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風雲詭譎
紹興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正月十四日寅時,辛棄疾離開建康城北上了,趙構對“采石磯大捷”有功官員將領的褒獎授職,以“詔令”“製授”的朝製,於正月十四日午時正點公布於行宮門前昭示台的木榜上。
範邦彥得知趙構的“詔令”和“製授”是當天傍晚申時一刻,是他的兒子範如山在行宮前昭示台目睹“詔令”“製授”並熟記於心帶回家的。
“詔令”在建康城再次掀起的熾熱狂潮,驅散了“範家庭院”因辛棄疾留下襆巾、匆忙離去而產生的疑惑、沉寂和清冷。
“詔令”中關於主戰派官員將領的被重用,給“範家庭院”帶來了強烈的振奮。範邦彥樂觀地估計著眼前的一切,他舉酒豪飲以祝賀,似乎有些沉醉了。
“詔令”中關於“製授”範邦彥充任湖州長興縣縣丞的任命,給“範家庭院”帶來了極大的喜悅。趙氏舒心地讚歎:“謝天謝地,範郎忠義之舉終於贏得了皇帝的眷顧。長興縣縣丞雖是副職,但畢竟是朝廷的命官啊!更為可喜的是,範郎所率歸宗官員數十人,一律於長興縣按原職安排,這不僅體現了皇恩浩**,也消解了範郎渡江二十天來一直重壓在心頭的焦慮啊!”
範如山接連著母親喜悅的話題說道:“今日行宮昭示台前,人們對這項‘製授’議論紛紛,其中一位老者登上高台,放聲鏗鏘,**澎湃地說:‘二十年來,朝廷對待來自淪陷區的歸正人(主要指漢族、契丹族的士人)、歸明人(主要指契丹族、女真族的黎庶)、歸順人(主要指契丹族、女真族、蕃部的官員)、歸朝人(主要指原宋屬燕山府諸路軍人),均心懷猜疑,熱而不親,口惠無實,或置於園林令其勞作自食,或置於山寺養而不用。今日對‘河朔孟嚐’及其所率官員的厚加恩遇,表明朝廷政策在變,皇帝的聖心在變,這是朝廷二十年來第一次打出‘南北一家、遐邇一體’的旗幟啊!聽眾**應和,為老者唱讚,為朝廷唱讚,為皇帝唱讚!”
範如山**洋溢的聲音剛停,範若水的感歎聲陡起:“可憐的老者,可憐的聽眾,可憐的哥哥啊!你們的燒香唱讚敬錯了神靈,我隻為我的母親和我的父親唱讚!”
範邦彥、趙氏、範如山聞言,一時都詫然了。
範若水粲然一笑,語出道:“什麽朝政在變?什麽聖心在變?什麽南北一家、遐邇一體?全是一顆‘抗金北伐心’想當然的聯想!今天父親及其所率官員的例外恩遇,隻怕是緣於母親的身世和父親的名聲吧!”
趙氏搖頭。
範如山沉思。
範邦彥會意微笑。
範若水望著父親詢問:“父親,十天前虞允文大人來訪,不是曾詢證過母親的身世嗎?”
範邦彥點頭。
範若水侃侃而語:“我的外祖父士經公,是趙氏宗室的王公,論輩分,是當今皇帝的叔父,夠高貴的吧!我的母親,是趙氏宗室的金枝玉葉,論輩分,是當今皇帝的妹妹,夠顯赫的吧!我的父親是趙氏宗室的乘龍快婿,而且以‘河朔孟嚐’之名遍於大河上下,大江南北,夠威風的吧!這樣一對皇親國戚,吏部尚書能按照朝廷一貫對待歸正人、歸順人、歸明人、歸朝人的常例,安置於山寺園林,令其勞作田壟,順著壟溝覓食嗎?況且,現時在朝廷執政的,正是真心抗金北伐的陳康伯和虞允文兩位大人。”
範邦彥讚語出口:“一針見血的聯想!真不愧是我‘河朔孟嚐’的女兒。”
趙氏截住了丈夫的話語,嗔怪地說:“範郎,你又在嬌慣她了!”
範邦彥微笑拱手向夫人致謝,繼續著女兒的話題::“聰明的女兒,你的聯想能不能更大膽一些。如果真心抗金北伐的陳康伯和虞允文兩位大人,正在借用你的母親的身世,促使皇帝、朝廷改變其二十多年來對待歸正人等人的歧視懷疑政策,不也是一件極其重大的事嗎?”
範若水恍悟而喜,撲在父親的懷裏致謝:“謝父親教誨,女兒無知,短視了。”
範如山亦恍悟而喜,急聲說道:“父親教誨極是。今日昭示台木榜上,與皇帝詔令同時頒布的,還有朝廷製授中原義軍首領耿京、賈瑞、王友直、耶律斡罕等人官職的命令。”
範邦彥驚喜語出:“有這樣的事情?”
範如山回答:“確有此事。”
趙氏放聲讚歎:“謝天謝地,皇帝終於把目光投向中原了。看來,中書舍人虞允文確是幹才。”
範如山興致更濃,其情更切:“山東義軍掌書記辛棄疾,也被朝廷製授為天平軍掌書記,並補右丞務郎之職。”
範邦彥急問:“這個辛棄疾現在何處?”
範如山回答,神情不無憾意:“孩兒當時亦多方詢問,一位從行宮走出的年輕的朱姓官員告知:昨日午時,皇帝在福寧堂召見了辛棄疾等人,製授耿京麾下二百名將領相應的官職,並叮囑辛棄疾善輔天平軍節度使耿京壯大義軍,縱橫中原,迎接王師北上。今日清晨,辛棄疾已偕同樞密院專使,奉官誥節鉞急返山東了。”
範若水默默站起,走向琴案,落座於琴案前,捧起紅色襆頭置於案頭,雙手撫琴,唱起嶽元帥的詞作《滿江紅?遙望中原》,為思念中的辛棄疾送行。就在這天人聯歡的熱鬧中,十天前潛人建康城的金國使者一成忠郎張真,通過特有的門路,把金國大都督府簽署的議和牒函,送進了行宮聞鶯軒,送到了侍讀、臨安行宮留守湯思退的手中。
辛棄疾離開建康城北上了,趙構的“詔令”在建康城迅速落往實處——
新任左仆射兼樞密使陳康伯立即把主要精力投人軍事籌劃,連夜召集樞密院隨駕官員,研製北伐方略,準備呈奏趙構核定。
新任試兵部尚書虞允文連夜召集隨駕兵部侍郎、郎中、員外郎,研討江淮戰區、荊襄戰區、川陝戰區、東海戰區各路兵馬的戰鬥力情狀,並派出飛騎,催促采石磯駐軍水陸統製張振、盛新、戴皋、王琪、時俊等人,立即前往亳州、宿州、安慶、廬州、光州等地,熟悉戰場,加強戰備,訓練兵馬,錘煉精兵,待命出征。
新任建康知府張浚以雷厲風行之勢,在過完元宵節的第二天,即下令建康駐軍三萬兵馬,進人建康城外四大校場,進行臨戰操練,並於正月下旬二十四日、二十五日、二十六日、二十七日,恭請趙構按臨校場檢閱,在建康城掀起了北伐戰備的**。
新任湖州長興縣縣丞範邦彥,在接到“製授”的第二天,便對門下養士俠友三十人做了安排,十人留居建康,十人前往臨安,十人前往鎮江軍營。他偕兒子範如山率領原新息縣隨行官員四十人和隨行民眾二百人前往湖州長興縣。他設想其隨行官員四十人遵照皇上的“詔令”安置於長興縣衙,當無困難;其隨行民眾安置於長興縣山寺園林勞作自養,可能會有一番周折,但憑自己新任縣丞一職,終會解決的。
新任建康留守張孝祥,在忙於增強建康城防務、籌措軍用糧秣之餘,以其詞家的熱情和敏感,以極快的速度寫出了另一首詞作《水調歌頭?猩鬼嘯篁竹》,並印發建康城內勾欄、歌場、茶館、酒肆的樂伎、歌伎彈唱:
猩鬼嘯篁竹,玉帳夜分弓。少年荊楚劍客,突騎錦簷紅。千裏風飛雲厲,四校星流彗掃,簫劍到春蔥。談笑青油幕,日奏捷音同。詩書帥,黃閣老,黑頭公,家傳鴻寶秘略,小試不言功。聞道璽書頻下,看即沙堤歸去,帷幄且從容。君王神武,一舉朔庭空。
就在這歌騰建康城,情沸建康城的正月二十九日午時,海州京東路招討使李寶派出的飛騎奔進建康城,把“山東義軍首領耿京遇害,山東二十五萬義軍潰散解體”的塘報,呈現在張浚的麵前。張浚驚詫失色,不敢怠慢,立即上呈;虞允文、陳康伯、趙眘、趙構突然間似乎都陷人失措和無語,似乎都懼怕這份塘報的哀音從自己的口中泄出。
正月三十日午前巳時,北上的賈瑞、趙開、劉雲、王任等人護衛著樞密院專使吳革、李彪進人建康城,進人行宮。他們沮喪的神情、惶恐的沉默和坐騎蹣跚的四蹄,立即印證了塘報中稟報的一切。
吳革、李彪匆忙交回官誥、節鉞的舉止和心神驚悸的稟報,更加重了張浚等人心頭的憂慮與不安,更加重了趙眘心頭的震撼,更加重了趙構心頭的驚駭和失落,他們的心頭似乎正在形成一個共同的哀愁:偏師已失,北伐難舉啊!特別是吳革、李彪關於辛棄疾率領五十餘騎殺向濟州五萬金兵大營的稟報,使張浚等人驚駭而瞠目,使趙構驚駭而絕望。
湯思退看準這個時機,於當天深夜戌時,悄悄進人福寧堂龍吟軒,把成忠郎張真傳遞的金國大都督府簽署的議和牒函,呈獻在趙構的麵前——
大金國大都督府牒大宋國三省、樞密院:國朝太祖皇帝創業天基,奄有天下,迄今四十餘年,其間講信修睦,兵革寢息,百姓安業。不意正隆失德,師出無名,使兩國生靈,枉被塗炭,奉新天子明詔,已行廢殞。大臣將帥,方議班師赴闕,各宜戢兵以敦歸好。須至移牒。
大定元年十一月三十日牒
趙構覽畢,閉目深思良久,長籲口氣,低聲詢問:“傳遞此牒函者誰?”
湯思退低聲回答:“內侍成忠郎張真。”
趙構驚詫睜目。
湯思退急忙稟奏:“成忠郎張真持詔令至揚州軍中,適遇戰事,被金兵俘虜,金兵審知其身份,特遣回以傳遞此牒函。”
趙構再詢:“金人果有誠意嗎?”
湯思退急忙回答:“完顏亮死,完顏雍立,金國處於交替混亂之時,完顏雍下旨與我議和以鞏固其新據之位,當是有誠意的。”
趙構複閉目沉思,湯思退悄悄退出。一個時辰之後,龍吟軒傳出禦旨,皇帝染病臥床,朝政委托趙眘處理。
此旨一出,群臣震驚。染病是假,變卦是真,被金兵嚇破膽子的皇帝又要議和投降了!
辛棄疾一行十五人,偕臨安朝廷樞密院使臣吳革、李彪等人,奉官誥、節鉞、委任狀,渡江北返,於正月二十日行至海州。海州城內,氣氛緊張,街巷人影寥寥,店鋪關門落幌。
辛棄疾、賈瑞等人驚詫而疑惑,他們風塵仆仆地進人驛站庭院,馬不及卸鞍,人不及洗漱,京東招討使李寶急忙迎上。
李寶,字仲誠,江蘇揚州人,年約四十歲,體魄剛健,舉止敏捷,有北伐複疆之誌。初從嶽飛為馬弁,後任統領,現置身海州前線,傾力於兵卒教練和戰場建設。在南宋各路地區中層統兵官員中,李寶的才智、政見、武藝都是佼佼者。
李寶詢知是辛棄疾來臨,急趨於前,拱手為禮,急切語出:“久聞四風閘辛郎英名,心儀久矣,不意今日相逢,竟是以噩耗相告,山東義軍首領耿京大帥,五天前已被叛徒殺害了。”
五雷轟頂的噩耗啊!辛棄疾及其同伴全都驚呆了。
李寶再告:“耿帥被害,二十五萬義軍瓦解離散,金兵已在萊蕪、泰安、東平、兗州等地屠城報複,連這海州城已是人心惶恐。我已於三日前派出飛騎,塘報建康府。”
賈瑞憤恨填膺,“哇”的一聲吐出血來,跌倒在地。劉雲、趙開、王任、劉弁、孫肇、辛勤、辛茂嘉等人,由驚駭而悲痛,哭出聲來。
樞密院使臣吳革、李彪由驚呆而驚恐,神情畏縮,低語辛棄疾,請求準許他們返回建康。
辛棄疾此刻已是怒火中燒,殺氣騰起,他短語安撫吳革、李彪之後,拱手向李寶請教:“李公可知殺害耿帥的凶手是誰?”
李寶回答:“諜兵查實,殺害耿帥的凶手是二人合謀而為。一個叫張安國,據說原是山東地界一支農民起義軍首領,投奔耿帥後任義軍老營護衛,被金兵收買;一個叫邵進,據說也是山東地界一支起義軍的首領,投奔耿帥後,居義軍老營,掌管銀兩財會。”
“李公可知叛徒張安國、邵進現在何處?”
“諜兵查實,叛徒張安國已被金人任命為濟州(山東巨“)知府;叛徒邵進也隨張安國赴任濟州通判。據說,叛徒張安國用謊言欺騙義軍一萬多兵馬隨行。”
辛棄疾略做思索,立即從辛勤背的圖囊中取出劉瞻所賜的《大宋山川戰地要津圖誌》,迅速察看由海州通往濟州的山川道路,拱手請求李寶:“李公能否借我五十名武藝高超、健勇剛毅之士?”
李寶反問:“辛郎意欲何為?”
辛棄疾回答:“為耿帥報仇,為大宋除害,為義軍雪恥。”
李寶再詢:“如何報仇?如何除害?如何雪恥?”
辛棄疾回答:“夜襲濟州,取叛徒首級,召回被騙義軍士卒。”
庭院中的人們聞言驚駭。
賈瑞急忙勸阻:“幼安,此舉斷不可為!海州距濟州四百多裏,長途奔襲,凶險莫測啊!”
劉雲亦起而勸阻:“掌書記,今大帥被害,中原黎庶含淚期盼信任之人,唯賈副帥和辛掌書記二人。此舉冒險,若有差錯,損失無可計啊!辛掌書記明察,二十五萬義軍瓦解,但絕非全軍覆沒,隻要賈副帥和辛掌書記接過‘耿’字大旗,登高一呼,瓦解離散義軍將會再度縱橫齊魯,與金兵周旋。”
吳革、李彪再次走近辛棄疾,喃喃作語:“辛右承務郎,今耿京已歿,義軍已散,中層官佐無存,我倆理應返回建康複命。辛右承務郎夜襲濟州之舉,既非聖命差遣,亦非理智所為,我倆是決計不會參與的。”
李寶厲聲喝斷了吳革的嘟囔,再次拱手求知辛棄疾之所謀:“辛郎當知,濟州地居魯西南,西鄰河南,南靠安徽,乃金人屯兵之所。諜兵查實,近兩年來,濟州金兵大營駐有精兵五萬,辛郎夜襲濟州,麵臨路遠、地生、敵眾三險之危,以五十輕騎奔襲五萬之眾,有取勝之可能嗎?”
辛棄疾拱手作答:“謝李公關愛。棄疾近兩年來三走濟州,其山川形勢、金兵營盤,了然於胸,故無盲目飛馬之慮;長途奔襲,實兵家所忌,然時有不同,勢有異變,金兵五萬之眾,蟻居一穴,運轉不靈;我以雷霆之勢直搗心腑,待其察覺,我已飄然而去。”
李寶讚語急出:“好!辛郎好膽識啊!我當親率五十輕騎,聽辛郎調遣!辛棄疾單膝跪倒,語出肺腑:“中書舍人虞公以‘熱腸俠膽、重信重義’八字稱讚李公,誠不誣啊,棄疾當感念終生。李公現鎮守抗金前線海州,責任重大,不可輕離,乞賜麾下愛將率輕騎五十與棄疾同行,並乞李公下令五十輕騎每人攜帶硫黃火箭二十支,以備夜襲金營使用。”
李寶急忙扶起辛棄疾,慨然允諾:“好!遵辛郎意願,我立即派遣京東路統製官王世隆率五十輕騎聽命於辛郎。五十輕騎每人除攜帶二十支硫黃火箭外,每人並將攜帶清油兩囊。”語罷,拱手離去。
辛棄疾轉身,急語辛勤、辛茂嘉:“三哥、十二弟,事急如火,請你倆立即飛馬濟州,先一日摸清叛徒張安國、邵進之所在。”
辛勤、辛茂嘉拱手應諾。
辛棄疾再做叮嚀:“進人山東地界,立即扮作金兵,對金兵大營的警戒情狀的偵察,務必做到詳細準確。”
辛勤、辛茂嘉拱手離去。
辛棄疾走近賈瑞恭敬稟報:“副帥吐血傷身,不可長途奔襲。且樞密院使臣吳大人、李大人,身負聖命,關乎朝廷聲譽,其禍福安危,均在你我肩上,出不得半點差錯。請副帥率劉弁、孫肇等幾位兄弟保護吳大人、李大人速回建康複命。”
賈瑞點頭允諾。
辛棄疾走近吳革、李彪,拱手致意:“吳大人、李大人身負聖命聖恩,鞍馬勞頓,慰勞齊魯二十五萬義軍官佐士卒,棄疾在此致謝了。願二位大人即日南下,回建康複命,一路平安!”語罷,辛棄疾深深向吳革、李彪一躬。
吳革、李彪感激之情形於麵色,正欲說些什麽,一陣馬蹄聲急促傳來,停落在驛站門外。
京東招討使李寶帶一位中年將領大步跨人驛站庭院。辛棄疾凝眸望去,其人身高八尺,年約三十歲,虎頭豹額,濃眉大眼,髭須連絡,著緇色夜行服,背插雙刀,英氣逼人,不待辛棄疾目光轉移,李寶高聲作介:“辛郎請看真切,此人即京東統製官王世隆!”
王世隆大步趨前,拱手稟報:“京東統製官王世隆,恭候辛掌書記軍令調遣!”
正月二十八日夜晚。
月黑風高。濟州城外。金兵大營,軍帳千百,縱橫排列,綿延數裏。大營內燈火萬千,蔚為壯觀。金營轅門,紅燈高懸,哨兵荷戟巡遊;營內管弦聲張,笳聲悠揚;金營中央,一座藍色軍帳燈光燦爛。軍帳之內,金兵孛堇(官長)、猛安(千夫長)、謀克(百夫長)及叛徒張安國、邵進正在尋歡作樂。
辛棄疾率領的五十餘騎,輕若狂飆衝向金兵大營,戰馬四蹄皆用黑布包裹,馬上勇士皆著夜行黑衣;前鋒十騎,迅若猿猱,利劍閃光,轅門巡遊士卒猝然倒地;鐵騎闖人金兵大營,分十隊展開,捷若飛豹,衝向各自的目標;辛棄疾、王世隆率領的五匹鐵騎,勢若猛虎,直撲金營中央藍色軍帳,劍劈門窗而人,營伎驚呆,孛堇不及開口,已被辛茂嘉利劍刺喉;猛安、謀克欲做反抗,已被王世隆、辛勤刀劈劍刺而亡;叛徒邵進欲逃,辛棄疾劍揮頭落;叛徒張安國跪地求饒,辛棄疾將其倒提而出,飛身上馬,以仰天長嘯為軍令。闖營士卒聞嘯音而殺聲四起,同時射出硫黃火箭飛向金兵軍帳,刹那間烈焰騰起,火乘風力,金兵大營成了一片火海。
辛棄疾乘混亂高聲宣判叛徒張安國、邵進之罪行,號召被騙義軍反正歸隊,打起“耿”字大旗,挾著叛徒張安國率領輕騎衝出金兵大營。
一個時辰之後,金兵大營鎮防軍主將才控製了金兵大營的混亂,率領五千精騎追擊。他追擊得到的,隻是辛棄疾南歸而飛起的一路灰塵。
辛棄疾率領五十餘騎渡過淮河之後,安置萬名義軍反正追隨者於揚州,留下劉雲、辛勤管理,以待朝廷諭示。
就在建康城人心煎熬,即將崩潰後,二月二日午前辰時,辛棄疾率領的五十餘騎,馳人了建康城的正陽門。
五十餘騎馬蹄叩擊長街的喟喟聲,如戰鼓急擂,敲碎了建康城凝重的沉默,馬鐙上吊掛著叛徒邵進的頭顱,馬背上捆綁著叛徒張安國的軀體,除奸雪恥的正義雄風,釋解了建康城凝重的猜測,拯救了朝廷君臣的失落和沉淪。
虞允文緊緊握著辛棄疾的雙手,語出喃喃:“資兼文武,資兼文武啊!”
陳康伯看著血染戎裝的辛棄疾,讚語連連:“將才,將才,難得的將才!三國周郎之才,東晉謝玄之才……”
史浩看著煙塵熏染、氣宇依然軒昂的辛棄疾,放聲吟出唐代詩人劉禹錫的詩句:
旌旗入境犬無聲,戮盡鯨鯢漢水清。
從此世人開耳目,始知名將出書生。
趙眘**難捺,接著史浩的詩吟高聲而語:“偉哉,唐代詩人劉禹錫的詩句!辛棄疾一介書生,地位低微的右承務郎,以五十餘騎奔馳四百裏,夜襲金兵大營,其膽略,大開世人耳目!這一以少勝多的輝煌戰例,當曉諭全軍將領士卒,令其實行之、發揚之!右承務郎辛棄疾,你的忠勇功績,傑出才智,將得到皇帝的讚賞,你率領的五十餘騎,都將得到皇上的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