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肖愛秋是不願意顧嘉樹去西安的,在她的印象裏,銷售公司就是搞推銷的,盡管顧嘉樹和霍小栗跟她解釋過多次,顧嘉樹在銷售公司負責的市場協調和運營,再就是拓展西部市場,肖愛秋不開心地說,拓展不就是開拓市場嘛,不推銷怎麽能拓展得了?
隻要顧嘉樹一往家打電話,她就會霸著電話,嘮叨讓顧嘉樹回來,無論顧嘉樹怎麽解釋都沒用,顧嘉樹急了:“媽,虧您還號稱文化人呢,看問題怎麽這麽狹隘?還不如我嶽母呢。”
“我怎麽不如她了?”肖愛秋一聽兒子用自己瞧不上的親家鎮壓她,很是不爽。
“別看我嶽母看上去不如您有文化水,可人家看事看得比你長遠。”顧嘉樹沒好氣地說,他之所以要把電話打到家裏,其一是因為白天霍小栗在門診太忙,根本就顧不上和他說話,其二是霍小栗下班後,晚上基本也沒什麽事了,說話更從容一些,況且他還可以順便和父母說兩句,表達一下自己對他們的想念和關心。
可電話一打進來,肖愛秋就像個話霸似地抱著電話不撒手,他又不好說把話筒給霍小栗,隻能耐著性子聽媽媽瞎絮叨,多少總會有那麽點不耐,肖愛秋也總要在老伴的提醒下,才不情願地把話筒遞給霍小栗,那表情那意思,好像顧嘉樹打回電話,是專門聽她這媽媽嘮叨的,在掛斷電話之前跟霍小栗說兩句,不過是出於客情,給她點麵子而已。
婆婆的這種情緒,霍小栗感覺得到,心裏雖然很是不悅,但她還是要忍著裝傻,不裝傻怎麽辦?陰陽怪氣還是針鋒相對地吵呢?
等她放下電話,就聽肖愛秋跟顧新建嘟噥說,養兒子果真沒用,丈母娘隨便說句話他都拿去當聖旨,自己這當媽的就是喊破了天他都當是沒聽見。
顧新建瞪了她一眼:“嘉樹是聽了丈母娘的話去殺人放火了還是犯法了?”
肖愛秋本想反駁一句,見霍小栗已經掛斷了電話,就怏怏地小聲嘟噥了一句:“反正隻要女人生了兒子,早晚是要變成惡人的。”
霍小栗知道婆婆這麽說指的是兒子一娶媳婦,再好的媽媽都會淪落成別人眼裏的惡婆婆,她不想接這腔,就裝做沒聽見,回房間去了。
因為隻要打家裏的座機電話,媽媽就要絮叨半天,慢慢的,顧嘉樹就學聰明了,再打電話,就直接打霍小栗的手機,霍小栗一見號碼顯示是西安的,就會起身,回房間接,從霍小栗接電話的口氣,肖愛秋知道是兒子的電話,就瞅著霍小栗掩上的門,對顧新建撇著嘴說:“看見了吧?”
顧新建明知故問:“看見什麽了?”
“兒子的心讓媳婦和老丈母娘圈去了,就知道和媳婦親熱,都不記得家裏還有老爹老娘了。”肖愛秋是發自內心地委屈,覺得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兒子居然和兒媳婦親熱得忽略了她這當媽的,就失落得要命。
霍小栗之所以回自己房間接電話,倒不是討厭公婆,更不是示威,而是顧嘉樹總要逼著她說幾句親昵肉麻的話,當著公婆的麵,她說不出口。
她也叮囑顧嘉樹,不要隻跟自己說,也要跟父母說兩句,顧嘉樹就沒臉沒皮地說,我都豁上媳婦你在家陪著他們守著他們了,沒什麽不放心的,再說他實在怕聽媽媽的嘮叨。
可肖愛秋就跟示威似的,顧嘉樹每次給霍小栗打電話,她都要豎著耳朵聽著,一旦聽見霍小栗在電話裏跟顧嘉樹說了88卻沒有拿著手機出來讓她跟顧嘉樹說兩句,她就立馬撈起電話撥過去。
當然,她不會直接斥責兒子為什麽沒跟她說兩句而在兒媳婦麵前給足她這當婆婆的麵子,而是噓長問短,叮囑他在那邊好好愛護身體,又說自己和顧新建身體也很好,再然後就是讓他放心霍小栗,有她幫著照顧呢,委屈不著她,現在,霍小栗比以前都胖了不少呢。
她說話的聲音很大,大得霍小栗在房間裏不必特意去聽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聽著聽著,她就兀自撇著嘴笑了。
肖愛秋是十幾歲時隨父母工作調動才來青島的,習慣了吃米飯,可顧新建和霍小栗一樣,祖輩是地道的北方人,吃不慣米飯,所以,顧家的飯桌上,主食從來都是一份米飯一份饅頭,可自從霍小栗和顧嘉樹結婚,在肖愛秋嘴裏,在顧家飯桌上已經約定俗成的饅頭,就成了她這個婆婆特關愛兒媳婦而特意擺上的了。
每當聽肖愛秋誇張地對鄰居們這麽說的時候,霍小栗覺得有點可笑也有點虛偽,但也沒故意戳穿的必要,婆媳之間就是相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將就著一地的雞毛蒜皮而已,較真太多,隻能讓大家都不痛快。
可是,她實在受不了肖愛秋的愛表功了,譬如說,肖愛秋愛幹淨,她下班回來時,總能看見家門四敞大亮地開著,而她的婆婆肖愛秋正拿著一塊舊毛巾,撅著蒼老的屁股趴在地板上吭哧吭哧地擦呢,當然,她每次回家,肖愛秋都是湊巧剛開始擦地板,霍小栗哪兒能讓年邁的婆婆擦地板啊,就要放下包,連手都顧不上洗,趕緊接過那塊早有蓄謀的舊毛巾,吭哧吭哧地把地擦完,等她去衛生間投洗舊毛巾的時候,又能看見馬桶邊上,去汙粉和橡膠手套已經擺好了,因為肖愛秋說過,擦完地板再擦衛生間的地板和馬桶才是最科學的秩序,這樣就不會再把外麵的灰塵帶進來踩花了衛生間的白瓷磚。
公理公道地說,肖愛秋從沒主動吩咐霍小栗幹過家務活,可家務活全讓霍小栗幹了……夜裏,霍小栗想著這些,心裏也很不舒服,也發過狠,以後下班回來,如果肖愛秋再擺出一副正在賣力幹家務的樣子,她就裝隆做盲……
想是這麽想了,可她實在做不到自己一個年輕人,卻無動於衷地看著年邁的婆婆拚力幹家務。
她覺得婆婆太狡猾了,不動聲色地就差遣了她,還在街坊鄰居之間賺了一個勤勞的好婆婆名聲,因為每次收拾衛生,肖愛秋都要大開著家門,當霍小栗接手幹的時候,她就把門關上了。
當霍小栗的朋友同事來家裏,肖愛秋就會熱情地把洗好的水果端進來,並柔聲細氣說她馬上要出門買菜,問霍小栗想吃什麽,搞得所有的人都知道她霍小栗有個通情達理又疼媳婦的好婆婆,如果霍小栗跟婆婆不睦,問題一定是出在霍小栗身上。
霍小栗的苦惱啊,就成了茶壺肚子裏的餃子。
其實,就算霍小栗告訴婆婆她想吃什麽,肖愛秋也不會買,她總是在做菜的時候,才恍然大悟一樣地拍一下腦袋喔呦一聲,把家裏人嚇了一大跳,問她有什麽事,她才會說人老了,腦殼不好使喚了,忘了買某某菜了,那某某菜就是霍小栗想吃的菜。搞得顧美童還會吃霍小栗的醋,不滿地衝肖愛秋翻白眼:“你怎麽從來都不記得我愛吃什麽?”
肖愛秋就說:“你是我養大的,你愛吃什麽我還不知道啊?問什麽問!”
霍小栗就不動聲色地說:“媽,以後買菜不用專門惦記著買我愛吃的,我又不是到這個家作客的客人,不用這麽客情。”
霍小栗這麽說,是想讓肖愛秋知道,她已經是這個家的一員了,用不著老玩這些虛的。
霍小栗想回過娘家住,可又怕母親多心地以為她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就算她不過來吵,也會對親家的成見更深了,而且,遠在千裏之外的顧嘉樹一旦知道她住回了娘家,肯定會以為她和自己媽媽合不來才回娘家的,想來想去,她隻好咬咬牙,忍了。
那段時間,一想到要回婆家,她心裏就別扭,所以,她特喜歡值夜班,也熱衷於替同事值夜班,雖然婦產科值夜班很辛苦,但總比在家別扭要舒服多了,她還年輕,隻怕堵心不怕忙碌。
時間一久,大家都知道霍小栗喜歡替別人值夜班了,隻要家裏有點事,都會找霍小栗替值夜班,霍小栗就在科室裏就賺了個好名聲,勤勉呀,雖然值夜班費也給了霍小栗,可婦產科大都是女醫生,對於女人來說,家庭遠要比那幾個值班費更值得擁有享受。
肖愛秋卻頗有微詞,旁敲側擊地說小栗,嘉樹不在家,你老值夜班,鄰居們會說長道短的。
霍小栗繼續裝癡賣傻:“他們能說什麽長道什麽短?我是在單位值班又不是出去胡混。”
顧美童嘴巴快,就搶了一句話:“人家會覺得咱媽對你不好,你不願意回家呢。”
霍小栗就裝做吃驚的樣子:“是嗎?咱媽對我有多好,是街坊鄰居們有目共睹的,他們怎麽可能這麽想?也太杞人憂天點了吧?”
顧美童和肖愛秋就隻剩了麵麵相覷的份兒。
2
顧嘉樹去西安不過一年多而已,可在霍小栗心裏,卻被距離扯成了無限的漫長,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說,我忍,我忍,等忍到顧嘉樹回來,等我們攢了錢,就可以買房子搬出去單過了。
是年夏天,在顧嘉樹回青島的半個月前,霍小栗休了年假,去西安幫著顧嘉樹收拾行李,然後一起回青島,在顧嘉樹等待公司安排職位時,霍小栗懷孕了,一開始,她並不知道,隻是不怎麽愛吃飯,碰到油膩的飯菜就倒胃口。
肖愛秋沒往懷孕上想,覺得霍小栗是故意用這種方式抗議她做的飯不合胃口,就故意提高了嗓門說:“看來我真老了,連飯菜的口味都把握不好了,不行我就讓賢了。”
霍小栗曉得,婆婆一直想讓她主動開口,把廚房裏的活接下來,可霍小栗不想接,一點兒也不想,倒不是她沒良心,而是她已經在婆婆不動聲色的引導下包攬了家裏的衛生,再把廚房裏的一攤家務接過來,還不得把她累死啊?何況她在醫院忙一天,累得回家都恨不能把雙腿扛在肩上,再在廚房張羅一大家子人的飯菜,怕是真要累得一屁股墩在地上了。
回來後的職位還沒確定,顧嘉樹正忐忑著呢,聽母親要讓掌勺的賢,就順嘴說了句讓給我姐吧。
顧美童正喝稀飯,一聽這個就不幹了:“哎,嘉樹,你別站著說話不害腰疼,憑什麽讓給我?”
顧嘉樹瞟了她一眼:“不行啊?”
“當然不行,咱家又不隻我一個女的。”說著,顧美童拿眼瞟了瞟霍小栗,霍小栗惡心得要命,剛吃下去的幾口飯菜堵在喉嚨裏,好像一張嘴就要噴出來似的,便也顧不得說什麽,捂著嘴就往廁所跑。
顧嘉樹這才明白,姐姐是在跟霍小栗攀呢,他不能當著全家的麵說舍不得讓自己的媳婦做飯,隻好和稀泥說:“我這不是怕小栗做的飯菜不合大家的口味嘛,得了,媽,我姐不接勺,這賢您還讓不得。”
肖愛秋撇撇嘴:“就你會說。”
衛生間裏傳來了霍小栗劇烈的嘔吐聲,顧嘉樹聽地心疼,忙跑進衛生間,捶著霍小栗的後背說:“吃壞東西了?”
霍小栗嘔吐得鼻涕眼淚都下來了,顧不上說話,繼續嘔吐,顧嘉樹就從衛生間裏探出頭,大聲問:“媽,您今天買的海鮮新鮮嗎?”
肖愛秋一聽兒子要把霍小栗嘔吐的原因往自己頭上按,窩了一肚子火,大聲嚷嚷著道:“怎麽不新鮮?咱全家吃了都沒事,就小栗的胃嬌貴啊?”
霍小栗吐完了,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會,刷了刷牙,又洗了臉,才從衛生間出來,飯也沒再吃,就回房間去了。
她已經隱約猜到自己是懷孕了。
顧嘉樹回到飯桌邊,看了媽媽一眼:“媽,我就順口一問,您用得著說話這麽難聽了?”
顧美童皺皺鼻子:“那還不是讓你給激的?你媳婦一有點風吹草動,你就把責任往咱媽身上推,真是的,你以為打點全家人吃飯這活輕鬆啊?累死累活地賺不著你個好,還賺出不是來了。”
顧美童這麽添油加醋地一說,肖愛秋就更覺得委屈了,鼻子一皺,淚就下來了。
顧嘉樹本無意責怪誰,可是,媳婦確實是身體不舒服吐了,他正心疼得要命呢,老媽這邊又淚水滾滾的,夾在中間不知說什麽好了,隻好說:“是我話沒說點上,行了吧。”然後埋頭草草扒拉了兩口飯,就回房間去了。
霍小栗有氣無力地躺在**,客廳裏的話,她也聽到了,見顧嘉樹進來了,皺著眉頭站在床邊一句話不說,就指了指床沿。
顧嘉樹坐下,握著她的手,問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霍小栗說不用。接著伸手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銀行卡,遞給顧嘉樹,是顧嘉樹的工資卡副卡,顧嘉樹笑著說你給我這個幹什麽?
霍小栗笑:“你猜猜,這裏麵有多少錢?”
顧嘉樹搖了搖頭,雖然工資卡帶在他身上,可西安那邊管吃管住,花錢很少,偶爾去提一次現金也從來不查餘額。
霍小栗抿著嘴:“差不多十萬。”
顧嘉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吧?”
霍小栗笑:“我去銀行查了,你在西安那邊,工資比在青島高,年終獎金也高得很呢。”
顧嘉樹就像一個被幸福的餡餅砸暈了的人,一把奪過銀行卡,反反複複地看著:“媳婦,你沒騙我?”
霍小栗點頭:“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麽沒生氣嗎?”
顧嘉樹嬉皮笑臉地:“就因為這卡裏有十萬塊錢?”
霍小栗還是點頭:“這不僅是十萬塊錢,還是我們的幸福我們的未來。”
雖然她還沒明說,但顧嘉樹已隱約猜到了,霍小栗想買房搬出去,就默默地攬過她來,他去了西安兩年,把媳婦放在家裏由父母幫忙照顧著,這一回來就提買房搬出去的事,怕是會傷了父母的心,可他也看出來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小栗過得也不輕鬆,一邊是至親至愛的父母,一邊是他疼愛的媳婦,他往那邊站都不是,就沒說什麽,隻是看著霍小栗笑了一下。
霍小栗抬眼睥睨著他,慢慢說:“我可能懷孕了。”
“你說什麽?”顧嘉樹恍然大悟:“剛才你才惡心就是因為這?”
“嗯。”
顧嘉樹很興奮,上上下下地看著霍小栗,非要摸摸她肚子裏的寶寶,霍小栗打了他一巴掌:“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我自己瞎猜的,就算是真的,現在也就是像玉米粒那麽的一小東西,你哪兒摸得著……”
兩人在屋裏嘻嘻哈哈地嬉鬧著,聲音傳到了客廳裏,顧美童瞥著他們臥室的門,小聲說:“什麽惡心啊,我看她是故意想讓大家都不痛快。”
羅武道用有點厭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被顧新建看在了眼裏,他頓了頓嗓子:“美童,你是不是一天不挑小栗點毛病就渾身難受?”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顧美童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開始收拾飯桌:“我就知道,人家身體一不舒服,這碗就得我洗,誰讓咱健康得像頭牛呢。”
顧美童正沒好氣地叮叮當當收拾碗筷呢,顧嘉樹興衝衝地躥了出來,滿麵春風地說:“媽,小栗可能有了。”
肖愛秋和顧新建一愣,很快,喜悅就像一朵大花被春風吹拂著徐徐開在了臉上,肖愛秋也拍了一下腦門說:“噢吆,看我這什麽腦子,怪不得小栗吐了,我怎麽就沒往這上麵想呢……”
顧美童心裏一緊,就像有根鞭子抽在了心上,她耷拉著眼皮,繼續沒好氣地收拾著碗筷:“看你高興得那樣,我還當什麽喜事呢,不就是懷孕了,要為祖國的人口做貢獻了嘛……”
羅武道實在憋不住了,一把搶過顧美童手裏的東西:“你回屋裏呆著去。”
“幹嘛呢你?你幹嘛?別人懷孕生孩子,該你什麽事?”顧美童火了,指著羅武道的鼻子:“有本事你有找個願意給你生孩子的野女人,生上一堆我也沒意見,關鍵就看你有沒有這本事了,少在我跟前耍橫!”
羅武道也火了,放下手裏的碗筷,一把扒拉掉顧美童指著他鼻子的手:“顧美童,你不要太過分!”
“嗬,羅武道,你長脾氣了啊!你是不是覺得戶口上來了,在城裏也紮下根了,就可以騎到我頭上去了,我告訴你,羅武道,你這輩子休想,你就是混成全國最牛比的律師,在我眼裏,你也是滿褲腿子泥的鄉巴佬!”顧美童非常難過,因為霍小栗懷了孕,她的心很疼,她不知道這疼是從哪兒來的,隻知道它們像一群小獸在痛快淋漓地啃咬著她的心,她甚至都能聽到鮮血滴落的聲音,在她的身體裏,劈裏啪啦地響著。
在很久很久以後,她才逐漸明白,那些疼是來自於嫉妒,因為她想做母親,卻做不了,所以,每當身邊有人懷孕,她的心,就會受到莫大刺激,那種痛,無可救贖無可赦免。她空空地積蓄著一肚子的母愛,卻無從釋放。
這是她一生最大的、和金錢沒關係的貧窮,是身為女人生命的一種短缺。
那天晚上,顧新建打了顧美童一巴掌,他難以忍受女兒是如此的囂張惡毒,那一夜,顧美童哭聲震天,不是因為父親的那一巴掌,她在為自己內心深處隱秘的疼痛而哭泣。
這些,霍小栗是明白的,所以,她對顧嘉樹說,別這樣對待你姐,她心裏滿苦的,
顧嘉樹還在生姐姐的氣:“她苦個屁!我看她神經質還差不多。”
霍小栗本想為顧美童說兩句話來著,可是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她怎麽說?說顧美童今晚的發飆是因為她生不了孩子,而她卻懷孕了,讓顧美童深受刺激?顧嘉樹聽了,肯定會說她是咎由自取,還說不準,等顧美童下一次發飆的時候,顧嘉樹一怒之下就給掀出來了,當然,不是為了掀她的老底,戳她的傷疤,而是出於鄙夷她隱瞞了羅武道有點太不地道,遂轉移了話題:“我想買房子搬出去。”
顧嘉樹頓了一下:“你懷孕了,正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搬出去行嗎?”
霍小栗笑:“你忘了,我是婦科醫生啊。”
顧嘉樹還是猶豫得很:“我知道,可是,我剛回來,還不知道公司那邊怎麽安排我呢,萬一再把我派到外地,你一個人住怎麽行?”
“不會的,就你在西安做出來的業績,我琢磨著啊,如果他們不傻的話,肯定會升你的職的。”霍小栗很自信,能把企業做成全國名牌,董事會成員肯定是撥高瞻遠矚的人,或許顧嘉樹趕上了西部大開發的好時機,加上他憋著一口氣地努力,他在西部大區奮戰了兩年的業績已經遠遠超過了已往西部大區經理10年的業績,都變成了統計數據白紙黑字地寫著呢,董事會不會視而不見的。
顧嘉樹低著頭沒吭聲,霍小栗知道他為難,就用肩輕輕碰了他一下:“怎麽不說話了?”
顧嘉樹看了她一眼,做了個笑的表情,但沒笑出來:“我剛回來就要搬出去住,我怕他們心理上不舒服。”
“別瞎琢磨了,說不準爸媽希望我們搬出去住呢,家裏住了這麽多人,太擁擠了,再說也不方便,連早晨上廁所洗臉都得排隊。”霍小栗說的是真的,她習慣早晨醒來第一件事是去上廁所,可是,顧美童每天早晨都要在廁所磨嘰半天,她就想早點起來把問題解決了,改天就提前半個小時起床,可廁所裏還是有人,是羅武道,原來羅武道知道大家早晨都要用廁所,本著自覺的原則,就特意提前半個小時起床,以不耽誤別人使用。
從那以後,霍小栗早晨就不在家上廁所了,總是草草吃兩口飯就往醫院跑,一到了醫院,第一件事就是扔下背包往衛生間衝……
顧嘉樹又沉吟了一會:“還是等一陣再說吧,我媽這人要麵子,我剛回來就要搬出去,她肯定覺得臉上不好看。”
霍小栗有點失望,可顧嘉樹這麽說了,她怕自己再堅持就成了倔,遂忍了忍說:“你別一等就是好幾年啊。”
3
第二天,霍小栗己做了個孕檢,果然是懷孕了,而顧嘉樹也接到了公司人事部的電話,他在公司的職位確定下來了,因為他在西安兩年的業績輝煌,董事會決定派他就任分公司經理。
就是顧嘉樹原來就職、又被集團收購了的分公司。
顧嘉樹幾乎是喜極而泣,顧不上告訴霍小栗,就跑到了公司原董事長家,跟他報喜,隻是,董事長已經說不出話了,他中風了,於半年前。
顧嘉樹說了很多話,他喔喔地點著頭,老淚縱橫。
從董事長家出來,顧嘉樹無限感慨,又去醫院等霍小栗下班,霍小栗說了懷孕的事,顧嘉樹給幸福得抱著她原地轉了幾圈,才把公司對他的任命告訴了她,霍小栗也開心的要命,兩人又去買了些東西,打算回娘家跟母親報喜。
比起兩年前,母親顯得老了很多,顧嘉樹心情很好,就想討嶽母開心一下,就故意說當初如果不是母親給打氣鼓勵他去西安,自己就不會有今天。
母親抹了抹鬢角的頭發說:“好啊,你們兩口子也算是熬出頭了,媽現在不愁別的,就愁小震。”
因為喜歡玩遊戲,霍小震的大學專業選了計算機編程序,信誓旦旦地要做中國的比爾蓋茨,比爾蓋茨靠開發軟件起家,他要靠開發遊戲起家,有了這分決心,在學習上倒還滿用功的,可用功有什麽用,畢業回青島一看,就他這文憑的含金量,隻能到電子信息城的電腦公司做電腦組裝員,那活基本沒什麽技術含量,隻要是初中畢業,對電子有點興趣,跟著別人裝兩台機器就能上崗了。
霍小震不甘心,在人才市場泡了倆月,理想就像一個脆弱的泡泡,被數以千萬個像他一樣繞世界找飯碗的大學生們給擠破了,最後,隻好在網吧找了份網管的活,工資很低,更沒什麽前程可言,還過著黑白顛倒的日子,母親是賣報紙的,看著報紙上經常有新聞說什麽犯罪嫌疑人是從網吧裏揪出來的,打架鬥毆也是經常發生的事,一想到寶貝兒子就在是非之地混飯吃就心驚肉跳,所以,霍小震出門上班,她都要掐破耳朵地叮囑,看見打架的要離遠點,別多管閑事,弄得霍小震每天上班出門,都要跟躲賊似地躲著母親,否則,至少要聽母親十分鍾的老生常談。
霍小震上了兩年班,也換了幾家網吧,也沒出什麽事,可隻要霍小震不回家,母親的眼睛就合不上,成宿成宿地瞎琢磨事,沒一件是好的。
母親希望顧嘉樹能在事業上幫襯弟弟一把,可顧嘉樹這邊還沒上任呢,霍小栗不敢貿然大包大攬,就模棱兩可地說等過一陣讓嘉樹想想辦法。
這一想,就是大半年過去了。
為了兒子的前程,母親不得不放下自尊,和親家修好,在霍小栗懷孕期間,她經常做了好吃的送過來,其實,她可以送到醫院去的,這樣就可以避開親家母的那張不冷不熱的臉。
自從顧嘉樹上任分公司經理,肖愛秋在人前,不由自主地就端起了架子,雖然沒露出飛揚跋扈來,待人依然親熱熱情,眼神裏卻有《紅樓夢》裏的賈母的味道,笑得從容了端莊了、矜持了,對任何人的親熱都像是領導要努力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態來,讓人很是不爽。
當她看著親家母提著保溫桶來了,也會笑著請親家坐,說些家常話,冷不丁地也會甩出那句話:“親家母,托您的福,我們家嘉樹這條小泥鰍也算是掀起了一點小浪頭了。”
母親的臉上就一陣醬紫,像是被人當眾抽了耳光,屈辱像浪頭一樣在心裏翻滾著,可是,為了兒子,她要忍,要拿出在街上擺攤練出來的皮糙肉厚,裝作聽不出來親家是在諷刺自己,還要端著欣慰的微笑說:“那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是憑本事吃飯的年代,誰都不能把誰看死了。”
親家故意裝癡賣傻,肖愛秋不好繼續擠對人家,遂半開著玩笑似地說:“到底還是小栗有眼光,一眼看中嘉樹是潛力股。”
好像她的女兒嫁的不是顧嘉樹這個人,而是看好了他將來能帶給她榮華富貴似的,母親可以容忍親家諷刺奚落她,卻容忍不了她用這種口氣踹吧自己的女兒,就不冷不熱地說:“我們家小栗可沒這麽好的眼光,如果她有,早就享上福了。”
那意思是如果我們家小栗是那種勢利眼女孩,根本就用不著嫁顧嘉樹,有的是現成的鑽石王老五可嫁,還用得找著嫁給你兒子先苦後甜了?從頭甜到腳多爽。
肖愛秋從親家這裏討不著嘴巴的便宜,又不想失了大度,就笑著說:“親家,我整天憋在家裏,嘴拙,話有不周的地方,請你見諒。”
母親明白肖愛秋的意思,大意她是文明人,不像她似的,整天賣在街頭討生活,所以呢,就算有理也搶不過她,就也笑著說:“理擺在那兒,不用搶,再說了,咱是做親家的,隻要孩子幸福,哪兒有那麽多周不周到的事兒?”
說著說著,肖愛秋就被親家逼到了角落裏,隻好轉移話題,讓母親不用辛苦著做菜往這邊送了,她會照顧好小栗的。
肖愛秋說的也是實情,自打霍小栗懷孕後,她對霍小栗的好是真心的,雖然兒媳婦有那麽點不如她的意,可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她的親孫子,為了孫子,她也要做個好婆婆。
隻要母親白天來送東西了,晚上,肖愛秋就會在飯桌上說:“小栗,以後你想吃什麽就告訴我,我給你做,你媽擺報攤那麽忙,你還讓她跑來跑去的,我多過意不去。”
母親來送吃的,霍小栗很感動,可她又發自內心的不希望母親來送,其一是婆婆這人,最喜歡的就是全天下人都對她感恩戴德,肯定不願意有人跟她搶照顧懷孕兒媳婦的頭功,其二母親頻繁地往這邊送吃的,在婆婆看來,這就是對她的挑釁,好像親家是在用無言的行為批判她沒照顧好她的女兒,所以她才要不辭辛苦地做了好吃的往這兒送。
可這些,又不是霍小栗能明著對母親說的,怕傷了她的一片好心,又不能在婆婆麵前辯論,隻要一辯論,就像是站在了母親那邊虎視眈眈著她。
這種夾板式兩麵別扭,讓她的心情糟透了,尤其是當肖愛秋把親家做的吃的端上來時,總要敲打一句:“這是小栗媽專門做給小栗的,沒別人的份。”然後再對霍小栗說:“小栗,不管好吃不好吃,你可都得吃了啊,這可是你媽的一片心意。”
聽上是在敲打別人不要瓜分親家對兒媳婦的心意,可語氣不對,味就不對了,好像是在說什麽破東西,你媽還當寶貝似地送了來現眼。
霍小栗從來都不吭聲,默默拖過母親做的吃的,吃不下也要吃,一點不剩,全部吃完,還要做出一副沒吃夠的樣子,這樣就夠了,不需要多說一個字。如果顧嘉樹在家,他看得出霍小栗的情緒,知道她吃不下,怕她努著吃下去會撐壞了,會幫著吃兩筷子,肖愛秋就打他的筷子:“饞貓,那是你丈母娘做給小栗吃的,沒你的份!我做的飯菜不對你胃口啊?”
顧嘉樹就嬉皮笑臉說當然是你做的好吃,可架不住天天吃你做的飯,嚐口新鮮嘛。
顧美童就來了話:“嗬,嘉樹,這話說的,怎麽像混帳男人解釋自己為什麽要偷腥啊。”
顧嘉樹就不高興了:“姐,你說話能不能好聽點?”
自從霍小栗懷孕,顧美童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眼饞、嫉妒,傷感,像一把辣椒麵一樣灑在了她的心上,她上躥下跳都撈不到手的,別人輕輕巧巧地就得到了,還要日日捧著在她眼前晃悠,她饞得眼珠子都要流血了,還要因為得不到而表現得很不屑,那滋味就像她身體裏有一千個顧美童,她們分成了勢均力敵的幾個陣營,每天都在相互廝殺著,殺得她氣喘籲籲,血淚橫流,卻還要向隅而泣。
每當顧新建和肖愛秋為孩子將來叫什麽名字而爭得麵紅耳赤時,她就會輕描淡寫地說至於嘛?不就是個名字嗎?名字就是一符號。
霍小栗知道顧美童為什麽會這樣,所以,就算她說出再乖戾再難聽的話來,她都要做沒聽見,或是聽見了也無所謂的樣子,甚至可憐顧美童,她就像個餓極了的小孩,卻要往別人手上香噴噴的麵包吐唾沫,原因隻有一個,因為她得不到那麵包,隻好用唾棄安慰自己。
顧嘉樹倒是因為這和顧美童吵了幾架,都被霍小栗拉回了屋裏。
顧嘉樹氣咻咻地問霍小栗,為什麽平時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她能能跟顧美童針鋒相對,而遇到這類原則問題時,反倒沒脾氣了。
霍小栗說:“因為我心裏裝滿了慈悲。”
把顧嘉樹給弄得一愣一愣的:“你什麽時候立地成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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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任分公司經理,顧嘉樹的心情也不怎麽好,不僅是壓力大,還有阻力。
他去西安的這兩年時間,分公司經理由集團的售後部經理伍康擔任,售後管理畢竟和直接管理公司有些差距,伍康雖然下了大力氣,但分公司管理得並沒多少起色,盡管如此,伍康還是很心儀這個職位的,售後部經理雖然和分公司經理的行政級別是一樣的,但,手裏沒多少實權,也沒法讓他發揮自己的能量,何況,在集團管理層眼裏,售後部不怎麽受重視,這就像是分公司經理們都是披掛上陣、在前線殺敵的將領,而他雖然也是將領,卻是負責打掃戰場的將領,力不少出,風頭卻永遠是一線將領們的。
當人事部通知他回售後部時,他不是一般的不爽,那感覺,就像自己把城池攻下半拉來了,上頭卻要中途換將,以至於把他勝利的果實也轉讓出去了。卻因為上命抗不得,就算他有一萬個不情願,權還是要交的。
心裏揣著氣,伍康的權交得也就不那麽順暢,甚至有些刻意交得混亂,顧嘉樹接了手,沒個一年半載休想理順了,這是他唯一能出口惡氣的辦法了,因為痛恨董事會那是螳臂當車,沒他好果子吃,隻有痛恨顧嘉樹了,既然西安大區幹得風風火火的,就繼續幹是了,回來幹什麽?這不明擺著擠對他搶他的位子嘛。
顧嘉樹接任經理之後,先是發現各項業務計劃做得一塌糊塗,產品定位混亂,人員定級也很混亂,不要說抓生產了,單是把這些理順,就夠他累的了。
回家還要被動參與霍小栗和媽媽以及姐姐之間的鬥法,他都快累崩潰了。他就不明白了,婚前好端端的媽媽和姐姐,怎麽全都在他結婚之後變成了怨婦?見了他,就苦著一張臉,好像他是一家之主,卻眼睜睜地看著霍小栗仗勢欺人不吭聲似的,他也曾說過媽媽和姐姐,讓她們別把敏感用在霍小栗身上,看待霍小栗的時候,也別使用挑剔和抵觸,可他不這麽說還好,隻要他一說,媽媽和姐姐就唉聲歎氣,好像他耳朵裏灌滿了枕頭風,她們一張口就有罪。
沒轍,他隻好去說霍小栗,讓她遷就一下,別見茬就往上頂,可霍小栗也早就準備好了一肚子理等著他呢。
家裏雖然沒有大戰,可是每天被迫當法官也不是好受的,尤其是一邊血緣上的至親一邊是情愛上的至愛,再加上剛接手的公司簡直就像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顧嘉樹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甚至在心裏暗暗懊惱,不就是結個婚嘛,怎麽結出這麽多麻煩來?早知如此,這婚不結也罷。
當然,他隻能偷偷想想而已,不能說出口,否則,太殺傷霍小栗的心。
他呼嗵一聲,像扔麻袋似的把自己扔在**:“我們買房子搬出去。”
霍小栗挺著笨重的大肚子,一個骨碌就爬了起來:“你終於想通了啊?”
顧嘉樹心裏一沉,突然覺得霍小栗之所以跟媽媽和姐姐針尖對麥芒,是逼他答應買房搬出去的一個小小策略,心裏就不舒服了起來,眼神複雜了瞄了她一眼,懶洋洋說說說而已。
霍小栗就沮喪地倒下睡了。
顧嘉樹知道她有點難過,伸手過來摟她,霍小栗掙紮了一下,把他的手挪開了,顧嘉樹執著地要來摟,推搡中突然覺得自己的手濕了,以為霍小栗哭了,就按亮了燈,可霍小栗臉上幹幹的,就上上下下地找著,找這到底是哪兒來的水。
霍小栗讓他看得發毛,就瞪了他一眼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顧嘉樹這才發現,霍小栗的胸口濕漉漉的,也顧不上和她慪氣了,發現新大陸似地喊:“小栗,你有奶了哎。”
霍小栗坐起來一看,果然,睡衣的胸前濕了兩小砣,臉有點紅了,嘟噥了一句:“正常現象,大驚小怪什麽。”說完就躺下了,顧嘉樹非要看看,說是要看看他兒子的糧庫,霍小栗磨不過他,隻要解開睡衣給他看了,顧嘉樹吃驚地看著比以往豐滿了許多的**,輕輕撫摸了兩下,說這還沒生呢,這奶是分泌給誰吃的?霍小栗撲哧就笑了,說現在是妊娠期假性分泌,沒多少。顧嘉樹不信,非要試試她現代到底能分泌多少奶,說著,就把嘴巴湊了上來,霍小栗想推開,已來不及了,顧嘉樹的嘴巴溫熱而柔軟地籠罩在了**上,輕輕吸了兩下,誇張地說真的有奶哎。霍小栗推了他一下說你惡心不惡心?顧嘉樹嬉皮笑臉地說我惡心什麽?瓊漿玉液呢,我得趁兒子還沒跟我爭奶的空檔兒多吃兩口。說著,又去吃……
從知道懷孕的那一刻到現在,她就沒跟顧嘉樹做過愛,怕傷著孩子,她知道顧嘉樹憋得難受,也曾擔心他會受不了而出軌,可仔細一想,不太可能,要出軌的話,他在西安待了那兩年早出軌了,用不著捱到現在。
霍小栗裹緊了睡衣,像虎視眈眈地盯著敵人的母獸:“不行,嘉樹,你再忍段時間。”
顧嘉樹現在就像是點著了火的爆仗卻被按著撈不著爆炸,都快憋瘋了:“小栗,都8個多月了,求求你,可憐可憐我。”
“不行,我要可憐了你就是對孩子不負責任。”霍小栗麻利地扣好扣子,一翻身躺下了,顧嘉樹像條可憐巴巴的魚被晾在了那兒,真是有上天不能下地不成的滋味。霍小栗有點於心不忍,一伸手,把他拉到**,按滅了燈,然後笨拙地鑽進夏被底下,顧海力突然覺得自己不是東西,他撫摸著被子裏的霍小栗,歎了口氣,說小栗,不用了。霍小栗含混地說沒事,我願意。
是啊,以前這樣的遊戲他們不是沒做過,可為什麽那會兒他感受到的是瘋狂的快樂,而現在全是內疚呢?
一點快感都沒有,因為霍小栗懷孕了,而他還讓挺著個大肚子的霍小栗滿足他的生理要求,他是個多麽自私的男人啊。
最後,還是他自己去衛生間解決的問題,當他從衛生間回來,見霍小栗正有點內疚地看著他,就笑了笑,說沒什麽,在西安那會兒,我都是這麽解決問題的。霍小栗突然掉了淚,一頭紮進他懷裏,說嘉樹,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