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個人已經結婚
城北小診所。
護士都已變了樣,新來的小護士簡單地為雲逸處理傷口。
她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四下打量周圍,變化太大,以前候診室是溫馨的黃色,蘭花窗簾和她畫在牆壁上的動漫,那個時候小孩子最喜歡來候診室玩。
現在清一色的白,白的窗、桌子、地磚也是。
她乍一恍惚,看到那個人推門進來,旋即小護士站起身子去拿酒精藥水,意外喊了一聲“沈醫生”。
沈之城溫和應著,又和小護士關照幾句,目光很快轉移到雲逸身上。
“小丫頭回來了,這麽急著見七叔?”
他兩指夾著一把椅子,順勢拖了過來,坐在離雲逸不遠不近的旁邊。
有那麽一刻,雲逸又假想他到底是細心的,連拖椅子這麽一個細節都恰到好處,不遠不近,就像他們的關係。
“隻是你的方法太過偏激,瞧手弄的,以後畫畫不影響嗎?”
沈之城笑,似乎掩飾她方才不搭話的尷尬,但掩飾過了頭。
雲逸終於抬首,緩緩抬起裹滿紗布的左手,唇際的弧度很小,刻意克製似的。
她又用手拂了拂耳邊的碎發,道:“七叔,這是左手,難道你用左手為病人做手術嗎?”
三年不見,開口還是那麽隨意。
沈之城佯裝惱火的樣子,打趣,“這麽久不見,瞧你這舌頭伶俐的,我好歹也是你七叔。”
他是七叔。永遠不變的事實。
雲逸本以為自己見到他會落淚,眼睛眨了很久也沒有濕潤,看來時間是治愈的最佳良藥。
多久之前,她壓抑住情竇初開的花朵,因為知道不可能。
自父親車禍去世後就寄居在姑姑家,姑姑沒有孩子,所以對她十分疼愛。
那年夏天,她十八歲,多好的年紀遇到他,他是姑父的七弟,見到他,需要脆生生喊一句“七叔”。
他們不算悖論,連一丁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但因久住姑父家的緣故,她被當作女兒對待。
她一直都叫他七叔,現在也不會例外,甚至要多喊一個女的為七嬸。
候診室的門又開了,一個身著雪紡七分袖襯衫的女子款款進來,身上散發著書墨香。
沈之城一見到她就迎了過去,把她拉到自己方才做的椅子上。
“怎麽穿這麽少,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他笑。
洛語也帶著笑,沒有睬他,看到雲逸後微微一怔,試探性地問:“之城,你侄女手怎麽了?”
雲逸注意到,她故意喊,你侄女。
沈之城拍拍她的肩,又看向雲逸,“小丫頭急著來見我,非要給我送這麽一個大禮。”
旁邊撥弄針管的護士們也笑,“沈醫生真是,人家姑娘手很疼了,你也不安慰安慰。”
沈之城不說話,雲逸見此,“七叔七嬸費心了。”
說完不想多呆下去,拿了藥就要走。
沈之城夫婦挽留一番,護士又打趣,這是醫院,留什麽留。
洛語笑,還對不遠處看藥劑說明書的雲逸說:“雲逸,你姑父他們都很想你,有空多回家看看。”
雲逸淺淺應著。
她緩緩踱到門口,一副坦然的模樣,昂首挺胸,可到了門口,沒有人再去注視她瘋了似的逃跑。
沈之城結婚了,結婚對象是洛語,她知道這是不變的事實,但還難以接受。
若是放在三年前,他沒有結婚,見到她手傷了,還會這樣子嗎?肯定會埋怨她,責怪她怎麽那麽不小心。
但都不是。他隻能當著小護士的麵和她開玩笑,她不敢抬頭,怕看到他眼中連最後的憐憫都沒有。
雲逸回家了,姑父姑媽都沒有睡,在看電視連續劇。
“小雲回來了……”
姑媽見到她後眼淚瞬間掉了下來,三年來的第一麵,她知道雲逸回來了,但延遲幾天才見到麵。
雲逸不是故意的,她隻是怕回到姑媽家會見到沈之城,可是緣分這東西,到底讓她見到了他。
姑父的話依然不多,先問了吃飯沒。
雲逸搖頭,說自己吃過點心了。
她坐在沙發上和他們嘮嗑,說說三年來自己的生活狀況,以前也有發電子郵件,但越來越忙,隨著時間的過去,她發問候的次數越來越少。
說了不知多久,雲逸又給自己媽媽打電話,說了情況,掛了電話後才覺得自己有多疲憊。
姑媽見她打哈欠,綻開舒心的笑:“你的房間還空著呢,要是無聊的話這裏有雜誌,隨意看看。”
雲逸不好不應,她簡單道了晚安,便踏著拖鞋上去了,隨手把幾本雜誌扔**,洗漱後去衣櫃裏找睡衣。
一切都沒有變,仿佛還是三年前。
衣櫃上沒有灰層,**的被子還有陽光的味道,東西還和原來一樣。
她鼻子泛酸,姑媽一直為她留著房間,隔一段時間就打掃一遍。
把自己縮在被子裏,橘黃色的燈照在鮮明的雜誌上,很快聽到一陣敲門聲。
是姑媽,她送來了牛奶。雲逸笑,姑媽還知道自己睡前有喝牛奶的習慣。
這習慣什麽時候養的,是沈之城告訴她,女孩子睡前要喝一杯牛奶。
門被輕輕合上,雲逸目不轉睛看著牛奶杯,淺淺啜了一口,無趣之下翻到了雜誌的首頁。
幾個大字赫然:歐氏集團欲投資長坤畫展。
她起了興趣,一頁一頁地翻,卻發現並沒有和畫展有關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前麵的歐氏集團,記者寫報道著實會抓重點。
歐氏集團歐南的緋聞……
和女星、模特的各種豔照……
雲逸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這新聞標題黨太厲害,和畫展有關係嗎?前麵一對部分是某男的照片,倒是這歐總頗讓人熟悉。
她沒有多想,一目十行,不想再看這些輿論八卦新聞,她要看的是實質性的,比如長坤老師的畫展進行得怎麽樣了。
在最後的幾行小字中她總算找到自己想看的東西,長坤老師已經來到了煙城,隻是因為資金原因,人生中最大的畫展還沒有辦成。
想來他一個搞藝術的並不會拘泥於這些雜誌小新聞,但迫於無奈,同歐氏集團聯合,接受投資。
雲逸心存疑惑,見到下麵的記者名字:惠蘭。
是她的好損友,正是把世俗男說成結婚好男人介紹給她的損友。
她扔了雜誌,撥了號碼打過去,時間雖晚,她相信這家夥不會那麽快睡覺的。
果然,很快接通了。
雲逸聽出來那邊的慵懶,便開門見山:“長坤畫展那篇報道是你寫的吧,我頗為好奇,長坤老師真的缺錢了嗎,要和企業合作?”
惠蘭正喝著咖啡補稿子,聽她這麽一說,索性誇誇其談:“畫家怎麽會缺錢,尤其像長坤那樣的畫家,我好不容易從主編那裏搶到的采訪機會,這事你算是問對人了。”
雲逸不說話,她知道惠蘭一旦這樣子,八成是要侃到半夜。
“長坤他一個知名畫家,有沒有投資都沒關係,但所謂名人炒作,就是互相炒作,他的名氣,加上歐氏集團的名氣,兩方都會爆紅。”
“我隻聽重點的,你既然見到長坤老師,知道他的情況怎樣嗎?”雲逸累了一天,想盡快結束話題睡覺。
“還好啊,和歐總談笑風生的,你不在煙城肯定不知道吧,歐氏集團大BOSS歐南,我昨天竟然借長坤的光采訪到他,這還得多虧於你,長坤竟然認得我,說我是你閨蜜……”
“能不能挑重點地說?”雲逸手握著杯子,把手機摁了免提。
“哎好吧,我就知道你對什麽總裁豪門沒興趣,整天就知道畫畫的……”
蕙蘭不滿意地嘟囔句,“一點少女情懷都沒有。”
“我已經二十四歲,要現實些,像你說的歐總,表麵風光背地裏指不定是個花心蘿卜。”
她摁了摁眉心,發覺困意,便掛了電話,聽到那邊最後的音節:“那也總比你七叔強,明知道不可能當年還吊著你的胃口。”
握手機的雲逸靜靜地閉上眼睛,**從麵上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