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宮怨
按照大唐的後宮製度,有貴、淑、德、賢四妃為正一品,昭儀為首的昭容、充容等九嬪為正二品,名額均有限定,一旦滿員再受寵也隻能排隊等待升遷。武媚受封為才人正五品,位在四妃、九嬪、九婕妤、九美人之下,屬中等偏下。跟一般人想象中帝王的嬪妾就是每天扮靚等待皇帝臨幸不同,這些嬪妾都是有一定職務在身的,在製度上稱為“內官”。才人的職責為“掌敘宴寢,理絲枲,以獻歲功”,主要就是負責安排帝王宴飲、音樂和休息,以及宮中女子蠶絲紡織等,因此常有機會得見天顏。且唐代承北朝雄健之風,君王外出遊玩,往往有才人騎射隨行伴駕。杜甫在《哀江頭》中描寫昔日玄宗遊玩曲江時便道:“輦前才人帶弓箭,白馬嚼齧黃金勒。翻身向天仰射雲,一箭正墜雙飛翼”,充分展現出宮內才人伴駕騎射的高超箭術和勃勃英姿。詩人盧綸也有“台殿雲涼風日微,君王初賜六宮衣。樓船罷泛歸猶早,行道才人鬥射飛”之句,可見才人不僅需要有音樂細胞和組織能力,也需具備一定的騎射功夫呢。女子尚且如此,也難怪文武兼修出將入相在唐代蔚為風氣了。總而言之,武媚在貞觀宮廷大約就屬於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混個臉熟沒問題,但要在一大群鶯鶯燕燕中脫穎而出引起皇帝的注意並不容易,武媚在太宗生前一直不得誌,但也有不少伴駕露麵的機會,否則也不能結識太子李治,但也因此普天下皆知新皇後曾侍奉過先帝,搞得高宗立後詔書不得不大費周章,乃至公開撒謊,那是後話了。
這真是一個令人絕望的角色。作為才人,要有文才,懂音樂,會騎馬射箭,伴君王笙歌宴樂,她還有天賦的驚人的美貌,必然也就有同等程度的野心和渴望。既然要負責帝王安寢,難以想象她從來沒有得到過臨幸,或者這就是賜號“武媚”的由來,但對於太宗來說,大約也就是隨手掐下一朵花又隨手扔掉,不曾有絲毫的憐惜和留戀,當然也就不會有任何結果可言。唐代原本是個個性張揚的年代,一介布衣可以大大咧咧地直接上書皇帝要官做,自稱五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君王如若錯過他日必定後悔吐血。長期在等待壓抑狀態下的武媚想做點什麽事來吸引太宗皇帝注意,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著名的獅子驄事件。
這個故事是由年老的女皇自己講出來的。當時已是大周朝久視元年(700年),宰相吉頊與河內王武懿宗在女皇麵前爭執,聲色俱厲。武懿宗,就是那個率數十萬大軍卻在契丹人麵前望風而逃,反而殘殺河北老百姓冒功領賞,甚至奏請武皇將河北百姓從賊者盡數族滅的家夥。吉頊對武懿宗十分不客氣,讓女皇大為不悅,覺得自己在場諸武尚且被大臣如此輕辱,分明是不尊重自己的權威,某日借吉頊奏事發怒:“太宗有馬名獅子驄,無人能製。朕言於太宗曰:‘妾能製之,然須三物,一鐵鞭,二鐵楇,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太宗壯朕之誌。今日卿豈足汙朕匕首邪!”吉頊惶懼流汗,拜伏求生,最後被貶外放。
並不是所有人都相信這個故事,明代李贄便認為這是女皇的權謀,“恐借此嚇人爾!”李大才子的結論也未免過於武斷,一點技術含量的分析都沒有。武則天當時已經是天下至尊,要威脅人也用不著編故事,更犯不著把她曾侍奉先帝的尷尬經曆拉出來,且這番說辭和她一向的對人處事也是一致的。前番也曾提及唐代才人本有伴駕騎射的機會,如果以宋明時代女子的孱弱無依來想象大唐,便免不了有錯判了。
對於這件事的解讀,人們的看法也並不統一。中國台灣學者雷家驥先生認為,這表示在貞觀朝,武曌在人格上已經顯現出這樣一些特點:在性情上,有暴烈、攻擊及敵視不順從她的人與物的傾向;在能力上,對自己處理問題的態度和方式,有極大的自信和果斷;在動機上,喜歡表現自我,有很強的自尊心;在價值觀上,不重視事物是否珍貴,以能滿足自我為最大的價值所在[6]。其強勢性格必然和“性本剛烈”的太宗發生抵觸,性格不合是導致武則天在貞觀朝不得寵的原因。這是現在比較普遍的觀點了。但也有人認為,“太宗壯朕之誌”表明太宗對馴獅子驄事件是持欣賞態度的,唐代對於女子的審美和價值取向都跟現在不太一樣,寫《諫太宗息兵罷役疏》的徐惠也不見得溫柔可人到哪裏去。武則天之所以不得寵,不是因為性格因素,而是當時太嫩了,與徐惠比自然落了下風。此後十幾年曆練才成就了她的“素多智計,兼涉文史”。
雷家驥先生的書,主要論點是武則天童年和少女時期常遭人忽視虐待,由此滋養了暴力傾向和攻擊性人格,有很強的支配欲和控製欲,要求別人的完全屈從和臣服。雷先生並以此論及武後日後的殺子殺媳,認為這是家庭暴力的表現,要求兒子的絕對順從,因而反抗欲較強的弘和賢被殺,反抗欲較弱的顯和旦能夠保留性命。這種說法蠻有趣的。
我並不反對用精神分析法解析曆史人物,比如說李治有戀母情結就很讓我信服,具體到武則天的個案,我認同雷先生所說的武則天有很強的支配欲和控製欲,對待事物以滿足自我為最大價值所在,要不怎麽做了女皇仍然事無巨細連太學生請假都要管。我一向認為不甘居人下的性格正是她越走越遠的原因,她才會不僅僅滿足於做一個實權在手的皇太後,而一定要登基為帝的完全掌控,而擋我者死則是實現其目標的具體手段。但我並不認為她的童年或者少女時代有多悲慘,楊氏並不是忍氣吞聲逆來順受的人,何況又是嫡母身份。此外,對她這番話的解讀也不能不考慮到本有故作驚人之語以賺取眼球的意圖,如同現在的網絡文章要增加點擊率總得取個聳動的標題一樣。如果一定要用外因來解釋,我倒認為她從一個讓人伺候的官宦小姐變成伺候別人的嬪妾,落差太大,可能會讓她心理不平衡吧。
“太宗壯朕之誌”,這番說話果然引起了太宗的注意,然而以鐵血手段登位的太宗,一直試圖以逆取順守來消弭內心的隱痛,而貞觀後期的諸子之爭,無疑使過去那段噩夢般的經曆再度重現,在這一心態的驅使下,就連李治的軟弱都成了優點,“晉王仁厚,必能保全兄弟”,從而立他為太子,又會怎樣看待武則天這樣莽撞而大膽的宣言呢?不錯,徐惠的《諫太宗息兵罷役疏》用詞也很犀利,然而背後仍然是仁君愛民這樣的儒家傳統道德,和武則天“得不到的便毀掉,一切事物隻有為我所用才有價值”的實用主義觀念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太宗真心地欣賞前者,而對於後者,他隻是驚訝地讚歎了她的勇氣和膽量,便沒了下文。畢竟,對於一個曾經親身上過戰場、從屍山血海中一路走過來的帝王來說,勇氣和膽量並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
這件事也讓我們看到當時武媚身上仍有很不成熟的一麵,至少,她應該想到愛馬成癡的太宗不會同意如此強橫的馴馬方法。這個輕率而莽撞的形象,和《新唐書》中描寫的“後城宇深,痛柔屈不恥,以就大事”仍有很大差距。多年以後,她才明白:男人無論是出色還是平庸,都不會喜歡太過強勢的女子。你可以意誌堅定,卻不能太過咄咄逼人。可以出建議獻計謀,卻永遠要讓他覺得做最終決定的是他。你可以展現你的才華和頭腦,讓他感到和你談話很有趣,卻永遠不要忘記在適當的時候裝裝傻,表示自己的角色一直都是解語花和賢內助。她忍受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所帶來的羞辱和痛楚,一遍又一遍地檢討得失磨礪著自己,在這段痛苦和難捱的日子中,她的智慧和經驗也在相應增長。仁慈的上蒼再給了她第二次機會,她再次見到了作為新皇帝的李治,她容貌已過盛年,而智慧卻正值巔峰。那時,她已無敵於天下。
不過,關於武媚的失寵還有另外一個說法,就是“唐三代後,女主武王當有天下”的傳說。嚴格說來,應該是三個傳說才對。頭一個是李淳風星諫,太宗因此疏遠武媚,疑殺李君羨,第二個是民間流行武媚娘曲,第三個則是推背圖的來曆了。這三個故事發生時間本不相同,後世卻都攪和在一起,再與武則天是否曾被打入冷宮降為侍女,以及她出家的原因聯係起來,也就愈發的撲朔迷離了。
一條一條地梳理,關於武則天出家的原因,史籍明載為“循例出家”,並非武則天擔心太宗猜忌自請出家。根據大唐製度,先朝嬪妾不得久留於嗣皇帝宮中,高祖李淵死後無子嬪妃便是照此辦理,現今出土的文物碑記等也證實了這一點,應無疑問。
而武則天是否曾由宮妃降為侍女呢?就我看到的現存的各種史料,無論正史,還是唐代筆記,乃至唐傳奇等野史,都從未提及此事。駱賓王那篇著名的《討武曌檄》,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但也沒有提到這個他可以大做文章的事件。那麽武則天“以先帝才人而歸高宗”是如何變成“以先帝宮人而歸高宗”的呢?答案就出在高宗李治的立後詔書上。
眾所周知,李治與武則天的結合為子納父妾,與禮不合,雖然唐宮這類事情很多,但要公開立後如何昭告天下還是頗費思量。當時的李治,無論是聲望還是權威都比不上後來納兒媳時的李隆基,膽子也要小得多,總覺得好像應該圓圓場怎麽解釋一下。最後的詔書是這樣的:
武氏門著勳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常得侍從,弗離朝夕。宮壼之內,恒自飭躬;嬪嬙之間,未嚐迕目。聖情鑒悉,每垂賞歎,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可立為皇後。(《全唐文·立武昭儀為皇後詔》)
詔書先表明他們是在太宗生前即已兩情相悅,接著說明太宗是知情的,並且表示了理解和祝福,當時就把武則天賜給他了。自然,沒有做父親的把嬪妾送給兒子的道理,但又不便否認武則天常侍左右的事實,於是將武則天的身份由宮妃換為宮女,比附為當年漢宣帝為太子選宮人王政君侍寢一事。詔書寫得十分直接,但又有點多此一舉,特別是最後那句“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很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還不如根本不提為好。而同期的廢後詔書“王皇後、蕭淑妃謀行鴆毒,廢為庶人”也屬指鹿為馬,毫無根據(男人一旦變心後真可怕),當時便惹了無數議論,隻是皇帝決心已下,說歸你說,做歸我做,來個充耳不聞罷了。武則天從侍女到女皇的傳奇,實際上是指她二次入宮後由王皇後的侍女開始做起的曆程。而後世把這些都作為“女主武王”傳說的一部分,不斷地加工完善,也就越變越離奇了。
至於推背圖,倒真是由這個傳說演化而來的,可稱之為改良衍生版。在這個故事中,沒有李淳風夜觀星象、發現秘記的細節,而是由李淳風獨立推算出來女主代唐的劫難,且由此預見到此後世界曆史的發展態勢,他推算地忘了情,一直推演下去,直到袁天罡擔心他泄露天機太多而遭天譴,推了他一下後背,才猛然醒覺,但這時他已經推到千年之後了。當下二人將此推衍成果寫成科研報告上呈給唐皇,太宗不解,問詢,淳風答對,於是唐李問對之玄幻版熱辣出爐。這份報告和答對,便是流傳至今號稱中國版諾查丹瑪斯大預言的推背圖了。
唐代嚴禁圖讖之說及相關書籍,推背圖最早出現於唐末五代亂世之際。《唐書·藝文誌》中載有李淳風多部作品,但並無推背圖,反而《宋書·藝文誌》中有首見推背圖,然作者佚名。值得注意的是宋書同篇文裏同樣列有李淳風的各類著述,獨缺推背圖。可見所謂李淳風所著,無非後人偽作托名而已。加之曆代不斷有人民群眾加工再創作,與其說是預言,不如說是總結。時隔千年,當初宋人看到的宋之後卦象“無一應驗”的推背圖原始版本早已湮滅無痕,如今我們看到的是連清人的黃袍馬褂都畫得分毫不差的乾隆版,作為一個文化現象,推背圖是頗值得研究的話題,但已與曆史無關了。
順便說一下,大約也就從這個故事開始,袁天罡和李淳風成了同事,後來更演變成好友甚至師兄弟,然而曆史上的袁天罡隻是一位民間術士,從未任過官職,唐人對他的傳說也集中在相麵上。而李淳風卻高居太史令,為主曆法類官職的頂點,曾奉旨編寫過《晉書》,主持撰寫《麟德曆》,時稱精密,一直使用到開元時僧一行撰《大衍曆》,和袁天罡相比,地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李淳風著述頗豐,尤精於天文和數學,在他的主持下對中國古代算術著作進行了統一的批注和整理,如《周髀算經》《九章算術》《海島算經》《孫子算經》等,從此之後算術成為官學,而李淳風整理的這些數學著作,也就成為科舉考試中明算科的考試指定書籍,是為十部算經了。
而民間流行武媚娘歌的說法,則首見於唐人筆記《朝野僉載》中:“永徽後,天下唱《武媚娘歌》,後立武氏為皇後。大帝崩,則天臨朝,改號大周。”這裏有一點需要注意,《武媚娘歌》的流行是在永徽後,也就是說即使此事屬實,也是在高宗當政之後的事,而非貞觀之時。[7]《新唐書·後妃傳》中有如下記載:
太史迦葉誌忠表上《桑條歌》十二篇,言後當受命,曰:“昔高祖時,天下歌《桃李》;太宗時,歌《秦王破陣》;高宗歌《堂堂》;天後世,歌《武媚娘》;皇帝受命,歌《英王石州》;後今受命,歌《桑條韋》,蓋後妃之德專蠶桑,共宗廟事也。”乃賜誌忠第一區,彩七百段。太常少卿鄭愔因之被樂府。楚客又諷補闕趙延禧離釋《桑條》為九十八代,帝大喜,擢延禧諫議大夫。
這裏描述中宗當政時韋後專權,有臣下希旨上表拍馬屁,將民間采桑的民歌《桑條歌》十二篇重新譜詞進獻,並頒行天下。其中也提到《武媚娘歌》的流行是在天後時。如同我們知道的,《秦王破陣樂》並不是“太白現秦分,秦王當有天下”,《武媚娘歌》也並非“女主武王”的秘記,而是一首隋代即有的情歌小曲,至於是真的流行過還是後人附會,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顯然這和疑殺五娘是兩個完全獨立的故事。
至於李君羨之死倒是有載入唐書的,以《舊唐書》為例,就有兩處提到。一處是《李淳風傳》:
初,太宗之世有《秘記》雲:“唐三世之後,則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嚐密召淳風以訪其事,淳風曰:“臣據象推算,其兆已成。然其人已生,在陛下宮內,從今不逾三十年,當有天下,誅殺唐氏子孫殆盡。”帝曰:“疑似者盡殺之,如何?”淳風曰:“天之所命,必無禳避之理。王者不死,多恐枉及無辜。且據上象,今已成,複在宮內,已是陛下眷屬。更三十年,又當衰老,老則仁慈,雖受終易姓,其於陛下子孫,或不甚損。今若殺之,即當複生,少壯嚴毒,殺之立仇。若如此,即殺戮陛下子孫,必無遺類。”太宗善其言而止。
一處是《李君羨傳》:
貞觀初,太白頻晝見,太史占曰:“女主昌。”又有謠言:“當有女主王者。”太宗惡之。時君羨為左武衛將軍,在玄武門。太宗因武官內宴,作酒令,各言小名。君羨自稱小名“五娘子”,太宗愕然,因大笑曰:“何物女子,如此勇猛!”又以君羨封邑(封為武連郡公)及屬縣皆有“武”字,深惡之。會禦史奏君羨與妖人員道信潛相勾結,將為不軌,遂下詔誅之。
其他的版本裏還有太宗將武姓宮人集中起來,命淳風指認的情節,但即使僅就《舊唐書》中的這兩例,也頗有抵觸之處。前者謠言是來自內府秘記,後者則為李淳風占星所得。在前一個故事中,太宗隻聽了李淳風一套“天命難違”的話,就再也不追究了。於是我們便從這故事中看到了李淳風術數的高明和李世民的知天命而行仁政。但若果真如此,李君羨又怎會被殺?難道那時太宗就不怕違背天意了嗎?而以太宗的審慎,如果真的想消滅潛在的威脅,又怎會隻除掉一個李君羨就能放心?回想在玄武門事變中,他可是連建成元吉的孩子都一並除去了的。對此,清代的學者趙翼一針見血地說:“唐太宗何果於除宮外之功臣,而昧於除宮內之侍妾也?此不過作傳者欲神其術而附會之!”更有人如此詰難:如是真有此事,長孫無忌在反對立武則天為後的時候,為什麽不把這個預言提出來作為阻止策立武氏的最有力的論證呢?同理,如果這個謠言真的給武則天帶來那麽多麻煩的話,她再次入宮之後就應該想法子堵住李淳風的嘴,免得他再說些什麽於己不利的預言,但李淳風在高宗朝卻是官運亨通,主持頒行《麟德曆》就是在這個時候,唯一的解釋就是當時根本不存在這個預言。
再:《唐書》中李君羨傳是和劉蘭、張亮等合為一卷,都是屬於私通狂人信妖言、意圖謀反而誅,可見當時對此管束甚嚴,並非孤例。而“天授中,家屬詣闕訴冤,武後亦欲自詫,詔複其官爵,以禮改葬”這句話,尤其可圈可點,真是遺憾劉蘭的家屬沒有想到這樣美妙的故事,既可以幫助死者恢複名譽,又可以側麵宣揚武則天的君權神授、王者不死了。按《舊唐書》所記載的李淳風故事,本事見於《感定錄》,今存《太平廣記》卷二一五,《舊唐書》原封不動地把小說家言搬進《李淳風傳》,如同把民間傳說中武則天怕貓的故事采集入史,未免失之於濫。封建史家難以接受武則天的稱帝和嗜殺,隻能無可奈何地將其歸於“天命”了,而人們願意相信這些故事,大約也是出於傳統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心態吧!
不過,貞觀時期武則天在宮中的經曆雖然沒有傳說中這麽曲折動人如八點檔連續劇,也絕對說不上美妙。從十四歲到二十六歲,眼看著如花的青春就這麽慢慢逝去,那種絕望而黯淡的心情,實不足為外人道。事實上,如果不是她幸運地遇見了一個人,她的一生,很可能如曆史上那些不曾留下名字的眾多後宮佳麗一樣,默默地終老於宮中或者尼寺。這個人就是新近被立為太子的皇九子李治,和武媚生死榮枯緊密相連糾纏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