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講 雍正是否奪位

清雍正帝愛新覺羅· 胤禛,康熙十七年(1678 年)十月三十日生,屬馬,四十五歲登極,在位十三年,雍正十三年(1735 年)八月二十三日死,廟號世宗,諡號憲皇帝,葬泰陵(今河北省易縣清西陵)。享年五十八歲。

雍正帝統治時期屬清朝“康乾之治”時代,上承康熙,下啟乾隆,具有承上啟下的曆史地位。他盛年登極,年富力強,學識廣博,閱曆豐富,剛毅果決,頗有作為。年號雍正,就是雍親王得位之正的意思。但是,恰恰就是雍正帝的繼位問題,反而是清宮的一件疑案,從當時到現在,將近三百年間,一直有不同的說法,主要有“奪嫡說”“篡位說”“繼位說”“奪位說”等。清史學者們各持己見,也各有根據。

雍正帝繼位,無論是奪位還是篡

位,無論是正取還是逆取,他畢竟坐上了皇帝的寶座。那麽,康熙帝眾多皇子,都想繼承皇位,為什麽唯獨胤禛心想事成?在長達四十五年的皇子生涯中,胤禛是怎樣一步一步地攀援,最後登上皇帝寶座的?我先從介紹雍正帝這個人開始。

一、皇子胤禛

前麵我敘述過,康熙帝是一位長壽多子的皇帝。他一共有五十五個子女,其中三十五個兒子、二十個女兒。在三十五個兒子中,成年且受冊封者二十人;在二十個女兒中,長大成人並下嫁者八人。按後來的排序,雍正皇帝胤禛是康熙帝的第四子。

胤禛的母親烏雅氏,是滿洲正黃旗、護軍參領威武的女兒。烏雅氏生育了三個兒子,就是皇四子胤禛、皇六子胤祚(六歲殤)和皇十四子胤禵(原名胤禎);另外還生育了三個女兒。胤禛從小受孝懿仁皇後(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後的侄女)養育,年幼的胤禛因她而尊貴。

胤禛過了整整四十五年的皇子生活。

胤禛的皇子生活有幾個特點:

第一,好學上進。胤禛像他的兄弟一樣,受到全麵而係統、嚴格而良好的教育。他的長兄胤禔,比他年長六歲;二兄胤礽比他年長四歲(兩歲便被立為皇太子);三兄胤祉比他年長一歲。胤禛從七歲開始,同他的三位兄長到上書房讀書。

他有時在宮裏的上書房讀書,有時在暢春園的無逸齋讀書。他的師傅主要有大學士張英、徐元夢和侍講顧八代等人。他們都是當朝一流的學者。胤禛學的功課,一種是儒家經典,主要為“四書”——《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和“五經”——《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一種是滿洲的“國語騎射”,就是滿洲語文與騎馬射箭,還有書法繪畫等。胤禛的書法《夏日泛舟詩》造詣很高,用筆蒼勁,行筆流暢。他流傳至今的墨翰就是有力證據。

讀書是學習,實踐也是學習。胤禛經常隨從皇父,或參加祭祀,或軍事出征,或塞外行圍,或巡視地方,或代理政務,或關心旗務。康熙二十五年(1686 年),九歲的胤禛同大阿哥胤禔、二阿哥皇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隨皇父巡行塞外。康熙二十七年(1688 年),十一歲的胤禛同大阿哥、三阿哥隨皇父到遵化昌瑞山孝陵,為順治帝祭陵;又到孝陵旁,為孝莊太皇太後梓宮“暫安奉殿”祭祀。康熙二十九年(1690 年),舅舅佟國綱在反擊噶爾丹南犯的烏蘭布通之役中陣亡,靈柩到京,受父之命,胤禛同大阿哥迎接靈柩。同年,再隨皇父同三位阿哥到遵化孝莊太皇太後“暫安奉殿”祭祀。康熙三十二年(1693 年),十六歲的胤禛同皇太子等侍從皇父巡視畿甸水利。經南苑、永清、霸州、雄縣,從雄縣十裏堡乘船到苑家口,途中登河堤、閱堤工,見舊堤多處坍塌。康熙帝說:如渾河泛溢,大城、文安等必受水災;命估算所需費用,增固河堤,以防水患。同年十月,曲阜孔廟重修落成,胤禛受皇父之命,同三阿哥胤祉前往祭祀。

第二,結婚封王。胤禛的皇子生活中有兩件大事:結婚與受封。康熙三十年(1691 年),十四歲的胤禛奉父命同內大臣費揚古(隸滿洲正黃旗)的女兒烏拉那拉氏成婚。康熙帝冊封那拉氏為胤禛的嫡福晉。父以女貴,費揚古後官至步軍統領,死後追封為一等承恩公。

康熙三十七年(1698 年),二十一歲的胤禛受封為貝勒,大阿哥胤禔(二十七歲)、三阿哥胤祉(二十二歲)被封為郡王,他的五弟胤祺(二十歲)、七弟胤祐(十九歲)、八弟胤禩(十八歲)也被封為貝勒。按清朝的規定,皇子封爵,爵位的高低依次為親王、郡王、貝勒、貝子等。次年,康熙帝為諸皇子建府邸。“禛貝勒府”(又稱四貝勒府)建成後,胤禛從皇宮阿哥住所遷往府邸居住。康熙四十八年(1709 年),三十二歲的胤禛被封為雍親王,這裏就成為雍親王府。胤禛繼承皇位後,原雍親王府賜給皇十三弟胤(允)祥。後來乾隆帝將其改為雍和宮,就是今北京雍和宮。

第三,誠孝皇父。康熙四十七年(1708 年),皇太子胤礽被廢。這是一件震動朝野的政治大事件,也是一件震驚廟社的宗室大事。胤禛時年三十一歲,此後十四年,曆史對他進行了烈火般的考驗,也為他登上皇位提供了難得的機遇。

胤禛知道,博得皇父的信賴和喜歡,是自己一生事業中最為重要的事情。

他抱定一項宗旨,就是誠孝皇父。胤禛熟讀“四書”“五經”,深諳儒家經典。

《大學》開宗明義講“誠”字。所謂:“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中庸》也謂:“唯天下至誠,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胤禛對“誠”字可謂心領神會,以誠事皇父。至於孝,《大學》謂:“孝者,所以事君也。”又謂:“為人子,止於孝。”《中庸》謂:“夫孝者,善繼人之誌,善述人之事者也。”胤禛對“孝”字也可謂心領神會,以孝事君父。如在諸皇子爭奪皇位激烈之時,他極力表現出對皇父的“誠”與“孝”,既不明於競爭,且勸慰皇父保重。康熙帝第一次廢皇太子後,大病一場。胤禛入內,奏請選擇太醫及皇子中稍知藥性者胤祉、胤祺、胤禩和自己檢視方藥,服侍皇父吃藥治療。康熙帝服藥後,病體逐漸痊愈。胤禛自己也說:“四十餘年以來,朕養誌承歡,至誠至敬,屢蒙皇考恩諭。諸昆弟中,獨謂朕誠孝。”康熙帝最早對皇太子胤礽產生不滿,就是因為在生病時,年少的胤礽不懂得對皇父示孝。胤禛則學習康熙帝對孝莊太皇太後之孝,對皇父始終是“誠”與“孝”,最終得到了回應。

胤禛的努力得到了皇父的肯定。康熙帝說:“惟四阿哥,朕親撫育。幼年時微覺喜怒不定,至其能體朕意,愛朕之心,殷勤懇切,可謂誠孝!”(《清聖祖實錄》卷二三五)第四,友愛兄弟。胤禛知道,處理好兄弟之間的關係,是自己一生事業中僅次於誠孝皇父的重要事情。他抱定一項原則,就是友愛兄弟。他曾在隨駕出京途中作《早起寄都中諸弟》詩說:“一雁孤鳴驚旅夢,千峰攢立動詩思。鳳城諸弟應相憶,好對黃花泛酒卮。”表明他願做群雁而不做孤雁的心意。胤禛的三十四個兄弟中,其時最主要的是年滿二十以上的十一位兄弟。《大學》謂:“弟者,所以事長也。”《中庸》也謂:“親親為大。”就是將昆弟關係列為天下五條達道之一。胤禛在處理兄弟之間關係時,主要原則是“不結黨”“不結怨”。

在康熙帝第一次、第二次廢太子之後,有一定勢力的皇子們結成了不同的朋黨。諸兄弟之間,結黨必結怨。胤禛沒有參加皇太子黨,也沒有參加皇長子黨,更沒有參加皇八子黨。他超然於兄弟們的朋黨之外。或者說,他在兄弟角逐皇儲時,采取一種不附不和、不排不斥的中庸態度。這種態度,使他躲避開了自皇父與兄弟兩方麵而來的矢鏃,而安然無恙。最後在眾兄弟或被廢黜、或被囚禁、或被疏離、或被厭倦的情況下,胤禛登上寶座,成為清朝第五任皇帝。

除了不結黨、不結怨之外,胤禛還友愛兄弟。如皇太子第一次被廢,胤禛非但沒有落井下石,而是給以關照。胤礽初被幽禁在上駟院旁所設的氈帷裏,皇長子胤禔和皇四子胤禛受父命負責看守。胤礽說皇父所斥“弑逆”一事,實為烏有,請代奏明。胤禔不答應;胤禛說:“你不奏,我就奏。”胤禔隻好代奏。

康熙帝聽了後說奏得對,命將胤礽身上的鎖鏈去掉。後來,康熙帝曾說:“前拘禁胤礽時,並無一人為之陳奏,惟四阿哥性量過人,深知大義,屢在朕前為胤礽保奏。”胤禛的幾位弟弟胤禟、胤祹、胤禵等被封為貝子時,他啟奏說,願意降低自己的爵位,以提高弟弟們的世爵。

胤禛這樣乖巧的做法,既博得了皇父的歡心,也討得了諸弟的好感。

第五,勤慎敬業。胤禛盡量避開皇儲爭奪的矛盾,極力表現自己不僅誠孝皇父、友愛兄弟,而且勤勉敬業、勤奮向學。他結婚之後,多次受皇父之命,參與重大政治與祭祀活動。胤禛的足跡所至,遍及東西南北中——東向,至少五次到東陵祭祀,還到關外祭祀三陵——永陵、福陵和昭陵;西向,隨皇父西巡五台山;南向,隨皇父兩次南巡;北向,康熙三十一年(1692 年)隨皇父巡視塞外,以後到康熙六十一年(1722 年),先後十餘次到塞外;京畿,五次隨皇父巡視京畿,治理永定河,查看水利,並寫詩紀事:帝念切生民,鑾輿冒暑行。

繞堤翻麥浪,隔柳度鶯聲。

萬姓資疏浚,群工受準程。

聖心期永定,河伯助功成。

此外,他還查勘倉儲糧穀。特別是在康熙三十五年(1696 年),他跟隨皇父遠征噶爾丹,領正紅旗大營,軍旅生活使他受到了鍛煉。在文的方麵,他也受到了磨煉。康熙六十年(1721 年)三月,胤禛受命同三阿哥胤祉率大學士王頊齡等磨勘(複核)會試中式的原卷。總之,結婚後三十年的實際磨煉,使他對社會、對人生有了深刻的認識與深切的體驗,為其後來登上皇位做了準備。

第六,戒急用忍。胤禛的性格,有兩個缺點:一是喜怒不定,二是遇事急躁。胤禛曾是個喜怒不定的皇子。康熙四十一年(1702 年),胤禛央求皇父說:今臣年逾三十,請將諭旨內“喜怒不定”四字,恩免記載。康熙帝同意,“十餘年來實未見四阿哥有‘喜怒不定’之處”,因諭,“此語不必記載”!胤禛還是個性格急躁的皇子。他曾對大臣說:“皇考每訓朕,諸事當戒急用忍。屢降諭旨,朕敬書於居室之所,觀瞻自警。”(《清世宗實錄》卷一九)可見他皇父不止一次地訓誡他要“戒急用忍”。胤禛繼位後,命做“戒急用忍”牌,為座右銘,用以警示。

第七,韜光養晦。胤禛的心腹戴鐸,在康熙五十二年(1713 年)為他出謀劃策道:上有天縱之資,誠為不世出之主;諸王當未定之日,各有不並立之心。論者謂:處庸眾之父子易,處英明之父子難;處孤寡之手足易,處眾多之手足難。

何也?處英明之父子也,不露其長,恐其見棄,過露其長,恐其見疑,此其所以為難。處眾多之手足也,此有好(hào)竽,彼有好瑟,此有所爭,彼有所勝,此其所以為難。而不知孝以事之,誠以格之,和以結之,忍以容之,而父子兄弟之間,不相得者。我主子天性仁孝,皇上前毫無所疵,其諸王阿哥之中,俱當以大度包容,使有才者不為忌,無才者以為靠。(《文獻叢編》第三輯《戴鐸奏折》)戴鐸首先分析了當時的形勢:皇上強勢,諸王並爭。接著提出應對謀略——誠孝事上,適露所長,掩蓋所短,避免引起皇父疑忌;友愛兄弟,大度包容,和睦忍讓,讓有才者不嫉妒,無才者相依靠。

雍親王基本上按照上述策略,既不結黨,也不鑽營,而是工於心計,八麵玲瓏,等待時機。諸兄弟中,實力雄厚的皇太子胤礽、皇長子胤禔、皇八子胤禩、皇十四子胤禵等,一個接一個地嶄露頭角,結果又一個接一個地不幸落馬;而胤禛卻在念佛、養狗、寫字、吟詩中——“千載勳名身外影,百歲榮辱鏡中花”,貌似野老山僧,實則韜晦避鋒。第八,善抓時機。一個人做事,首要在時機。時機難逢,瞬息即逝。語雲: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雍親王胤禛在皇父康熙帝臨終之時,堅決、果敢 地抓住曆史機遇,繞過險灘暗礁,踏過崎嶇險路,終於坐上了皇帝寶座。

但是,他的繼位也留下了許多曆史疑問。近三百年來,成為曆史學者做不盡的課題,也給民間留下了說不盡的故事。

二、繼位十說

康熙六十一年(1722 年)十月二十一日,康熙帝往南苑圍獵,十一月初七日生病,前往暢春園居住、養病。初九日,發出聖旨,說患了感冒,但不要緊,需要靜養齋戒,所以初十日到十五日期間,不受理奏章。冬至的祭天大禮,由皇四子雍親王胤禛代行。

十三日清晨,康熙帝病重,急忙召見皇三子胤祉、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皇十二子胤祹、皇十三子胤祥共七個皇子和步軍統領隆科多,宣布:“皇四子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成大統,著繼朕即皇帝位。”接著,康熙帝命從天壇齋所召回皇四子胤禛,改派鎮國公吳爾占代行祭天禮。這時,康熙帝的其他幾位皇子:皇長子胤禔被監守,皇次子即廢太子胤礽被禁錮,皇五子胤祺因為冬至將臨而被派往孝陵行祭禮,皇六子胤祚和皇十一子胤禌已去世,皇十四子胤禵正在西部領兵作戰;而幾位年幼的皇子:皇十八子胤祄已去世、皇十九子胤禝已去世,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祿(出繼)、皇十七子胤禮、皇二十子胤禕當時跪在康熙帝寢宮外,沒有聆聽皇父諭旨。

十一月十三日當天,雍親王胤禛從天壇趕到暢春園,短短一天裏,他被康熙帝召見了三次。但是他的皇父並沒有當麵對他說讓他繼承皇位之事。

當晚戌時(19 時—21 時),康熙帝駕崩。步軍統領隆科多向胤禛傳達康熙帝的遺旨。也就是從這一刻起,胤禛雖然沒有繼承大位,但是擔負起了新君的責任。

十三日夜間,胤禛指揮將康熙帝遺體運回紫禁城乾清宮。“相傳隆科多護皇四子回朝哭迎,身守闕下。諸王非傳令皆不得進。次日(十四日)至庚子(十九日),九門皆未啟。”(蕭奭《永憲錄》卷一)就是說雍親王胤禛和隆科多護送康熙帝遺體回到乾清宮,並下令他的兄弟非有令不得進入皇宮。等他宣布繼承皇位七天後,才許皇兄弟到大行皇帝靈前哀哭祭奠。

十四日,宣布大行皇帝龍馭上賓;傳大行皇帝留下遺詔,命雍親王嗣位;命胤禩、胤祥、大學士馬齊和尚書隆科多為總理事務大臣;召皇十四子胤禵回京參加皇父葬禮;京城九門關閉,禁止出入。

十六日,頒布大行皇帝遺詔。

十九日,胤禛遣官告祭天壇、太廟、社稷壇,京城九門開禁。

二十日,胤禛在太和殿舉行登極大典,改年號為“雍正”。即位詔書中說:“皇考升遐之日,詔朕纘承大統。”

自第二次廢儲之後,從史料中可以看出:康熙帝對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以及皇十四子胤禵是格外地關顧,日後史家們認為這三位皇子應是康熙皇帝最後屬意的皇儲人選。以地位、名望來說,胤祉因年長而高過諸弟,而胤禵又超過他的兩位長兄受到了特殊榮寵。可以說雍親正胤禛在朝內外的威望和受康熙帝的重用方麵,都不如他的上述兩位兄弟。最後他卻能入承大統,因而受到很多人的懷疑,傳出雍正繼位的諸種說法。

雍正繼位,種種疑點,近三百年來,主要有十說。

第一,“毒死康熙”說。雍正帝即位不久,在京中就傳出雍親王毒死皇父的傳聞。有人說:聖祖皇帝在暢春園病重,皇上就進了一碗人參湯,不知如何,聖祖皇帝就崩了駕。(雍正帝《大義覺迷錄》)康熙帝晚年,身體不佳,“諸病時發”,頭暈目眩、手抖頭搖、腿腳腫脹,有時走路都需要有人扶掖。在當時能活到近七十歲,已經算是高壽了。但是,康熙帝懂中醫中藥,還會開藥方,又一向反對用人參進補,特別是北方人用人參進補。康熙帝說過:“若不當,即人參人亦受害。”(康熙帝《庭訓格言》)所以,他是不會喝人參湯的。胤禛作為康熙帝的孝子,應當知道皇父的喜好和忌諱,他不會違背皇父的好惡,而自討沒趣。所以,說胤禛用人參湯毒死康熙帝是不可信的。如果確有其事,雍正帝也不會公開的。

第二,“不入東陵”說。有人說雍正帝死後不葬在清東陵,而葬在清西陵,說明他得位不正,不願意,也沒有臉麵在地下見他的皇祖順治帝、皇父康熙帝。

這一點,可以看作一種民間的說法,但不能作為雍正帝得位不正的曆史根據。

第三,“傳位於四子”說。雍正帝剛剛即位,就傳出“雍正黨人”將《康熙遺詔》“傳位十四子”,竄改作“傳位於四子”。

聖祖皇帝原傳十四阿哥允禵天下,皇上將“十”字改為“於”字……先帝欲將大統傳與允禵,聖祖不豫時,降旨召允禵來京,其旨為隆科多所隱,先帝殯天之日,允禵不到,隆科多傳旨遂立當今。(雍正帝《大義覺迷錄》)上麵是《大義覺迷錄》中的記載,文中的“聖祖”是康熙帝的廟號,“皇上”指雍正帝胤禛。“允禵”是雍正帝的同母十四弟,隆科多則是當時的步軍統領、北京九門提督。上述傳聞,不為史實。

因為如果康熙帝真有“傳位於四子”的遺囑,按照當時行文習慣,應當寫作——“傳位於皇四子”。因此,其一,“十”字很難改成“於”字;其二,有人從文獻中找出“於”與“於”通用的例子,但這不符合正式官方文獻的用字規範;其三,如果將“於”字改成“十”字, 就變成“傳位十皇四子”,還是不通;其四,“傳於四子”不合當時行文規範,因為官方文件都要尊稱皇帝的兒子為皇某子,胤禛稱為皇四子、胤禵稱為皇十四子等;其五,當時如此重要的遺囑,應同時以滿、漢兩種文字書寫,即使漢字可以修改,滿文又豈能改“十”為“於”?所以此說不確,當屬無稽之談。

皇十四子胤禵的確在康熙帝晚年被列入了接班人候選名單,但是,目前還沒有發現康熙帝確定要傳位於皇十四子胤禵的文獻或檔案證據。康熙帝病重時,他緊急召回的是胤禛,而沒有召回皇十四子胤禵和在東陵的皇五子胤祺,這從一個側麵說明康熙帝沒有要傳位給胤禵的旨意。如果康熙帝真有意要他繼位,為什麽讓他遠離京城、遠離皇帝身邊呢?尤其是康熙帝當時已年老多病,而且時常怕被人殺害,誠如雍正帝所說:“豈有將欲傳大位之人,令其在邊遠數千裏外之理?”

第四,“兄弟不服”說。《大義覺迷錄》與《清聖祖實錄》都是禦用官員們編寫的,傳位問題的可信度很有懸疑。而當時人所寫作的《皇清通誌綱要》與《永憲錄》二書中,都沒有七位皇子聆聽康熙帝遺旨的記載,這說明當時根本就沒有發生這件事。

另外,雍正說皇八弟胤禩在康熙帝死後,在暢春園中“並不哀戚,乃於院外倚柱,獨立凝思,辦派事務,全然不理,亦不回答。其怨憤可知”。(《清世宗實錄》卷四五)而皇九弟胤禟在雍正喪父的悲痛之時,“突至朕前,箕踞對坐,傲慢無禮,其意大不可測,若非朕鎮定隱忍,必至激成事端”。學者們認為這兩位兄弟的表情與行為,正是說明他們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聽到隆科多的“口授末命”,才有如此憤恨心態和冒失行動。

第五,“編造遺詔”說。皇四子雍親王胤禛繼位的主要依據是《康熙遺詔》。這份《康熙遺詔》有的學者認為是真的,因為《清聖祖實錄》和檔案都可以證明它的存在;有的學者認為是假的,因為“實錄”和“檔案”都是雍正帝掌權後命大臣們根據自己的意旨編寫的。這份詔書是真是假?我認為是半真半假,為什麽呢?

《康熙遺詔》的文字,可以分為前後兩個部分,其前一部分是將康熙五十六年(1717 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的諭旨加以修改,移植到傳位詔書裏。當時,《康熙遺詔》的《上諭》凡兩千餘字,最後康熙帝說:“此諭已備十年,若有遺詔,無非此言。披肝露膽,罄盡五內,朕言不再。”(《清聖祖實錄》卷二七五)說其真,是因為《康熙遺詔》的大段文字就是康熙五十六年(1717 年)宣布的這份上諭中的內容;說其假,是《康熙遺詔》中最關鍵的一句話:“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無法證明這是真的。一些學者認為:雍正帝命人對康熙帝遺命加以文字修改,將上述文字加到了《康熙遺詔》中。

第六,“玉牒易名”說。雍正帝的名字叫胤禛,其皇十四弟的名字叫胤禎。

“禎”字有兩種讀音:一讀zhēn,一讀zhěn。胤禛做了皇帝之後,他的名字要避諱,字音要避諱,字形也要避諱。所以,雍正帝命他的兄弟將名字中的“胤”字,改為“允”字,以示避諱;同時,命皇十四弟胤禎改名為允禵,把名字的兩個字都改了。後將記載皇室譜係《玉牒》中胤禎的名字做了挖改。因此有人說:康熙帝遺囑是傳位皇十四子“胤禎”,因“胤禎”與“胤禛”字形、字音相近,胤禛遂取而代之。這就是“玉牒易名”說。根據史料記載,皇十四子確實原名“胤禎”,現在見到的冊封皇十四子為撫遠大將軍的敕書,以及封皇十四子為貝子的原始文件,都寫著“胤禎”;在康熙帝《諭宗人府》的檔案中,寫著皇四子的名字為“胤禛”,所以他們兄弟確實是以“禛”與“禎”命名的。康熙帝後來排序皇子的名字,都帶“示”偏旁。胤禛做了皇帝以後,將皇十四弟的“禎”改成“禵”,這是為了顯示唯我獨尊,並不能證明雍正帝因篡位而令其弟改名。

第七,“臨終口諭”說。康熙六十一年(1722 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帝病重。《清聖祖實錄》記載:寅刻,召皇三子誠親王允祉、皇七子淳郡王允祐、皇八子貝勒允禩、皇九子貝子允禟、皇十子敦郡王允、皇十二子貝子允祹、皇十三子允祥、理藩院尚書隆科多至禦榻前,諭曰:“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皇四子胤禛聞召馳至,巳刻,趨進寢宮。上告以病勢日臻之故。是日,皇四子胤禛三次進見問安。戌刻,上崩於寢宮。(《清聖祖實錄》卷三○○)上述記載,存在很大疑點:康熙帝既然將繼位大事告訴胤禛的七位兄弟和隆科多,為什麽不告訴當事人胤禛?況且,當時人寫的《皇清通誌綱要》中,並沒有記述七位皇子在病榻前聽到康熙帝遺命的事,反而在記載康熙死亡事前,寫了“時領侍內大臣六人”某某某,“大學士五人”某某某,其中都沒有隆科多的名字!可見這段記載很可能是偽造的,所以認為雍正帝是奪位。

第八,“口授末命”說。很多人懷疑隆科多“口授末命”之事。胤禛在康熙帝病危當天,曾三次到暢春園清溪書屋病榻前,康熙帝說:“(朕)病勢日臻”,可見還沒有糊塗。但為什麽康熙帝沒有把指定胤禛為繼承人的事直接當麵告訴他?“口授末命”的人為什麽是隆科多一位大臣?其他大臣為什麽沒有在場?而隆科多後來奏稱:“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是死期已至之時。”(《清世宗實錄》卷六二)有學者據此認為:這足可以證明他確是“口授末命”的人。還有學者指出:隆科多當時不是大學士,也不是領侍衛內大臣,官階隻是一等侍衛、步軍統領、理藩院尚書,以他的官職和地位來說,不夠資格成為皇帝臨終時的唯一受命者。康熙帝怎麽會在病重時不召集王公大臣們一起來聽他的“口授末命”呢?怎麽會竟然隻把傳位大事悄悄地告訴隆科多一個人呢?而且《皇清通誌綱要》和《永憲錄》都不見記載。

第九,“死無對證”說。前述七位皇子在暢春園清溪書屋皇帝病榻前聽到傳位口詔以及隆科多“口授末命”的事,是雍正帝登極以後第七年才由雍正帝下令寫在《大義覺迷錄》裏的。當時跟雍正帝爭鬥的重要敵對人物幾乎都已死亡或遭囚禁,連在內外有擁立大功的隆科多與年羹堯也都被他收拾了。此時,雍正帝編造出康熙口授傳位遺詔的事,已是死無對證了。為什麽雍正帝不在即位時就將康熙帝的“臨終口諭”公告天下呢?

第十,“殺人滅口”說。雍正帝的同父同母弟胤禵回京奔喪,對雍正帝的態度相當不尋常,而雍正帝最後將他監禁,這是不是“先帝欲將大統傳與允禵”的旁證?雍正帝的敵對兄弟幾乎沒有一個得到善終,這算不算是早年繼位之爭的“秋後算賬”?這些在以前都被認為是雍正奪位的證據。特別是隆科多和年羹堯的結局。

隆科多,滿洲鑲黃旗人,是皇親國戚中的特殊人物。他是康熙帝舅父佟國維的兒子,是康熙皇後佟佳氏的弟弟。在康熙帝晚年任理藩院尚書、步軍統領。康熙帝死時,唯有隆科多一人傳遺詔由雍親王繼位。康熙帝報喪,隆科多提督九門、衛戍京師。雍正帝繼位,隆科多說:“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是死期已至之時。”隆科多雖受賜襲一等公、吏部尚書、加太保等,仍被定四十一款大罪,命在暢春園外建屋三間,永遠禁錮。雍正六年(1728 年)六月,隆科多死於禁所。隆科多最初是皇長子胤禔的支持者,後又投靠皇八子胤禩,他同雍親王的關係並不密切。康熙帝死亡前夕,他權衡輕重,決定協助皇四子胤禛得位,可以獲得最多好處,但結果也沒有得到好下場。

年羹堯,漢軍鑲白旗(《清史稿》作鑲黃旗)人,父年遐齡官至湖廣總督。

年遐齡女事胤禛潛邸,後為雍正帝皇貴妃。年羹堯在康熙三十九年(1700 年)成進士,入翰林院,任侍讀學士,後任四川巡撫、定西將軍,在青藏有軍功。

雍正帝繼位,委以重任,召撫遠大將軍胤禵還京師,命年羹堯管理大將軍印務。雍正三年(1725 年)二月,以年羹堯《賀疏》中有“夕惕朝乾”(應作“朝乾夕惕”),命罷其將軍,盡削其官職。同年,定年羹堯九十二款大罪,令其獄中自裁,斬其子年富,餘子年十五歲以上皆戍極邊。

隆科多以元舅之親,受顧命之重;年羹堯以貴妃之兄,獲多戰之功。雍正初年,隆科多與年羹堯,文武權臣,內外夾輔。《清史稿》論者謂:隆、年憑借權勢,無複顧及,即於覆滅,古聖所誡。他們知進不知退,知顯不知隱。

由此來說,這是不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條鐵則的再次重複呢?

關於雍正帝繼位疑案,概括來說,現代學者主要有四種意見:第一,“雍正奪嫡”說。清朝的皇位繼承,沒有實行嫡長製。在清太祖、太宗時,皇位 繼承人采用滿洲貴族會議公推製。清世祖福臨首用遺命製,即在臨終前指定皇三子玄燁為皇位繼承人,就是康熙皇帝。

康熙帝的皇位繼承,先是指定嫡長子胤礽為皇太子,繼而廢,廢而立,又再廢,所以康熙帝生前沒有立嫡。既然清朝沒有實行“嫡長製”,康熙帝臨死前並沒有公開立嫡,那雍正帝何嫡可奪?所以不能說雍正帝繼位是“奪嫡”。

第二,“雍正篡位”說。雍正帝既不是“奪嫡”,那麽是不是篡位呢?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文獻或檔案材料能證明——康熙帝臨終前公開正式冊立儲君。

燕王朱棣發動“靖難之役”,篡了他侄子建文帝的位;唐太宗策動“玄武門之變”,篡了他兄長的位。那麽,雍親王篡位是“篡”了誰的位?說不清楚。所以,“雍正篡位說”不能成立。

第三,“合法繼位”說。主要的根據是曆史文獻《清聖祖實錄》和清宮檔案《康熙遺詔》。有許多學者指出:《清聖祖實錄》和《康熙遺詔》都是雍正帝繼位之後,欽定文人奉命編纂的,內容自然要體現胤禛的意誌。《清聖祖實錄》也是如此,《康熙遺詔》更是如此。

第四,“雍正奪位”說。雍正既不是奪嫡,也不是篡位,又不是合法繼位,許多議論集中到“雍正奪位”的問題上。這裏,牽扯到《康熙遺詔》。雍正帝即位時宣布的《康熙遺詔》,不是康熙本人書寫的,而且在康熙逝世三天後才宣布,因此有人認為雍正帝編造了遺詔。《清聖祖實錄》記載康熙帝臨死前留下了遺詔,今中國第一曆史檔案館和台北故宮博物院各存有《康熙遺詔》檔案。因此,引出《康熙遺詔》真偽之爭論。

第一種看法是,因為遺詔是雍正帝編纂的,所以不能作為雍正合法繼位的可靠依據,雍正帝是奪位。

第二種看法是,雖然遺詔是雍正帝編纂的,但有依據。第一部分內容《清聖祖實錄》有記載;第二部分中最關鍵的內容,依據的是康熙帝的臨終遺命。

當時親耳聽到這番遺命的除了隆科多之外,還有康熙帝的七位皇子,他們在當時都沒有對此提出異議。盡管這份遺詔是雍正帝編纂的,但是內容體現了康熙帝的遺願,所以隻能說雍正帝奪位,而不是篡位。

三、欲蓋彌彰

雍正帝的皇位,是正取還是逆取?從胤禛登極至今近三百年來,既是學術界激烈爭議的問題,也是演藝界火爆炒作的題材。雍正帝繼位是否逆取,曆史沒有留下記載。因為曆史是勝利者的記錄,正史不會,也不可能對雍正帝逆取皇位作出記載。但是,自從康熙帝賓天,雍正帝繼統,即有皇位出自篡奪的傳聞異說。雍正帝為此親撰上諭駁斥,編纂《大義覺迷錄》一書,就“謀父”“逼母”“弑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色”“好諛”“任佞”十項“大罪”,進行自辯,頒行天下。然而,事與願違,弄巧成拙,欲蓋彌彰,愈描愈黑,留下生動而曲折的曆史故事。

雍正帝繼承皇位之日,就麵臨著兄弟們的不滿和挑戰。康熙帝崩逝的噩耗傳出,京城九門關閉六天,諸王非傳令旨不得進入大內。箭在弦上,形勢緊張。當時有條件同胤禛爭奪皇位,年滿二十歲的皇子共有十三人,胤禛的大哥胤禔、二哥胤礽、三哥胤祉、五弟胤祺、七弟胤祐、八弟胤禩、九弟胤禟、十弟胤、十二弟胤祹、十三弟胤祥、十四弟胤禵、十五弟胤禑和十七弟胤禮(時皇六弟胤祚和皇十一弟胤禌已死,皇十六弟胤祿出繼,均未計)。他們後來的境遇是:大阿哥胤禔在太子廢立中得罪皇父,被奪爵,幽於第。康熙帝派貝勒延壽等輪番監守,並嚴諭:疏忽者,當族誅。胤禔已成為一隻不再見天日的死老虎。雍正十二年(1734 年)死,以貝子禮殯葬。

廢太子胤礽被禁錮在鹹安宮,但雍正帝繼位後仍不放心。他封其子弘皙為理郡王,將其舉家遷至郊外王府,高牆軟禁;雍正二年(1724 年),胤礽在監禁中孤獨死去,年五十一。

三阿哥胤祉本不太熱心皇儲,一門心思研學、編書,但也受到牽連。雍正帝即位後,以“允祉與太子素親睦”,命“允祉守護景陵”,發配其到遵化為康熙帝守陵。胤祉心裏不高興,免不了私下發些牢騷。雍正帝知道後,幹脆將胤祉奪爵,幽禁於景山永安亭。雍正十年(1732 年)死,年五十六,以郡王禮殯葬。

五弟胤祺,康熙帝親征噶爾丹時,曾領正黃旗大營,後被封為恒親王,其子弘昇為世子。胤祺沒有結黨,也沒有爭儲,隻想做個平安皇子。但是,雍正帝即位後,借故削弘昇世子爵。雍正十年(1732 年),胤祺死,年五十四。

七弟胤祐有殘疾,無野心,擅書法,後晉淳親王,雍正八年(1730 年)死,年五十一。

八弟胤禩是雍正帝兄弟中最為優秀、最有才能的一位。但是,“皇太子之廢也,允禩謀繼立,世宗深憾之”。胤禩為謀繼位,同大阿哥胤禔、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十四阿哥胤禵等親近,被認為“結黨”。所以,雍正帝繼位後,視胤禩及其黨羽為眼中釘。胤禩心裏也明白,常怏怏不樂。雍正帝繼位,耍了個兩麵派手段:先封胤禩為親王。其福晉對來祝賀者說:“何賀為?慮不免首領耳!”(《清史稿· 允禩傳》卷二二○)這話傳到雍正帝那裏,命將福晉趕回娘家。不久,借故命胤禩在太廟前跪一晝夜。後命削胤禩王爵,高牆圈禁,改其名為“阿其那”。“阿其那”一詞,學者解釋有所不同,過去多認為是“豬”的意思,近來有學者解釋為“不要臉”。胤禩被幽禁,受盡折磨,“患嘔噦”“卒於幽所”,年四十六。後來乾隆帝給他的這位叔父平反,“未有顯然悖逆之跡”,恢複原名,收入《玉牒》。

九弟胤禟因與胤禩結黨,為雍正帝所不容。胤禟心裏明白,私下表示:“我行將出家離世!”雍正帝哪能容許胤禟出家!他借故命將胤禟革去黃帶子、削宗籍,逮捕囚禁。改胤禟名為“塞思黑”。“塞思黑”一詞,過去多認為是“狗”的意思,近來有學者亦解釋為“不要臉”。雍正帝不久給胤禟定二十八條罪狀,送往保定,命直隸總督李紱將其幽禁,戴上械鎖。胤禟在保定獄所備受折磨,以“腹疾卒於幽所”,傳說是被毒死的,年四十四。後乾隆帝給其九叔胤禟“複原名,還宗籍”。

十弟胤因黨附胤禩,為雍正帝所恨。雍正元年(1723 年),哲布尊丹巴胡圖克圖來京病故,送靈龕還喀爾喀(今蒙古國),命胤齎印冊賜奠。胤稱有病不能前行,命居住在張家口。同年借故將其奪爵,逮回京師拘禁,直到乾隆二年(1737 年)才開釋。

十二弟胤祹在康熙末年任鑲黃旗滿洲都統,很受重用,也很有權,但沒有結黨謀位。雍正帝剛即位,就封胤祹為履郡王。不久,借故將其降為“在固山貝子上行走”,就是從郡王降為比貝勒爵位還低的貝子,且不給實爵,僅享受貝子待遇。不久,又將其降為鎮國公。乾隆即位後被封為履親王。胤祹較其他兄弟氣量大,一直活到乾隆二十八年(1763 年),享年七十八。

十四弟胤禵雖與雍正帝一母同胞,但因他黨同胤禩,又傳聞康熙帝臨終前命傳位“胤禎(禵)”,故二人成了不共戴天的兄弟冤家。雍正帝即位,先是不許撫遠大將軍胤禵進城吊喪,後又命其在遵化看守皇父的景陵,再將其父子禁錮於景山壽皇殿左右。乾隆帝繼位後,將其十四叔開釋。

雍正帝的兄弟在康熙帝死時年二十歲以上者,除以上十人外,尚有兩人——就是十三弟胤祥和十七弟胤禮。胤祥,曾被康熙帝幽禁,原因不詳。

雍正帝繼位,即封胤祥為怡親王、總理事務,格外信賴。胤禮,雍正帝繼位後封其為果郡王,再晉為果親王,先掌管理藩院事,繼任宗人府宗令、管戶部。

胤祥和胤禮顯然早已加入“胤禛黨”,隻是康熙帝在世時十分隱秘,未曾暴露。

雍正帝的兩種性格、兩張麵孔和兩副心腸,還表現在他對近臣隆科多和年羹堯的態度和處置上(前文已述)。

應當說,雍正帝兄弟、君臣之間,彼此猜忌,相互殘殺,既是家族鬥爭,也是宮廷鬥爭。雍正帝畢竟是一位政治家,對他的評價應主要看其曆史功過,看其對國家、對民族作出的貢獻,以及犯下的錯誤。

雍正帝在位十三年,主要曆史功績,譬如:第一,懲治貪腐官吏。康熙後期,吏治鬆弛,貪腐嚴重,國庫虧空,地方錢糧虧空竟多至數十萬。為此,雍正帝嚴諭:限以三年,各省督撫,將所屬錢糧,嚴行稽查。凡有虧空,無論已經參出及未經參出者,三年之內務期如數補足,毋得苛派民間,毋得借端遮飾。如限滿不完,定行從重治罪。三年補完之後,若再有虧空者,決不寬貸。(《清世宗實錄》卷二)雍正元年(1723 年)正月初一,雍正帝沒有登殿受賀,卻頒諭旨十一道,給總督、巡撫、督學、提督、總兵官、布政司、按察司、道員、副將、知府、知州、知縣等官員,指出: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固邦本者,在於吏治。不肖官吏,以小民之脂膏,飽貪吏之溪壑。民脂民膏,朘剝何堪!蔑視憲典,三尺具在!這聲勢浩大、讓人耳聵心驚的諭旨,令全國上下的貪腐之官,望風革麵。雍正初政,風氣一新。

第二,推行“改土歸流”。在雲、貴、川、桂、湘、鄂六省少數民族地區,改革曆史遺留的土司製度。土司、土官世襲,享有特權,盤剝小民,使得中央政令不能及時準確下達。有的大土司占地數百裏,擁兵上萬人,肆行科派,任意生殺。甚至有“土司一取子婦,則土民三載不敢婚。土民有罪被殺,親族尚出墊刀錢數十金,終身無見天日之期”。雲貴總督鄂爾泰奏請在雲貴地區,推行“改土歸流”,得到諭準。破除土司的政治、經濟、司法等特權,必然會遇到阻力。鄂爾泰分批分期,分化瓦解,剿撫兼施,強力推行,一個土司一個土司地解決,最終取得重大進展。將一批世襲的土司、土官,改為由中央任命的有任期的官員,從而減輕了民眾負擔,加強了中央的直接管轄。辦學校,興科舉,推動社會進步,改善民眾生計,促進文化發展。

最後完全解決了自秦始皇以來,中央政府沒有解決的蒙古難題。

第四,廢除多地賤籍。很久以來,在各地民間有一些“賤籍”,譬如:有姓丁兩戶,分住兩村,其一村丁家是另一村丁家的伴當、世仆,遇有婚喪之事,此姓往彼姓家服役,稍不順意,便加棰楚。問及仆役從何時開始,都茫然不知。這是一種相沿的惡習。雍正五年(1727 年)四月二十七日,雍正帝下旨,要各地徹查。各地奏報後,雍正帝先後決定豁除山西、陝西的樂戶,浙江紹興的惰民,江蘇的丐戶,江南寧國的世仆,安徽徽州的伴當,廣東沿海的蜑戶和福建棚民等賤籍,允許他們開戶為民,免賤從良,取消了傳統豪紳的特權,提升賤民的社會地位。(《清世宗實錄》卷五六)當然,雍正帝既有功績,也有問題。當時世界西方大國正在崛起,民治也在萌發。但是,中國從秦始皇以來的皇權專製卻愈來愈集權化。雍正帝在爭議與紛亂中登上寶座,打擊敵對勢力,鞏固皇權是可以理解的。然而,雍正帝在強化皇權的同時,也將皇帝專製推到了頂峰。雍正帝設立軍機處,集中皇權,削弱內閣;設立匣秘密立儲,雖有助於避免皇子自相殘殺現象的發生,卻導致了局勢完全由一人掌控,以至於後來慈禧太後懿旨決定讓四歲的光緒、三歲的宣統繼承皇位;加強密折製度,雖有利於了解下情,卻嚴密掌控了各級官員;收緊文網筆禍,禁錮了士人的思想,以至於後來出現“萬馬齊喑”的思想悲劇;打擊政敵,強調“民無二王”,實行“乾綱獨斷”,出現了唯我獨尊的局麵;限製洋教泛濫,勢有必要,卻同時關閉了同西方聯係的窗口,固化了“閉關鎖國”、故步自封的僵局,等等。雍正帝統治的十三年,既是“康乾盛世”承上啟下的一座橋梁,也是後來中國落後挨打的一個根因。

【附錄一】 《康熙上諭》(康熙五十六年十一月辛未二十一日)朕少時,天稟甚壯,從未知有疾病。今春始患頭暈,漸覺消瘦。至秋月,塞外行圍,蒙古地方水土甚佳,精神日健,顏貌加豐,每日騎射,亦不覺疲倦。回京之後,因皇太後違和,心神憂瘁,頭暈頻發。有朕平日所欲言者,今特召爾等麵諭: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嚐不以敬天法祖為首務。敬天法祖之實在柔遠能邇,休養蒼生,共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體群臣子庶民,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寬嚴相濟,經權互用,以圖國家久遠之計而已。自古得天下之正,莫如我朝太祖、太宗。初無取天下之心,嚐兵及京城,諸大臣鹹奏雲當取。太宗皇帝曰:“明與我國,素非和好,今取之甚易,但念中國之主,不忍取也。”後流賊李自成,攻破京城,崇禎自縊,臣民相率來迎,乃翦滅闖寇,入承大統。昔項羽起兵攻秦,後天下卒歸於漢。其初,漢高祖一泗上亭長耳。元末,陳友諒等並起,後天下卒歸於明。其初,明太祖一皇覺寺僧耳。我朝承席先烈,應天順人,撫有區宇,以此見亂臣賊子,無非為真主驅除耳。今朕年將七旬,在位五十餘年者,實賴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涼德之所致也。朕自幼讀書,於古今道理,粗能通曉。凡帝王自有天命,應享壽考者,不能使之不享壽考;應享太平者,不能使之不享太平。自黃帝甲子至今,四千三百五十餘年,稱帝者三百有餘;但秦火以前,三代之事,不可全信。始皇元年至今一千九百六十餘年,稱帝而有年號者,二百一十有一。朕何人?斯自秦漢以下在位久者,朕為之首。古人以不矜、不伐、知足、知止者為能保始終。覽三代而後,帝王踐祚久者,不能遺令,聞於後世。壽命不長者,罔知四海之疾苦。朕已老矣,在位久矣,未卜後人之議論如何,而且以目前之事,不得不痛哭流涕,豫先隨筆自記,而猶恐天下不知吾之苦衷也。自昔帝王,多以死為忌諱,每觀其遺詔,殊非帝王語氣,並非中心之所欲言,此皆昏瞀之際,覓文臣任意撰擬者。朕則不然,今豫使爾等,知朕之血誠耳。當日臨禦至二十年,不敢逆料至三十年,三十年不敢逆料至四十年,今已五十七年矣。《尚書· 洪範》所載: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五福以“考終命”,列於第五者,誠以其難得故也。

當年立心以天下為己任、許死而後已之誌,今朕躬抱病,怔忡健忘,故深懼顛倒是非,萬幾錯亂,心為天下,盡其血神,為四海散其形,既神不守舍,心失怡養,目不辨遠近,耳不分是非,食少事多,豈能久存?況承平日久,人心懈怠,福盡禍至,泰去否來,元首叢脞,而股肱惰,至於萬事隳壞,而後必然招天災人害,雜然並至。雖心有餘而精神不逮,悔過無及,振作不起,呻吟床榻,死不瞑目,豈不痛恨於未死?昔梁武帝亦創業英雄,後至耄年,為侯景所逼,遂有台城之禍;隋文帝亦開創之主,不能豫知其子煬帝之惡,卒致不克令終。又如丹毒自殺,服食吞餅,宋祖之遙見燭影之類,種種所載疑案,豈非前轍?皆由辨之不早,而且無益於國計民生。漢高祖傳遺命於呂後,唐太宗定儲位於長孫無忌。朕每覽此,深為恥之。或有小人希圖倉卒之際廢立,可以自專,推戴一人,以期後福。朕一息尚存,豈肯容此輩乎!朕之生也,並無靈異,及其長也,亦無非常。八齡踐祚,迄今五十七年,從不許人言禎符瑞應,如史冊所載,景星、慶雲、麟鳳、芝草之賀,及焚珠玉於殿前,天書降於承天,此皆虛文,朕所不敢。惟日用平常,以實心行實政而已。今臣鄰奏請立儲分理,此乃慮朕有猝然之變耳。死生常理,朕所不諱。惟是天下大權,當統於一。十年以來,朕將所行之事,所存之心,俱書寫封固,仍未告竣。立儲大事,朕豈忘耶?天下神器至重,倘得釋此負荷,優遊安適,無一事嬰心,便可望加增年歲。諸臣受朕深恩,何道俾朕得此息肩之日也。朕今氣血耗減,勉強支持。脫有誤萬幾,則從前五十七年之憂勤,豈不可惜!朕之苦衷血誠,一至如此。每覽老臣奏疏乞休,未嚐不為流涕。爾等有退休之時,朕何地可休息耶?但得數旬之怡養,保全考終之死生,朕之欣喜,豈可言罄!從此歲月悠久,或得如宋高宗之年,未可知也。朕年五十七歲,方有白須數莖,有以烏須藥進者,朕笑卻之曰:“古來白須皇帝有幾,朕若須鬢皓然,豈不為萬世之美談乎!”初年同朕共事者,今並無一人。後進新升者,同寅協恭,奉公守法,皓首滿朝,可謂久矣,亦知足矣。朕享天下之尊,四海之富,物無不有,事無不經。至於垂老之際,不能寬懷瞬息,故視棄天下猶敝屣,視富貴如泥沙也。倘得終於無事,朕願已足。願爾等大小臣鄰,念朕五十餘年太平天子,惓惓丁寧反複之苦衷,則吾之有生考終之事畢矣。此諭已備十年,若有遺詔,無非此言。披肝露膽,罄盡五內,朕言不再。(《清聖祖實錄》卷二七五)【附錄二】 《康熙遺詔》(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甲午十三日)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嚐不以敬天法祖為首務,敬天法祖之實在柔遠能邇,休養蒼生,共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為久遠之國計,庶乎近之。今朕年屆七旬,在位六十一年,實賴天地宗社之默祐,非朕涼德之所致也。曆觀史冊,自黃帝甲子,迄今四千三百五十餘年,共三百一帝。如朕在位之久者甚少。朕臨禦至二十年時,不敢逆料至三十年,三十年時不敢逆料至四十年,今已六十一年矣!《尚書· 洪範》所載: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五福以“考終命”列於第五者,誠以其難得故也。今朕年已登耆,富有四海,子孫百五十餘人,天下安樂,朕之福亦雲厚矣!即或有不虞,心亦泰然。念自禦極以來,雖不敢自謂能移風易俗,家給人足,上擬三代明聖之主,而欲致海宇昇平,人民樂業,孜孜汲汲,小心敬慎,夙夜不遑,未嚐少懈,數十年來,殫心竭力,有如一日,此豈僅“勞苦”二字所能該括耶!前代帝王,或享年不永,史論概以為酒色所致。此皆書生,好為譏評,雖純全盡美之君,亦必抉摘瑕疵。朕今為前代帝王剖白言之:蓋由天下事繁,不勝勞憊之所致也。諸葛亮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人臣者,惟諸葛亮能如此耳!若帝王仔肩甚重,無可旁諉,豈臣下所可比擬?臣下可仕則仕,可止則止,年老致政而歸,抱子弄孫,猶得優遊自適。為君者勤劬一生,了無休息之日。如舜雖稱無為而治,然身歿於蒼梧;禹乘四載,胼手胝足,終於會稽,似此皆勤勞政事,巡行周曆,不遑寧處,豈可謂之崇尚無為,清靜自持乎!《易· 遁卦》六爻,未嚐言及人主之事,可見人主原無宴息之地,可以退藏,鞠躬盡瘁,誠謂此也。自古得天下之正,莫如我朝。太祖、太宗,初無取天下之心,嚐兵及京城,諸大臣鹹雲當取,太宗皇帝曰:“明與我國,素非和好,今欲取之甚易,但念係中國之主,不忍取也!”後流賊李自成攻破京城,崇禎自縊,臣民相率來迎,乃剪滅闖寇,入承大統,稽查典禮,安葬崇禎。昔漢高祖係泗上亭長,明太祖一皇覺寺僧,項羽起兵攻秦,而天下卒歸於漢,元末陳友諒等蜂起,而天下卒歸於明。我朝承席先烈,應天順人,撫有區宇,以此見亂臣賊子,無非為真主驅除也。凡帝王自有天命,應享壽考者,不能使之不享壽考,應享太平者,不能使之不享太平。朕自幼讀書,於古今道理,粗能通曉。又年力盛時,能彎十五力弓,發十三把箭。用兵臨戎之事,皆所優為。然平生未嚐妄殺一人。平定三藩,掃清漠北,皆出一心運籌。戶部帑金,非用師賑饑,未敢妄費。謂此皆小民脂膏故也!所有巡狩行宮,不施采繪。每處所費,不過一二萬金,較之河工歲費三百餘萬,尚不及百分之一。昔梁武帝亦創業英雄,後至耄年,為侯景所逼,遂有台城之禍;隋文帝亦開創之主,不能預知其子煬帝之惡,卒至不克令終,皆由辨之不早也。朕之子孫,百有餘人,朕年已七十,諸王、大臣、官員、軍民,以及蒙古人等,無不愛惜朕年邁之人,今雖以壽終,朕亦愉悅。至太祖皇帝之子禮親王,饒餘王之子孫,見今俱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