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東廠來客

葉璧君跟餘守貞相談甚歡,她不時的開幾句玩笑,餘守貞笑的花枝亂顫。

相比之下,沈伯年和衛淑嫻的互動就少得可憐。

沈伯年不像是常來這種地方的人,卻也不局促,隻是神態自若的飲酒,把衛淑嫻晾在一旁。

餘守貞把境遇差別歸結為自己魅力過人,神情愈發得意。

衛淑嫻當然不服氣,明明是客人不解風情,一看就是個雛。

她眼珠一轉,半個身子傾向沈伯年,軟軟的向沈伯年的耳邊吹著熱氣,“公子想必是頭次來青樓吧,莫要難為情,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你別有心理負擔,把一切交給我,奴家一定讓你滿意。”

正在喝酒的葉璧君差點沒噴出來,嚴重懷疑衛淑嫻以前趴過她的牆根!

沈伯年似笑非笑的朝葉璧君看一眼,臉上終於帶出點紈絝子弟的模樣,“你打算如何讓我滿意呢?”

衛淑嫻“嚶嚀”一聲鑽進沈伯年懷裏,小拳拳捶著沈伯年的胸口,“討厭啦,明知故問。”

餘守貞鼻子裏不屑的輕哼一聲,葉璧君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姐姐,我想讓你幫我引薦一人。”趁著衛淑嫻纏住沈伯年的功夫,葉璧君壓低聲音說。

“誰?”餘守貞麵露不悅之色。

“葉璧君。”

餘守貞恍然,若是別人她肯定不服氣,隻有葉璧君,她心服口服。

“我們這沒有葉璧君!”餘守貞眉梢含情。

“不會吧,她很有名氣的!”葉璧君隻當是餘守貞不肯幫忙,於是偷偷朝她袖子裏塞了幾張銀票。

餘守貞笑的更開心了,“你說的那人我知道,隻是人家如今改名了,叫聶如錦了!”

聶如錦,是葉璧君開牌接客前的真名!

葉璧君氣往上撞,做這一行哪有用本名的?這不是寒磣她列祖列宗嗎?

虧她還小心翼翼的替原主維護形象……

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一把摟過餘守貞,大咧咧的在她臉上吧唧一口,葉璧君揚聲道:“人多才熱鬧,聽說你們這有個叫聶如錦的花魁,不如喊她過來給爺敬杯酒!”

探手入懷,葉璧君一陣肉痛,出門帶的厚厚一遝銀票已經花一小半了。

就這麽一會功夫,錦繡齋大半年的房租沒了。

掏出銀票朝半空一撒,銀票雪片似的散落一地。

餘守貞麵露為難之色,“公子,這恐怕有些難辦,如錦那屋已經有客人了。”

青樓女子多狡獪,聶如錦屋裏若是尋常客人,餘守貞肯定有辦法能把她叫出來。

“難道她伺候的是官爺,我得罪不起?”葉璧君故意皺眉做不滿狀。

餘守貞壓低聲音,“咱可不敢得罪,是東廠來的!”

葉璧君交遊廣闊,過去跟不少朝廷官員都有來往,唯有東廠,是她不敢碰觸的存在。

非但是她,就連朝廷要員也都是聞東廠色變。

東廠督公蘇半舟名義上雖隻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卻深受皇帝倚重,大權在握,簡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葉璧君聽過一種說法,寧可得罪閻王爺,也不能得罪蘇半舟。

那些不信邪的人,諸如前太府寺卿、前吏部尚書、前翰林學士……墳頭草都長到三尺高了。

這些還算是下場好的,更有屍骨無存,死時連個囫圇樣都沒有的,甭提有多慘了。

蘇半舟做事有個宗旨,那就是一旦動手,絕對要對方做鬼都不敢找他報複。

有這麽個頭頭在,東廠的差人們也自覺高人一等,平日行事十分高調囂張。

唯有一點,但凡在東廠當差的,通通都是太監,這些人通常不需要女人。

葉璧君的心被瞬間揪緊,閹人中不乏心理扭曲者,這樣的人不來青樓則已,一旦來了,肯定沒那麽好打發。

原主,不,現在應該叫她聶如錦了,她昨天才還魂,這麽短的時間內,能否適應青樓女的身份都難說,哪能應付的了這個?

之前為了保養一身皮子,葉璧君可是下了本錢的,光是每晚以牛奶沐浴就是不小的支出。

養的金尊玉貴的身子,可不能拿來給閹人糟踐!

餘守貞見葉璧君變色,隻當是尋常人對東廠的敬畏,並不多想,反而柔聲安慰著:“公子憐香惜玉,奴家先替如錦謝過了,您大可放心,如錦手段高著呢,不會吃虧的。”

葉璧君點點頭,隨即站起身,“我出去方便下。”

餘守貞忙說:“公子,我送你去。”

“不!”葉璧君婉拒,“幫我伺候好沈公子!”

飛奔到門口,葉璧君又折回到沈伯年身側,把嘴附到他耳邊說:“實在忍不住的話,你就找餘守貞,粉色衣裳那個千萬不能碰。”

沈伯年麵露疑惑之色,“為什麽粉衣服的不能碰?”

葉璧君聲音更低了,“她有花柳病!”

沈伯年:“……”

溜到天字一號房門口,葉璧君故意裝出醉酒後腳步虛浮的樣子,身子朝門上一栽,本想順勢撞開門,誰知裏麵竟是鎖死的。

揉揉發麻的手臂,葉璧君繞到窗外,用口水濡濕窗紙,然後擴出一個小洞來。

葉璧君把眼睛湊近小洞,往裏麵看,隻覺得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

此時才過晌午,天光大亮,裏麵怎麽會一團黑呢?

難道是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葉璧君對屋裏的布局爛熟於心,自覺窗邊沒放礙事的東西啊。

猶豫一下,她換了隻眼睛朝裏麵望去。

仍是一片黑色,如墨的黑。

陡然間,葉璧君毫毛倒豎。

她反應過來了,從窗戶的孔洞中,她看到的是人眼!

“撲通”一聲坐倒在地,葉璧君心跳如鼓。

她不記得自己接過東廠的客人,這次回來,好像一切都跟從前不同了。

到底是巧合,還是那兩個無常從中弄鬼?

一陣香氣順著窗戶的小洞飄出來,那味道葉璧君熟得很。

她半弓著身子,正要推窗,突然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金花姐在回廊裏轉了個彎,一眼就看到坐在欄杆上吹風的葉璧君。

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指頭一鬆,手上的絹帕飄落在地。

可能是春天的緣故吧,閱人無數的春花姐心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