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在我家
彭冬兒
在讀書這件事上,媽媽對誰都是“鐵腕”。
舅舅決定把虎子哥從北京送回老家讀高三,就住在我家,由媽媽管學習。我樂壞了,媽媽把精力放在虎子哥身上,我便可以偷懶了。
結果我失算了。
媽媽不辜負舅舅的信任,從虎子哥回家的第一天,就給他找了輔導老師。媽媽對我說:“虎子哥補習很辛苦。你就看書,陪虎子哥一起學習。這樣,虎子哥就不好意思喊辛苦了。”
媽媽拿我做苦肉計,我禁不住眼淚簌簌而下:“暑假是我玩的時間,我不陪虎子哥讀書。”
媽媽說:“你看你喜歡看的書,等虎子哥輔導課結束,媽媽帶你們出去吃,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我抵擋不住美食的**,權衡利弊,接受了這個協議。
媽媽把虎子哥的弱點擺在老師麵前:粗心。
以便老師能因材施教,點石成金,立馬治愈虎子哥的毛病。老師反問:“1+1=2會寫錯嗎?若把所有的題目都練習到1+1=2這麽容易,就不會粗心了。”
我豎起耳朵聽,老師的話字字句句都聽進去了,感到很新鮮好奇。
客廳裏,老師給虎子哥拉開了題海戰術,讓他做題。
媽媽擔心老師太厲害,虎子哥吃不消,會拒絕輔導。就讓我不時地從書房的門縫裏窺視客廳裏的動靜,然後來向她報告:“虎子哥還在做題。”
我成了媽媽的小偵探。
等到輔導老師走了,虎子哥才敢大聲喘氣。
媽媽大大犒勞虎子哥和我,帶我們去門口飽餐了一頓。
我家門口集中了許多好吃的攤點:小王燒烤、安徽小餛飩、山西涼皮、刀削麵、涼粉涼麵。
這一頓吃得很奢侈。
虎子哥和我一樣的脾氣,吃得好,心情就好。
大多時候,虎子哥不願出門吃,想留在家裏看《灌籃高手》。媽媽就一趟趟出門買各種小吃。我和虎子哥坐在空調房裏,看著《灌籃高手》,吃著美食,真是愜意地享受,足以抵消學習的疲倦。
虎子哥從北京回老家鹽城讀高三,舅舅自認為是他的“英明”決策。因為鹽城的教學比北京抓得緊,虎子哥到鹽城錘煉一番後,回北京迎考就輕鬆自如了。
當時,我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對高中生的虎子哥充滿羨慕。羨慕虎子哥數學書上奇怪的符號,化學書上的酒精燈和燒杯,物理書上的電路圖,英語書上的字母。羨慕虎子哥各種本子,文具盒裏的寶貝:圓規、修正液、透明膠帶和橡皮擦。
虎子哥有一個橡皮擦,像筆一樣細長,螺旋筆杆,一轉,吐出橡皮擦來,反轉,橡皮擦縮了進去。
從小我就喜歡收集橡皮擦,大大小小,紅紅綠綠,長方形、菱形、花瓣形,就是沒看見過這樣的橡皮擦。
欣喜的是虎子哥把這個橡皮擦放在了家裏。早晨,我就把虎子哥的橡皮擦悄悄帶到學校去顯擺。
同學們都沒看過這樣的橡皮擦,紛紛圍過來看,我很驕傲地說:“是我虎子哥的。”
放晚學,我把虎子哥的橡皮擦又悄悄放在抽屜裏。
一天,我忘了把虎子哥的橡皮擦放到抽屜裏,寫完作業就睡覺了。
虎子哥下晚自修回家寫作業,不見了橡皮擦,不停地翻找。
媽媽問虎子哥找什麽?虎子哥說橡皮擦沒了。媽媽估計是我拿了橡皮擦,就把我從夢裏喚醒:“你拿虎子哥的橡皮擦了?”
我支支吾吾地說:“在我書包裏,我沒有用虎子哥橡皮擦,隻是帶給同學們看看。”
媽媽從我文具盒裏拿出了橡皮擦,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對我隨意拿虎子哥東西,很生氣。
我很難為情,感到沒臉和虎子哥碰麵。
沒想到,第二天中午,虎子哥在校園商店裏買了一模一樣的橡皮擦送給我,讓我喜出望外。
虎子哥的抽屜裏不停地出現新玩意兒,令我一次次地感到新奇。
我又喜歡上虎子哥的小手電筒,食指那麽粗,燈光巨亮,一束細細的紅光一條射出,射得很遠。
天黑了,我偷偷拿出虎子哥的手電筒朝窗外射,燈光像亮箭一般穿破黑幕。
漸漸地,我不滿足於在家玩小手電筒了,又想帶到學校去顯擺。這次,我向媽媽做了申請:“我能把虎子哥的手電筒帶著學校裏玩一天嗎?”
媽媽看了看我,同意了,但她再三交代:“手電筒不能對著同學的眼睛照,那會刺傷眼睛的。”征得媽媽的同意,我很安心地把虎子哥的小手電筒帶到了學校。
課間,我拿出小手電筒,同學們紛紛圍過來看,馬超同學一把搶過我手裏的小手電筒,竟然對著走進來的楊老師照。
楊老師火了,當即沒收了小手電筒。
我直冒冷汗,一堂語文課忐忑不安,幾乎沒有聽課,一直琢磨著怎樣從楊老師那兒討回小手電筒?
下課了,楊老師拿起小手電筒,捧著教科書走了。
馬超不在乎,我不指望馬超能從楊老師手裏拿回手電筒,隻有自己豁出去了,厚著臉皮去求楊老師。
楊老師沒有為難我,把小手電筒還給了我,但叮囑我:“不許把手電筒帶到學校來,這光亮會刺傷眼睛的。”
這下,我再也不敢把虎子哥的新奇玩意帶到學校裏顯擺了,但依舊著迷虎子哥帶回家的一個又一個的新奇玩意兒。
虎子哥回鹽城讀書,外婆和媽媽都怕委屈了他,十分寵愛,那份寵愛有些誇張和過分,我要和虎子哥平起平坐。
一天早晨,我被一泡尿憋醒,起床撒尿,經過餐廳。見虎子哥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飯,雞蛋炒飯,蒸餃,蛋花湯。我眼睛一亮,嚷嚷著:“哇,虎子哥吃蛋炒飯,我早飯也要吃蛋炒飯。”
外婆哈哈大笑:“隻要你早上吃得下蛋炒飯,外婆也給你吃蛋炒飯。”
“我吃得下。我吃得下。”我饞饞地說。
那以後,外婆天天早晨炒蛋炒飯給我吃。隔兩天,虎子哥晚自修回家,外婆給哥哥做夜宵吃,又被我撞上了,我嚷嚷著:“我也要吃夜宵。”
外婆笑了:“哥哥下晚自修很遲才能回家,肚子餓了
“我每天寫作業也很餓。”我爭辯,要和哥哥一樣的待遇。
外婆嗬嗬直笑:“明天,外婆在你睡覺前,就把夜宵燒好,給你吃完睡覺。”
從那以後,外婆早早就做好夜宵。有時是外婆盛給我吃,有時是媽媽盛給我吃。幾天下來發現:“外婆盛菜內容多,湯少。媽媽盛菜內容少,湯多。”媽媽笑我:“按個頭比例分,虎子哥就該吃得多,你就該吃得少,這才公平,你和虎子哥吃一樣多,就不公平了。”
我認定媽媽是偏心眼,偏虎子哥。
我不僅和虎子哥吃一樣的早餐,吃一樣的夜宵,每到星期天還要和虎子哥一起出去吃鴨血粉絲湯。
一次,我被電視劇迷住了,在電視劇和鴨血粉絲湯之間選擇,我選擇了電視劇。媽媽單獨帶虎子哥出門吃鴨血粉絲湯。
隔上一周,哥哥被電視劇迷住,放棄了吃鴨血粉絲湯。媽媽單獨帶我出門,吃了一半,忽然看到老板娘給顧客打包鴨血粉絲湯,媽媽很欣喜,連忙讓老板娘給打包一碗鴨血粉絲湯。
回家的路上,我誇讚媽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姑。”
媽媽聽出弦外之音,回應我:“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我搖搖頭:“你不是。上次和虎子哥出來吃,你就沒有帶鴨血粉絲湯給我。”
媽媽嗬嗬直笑:“別冤枉好人,媽媽也是今天知道鴨血粉絲湯是可以打包帶回家的。”
不管媽媽怎麽爭辯,我就是認定媽媽偏心虎子哥。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在心底希望虎子哥一直留在我家讀書了。
一閃就是半年,虎子哥要回北京讀書迎接高考了。
我依依不舍,一直把虎子哥送到飛機場。
進去安檢時,虎子哥從書包裏掏出了文具盒,把它留給了我。
我驚喜地打開文具盒,裏麵盡是讓我新奇的寶貝:橡皮擦、小手電筒、修正液……
半年後,哥哥考的分數可以上北大和清華,因家住在藍旗營,在北大清華周邊長大,哥哥想出遠門讀大學,選擇了上海複旦大學。
我更加羨慕崇拜著虎子哥,等自己長大了,也像虎子哥一樣,出遠門上名牌大學。
廣場的東南角,豎立著一座深棕色的木質鴿舍,十餘米高,是廣場上唯一能與巨型雕塑遙相呼應的“宏偉建築”,幾百隻白鴿居住其中,鴿舍前的一片空地是投喂區,人們經常帶著孩子在這裏跟鴿群互動。旁邊的攤位售賣鴿食,三元一大包的玉米粒,可以喂好長時間。我喜歡這裏,六歲之前的很多個下午,姥姥都陪伴我在這裏度過。
——王熙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