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潤之賀喜促和睦 官文巡湘駁小人

湘潭錢糧征收十分順利,徐有壬卻派人摘了馬道宗的頂戴,讓他回家待參。左宗棠得到消息,立即替駱秉章起草了奏折,保薦馬道宗擢升知縣,這兩個折子幾乎同時遞到鹹豐手中。

大學士桂良認為,駱秉章竟對一個師爺言聽計從,實在有失體統。而且錢糧征收向來是官府職責,讓秀才舉人們來收,豈不是有辱斯文?所以他主張恩準徐有壬的奏折,下旨訓斥駱秉章,湘潭縣丞馬道宗則革職還籍。

但肅順卻另有主張,他認為駱秉章所奏屬實的話,湘潭不及一月就完糧十之八九,而且又增加縣用、軍用,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肅大人,我們不能為了錢,就連體麵也不要了吧?”桂良問道。

他是恭親王的嶽父,人人都給麵子。但肅順深得鹹豐寵信,已升為領班軍機大臣,除了皇上,他誰的賬也不買,對桂良也不客氣院“桂大人,錢難道在你眼裏一點也不重要嗎?自洪逆作亂以來,南方數省人庫錢糧連往年的十之二三都沒有,大軍與長毛作戰需要糧餉,衣食無著的難民需要撫恤,桂大人,沒有銀子,這些事能辦好嗎?”

“朝廷有成例,不準幕師把持衙門,如徐有壬所奏屬實,駱秉章對左宗棠一味遷就,言聽計從,一個藩台的地位竟然沒有一個師爺高,這正常嗎?”桂良咬定朝廷體製。

“徐有壬怎麽不說他的地位為什麽不及一個師爺?如果他能如期完糧,又何勞師爺出主意?如果主意好,就算是師爺所出又有何妨?據我所知,這位左宗棠就是當年林文忠公遺折中所薦之人。”

鹹豐也想起林則徐確有一個附片專門推薦左宗棠,點頭道:野是啊,朕記得林文忠公在遺折中是薦了一個舉人,原來就是這個左宗棠?”

肅順、桂良還要爭執,鹹豐卻有了決斷院:“軍機處擬旨,密諭荊州將軍官文到湘潭暗訪,將實情盡快回奏。”

荊州將軍官文,字秀峰,鑲黃旗人,為人貪婪,但因出身高貴,所以仕途順達,年不過四十就已居八旗將軍之職,為朝廷一品大員。但他對地方行政卻一竅不通,所以接到上諭後十分為難。好在他幕府中有幾個明白師爺,告訴他這趟差事關鍵是把準聖意——現在朝廷最缺的就是銀子,能給朝廷弄到銀子,皇上自然高興。官文心裏有了底,就派人到湘潭暗訪,百姓果然對新法都讚不絕口,於是如實上奏,並建議在全湘推行此法。

不久,朝廷就有旨意下來,湘潭錢糧征收新法著即在全湘推行。其有功人員一一恩賞,賞巡撫駱秉章半年俸祿,賞布政使徐有壬加巡撫銜,湘潭知縣擢升長沙府通判,知縣銜遇缺即補,舉人左宗棠賞加通判銜,縣丞馬道宗擢升湘潭知縣。

之後,新任湘潭知縣馬道宗親自到左宗棠寓所表示感謝。

左宗棠目光炯炯,盯著馬道宗問道:“怎麽樣?你現在是湖南最年輕的知縣了吧?我說過的話什麽時候食言過?隻要我在巡撫衙門一天,肯實心辦差的都虧待不了。”

但他對湘潭知縣升任長沙通判大為不滿,一個庸碌之輩,又是牆頭草,對征收漕糧之事並無功勞,卻莫名其妙地升了官。馬道宗卻知道底細,說道:“先生有所不知,他與官將軍是表親。此次官將軍又是欽差,自然要借機提拔他。”

左宗棠憤憤道:“我說呢!官文也是個糊塗將軍,長毛在湖北勢如破竹,從來沒聽說他有什麽功勞。他也是沾了滿人的光,要不是滿人,他當什麽將軍?”

馬道宗見左宗棠又要開罵,怕惹是生非,忙借個由頭告辭了。

這天,駱秉章在西花廳專請左宗棠喝茶,他道:“先生自進了衙門一直在忙,專門請先生喝茶這還是第一次。多虧先生的好主意,全省的錢糧都完成了。有了充足的軍餉,不但官員薪俸無憂,曾侍郎的湘軍也順利裁汰了冗員,新募了壯丁,而且還從廣東購進了一批洋炮,新造了一百餘艘戰船。這才幾個月的時間,又克複了嶽州,打敗了武昌的長毛。”

左宗棠連句客氣話也沒有,感歎道:“湖南之圍總算解了,現在湘軍又順江東下,估計長毛暫時無力再來騷擾,應該好好經營一番了。在下有個‘內清四境、外援五省’的計劃,今天正好向大人說說。”

“哦,願聞其詳。”駱秉章顯然很感興趣。

“雖然長毛已被趕出湖南,但湖南並不安定,各地土匪、會黨時時變亂,百姓難以安居。”左宗棠並未直人主題。

“是啊,這件事實在令人頭痛。等下麵上報,官軍趕到之時,土匪已劫掠而去了。”

左宗棠擺手道:“僅靠官軍不行。要提倡各縣各保訓練勇丁,平時維護治安,凡地痞、土匪準用重典。這樣一般小毛賊不需用官軍就可彈壓下去,也可防患於未然,避免鬧出大患。”這個辦法,曾國藩的家鄉湘鄉縣早就實行了,所以駱秉章也很讚同。

“這僅僅隻能治標,還必須拿出治本的辦法來。各地會黨、匪患不靖,與官員貪墨不法大有關係。俗話說官逼民反,大人治理一省,但也隻把握總綱,各府各縣還要靠下級官員實際治理,而下麵官員德行實在難以盡知,他們作惡,最終苦果卻要大人來承擔。”左宗棠進一步分析。

駱秉章連連點頭,他也想選賢任能,無奈一雙眼睛沒法看清闔省官員,也是幹著急沒辦法。

“大人可允許各地士紳直接向巡撫衙門呈遞條陳,就如同大員可以向朝廷上密折一樣,這樣各級地方官員都置於鄉紳監督之下,鄉間有什麽事情很快就會直達巡撫衙門。對貪墨不法、庸劣疲頑之輩,就毫不留情趕出官場,而對德望高的鄉紳可任以官職,這樣不出幾年,官場風氣必然大有改觀。”左宗棠又建議道。

這個辦法很新鮮,這樣巡撫衙門就多了許多雙眼睛,下麵的實情也能及時知曉。隻是罷黜官員的大權在朝廷手中,貪官可以參劾革職,但任命鄉紳為官卻不是巡撫所能做到的。

“此一時彼一時也,大人要向朝廷力爭。”左宗棠很有把握,幫駱秉章分析道,野如今江南數省變亂,湖南將來要成為支撐江南的中流砥柱,其地位不可同日而語,這一點朝廷自然會明白的。要想治理好湖南,就要給湖南用人的權力,在下已為大人起草了一份奏折,明天就可拜發。”

“如果朝廷能給用人的大權,那是再好不過了。我明白‘內清四境’的意思,你是既要清匪清民,也要清官清吏。那外援五省呢?”

左宗棠站起來邊踱步邊道:“外援五省,就是對接壤的湖北、江西、廣東、廣西、貴州五省給予及時支援,不但在危難時機出兵,而且在糧餉上也給予幫助。幫別人就是幫自己,在下稱之為禦敵於省門之外。”

“辦法倒是不錯,但湖南已捉襟見肘,要支援他省銀子,實在力不從心。”駱秉章聽說要拿銀子幫人家,覺得是筆賠本的買賣。

“雖然費些銀子,但如能把長毛擋在湖南境外,百姓安居樂業,這比什麽都強。長毛兩次進湖南都鬧得雞飛狗跳,其危害大人再清楚不過,花了多少銀子大人想必也十分清楚。”

“別提長毛了,現在一聽長毛兩字,我就心慌。”如果拿銀子能買來平安,也並不吃虧,所以駱秉章立即改了主意,“先生的主意我讚成,隻是這樣一來,湘軍需要供應,周邊五省需要支援,湖南負擔加重,僅靠漕糧地丁根本無法保證,從哪裏弄銀子是個大問題。”

左宗棠接過駱秉章的話道:“這就是在下要說的第二個建議,鼓勵商貿,設卡抽厘。大人要通諭全省,鼓勵經商貿易,鼓勵外省商人到湖南來。外地客商與本地人發生糾紛,大人胳膊肘要向外拐。這樣一來,湖南的客商就會多起來。然後在各地設立厘卡,對過往商人征稅,值百抽一。”

駱秉章也算得上世事洞明,道:“這個主張我也同意,如今商路受阻,隻要湖南安定,徽商、晉商都會到湖南來。隻是大江南北各省,設卡收厘的不少,但成效不佳。所以設卡收厘如果辦不好,鼓勵商貿的努力反而會付之東流。”

“大人所慮甚是。各地厘卡之弊與漕糧、地丁差不多,個人私囊太多。胥吏搜刮成習,且層層盤剝。我的主張還是重用士紳,省城設總局,由在籍守製的郭筱仙負責,府縣選擇秀才、舉人負責。為了防止浮弊,各厘卡每日都要張榜,每五天向總局匯賬一次,總局則在長沙張榜。”

看左宗棠胸有成竹,駱秉章也有些動心,不過他擔心的是與徐有壬的關係:“這辦法好是好,不過徐藩台與先生本來就因為漕糧之事鬧得不痛快,厘金之事本來屬藩台衙門,再交給鄉紳主持,怕是又要開罪他了。”

“沒法考慮那麽多了。”左宗棠斬釘截鐵道,“這事反正不能交給他,交給他的話,怕是都人了私囊。”

駱秉章還想通融:“把法子想得嚴密些,應該問題不大吧?”

左宗棠不答反問道:“大人,狗改得了吃屎嗎?”

有了較為充足的糧餉,曾國藩的湘軍戰鬥力大增,又因為從廣東買來新式洋炮裝備,所以無論水陸各軍,都堪與太平軍抗衡。太平軍自起事以來,向來都是勢如破竹,從沒遇到這樣強硬的對手,所以打到後來,他們都開始有些怯陣。湘軍用十幾天就攻下了嶽州,嶽州守將、太平軍曾天養陣亡。雖然湘軍多有敗績,但是再也沒有出現從前那種聞風而逃的情形。在曾國藩的督促下,湘軍步步為營,又用兩個月的時間拿下了武昌城,從而讓朝野刮目相看。

有了戰功的曾國藩,說話的分量就不一樣了。攻下武昌不久,他一道奏折便參掉了湖廣總督和湖北巡撫,為恩師吳文鎔出了口惡氣。

吳文鎔任職湖廣總督時,這兩人一個是巡撫,一個是提督。在太平軍攻打武昌時,兩人率軍潰逃,陷吳文鎔於絕地,被迫自殺。而後這兩人反而上折密陳自己的戰績,指責吳文鎔不知兵。朝廷不明就裏,以為兩人知兵能戰,因此一個升任總督,一個出任巡撫。曾國藩了解實情,對這兩人深惡痛絕,當時就上折參劾,但是沒了下文。如今他收複武漢三鎮,參折一上朝廷立即照準,可見他和湘軍的地位已是今非昔比。

不過曾國藩尚有幾分不如意,因為朝廷並沒有任命他為湖廣總督,而是調任荊州將軍官文署理。官文一直在行伍之中,對地方行政不甚了解,必須有地方行政經驗之人出任巡撫。時任湖北布政使胡林翼卓有政聲,又以能戰出名,所以順利地署理了湖北巡撫。胡林翼也是湘軍三大首領之一,與曾國藩相處融洽,他署理巡撫也算是朝廷對曾國藩有所交代。

胡林翼以巡撫身份進武昌的時候,看到的是殘垣斷壁,十室九空。要恢複武昌的生機,非有三五年不可。施政先要用人,他快刀斬亂麻,大刀闊斧整頓吏治,不出一月便參掉了府縣官員六人,五名官聲較好的官員得到提拔。

胡林翼拳腳並用,使出渾身解數治理湖北,自然與總督官文矛盾加深。像湖北這種情形,督撫同駐一城,不鬧矛盾才怪。

官文城府較深,又自知在民政上是生手,所以開始不太過問民政之事。但他身邊的人就不高興了,因為不問事便沒來錢的由頭,所以他們不斷在官文耳邊吹風,說胡林翼獨斷專行,不把總督放在眼裏。

胡林翼行事與左宗棠大為不同,他雖然也看不起官文,但是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而且官文還是滿人,所以他是曲意巴結,一心結好。

這天,總督府放出話來,說要給總督夫人做壽。武昌城內文武官員,都帶著賀禮前往拜壽。到了府門,他們紛紛把各自的名刺交給門丁。這時有人問道:“這位小哥,不知總督夫人高壽啊?”

“夫人年輕得很,隻有二十五六,是我家老爺新近才娶的六夫人。”門丁隨意應道。

原來是官文的寵妾過生日!這些官員最年輕的也三十好幾,卻顛顛地來給二十五六的小妾做壽,心裏都不痛快。新任湖北按察使閻敬銘是出了名的倔,他肯前來祝壽,全是胡林翼多次勸說的結果,如今一聽是給官文小妾做壽,他心裏的火就冒起來了,向門丁討回名刺道:“本臬司從不給小妾做壽。”然後,他又拉住武昌知府的衣袖道,“老兄五十六七了,何必也來湊這個熱鬧?”說完,兩人鑽進轎內,準備打道回府。眾官員看了麵麵相覷,有人也準備跟著離去。

正在這時,胡林翼的綠呢大轎到了,後麵還跟著兩頂轎子,分別是胡老太太和靜娟夫人。胡林翼頂戴補服,盛裝前來,他親自把名刺遞上去道:“煩請老弟通報一聲,胡林翼及老母、夫人前來祝壽。”

他的名刺上寫的是“通家愚弟胡林翼頓首冶,眾人一看巡撫如此謙恭,也都安靜了下來。胡林翼揮了揮手道:“眾位還愣著幹什麽?都進府給夫人拜壽去吧!”

官文的小妾聽說眾官員都要離去,正在哭鬧,官文也是無可奈何,正在搖頭歎息。這時門丁飛跑著拿來胡林翼的名刺,官文驚喜地問道:“潤之果然親自來拜壽了?”

“豈止是胡大人,胡老太太、胡夫人都來了,恐怕現在已到了二門。”官文對破涕為笑的寵妾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去迎接胡老太太?”

武昌的文武官員都跟在胡林翼身後魚貫而人,官文把胡林翼拉到一邊連連作揖道:“潤之真是及時雨,不然還不知要鬧到什麽時候呢!”

胡林翼還禮道:“製台言重了,夫人再年輕,也是製台的夫人,大家都是衝著製台的麵子嘛。”

總督府內歡聲笑語,好不熱鬧。胡林翼親自給官文的老母親端了一杯茶道:“林翼今天要拜太夫人為母親,好多一個疼我之人。”

官老太太十分高興,笑得麵如**。胡太夫人、靜娟夫人又極力恭維六姨太,把她捧得合不攏嘴。告辭之時,靜娟夫人又贈六姨太一套名貴首飾,並請她到巡撫衙門做客。

六姨太得了天大的麵子,過了幾天就到胡府拜謝。她本是窮苦人家的女兒,被輾轉賣了多次,吃盡了苦頭,現在才有了官總督這棵大樹可以依靠。說到傷心處,不禁淚流滿麵。胡太夫人也是心善之人,並不嫌棄六姨太的出身,握住她的手溫言相慰,並認她做了幹女兒。

胡林翼如此巴結官文,就連他的手下也有些看不下去,說道:“對這樣一個庸碌的人如此巴結,實在太不值了。”

“你們也知道官製台庸碌,庸碌對我們來說有什麽不好嗎?”胡林翼卻另有想法,“那你們是希望我在湖北說了算還是說了不算?”

“當然要說了算。”

“那你認為我想說話算話,上麵是有一個精明的總督好呢,還是一個庸碌的總督好?”胡林翼又這樣問道。

“這……當然是庸碌些好。”

“這不就對了嘛!官製台這人,除了貪一點外,其實並沒什麽,還算得上好結交。他是行伍出身,對地方行政並不內行,這樣我們就有用武之地。他的八旗兵也是中看不中用,打仗也要仰仗我們,我這巡撫肯低頭與他結好,湖北軍政不都在我們囊中?”

“大人乃長遠之計,我等所慮不過是意氣用事。”眾人聞言之後由衷地佩服。

“作為漢人巡撫,更不能意氣用事。”胡林翼感歎道,“總督多是滿人出任,這是本朝成例。向來督撫鬧意見,吃虧的總是巡撫。即便把官製台趕走了,依目前情形,我也當不上這個總督,無非再換一個滿人來,那有意義嗎?我們圖什麽?所以與官製台相處隻需八個字一曲意結好,爭取支持。咱們巡撫衙門的人都要記住。”

胡林翼如此行事,湖北的軍政事務官文幾乎全部放手。官文的那幫手下就不幹了,勸他道:“大人,漢人和咱不一條心,您要防著那姓胡的。他巴結您,那是想借您的勢。”

“借本部堂的勢有什麽不好嗎?他為什麽巴結,本部堂比誰都清楚。可我們不也要借重他嗎?要論行政、打仗,我們都沒法與潤之相比。前四任湖廣總督,革職的革職,戰死的戰死,不都是因為治不了長毛嗎?如今形勢越來越明白,能與長毛抗衡的隻有湘軍了!胡潤之與湘軍淵源很深,本部堂也正好通過他借助湘軍的力量保住武昌,這湖廣總督才做得長久。武昌出了問題,你我都沒有好下場,要麽被長毛殺,要麽自殺,要麽被朝廷要了腦袋。你們說,這三條路哪一條好走?有胡潤之在湖北,萬一形勢吃緊,湘軍自會全力救援。一個人沒本事不要緊,要緊的是看明白天下大勢。現在天下不太平,滿漢要和,督撫更要和,尤其是湖廣,係天下之安危。你們平時胡鬧,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可你們要在督撫之間撥弄是非,別怪本部堂到時翻臉不認人。”官文有了這樣的態度,湖北督撫和睦幾成全國楷模。

胡林翼此時率領的軍隊已達兩萬多人,單靠湖北助餉,仍是捉襟見肘。到了揭不開鍋的時候,還是要向湖南求援,左宗棠這時也總是有求必應,胡林翼自然十分感激。這年年底,他與駱秉章商定,兩湖巡撫衙門出錢為左宗棠在長沙買個院子,讓他把家眷接到長沙。

左宗棠在巡撫幕府雖然跋扈,但他絕不貪一文銀子,要他自己掏錢買個宅院,怕是三年兩年都不成。駱秉章自然一百個樂意,因為把家眷接來,左宗棠就會更加踏實地給他出力了。

兩人各出五百兩銀子,由駱秉章負責物色合適的宅院。駱秉章要給左宗棠一個驚喜,所以瞞著他悄悄地進行著,最後相中了城北司馬橋的一處宅院。

這裏原是南宋司馬辛棄疾練兵的地方,後人為了紀念他,將該地取名為司馬橋。這個宅子遠離鬧市,而又在城裏,到巡撫衙門又不算太遠,十分合適。

這是個兩進的院子,有二十多間房子,房前屋後還有一片菜地,幾畝池塘,雖近鬧市,卻似山村,可以安心讀書。駱秉章讓人收拾好了,就帶左宗棠去看。

左宗棠看過之後也對這處宅院很滿意,駱秉章趁機問道:“如果先生有一處這樣的宅院,待辦完公事,拖一身疲倦回家,有兒女繞膝,有熱飯熱酒,真是賽過神仙呢!”

“這處院子是不錯,可惜在下沒有閑錢。”左宗棠有些無奈。

“隻要先生滿意就好,這處宅子正是我和胡潤之買下來送給你的。”駱秉章這才把兩人合夥買院子的事說了。

“你們兩位要送,在下也沒有推辭的道理。不過話說明白了,如果大人動用的是公帑,在下堅決不受。”

“潤之是自掏腰包,我如何能夠用公款?你放心把家眷接來就是了。”駱秉章笑道。

左宗棠笑道:“要論公,兩湖要用這麽個院子來謝我,那就太小瞧我了!可兩位巡撫自掏腰包以示感謝,在下當然要坦然受之,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

好在駱秉章已摸透了左宗棠的脾氣,所以對他這毫不謙虛的態度也不在意:“自掏腰包是我和潤之的主意,這樣我們也都坦然。潤之說了,等你收拾好了,他要親自前來賀喬遷之喜。”

十幾天後,左宗棠一家人都搬來了,孩子們跑前跑後,歡天喜地。正房已經擺開桌椅,大家依次就座。人並不多,主人左宗棠,客人胡林翼、駱秉章、郭嵩燾、賴長。郭嵩燾已獲朝命,要回翰林院編修本任,所以也算為他送行。

全是知己,酒喝得十分暢快,大家話也多起來。胡林翼卻是個細心的人,從大家笑談中,他發覺左宗棠鋒芒太露了,所以要勸他收斂一下。正所謂狗咬呂洞賓,左宗棠一聽便不高興了,揮著大巴掌道:“我不會像你那樣,大丈夫做事,何必仰人鼻息。”

胡林翼依然是細聲慢語:“大家在一塊共事,本來就需要互相照應,彼此都要留些情麵和台階。有些時候寧願做不成事,也不要過分得罪人嘛!”左宗棠當然不會讚同這種行事原則,道:“人生在世,做事是最要緊的,為了做成事,寧願得罪人。”話不投機半句多,說到為人處世,兩人真說不到一處。

說到湖廣總督官文,左宗棠大為不敬:“什麽狗屁製台,依我看來,他就是個庸碌之輩。”

胡林翼連連搖頭道:“這就是季公你的不對了,一麵之緣,你怎能就說別人是庸碌之輩?”

“上次他來湖南,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竟說什麽‘民不耶生,自己不是剛複自用之人爺。虧他是個滿人,不然連縣丞也不夠格。”

胡林翼連連搖手製止道:“季公,你這話就過分了。念錯字有什麽稀罕?一個人的水平不見得因幾個錯別字就低了,有人總是喜歡津津樂道哪個官員念了別字,實在沒意思。”

左宗棠寸步不讓道:“連民不聊生都能念錯,這樣的人就不配當總督。”胡林翼不願與左宗棠相爭,自退一步道:“你消消氣,製台大人念錯就念錯吧,咱倆總不能因為這事鬧得不痛快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雖然他才具欠缺一點,但畢竟是上憲嘛!”

“上憲怎麽了?如果駱撫台也念出‘民不耶生’來,我立馬卷鋪蓋走人,侍候‘民不耶生’跌我的架子。我不管他多大官,有才我就佩服,讓我對一個庸碌之輩折腰獻媚,你做得到,我做不到。”這句話把胡林翼噎得麵色青紫,虧得周夫人出來打圓場,這才敷衍了過去。

席盡人散,周夫人責備左宗棠道:“胡撫台說的並非沒有道理,而且都是為你好,你又何必與人爭吵,何況這房子還是人家給買的。”

左宗棠近乎不講道理:“我又沒逼他買,不高興他可以收回去。”

“你呀,都四十六七了,還是小孩子脾氣。”周夫人歎了一聲。

“你不知道,他巴結官文那套我就看不慣。”左宗棠將胡林翼親為官文小妾做壽、曲意巴結的事情講了出來。

周夫人聽後卻另有見解院“這有什麽不好,反正胡撫台又不能把總督趕走,當然隻有巴結了。我聽郭大叔說,湖北軍政要務,總督幾乎全都托給了胡撫台,他可以一展身手,這不是很好嗎?”

左宗棠還是不服氣,鼻子哼哼直冒氣。周夫人向來敢指陳他的毛病,繼續道:“水至清則無魚,你又何必事事那樣較真。各人做事辦法不同,你不做就不做,也犯不著去指責別人。”

“為了獲上憲歡心就這樣下作,這樣的官左某寧願不做。”

周夫人聞言笑道:“你原本也沒做官呀!還有,你別張口閉口就官文如何如何,胡撫台說得對,他畢竟是上憲,傳到他耳朵裏,你當心禍從口出。”

左宗棠也有些後悔席間太輕狂了,好在都是知己,他有點泄氣道:“也就是和駱撫台等人說說,對別人我還懶得理呢!”

“我還不知道你的脾氣?較起勁來,什麽話說不出來?我們一大家子人都指著你呢!你說話做事當然要小心些,湖南的天才多大,上有湖廣,再上還有朝廷。”周夫人又道。

左宗棠趁著酒氣蓋臉,給夫人打拱道:“夫人,左某錯了,給你認錯行不行?”

這天,駱秉章正在簽押房看公文,聽得外麵炮響,就問差役道:“出了什麽事?”

“左師爺正發折子呢!”差役回道。

駱秉章道:“知道了,讓他把折子拿來我看。”

一會兒,左宗棠拿著折子就過來了。這是一個舉薦官員的密折,駱秉章看了一遍就問道:“季高啊,怎麽長沙通判的名字沒了?”

這個是駱秉章最為關心的,因為這個人是官文的表親。這次提名單的時候,他也專門向左宗棠交代過。

“他才能平平,在下勾去了。”左宗棠回道。

駱秉章有些著急:“他才能平平,這我知道,但藩台衙門極力推薦,官製台也打過招呼。”

“這我知道,不過這次大人保奏的都是才能政績卓著者,把他放進去,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看就等下回吧。如果大人覺得為難,這倒有一個現成的借口一一朝廷有規定,官員若承審緝盜案件、征解錢糧等要務在身,不準調任。這位通判手頭正有一個盜案尚未了結,自然不宜保舉。”

駱秉章想了老大一會兒,知道拗不過左宗棠,才道:“那就下一回,下一回無論如何也要把他保上,先生可一定記得,不然我實在沒法向官製台交代。”

“好。”左宗棠敷衍了一句。

說完這事,駱秉章又開玩笑道:“別人私下都叫先生左都禦史,我這巡撫按例才兼右副都禦史,在湖南,先生說話比我都管用,哈哈哈!隻是官製台要到湖南來閱兵,那時要問起這事,我真不知該如何回他。”

說起這事,左宗棠又罵道:“這官文純屬多事,他湖北都要靠湖南救濟,武昌收複也是靠的湘軍,他有什麽臉麵來湖南閱兵?”

“他是總督,湖南也在他的治下,他要來我總不能不答應吧?要做的準備還是要做的。”駱秉章其實也不歡迎,但是沒有辦法。

左宗棠的騾子脾氣又犯了,道:“在下先聲明,到時候這位製台來,大人們少不了都得去接,在下不去,到時就告假在家養病。”

駱秉章道:“先生又何必如此呢?官製台與你無冤無仇,怎麽總是看他不順眼呢?”

“他主政湖廣以來有什麽政績?還不是全靠湖南給他撐著麵子?至於湖北,一切政令全出自胡潤之,他這個總督,伴食罷了。”

駱秉章連連搖頭,不敢苟同院“先生,這些話就不必說了。官場客套針對的不過是官位,並不是官員。官製台如果眼下隻是一介平民,誰又會認得他?我們又何必管他?問題是他是現任的湖廣總督,我們不捧在手上行嗎?”“那也不能給猴子一個頂戴我們見了也拜吧?”左宗棠隻認死理。

“那也得拜,沐猴而冠不就是說這事嘛!官場的事就是如此,你要對某位官員不佩服就不笑臉相迎,那不全亂套了?以你這樣的才能和脾氣,怕是沒幾個人能博你一迎了。做此官行此禮,佩服不佩服,你都要畢恭畢敬。”駱秉章勸道。

左宗棠有些蠻不講理了,反駁道:“在下不在官場,不用行此禮。您非讓在下去,萬一在下說出不中聽的話,那就給您惹大麻煩了。”

駱秉章無可奈何,搖頭歎道:“你呀,讓我說你什麽好!”

左宗棠哈哈一笑,轉換話題道:“撫台大人,這事就不說了。我還有一事給你說一下,我已讓長沙當鋪把鋪麵全部截去兩尺。”

駱秉章有些不明白,為什麽當鋪鋪麵要截去兩尺?左師爺怎麽管上當鋪了?

原來幾天前,左宗棠到街上去巡查,在萬永當鋪門外,他看到一個孩子正在當東西。當鋪向來都是高高的台麵,外麵的人需踮起腳才能把東西遞上去。據說這是典當行耍的小聰明,為的就是讓當東西的人仰頭說話,從心理上先怯了,好東西也當不出真價錢。

當東西的孩子踮起腳也夠不到台麵,裏麵的夥計故意耍他道:“東西你要自己遞上來才能當,要不你就拿回去。”

孩子遞不上去,急得快要哭了。

裏麵的夥計打趣道:“你說說,晚上你爹趴不趴在你娘身上?說了,我就替你拿上來。”

孩子知道這不是好話,但又沒辦法,隻得怯怯地說道:“趴。”

“怎麽趴的?你爹說什麽,你娘說什麽,你學兩句我就給你當。”夥計繼續耍道。

左宗棠小時候曾到當鋪當過東西,那份屈辱記憶猶新,他踱進去對夥計道:“你先說說你爹趴不趴在你娘身上。”

夥計是個新手,不認得左宗棠,眼皮一翻道:“你沒事少摻和,去去去!”左宗棠指著夥計的鼻子吼道:“你去把賈大嘴給我叫來!”

當鋪掌櫃嘴巴特大,外號賈大嘴。夥計一聽左宗棠敢叫掌櫃外號,知道來人不可小視,連忙進去把掌櫃的叫了出來。賈大嘴一看是左宗棠,遠遠地就堆起笑臉打拱。

“第一,你先把這個夥計辭了,人家為生計所迫前來當東西,他還要取笑人家,心地太毒。”左宗棠毫不留情。

賈大嘴不敢遲疑,回頭正色對那個夥計道:“你去賬房把工錢結了,今天就滾蛋。”

“第二,你立即關門閉戶,把鋪麵鋸掉兩尺,讓裏麵和外麵的人都站到平地上說話。”

賈大嘴一聽這話,便苦著臉說道:“左先生,這怕是不好吧,這都是老輩傳下的規矩。”

左宗棠仰著臉道:“老輩的規矩多了,到了我這就得改,除非你不在長沙開當鋪。不但你,所有的當鋪都要鋸掉兩尺,誰不聽招呼,我就讓撫標營的兵丁來封鋪。”

撫標營的兵丁都是不講理的角色,讓他們來麻煩就大了。賈大嘴知道爭也無益,好在同行都要鋸,就下了排門,當晚就鋸掉二尺。三天之內,全長沙的當鋪都鋸短了台麵。

駱秉章知道左宗棠幼時家貧,對夥計的憎恨可想而知,不過因此就要所有當鋪鋸掉兩尺,實在有些過分了,就問道:“已經鋸掉了的隻有萬永一家嗎?我的意思,萬永的夥計太惡毒,鋸掉就鋸掉了,其他當鋪就算了。”

“都已經鋸完了。”左宗棠回道。

“那就這樣吧,反正買賣照做就行。”駱秉章聞言也無可奈何。

十幾天後,官文乘船前來湖南,駱秉章派出幾十艘戰船一直迎到洞庭湖口。長沙城裏一片忙亂,各家店鋪都在內外清掃,各衙門差役幾乎全體出動,督促清潔。校場上,鮑起豹正在操練綠營兵馬,以備檢閱。

駱秉章得知官大人的船已近長沙,就率文武出城到碼頭恭候。等了近半個時辰,官文的船隊就出現了,湖南戰船在前引領,十幾艘官船浩浩****前行。官文座船行在中間,旗杆上一麵杏黃大旗,上書一個鬥大的“官”字。他站在船頭指指點點,一幫官員在旁恭恭敬敬地聽。

岸上禮炮齊鳴,官文的座船泊到岸邊,駱秉章率一大批官員高聲報名相迎:“湖南巡撫駱秉章,率巡撫衙門、布政使衙門、按察使衙門、提督府、長沙府、首縣各官員恭迎總督大駕!”

眾人就要跪下去,官文滿麵笑容,連忙雙手虛扶道:“諸位免禮!免禮!”

駱秉章率藩台、臬台和提督走上跳板,攙扶官文下船。

見完了眾官員,官文問道:“駱撫台幕府中有位左先生,被人譽為今世諸葛,滿腹經綸,運籌帷幄。本部堂久聞其名,很想一見啊!”

駱秉章心裏咯噔一下,真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官文一下船竟就問起左宗棠,這頭倔騾子,此時正在家裝病呢!

他硬著頭皮回道:“回製台大人,左先生身體不好,已多日不到幕中,下官這就派人去瞧瞧,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前來拜見。”

官文淡淡一笑:“本部堂聽說這位先生眼光很高,怕是不願見本部堂吧?”

駱秉章等人聞言一時語塞,官文見此哈哈一笑道:“哈哈哈,左先生病了就不要打擾了。你可要善待這位先生,湖南多虧有他輔佐,就連湖北也多有仰仗啊!”

駱秉章連忙拱手道:“下官代左先生謝過製台。”

這時官文的綠呢大轎已經抬下來了,整套儀仗也擺開了。駱秉章扶官文上轎,鳴鑼開道,向長沙城開去。

隨即,駱秉章轉身安排巡捕立即去請左宗棠。

巡捕趕到左宗棠家時,見他正躺臥在**,頭蓋毛巾,滿頭大汗。周夫人解釋道:“前些日子他在園子裏澆菜出了一身汗,傷了風,醫生說喝幾服中藥就好,誰知道喝了三天,一點用也沒有。”

巡捕平日與左宗棠很熟,他摸摸左宗棠的額頭,果然燙得很,歎道:“沒想到先生是真的生病了,屬下馬上回稟撫台。”

長沙城外校場,駱秉章正陪官文閱兵,巡捕把見左宗棠的情形說了,駱秉章卻不相信,搖頭歎息道:“這頭倔騾子,真拿他沒辦法。”

綠營和團勇都參加操演,因為事前已操演多次,因此非常整齊威武。官文見此十分高興,就問起團勇的月餉,當他聽說是每月四兩時,就驚訝道:“比八旗綠營都高,怪不得湘軍戰鬥力強。比起來,鄂軍軍餉就太寒磣了。駱大人,湖北常受到長毛滋擾,商旅不興,百業不振,本部堂想給軍中弟兄增點餉銀也是難上加難,不知湘省可否再接濟一些?我聽說,今年湘省厘金又能多收兩成。”

官文笑道:“我隻是開個玩笑,竟把駱大人嚇了一跳。算了算了,湘省‘內清四境,外援五省爺,負擔已經夠重了,本部堂就不再為難你了。”

長沙通判進了藩台的簽押房,徐有壬一揮手,眾人都退了出去。

“今天請老兄過來,就是想借老兄麵子。”徐有壬滿麵笑容,對長沙通判十分客氣。

長沙通判拱手道:“藩台大人有事盡管吩咐。”

“嗬嗬!我哪敢吩咐。在湖南,你也知道我這個藩台還不如一個師爺。官製台節製兩省軍政,開銷何其巨大,我想幫把手,可也毫無辦法。”徐有壬道。

長沙通判點了點頭:“這個大家都知道,湖南的一切都要左師爺點頭。”

“我們的難處官製台未必知道,也許他老人家心裏還怪著你我呢!冶徐有壬親昵地向長沙通判靠過去,“所以我想,官大人好不容易來湖南一趟,機會難得,我總要見見大人,訴訴苦,說說體己話。你與官大人連著親,咱們不去說句體己話,也對不住官製台是不?”

長沙通判點頭如雞啄米。

徐有壬又道:“依兄弟看,你的才能是無人可比的,上次我已和駱大人通融好了,要舉薦你出任永州知府,官製台也有關照,可就是這位左師爺,一句話就給推了,讓黃文琛撿了個大便宜。黃文琛有什麽才能?無非是巴結左師爺緊一些罷了。這些事,也應該讓製台大人知道。”

說完這些,兩個人一起來到官文行館,官文揮了揮手,眾人便退下了。客氣過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一些湖南的情形。

長沙通判道:“在湖南,大家都知道左師爺,未必知道駱巡撫。左師爺把持巡撫衙門,各級官員隻要左師爺喜歡,沒有不擢升的,他不喜歡的,輕則降職,重則罷黜。僅僅去年以來,被左師爺彈劾的道以下官員就有十八人!就連向朝廷發奏折,也是他一手操持。”

徐有壬也幫腔道:野左師爺太過分了,他竟然連大帥的麵子也不給,真是可氣。”

官文聞言冷冷地說道:“你們說夠了沒有?別以為本部堂不知道,因為厘金沒讓藩台衙門管,你這藩台就記恨在心;因為上次保奏沒有你這通判,所以你也極力詆毀。你們捫心自問一下,你們誰的才能可與這位左師爺相比?”

“你住口!冶官文厲聲喝道,他背著手踱了幾步總算才把火壓下去了,“不是本部堂責備你們,是湖南離不開左宗棠!你們想想,自長毛作亂以來,荼毒大半個江南,獨有湖南還算清靜,周邊數省全靠湖南協濟。湖南之所以能夠支持,離長毛遠是個原因,但主要還是左宗棠運籌得法。皇上也很重視此人,聽說皇上每次召見湖南官員,總要打聽左宗棠的情況。朝廷剛剛賜左宗棠四品京堂的恩典,雖然是個虛銜,但也可見朝廷對他的器重。危難之際,用人就沒那麽多講究,用人用其長,就沒法計較他的短處了。這樣的事,你們以後休得再提!”

兩人碰了個軟釘子,灰溜溜出了行館。

官文對湖南一切都還算滿意,又小住一天,便打道回湖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