三刻,董卓待群臣入宮後方緩緩向宮中行來,車子到了西掖門,李肅持戟逼著車夫馭馬停車,那十餘名親兵也挺槊圍上前來,董卓在車中隔窗看到勢頭不好,就敞開大嗓門吼道:“奉先安在?”

呂布持戟騎馬走上前來,喝令李肅等人將董卓逼下車,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卷軸,董卓對這個卷軸最為熟悉,明白這是皇帝詔書。

董卓道:“哪兒來的皇帝詔書?奉先兒,我待你不薄,何必這樣?”

呂布臉上惱怒紅色一隱而現,罵道:“我堂堂男兒,豈能拜逆賊為父?李肅,速速動手。”

李肅聞言毫不含糊,隻見寒光一閃,董卓那龐大的身軀頓時倒在地麵,腦袋分離,還在地上轉了數圈。

呂布懷中的詔書並不假,卻是王允自漢獻帝那裏請來,然後交付呂布手中,可見漢獻帝也是不甘寂寞之人。

董卓死後被夷三族,其親信及阿附者皆下獄死。那些日子長安庶民士人競相慶賀,可見董卓早已民心失盡。

呂布被授為奮武將軍,假節、禮儀如同三司,並晉封溫侯,除了總典天下兵馬以外,還與王允共掌朝政。

曹操被迎入東武陽城中主政,他當即兌現了承諾,派白繞返回山中,將寨中之人悉數遷出,然後安置在濮陽境內。

曹操任濟南國相數年,此國相與郡太守相同,所以此次被袁紹授為東郡太守主政後,可謂駕輕就熟。奈何東郡地勢平坦,近年來天下大亂,此地被諸方人馬拉鋸般地**數遍,百姓早都逃離了故土,基層官吏大多殘缺,所以這個太守做起來有些名不副實。

受黑山軍民屯於濮陽種植的啟發,曹操囑各縣想法安撫流民,以期恢複生產。隻是流民恐懼難消,不敢在此亂世中固定住所並開荒種植,他們知道,天下兵荒馬亂,東郡如何就成了安全的樂土?糧食種植許是未成熟,早被匪人搶劫殆盡。數番下來,曹操的這個美好願望落了空。

不過曹操通過招撫黑山白繞部和於毒部兩股人馬,麾下的兵馬一下子猛增了萬餘。比較而言,這些黑山軍畢竟打家劫舍數年,且與官軍有多次交戰經驗,其戰鬥力比起曹操倉促募來的兵丁要強許多,他們所缺乏的是對軍令的執行程度和戰陣操練。曹操遂在東武陽城南設置軍營,令曹洪他們分班輪訓。

說話間,時間就過去了大半年,轉眼間就進入了臘月。三九天的時令滴水成冰,北風再吹觸手成寒,曹操在室內獨自烤火,心中慶幸自己決意跟隨袁紹實為正確,否則在外顛沛流離,遇到這寒冬臘月的天氣,沒有一個棲身之所,委實可憐無比。

曹洪走入室內,向曹操請示道:“好教哥哥得知,文烈這一段日子領隊操練盡心得很,可惜有些顧此失彼,哥哥身邊的宿衛就疏散了一些,這就讓子烈回到哥哥身邊吧。”曹休字文烈,這些年一直在曹操身邊領宿衛之兵,此次營中操練人手短少,曹洪早向曹操請示調入營中幫忙。

曹操問道:“子烈還算稱職否?”

“甚好,甚好,此子悟性甚好,用著非常趁手。”

“他既然能在軍中有作用,何必調回?我身邊之人隻要忠心,再有些膂力即可。吾觀文烈啊,有機變,實吾曹家之千裏駒也。子廉啊,為將者不可單憑膂力,最需謀略,就讓文烈好好在軍中摔打摔打,他將來能成事的。”

“文烈不再宿衛,哥哥身邊還要有人才是,愚弟幫哥哥物色了一個人,此人姓典名韋,係陳留己吾人,生得形貌魁梧,膂力過人,慣使一雙鐵戟。”

“哦,他既為陳留己吾人,想我與他照過麵。”

“哥哥應該見過他,還記得酸棗營的牙門旗嗎?其又長又大,無人能動,唯典韋一隻手就把它舉起來,真神力也。”

“他就是舉旗之人?我曾聞此事,難得他忠心跟隨我們直到今日,好吧,就是他吧。”

典韋於是成了曹操的宿衛之首。

這時,一名宿衛從室外趨入,躬身稟道:“稟太守,門外來了一個人,他自稱是從鄴城而來,姓荀名彧,字文若,指名要拜見曹公。”

曹洪聞言接口問道:“荀彧是誰?”

曹操卻喜動顏色,起身就向外走,邊走邊說道:“潁川荀氏名動天下,不可不知!快隨我出門迎接。”

門外站立一名清瘦之人,他身穿一襲用麻織造的白色襖襦,外用籠裙裹就,頭戴白縑幅巾,大約其行走甚遠,一雙葛製分梢履麵及襖襦下半截皆沾滿了塵土。曹操快步行到此人麵前,躬身施禮道:“不料文若光降鄙地,曹操幸也何如!請、請,且請入鄙陋室,以盡曹操待客之道。”

那人臉現驚訝之色,也躬身施禮道:“荀彧冒昧來訪,不料曹太守如此多禮!曹太守,鄙人前來首訪東郡,非是來行遊曆之旅,實因慕曹太守風度,特來投效!”

曹操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話語,以致愣怔片刻,待他確認了荀彧的話頭,臉色變成了狂喜,他上前執住荀彧之手,似乎怕荀彧轉身走了。他執手荀彧向室內引去:“好、好,且請入室慢慢敘話。”

曹洪不明白曹操何以如此在乎此人,臉色現出詫異顏色,就依曹操之意向荀彧略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側身讓他們二人先行。

潁川郡為豫州八郡之一,其地處中原腹地,自漢代始,這裏成為天下私學最盛之地。私學內容為儒家與法學的知識,又有名士大家的許多從政經驗,使得就學之人有了入仕得天獨厚條件,從而使潁川士人英才輩出。由於這些家學以家業相傳,某些家族得以世代能才迭出,這些人或入朝為官,或以家學教授學問,形成了士人望族。到了漢末,潁川最負盛名的四大望族為荀氏、陳氏、鍾氏、庾氏,其中潁川潁陽(今河南省許昌縣)荀氏最為著名。

荀彧的祖父荀淑官至朗陵侯相,最重要的是他學識淵博,當時的大名士李固和李膺都拜他為師;八個兒子人稱“荀氏八龍”,其中六子荀爽官至司空;到了荀彧這一代,如荀諶、荀彧、荀衍皆有才名。

曹操所以狂喜,首要者是因為這樣的智識者主動來投靠自己,將會對自己今後的事業大有助益。許多時候,尤其是每當緊要關頭,曹操苦於身邊無人可以商議以定大事,若荀彧這樣一個有識之才加入自己的隊伍,則他再也不孤單;荀彧加入還有另外一個無法對外人言的好處,要知荀氏家族為清流之人,而曹操則為宦官之後,多少年來士人與宦官勢不兩立,那麽荀彧來加入曹營,意味著清流士人從此承認了曹操!

他們入室後分賓主坐定,曹洪覺得無趣就主動辭別離去。曹操見荀彧風塵仆仆,心知他定會口渴,遂喚人不用取酒,讓奉至荀彧麵前一甌清水,並附水盞。

荀彧取水入盞,然後一飲而盡,謝道:“人言曹太守心思細膩體貼,僅從這飲水一節,可知人言不錯。鄙人行路匆匆,深知清水入腹既可止渴,又現清明,荀某深謝了。”

曹操笑道:“潁川荀氏避難冀州,由此多依袁本初。今日文若不嫌東郡簡陋來投,對我曹某而言,恰似久旱逢甘霖,卻比文若手中的一盞清水爽快多了。文若,你離開鄴城,本初不怪你嗎?”

荀彧顏色未動淡然道:“袁本初帳下謀士如雲,僅潁川人氏就有家兄有若以及郭圖、辛評等人,鄙人在與不在鄴城,其實無關緊要。”他又抬眼看了曹操,發現他很專注自己說話,因思這個理由難令曹操信服,因說道,“鄙人離開袁冀州,實因他倒行逆施,鼠目寸光,不足以成大事!”

曹操大為驚異:“袁本初得了冀州,從此實力大增,羽翼已成,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文若為何這樣說話?”

“不錯,袁本初得了冀州,本該聯絡天下豪傑,西擊長安以迎皇帝。然他不如此做,反而突發奇想,要擁立幽州牧劉虞為皇帝。袁本初如此做,使天下改易,天下動亂更甚!哼,最終劉虞還算明白自己的斤兩,堅決不肯答應,此事方罷。曹太守,天下正朔在長安,袁本初卻輕言廢立,他不過如董卓一樣,謀些眼前利益罷了。”

曹操沒有料到袁紹竟然動過這樣的腦筋,這確實為昏招。假若劉虞答應為帝,那麽天下立刻變成兩個皇帝,則天下亂象定能倍之。曹操此時忽然想起當初袁紹向何進建言引四方猛將入京嚇唬太後,董卓因此而入雒陽使天下大亂。這兩件事兒雖為一引猛將一立皇帝,但結局卻大為相似。曹操剛才已和荀彧敘過年齒,得知荀彧比自己小七歲,是年二十九歲,他能從這件事兒中預知結局,足證他的眼光確實獨到,於是接口道:“這個主意許是本初手下的某個謀士所提,卻也怪不得本初。”

荀彧道:“人之智識有深淺長短之分,在一人一事上所慮不同,這才是人主廣置謀士的原因。眾人七嘴八舌,人主能從其中選出正確的策論以實施,方為明主。袁本初手下謀士眾多,想絕大多數人定不會讚同擁立劉虞為帝,然袁本初偏偏要執意為之,能不怪他嗎?”

曹操心中讚同荀彧之言,然他不願意當著別人之麵公開詆毀袁紹,遂轉換話題道:“文若此來,定有大計相教曹操。”

荀彧拱手道:“鄙人來投曹太守,今後就成了曹太守的屬下,曹太守就是鄙人的主公。主公但有所問,鄙人定衷心相答——卻不敢稱相教。主公,我聽說呂布與王允剛剛殺了董卓,一個勢強的惡賊驟然死了,其麾下定然大亂,則長安之亂甚於天下。大亂之下往往蘊生大治之人,鄙人非是恭維主公,這大治之人當是應在主公身上。”

曹操哈哈大笑:“文若言重了。我不過袁本初治下的一個小小郡守,大治之人?隻怕輪不到我的身上。”

“怎麽不能?我知道主公在酸棗大營慷慨陳詞,那謀略、那氣勢,何等逼人!此後屢敗屢戰,又何等堅忍!竊以為,主公隻要以東郡為根本,逐步穩紮穩打,定能遂其大誌。眼前之勢,一要鞏固疆土,二要收攬人物。”

“鞏固疆土?想是文若不知,譬如這東郡地麵,如今百姓流離,縣、亭官吏缺失,隻有如東武陽這些城池,好歹可依城池來據守。唉,這鞏固疆土,可謂是無根之水啊。”

荀彧微微一笑:“主公不可太謙!鄙人自鄴城經過濮陽,見那裏有耕有織,蠻有生氣!哈哈,主公向鄴城上書,言稱打敗二股黑山軍,想來主公變剿為撫,使降來的黑山軍變成有兵有民的耕織者,此計大妙啊。”

曹操見荀彧僅僅自濮陽經過,就瞧出了自己連勝的關鍵,因暗讚其如炬的眼光,又焦急問道:“招攬人物如何說?我今日有了文若,每遇大事就有了商議之人,何愁無人物呢?”

荀彧正色道:“鄙人剛才說了,每人智識不一,在諸事上各有所長,若主公今後僅信鄙人言語,定有失處。請主公今後招攬各方人物,主公再博采眾長,則大事可成。”

“如此,文若有人相薦嗎?”

“有呀,潁川戲誌才最善籌劃,其現在家中,主公可使人招之;另有鍾繇現居長安、現居兗州的程昱以及舍侄荀攸可堪為用,主公可擇機召之。”

曹操大喜,遂任荀彧為別部司馬,讓他在身邊籌劃大計。

曹洪得知荀彧因此一席談話就大受器重,心中很不是滋味,認為曹操不該輕信,就向曹操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曹操本想斥責數聲,轉念又想得了荀彧實為欣喜之事,遂喜色上臉:“咳,你懂什麽?荀彧至於我,猶若張子房至於太祖皇帝也!”

且說袁紹欲擁立幽州牧劉虞為皇帝,劉虞認為自己無膽無心,因而就拒絕了袁紹。事情過後,劉虞為表忠心,將自己的作為寫就一書,派人入長安將書函送給漢獻帝。其時董卓尚未被誅,漢獻帝在其壓製之下心有不甘,看到劉虞的奏表之後,猶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的稻草,立刻寫就一詔,喚來劉虞在長安為官的兒子劉和,令他攜書奔向幽州讓劉虞派兵將自己迎走。

是時董卓與關東軍對峙,諸道路隔絕,劉和隻好繞道南陽再向北行走。袁術從劉和口中得知漢獻帝的打算,又看了漢獻帝的詔書,深知迎接皇帝是一件大功勞,若想如董卓那樣專權,將皇帝扣在手中,就可奇貨可居。袁術於是計上心來,將劉和留在身邊以為人質,再修書一道,讓劉虞先派兵來南陽和自己的兵馬合兵一處,再統兵西上以迎皇帝。劉虞讀罷皇帝詔書和袁術來書,深以為然,就準備派出三千兵馬南下南陽。

公孫瓚執掌幽州兵馬大權,劉虞欲調兵三千,他當然要問詢究竟。待公孫瓚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立刻預見此事倘使成功,劉虞的名望地位更要增高,則對暗生野心的自己極為不利。於是,公孫瓚力勸劉虞不可派兵,劉虞不聽,公孫瓚一麵將劉虞所派之兵扣下,一麵寫就一書串通袁術將劉和扣下。經曆了此事後,劉虞與公孫瓚的矛盾公開化,公孫瓚更加集權霸道,劉虞手中苦無兵權,愈益被架空。

冀州的袁紹陣營隔岸觀火,將幽州的形勢瞧得一清二楚。是日鄴城州牧衙中,袁紹聚眾議事,他近來與劉虞交好,甚至一度欲擁立為帝,卻與公孫瓚交往平常,因此憂心忡忡道:“瞧幽州的光景,公孫瓚氣勢洶洶,終有一日會取代了劉伯安。諸位議一議,我們是否派出使者,前往幽州與公孫瓚修好?若有必要,我也可修書一道,煩請盧師從中說合。”

逢紀道:“我上次離開上穀軍都山時,盧軍師已身染重病,我前些日子奉主公之令派人再去探望,得知盧軍師的病情不見減輕,反而加重。竊思主公若想與公孫瓚修好,就不要再請盧軍師了。”

荀諶道:“元圖此言,甚是仁愛。我以為,不用去尋盧軍師,至於派使者主動修好公孫瓚,也不用派了。那公孫瓚鷹視狼顧,終將成為冀州大患,現在若去修好,實為障眼法兒隻有一時之功,主公須整軍以備,終有一日,我們要與公孫瓚撕破臉皮,兩軍對壘!”

荀諶上來就亮明與公孫瓚開戰的觀點,場麵上頓時現出一陣波動。郭圖(字公則)為持重之人,委婉勸道:“如今董卓新死,董卓部下兵馬畢竟勢強,則防備董卓舊部東竄為首要之事。若貿然與公孫瓚開戰,冀州須陷入南北兩線開戰的境地,此為兵家大忌。何況,我還聽到一個荒信兒,說公孫瓚這次為對付李伯安,主動與南陽的公路先生聯手。諸位知道,公路先生一直對主公頗有怨言,若此傳言為真,主公就又添一敵手,還是要審慎啊!”

袁紹為袁逢的庶子,袁術為嫡子,然二人出世以來,袁紹的名頭太響亮,令袁術心中憤懣不已。袁術近來割據南陽,有孫堅為恃,又拿到了傳國玉璽,就認為有了與袁紹抗衡的資本。袁紹欲立劉虞為皇帝,派人持書告知袁術,希望兄弟同心同力,孰知袁術堅決反對,還以聖人的道理教訓了袁紹一番,兄弟積怨多年終於徹底翻臉。袁紹後來得了冀州,群雄大多依附袁紹,袁術見狀破口大罵:“群豎有眼無珠,自甘墮落去依附我家的仆役。”

沮授原為韓馥的騎都尉,當初韓馥決意出讓冀州時,沮授堅決反對。袁紹成為冀州牧後,有人告知了沮授反對他的言行,袁紹不以為意,說道:“人各為其主而謀,並不為錯。”將沮授授任為從事,讓他繼續留在自己身邊議事。

沮授此時明顯反對郭圖持重的言論,其坐在後排,起身言道:“郭公則的話,鄙人不敢苟同。周遭強敵環伺,我等應該小心應付,但不可妄自菲薄!放眼天下,難有人能企及主公的名聲和實力:若主公聚集冀州的人馬,其威勢可以控製黃河以北的土地;可以不費力氣掃除青州黃巾軍與冀州黑山軍;可以活捉公孫瓚以及脅迫北方夷狄,終將成為冀州、青州、並州、幽州之主。待主公辦完這些事兒,就可到長安迎接皇帝陛下,並複雒陽的宗廟宮殿,從而奉天子以討不臣。主公實現這樣的功業並不為難,何必因為眼前的兩個小對手而自生恐懼之心呢?”

沮授其實為袁紹規劃了今後的大致藍圖,可惜袁紹及座下眾人不以為意,郭圖則自恃久在袁紹身邊立有功勞,現在卻被一個降附者當眾直斥己非,頓感大失顏麵,遂大怒,拱手向袁紹說道:“請主公小心,佞者最愛用捧殺的伎倆來搬弄是非,若聽了沮授言語,亂政事小,庶幾會敗軍滅邦!”

袁紹此時不想表態,嘴巴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逢紀不滿郭圖動輒持大棒夾打他人的做派,就開言調解道:“公則持重,沮授尚猛,二人皆是心向主公而獻計,並不為錯。主公啊,我認為董卓死後,長安亂局剛剛開啟,董卓舊部自顧不暇,難以向東進攻,我們不可過於持重。再看公孫瓚已與公路將軍聯手,這兩路強敵在臥榻之側,終有麵對的時候。我認為,主公可北連遼東公孫康,南結荊州劉表,東郡的曹操可倚為同盟,讓他與公路將軍周旋,冀州之兵可以全力對付公孫瓚。”

荀諶也讚成逢紀之言,頷首道:“元圖之計甚好,遠交近攻,就是這樣辦的。”

座中的其他謀士如田豐、許攸、辛評等人也紛紛發言,眾人大多推崇逢紀的計策。袁紹此時就順勢采納了逢紀所言,下令麴義帶領大軍前往冀州北境布防。

曹操對降附來的黑山軍讚不絕口,這些兵丁吃苦耐勞、身手矯捷,並慣於憑堅而守,然後覷準時機出外劫掠,所以很重視隊伍的機動性,其中的馬軍倒是占了一半。想起上次汴水不敵徐榮馬軍的情景,曹操決定大力發展自己的馬軍隊伍。夏侯兄弟和曹洪、曹仁本來就喜歡馬上作戰,曹操就令這四人專門組織馬軍操練。

為了對付敵方的馬軍,曹操還令李典和樂進操練自己的弩盾隊伍,其陣法精要為:正麵甲士手持巨盾藏身盾下,後排甲士手持長槊伸在盾上,由此形成長槊之林來抵禦飛馳而來的敵方騎兵,再後排即是數排手持強弩的甲士,他們事先發出的弩雨早已射殺了不少敵方騎手。

曹軍經過這兩次招降黑山軍,曹操又在東郡太守的任上募兵,其兵力已經達到一萬八千人。東郡本身就有些錢糧,袁紹還派人從鄴城解送過來一些,使曹操轄下衣食不愁,這樣就為練兵提供了物質基礎。半年下來,曹軍練兵就有明顯效果。某日,李典得意地對樂進說道:“哈哈,文謙啊,我們今日若再碰到徐榮,還會如汴水之側那樣一觸即潰嗎?”

樂進道:“看來曼成對徐榮念念不忘啊!可惜,想是曼成不知,董卓死後,其轄下混戰,徐榮剛剛在新豐被李傕、郭汜擊敗,死於亂軍之中。”

“徐榮死了?可惜、可惜,今後再難交手了。”

“曼成啊,一個徐榮何足掛齒?比徐榮強的人很多很多。譬如那個剛剛誅殺董卓的呂布,‘人中呂布,馬中赤兔’是說他個人驍勇無比且坐騎了得,他手下的馬軍更是堪稱天下第一,徐榮與他相比,實乃小角色也。”

李典道:“文謙不必笑我,要知我們汴水之戰時實力太弱,故而一敗塗地。現在主公既練馬軍,又增強弩盾,就是呂布率軍來此,我也不懼。”

樂進笑道:“對呀,主公看重曼成,非唯勇力,實乃信心更甚。我們還是好好練兵吧,呂布遠在長安不說,眼前的青州黃巾軍號稱百萬之眾,正在兗州地麵上攻城略地,主公將之視為大患,我們首要者須防備他們竄入東郡地麵。”

曹操此時正在太守衙中與荀彧相商,他們剛剛得了訊息,青州黃巾軍攻破兗州任城國、東平國後,兗州刺史劉岱率領兗州兵出昌邑在金鄉與黃巾軍相遇,兩軍硬碰硬地打了一場野戰,結果官軍大敗,劉岱戰死。好在昌邑城城牆甚厚,黃巾軍無法攻破,隻好退回到任城國地麵。

曹操歎道:“劉公山向來跋扈驕橫,且數度辱我。想不到他能在黃巾大軍壓境之下敢於領兵相迎,他雖身死,倒是贏得我的一些敬意。”

荀彧道:“黃巾軍攻破任城國和東平國,雖在進攻州府昌邑受阻,畢竟已占兗州的北境,且主公治下的東郡之東境一線完全洞開。”

曹操凝神觀看了輿圖,手指東郡相鄰的濟北國道:“任城國、東平國被攻破,允誠兄治下的濟北國卻巋然不動。文若啊,看來允誠兄的治軍與守城能力還是值得稱道的。”鮑信字允誠,時任濟北國相,早年就與曹操、袁紹相熟。

荀彧頷首道:“是啊,正是鮑允誠治下的濟北國未失,東郡方才有了麵對黃巾軍的屏障。主公,袁本初剛剛來書說讓主公要注意袁公路的動靜,此事不急,這眼前的黃巾軍不可小覷。”

曹操道:“對呀,黃巾軍征戰向來飄忽不定,覷準縫隙當即楔入。唉,我自中平元年隨皇甫嵩攻滅潁川黃巾軍至今已曆九年,這黃巾軍為何卻越剿越多呢?聽說這次來攻的青州黃巾軍就有百萬之眾,現在徐州、潁州等地的黃巾軍也很是鬧騰,官軍越剿越多,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呢?”

“官府壓榨,兵匪襲擾,百姓無法過活,隻好聚集成堆,以抱團生活,這就是黃巾軍屢敗屢興的緣故。主公前兩次剿撫兩股黑山軍用活了‘撫’字,實仁者之心也。劉岱以硬碰硬,須知‘困獸猶鬥’的道理,黃巾軍麵臨生死關頭,定會全力來拚,劉岱力戰而死,有些可惜。然劉岱身死,兗州頓時無主,主公與兗州相鄰,難道不施與援手嗎?”荀彧說到這裏,用熱切的目光瞧著曹操。

荀彧的意思是趁著兗州大亂,讓曹操帶領訓練有素的東郡之兵東進,可以拿下兗州的一些土地,就是再不濟,奪取一郡土地還是有把握的。曹操甚是明白荀彧的主意,微微一笑道:“乘人之危,我不為也。”

“分明是幫助解困,如何成了乘人之危了?主公想呀,方圓數百裏以內,有哪支隊伍比東郡之兵戰鬥力強?又有何人能如主公這樣剿撫黑山軍?”

曹操沉吟未答,他在思索這樣一個問題:自己的東郡太守係袁紹表薦,現在若東向進取兗州土地,意味著從此擺脫了袁紹的控製,變成了獨立自主之人。那麽自己現在是否有擺脫袁紹獨立的資格?曹操在心中快速地想了一遍,最後確認為:這種能力雖然勉強,但值得一試!他於是轉換話題:“文若,允誠的使者是昨日走的吧?”

“不錯,濟北國使者滿心希望能夠借去救兵,不料僅帶回主公的一道回書,瞧其顏色,滿心不高興哩。”

“搬取救兵何等重要,豈是來一尋常使者就輕輕鬆鬆把事兒辦了?允誠辦事,向來跳脫簡單。文若啊,我現在想親自往濟北國走一遭,可以會會允誠,又可觀看前線形勢,若想定下什麽事兒,我和允誠談話之間就把事兒辦了。”

“主公不可!眼前形勢危急,主帥如何能夠輕出?若主公想馳援濟北國,鄙人可以替主公赴濟北國走一遭。”

曹操張嘴欲言,這時門房侍衛入內報道:“稟太守,司馬陳宮求見。”陳宮字公台,東武陽人,此前就在郡府任司馬,曹操來任東郡太守,令陳宮繼續留任。

曹操對荀彧說道:“陳公台學識淵博,與諸郡名士交遊甚廣,我來東郡,他等閑難得與我晤談,今日單獨求見,其實難得。”遂示意侍衛放陳宮入內。

陳宮個子不高,眉目疏朗,顯得很有精神。他入內先向曹操行了禮,然後再向荀彧施禮,荀彧也當即還了禮。

曹操問道:“公台難得單獨入衙,今為何事呀?”

陳宮拱手道:“屬下近日來關注兗州形勢,剛剛得知兗州刺史劉公大敗,且身死亂軍之中。屬下就想,說什麽也不能讓青州黃巾在兗州肆虐,更不能讓他們兵犯我郡。曹太守英武神姿,前些時候救東郡於危難之中,現在兗州有難,曹太守也應該施與援手。”

曹操與荀彧對視一眼,心想許是英雄所見略同,這陳宮竟然懷了一樣心思,答道:“施與援手?我聽說青州黃巾有百萬之眾,東郡有兵不超過兩萬,如何去援?”

陳宮道:“十萬之眾,許是有的。若說百萬之眾,定是將其隨軍的婦女老幼都計算在內。東郡兵雖少,若再合兗州官兵,定能與黃巾軍周旋!”

荀彧插言道:“公台之言差矣,如今兗州新敗,他們皆依仗城池而自保不暇,如何能與東郡之軍合兵呢?”

陳宮笑道:“荀文若為潁川名士,最諳天下軍機縱橫,難道看不出兗州正虛位以待主公嗎?若主公做了兗州刺史,與東郡合兵豈足道哉?”

這句話說得有點狂,令荀彧顏色為之一變。曹操聽出了其話中的深意,與自己和荀彧剛才議論的謀取兗州一二郡土地大為不同,心中大為震動:“哦,不過公台有些自說自話,兗州與我何幹,如何就虛位以待了?”

荀彧在側說道:“主公若援救兗州,救仕民於水火之中,此為分內所當。隻是公台說兗州仕民願意奉主公為主,我就不明白了,公台難道能替兗州仕民做主嗎?”

陳宮道:“兗州現在無主,當然希望遵奉如主公這樣的英明之主了,此為大勢,明眼人皆知。且我與兗州府別駕萬潛和治中許汜有舊,若主公願從我言,我願意前往兗州說項,定能遂了主公的心意。”

曹操聞言心花怒放,然麵色依舊,淡淡說道:“公台此議甚好,若兗州仕民希望我去救援,此係大義,曹操當然義不容辭!至於迎立新主之議,眼前以退卻賊勢為要,還是從長計議吧。”

陳宮瞧明白了曹操的熱切心理,知道他現在不過是口頭上的辭讓罷了,遂說道:“主公不可辭讓!方今亂世之中,有德才者方能穩居土地,且能造福於民。主公若願領兗州之主,非為謀地,實為擔責。主公若不願意領之,說什麽從長計議,其實是寒了兗州仕民之心。”

曹操想不到這個日常在府中默默無聞的小司馬竟然有如此的思慮和膽魄,方悟人才一途是不唯出身和不擇地麵的,遂答道:“好呀,公台既然如此說,我若一味謙讓,是失於擔責了。就請公台為使,前往兗州府說項,是否由我修書一道呢?另隨帶何人為從,由公台主之。”

陳宮也很幹脆:“路上不安靖,我隨帶兩人以為護衛即可。主公當然要修書一道,其中尤其要申明願意出兵相助,我以書為憑嘛。”

曹操依計而行,寫就一書交付陳宮,讓他立刻出使兗州。看著陳宮三騎漸漸遠去,曹操對荀彧歎道:“若陳公台此計能成,這一份膽魄我們其實不如啊!文若,你以為我們下一步要辦好什麽事兒?”

荀彧憂心說道:“我所謀不過兗州一、二郡土地,而陳公台要取全兗州。須知若取兗州全境,勢必要與青州黃巾全麵為敵,以主公手中兵力與其對陣,有勝算嗎?”

“我知道!我所以答應公台此謀,是想可以合兗州之兵。若集合東郡和兗州之兵,青州黃巾雖人數眾多,難脫流寇習氣,我們大可與之一戰。”曹操嘴裏這樣說,其實心中並不踏實,因而不自禁地猶豫一下,話語不覺就停頓了一下,“若說勝算,文若,你最好替我到鮑允誠那裏走一遭。”

“嗯,可以出兵為援,但要他讚成陳公台的計策!文若想呀,就是陳公台前去說服了府中別駕和治中,其轄下郡國依然在那裏觀望。亂世之下,各郡國皆手握甲兵,現在兗州軍新敗,這些郡國之兵其實成為兗州主力,他們是否附議最為重要。允誠兄的濟北國甲兵在諸郡中最強,他現在若率先響應兗州府之議,其他各郡定會紛紛響應。”

荀彧徹底明白了曹操的心思,笑道:“如此一來,鮑允誠就成了兗州的領頭羊。好吧,就請主公再修一書,我這就出發。”

鮑信在濟北國相衙裏望眼欲穿,時刻期盼著曹操能夠伸出援手相救。這些日子,由於青州黃巾軍剛剛大敗了劉岱官軍,氣焰更甚,因而攻打濟北國更急。孰知前往東郡的使者回來隻身一人,心急火燎的鮑信觀罷曹操來書,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罵道:“好一個曹阿瞞,你不派援軍也就罷了,卻送來一道不鹹不淡的書信,莫非阿瞞想來消遣我一番嗎?你說,那曹阿瞞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使者唯唯諾諾,不知道如何回答。

鮑信惱怒更甚,將曹操的來書摔在地上,氣咻咻地喝道:“哼,沒有你曹阿瞞的援救,難道我鮑信就守不住城池了嗎?”

過了一日,當荀彧麵見鮑信的時候,鮑信還是滿腔怒火,他不問荀彧的來意,直通通地說道:“我與阿瞞相交多年,深知他非是小氣之人。怎麽了?他昨日來書消遣,今日莫非讓你繼續當麵消遣我嗎?”鮑信早聞荀彧名聲,說話時還留有分寸。

荀彧笑道:“眼前戰事緊張,兵力調取為最重要之事。書信來往易生歧義,主公因而持重,不肯在書中言說明白。主公本來今日要親自來與鮑國相商量,奈何走不開,隻好派鄙人前來傳話。主公說了,東郡的援軍已經備好,就等鮑國相示以出發日期和行軍路線。荀彧此來,專為此事!”

鮑信頓時轉怒為喜:“對呀,我知道阿瞞非小氣之人嘛!瞧瞧,這援軍發來毫不含糊。這樣吧,文若還是先請坐下,你這一路上風塵疲累,還是先歇為要。”

荀彧依言跽坐,繼而言笑燦爛:“主公派鄙人前來,另想向鮑國相討個主意。也是昨日,那兗州府別駕萬潛和治中許汜派人到了東郡,請求主公發兵相救,並願奉主公為兗州刺史。主公說了,增援之事義不容辭,隻是這兗州刺史一事不能答應。兗州若奉新主,其實鮑國相最為合適。”

鮑信睜大雙眼,臉上薄有怒色:“阿瞞果然這般說嗎?”

荀彧拿不準鮑信的真實心意,隻好硬著頭皮道:“對呀,主公就是這樣說的。”

鮑信怒道:“阿瞞怎能如此說話?我鮑信不過一勇夫耳,而阿瞞則集智識武功於一身,他才是州郡的治理良才啊,為何要硬性攀我?自從劉刺史死後,這幫人方才想起找阿瞞為援並奉他為主,真正做對了一件事兒!文若,你速回東郡,要及早勸說阿瞞來兗州主政,什麽兗州刺史,應該稱呼兗州牧才對。”

鮑信又說道:“若空口無憑,我知道阿瞞說什麽也不會自行到兗州赴任。也罷,我這就去約上萬潛等人結伴再往東郡走一遭,說什麽也要將阿瞞請來。文若,你也動身吧,可先向阿瞞申明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