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如果 心就疼了
文:連諫
第一次見她是在秋季的火車站,她拖著巨大的行李箱,歪歪斜斜地被人流擁擠出出站口,然後東張西望著,目光從他舉著的牌子上緩緩落到他臉上,笑了。
那麽生動的一笑,仿佛春風走過冬末的草原,刹那間,一片鵝黃的綠。
其實,他接的人不特定,他是學校組織到火車站接新生的誌願人員之一,正讀大二。據說接新生是在校男生最熱愛的誌願活動,因為有機會接觸新入校的女生,遇上中意的,就此展開愛情攻勢,早早霸在手裏,多美。也是因為這,他不是很願意參加這項誌願活動,不是對女孩子沒興趣,是知道自己沒資格,來自鄉下的貧家子弟,哪裏供養得起愛情這美得嬌貴而易碎的東西?但,他終還是被同寢室的室友拽來了。
他很自覺地選擇了舉牌子,像一截微笑的木樁一樣站在那裏,把接觸美女新生的機會留給了其他躍躍欲試的男生。
她繞過了那些熱情洋溢的手,拖著行李箱站在他身邊:你好,我正愁找不到學校呢。
他有點緊張:沒事,一會你跟我們上校車。
她掏出一瓶水喝了幾口,淡淡的**香在周圍彌漫開來,見有幾位男生有略有些妒忌的目光看著自己,他不由的緊張了起來,握著木柄的手心裏,滲出了汗水。
之後兩年裏,這是他們唯一的對話,他經常在校園裏看見她,很安靜的一個女孩子,喜歡穿淺色花係的棉布長裙,走路的時候輕輕怯怯的,像是怕嚇著路邊的螞蟻,笑起來也很安靜,像朵粉色的晚飯花,在晚風裏微微搖曳著。
他知道自己喜歡她,因為每當看到有男孩子在校園裏追著她說話,他就會緊張得要命,就像一直守候著不敢去碰觸的珍寶,已被賊心蠢蠢的人窺視上了。
還好,直到大三那年,他還沒見哪個男生是她身邊的常客,他發誓畢業之前向她挑明心思。可,追女孩子,總是要製造一點浪漫的,對於他這個貧家學子來說,浪漫這東西實在是有點奢侈。
為了這次浪漫的約會,他去做家教,四個月後,兜裏有了幾張被汗水泡得發軟的百元人民幣。
他鼓起勇氣給她寫了信,約她去看電影。
約定的日子到了,忐忑不安的他在電影院門口等來了她。
看得出,她還記得他呢,衝他羞羞地笑,而他,緊張得隻會把一桶爆米花塞進她懷裏,不停地說:吃吧,吃吧。
她就笑了,有點頑皮。
看完電影,他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他一邊努力地找話,一邊想該給她買點什麽禮物才好,路過一家專賣店時,他拐進去,說:進來看看吧。
她說好。
她貌似有一搭沒一搭地隨著他在裏麵轉,他很喜歡模特身上的一款裙子,指了給她看,說:真漂亮。
她也點頭說漂亮。
他慫恿她試一下,心想,如果她穿著好看,他就買下來作為禮物送給她,在等她換衣服的空檔裏,他順手翻了一下標價牌,心就咯噔一下子,那款裙子的價格,遠遠不是他兜裏那幾張人民幣能買得下來的,頓時間,他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從試衣間出來,把裙子塞給服務生說:太瘦了,我穿不下。
服務生忙說再給她找條大一碼的,她說不用了,就兀自出去了。
他如釋重負,但也有點失落,覺得那條裙子,穿在她身上,一定是美的,而且她並不知道他兜裏的錢是買不起這條裙子的,她堅持不肯試一條大碼的,難道是在婉轉地拒絕他?
這麽想著,他就有些難受,決定繼續做家教,攢齊了錢,就去把那條裙子買來,送給她,如果她不肯收,就說明她真的是在拒絕他。
省吃儉用的半個月後,他終於可以去買那條裙子了,卻沒了,服務生還認識他,笑著問:你女朋友沒穿給你看?
他懵了。
在他們約會的第二天,她就到店裏買走了那條裙子。
原來,她真的是對他無意,便以裙子太瘦為由,拒絕了他的禮物。他是這麽想的。
但,他還是交了定金,讓服務生再進一條同款的裙子,已不再是為了送她,而是為了紀念那段沉默了兩年、沒來得及開始就消逝的愛情。
後來,他畢業了,工作了,結婚了,在一次會議上意外地遇見了她,他感慨地說起了當年對她的好感和那條裙子的故事,她安靜地聽著,流了淚。
原來,她在試衣間裏試了一下就脫下來了,不是裙子瘦,是不敢穿出來給他看,因為那條裙子穿在她身上,實在是太漂亮了,若是他看了,肯定會買給她的,而她早就聽說過他家境不好,就更不忍心讓他為自己花錢了。第二天,她就跑去買了那條裙子,一直在等啊等啊,等他再一次約她時,穿給他看,可是,他沒有。
她流著淚說,如果我早知道你會那麽想,無論如何我也要讓你給我買那條裙子。
他也黯然神傷,說如果早知道是這樣,說什麽我不會放手。
如果,他們多說一句話,或許,就不會是今天的相對垂淚。
可是,曾經滄海後,所有的如果,都是一個悲傷的偽命題,那個沒有發生在昨天的如果,永遠不會跳出來改變今天的悲傷失落。所以,如果愛,就請說,別讓我們有說如果的機會,因為,一說如果,心就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