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星期天上午,兩人先去商場給母親買了些東西,路過女包專櫃時,顧嘉樹突然停下了,看著一款名牌坤包,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問了霍小栗一句:“小震跟米糖登記都快一年了吧?”
霍小栗默默算了一下:“10個月了。”
顧嘉樹就笑著說,你這當姐姐的,沒送點禮物表示一下?
霍小栗覺得顧嘉樹真是好生奇怪,一個對家裏人情往來從來不聞不問的人居然關心起這個來了,盡管奇怪,她還是很開心,畢竟這是顧嘉樹第一次主動關心她娘家的事,就說:“沒送,我打算等他們辦婚禮的時候,再補上一個大大的紅包。”
“紅包是紅包,禮物是禮物,買件禮物給米糖吧,你是姐姐嘛,收到禮物她一定會感動的,她一感動和你媽的關係就會更融洽。”其實,顧嘉樹是想對米糖表達一下感激,感激她不動聲色地幫著他闖過了五根白發失蹤這一關,可是,作為姐夫,他一個大男人送禮物顯得有點不妥,不如趁這機會,讓霍小栗送更順理成章一些。
“嗬,有點反常啊。”霍小栗似笑非笑地瞥著顧嘉樹,這並非是她揶揄他,確實如此,顧嘉樹對任何人似乎都從沒這麽細膩過。
仿佛被窺破了心思似的,顧嘉樹心裏一虛:“是嗎?我哪兒反常了?”
盡管覺得顧嘉樹有點反常,可畢竟是對自己娘家表示關心,霍小栗心裏還是暖洋洋的,就拿起一款坤包,邊看邊打哈哈說:“嘉樹,我可跟你說啊,人一反常,必有鬼腸。”
顧嘉樹就覺的隱隱中,自己的脈門被人捏了一下,劈手拿下她手裏的包,往貨架上一放:“算了算了,是我多此一舉。”
“別呀,既然你這麽好心提醒,我要是再不領這情,顯得我多不地道,再說了,我也想裝裝好大姑姐。”說著,把包拿下來,背在身上,在鏡子前轉了幾圈,嘴裏說不錯,然後對顧嘉樹說:“剛才那些話,你該跟你姐也說說。”
顧嘉樹無奈地看著霍小栗:“我姐跟米糖不是一類人,米糖讀書多,有些事不用別人點撥也能悟出道理來,我姐這人是無知無畏型,你就算是把天下的大道理都給她講完,她照樣覺得自己是對的,你要是對她好,她肯定以為你是有目的的。”
霍小栗瞥了他一眼:“不打自招了吧?”
顧嘉樹心頭一凜:“你能不能別老是話裏有話?”
“我哪兒話裏有話了?你不是也承認了嗎,你姐這人不可理喻。”
顧嘉樹有點沮喪,覺得咋就這麽累呢,說著說著就把自己兜進圈裏去了,語言真他它媽的是容易受汙染的破玩意,不管你說的時候本著什麽初衷,傳遞到別人心裏,都多少要變一些味,變得別扭,讓你紅嘴白牙地幹張著說不出話。
買完東西,兩人去顧新建家接鐵蛋去姥姥家,肖愛秋眼巴巴地看著,說:“吃完中午飯再過去吧。”
霍小栗不想在婆婆家逗留得時間太長,否則,肖愛秋會搬出更多的理由攔著他們不讓出門,就抱起鐵蛋,跟肖愛秋說:“媽,不了,我媽已經準備好了。”
“我也準備好了。”肖愛秋探頭看了一眼在陽台上澆花的顧新建,小聲嘟噥說:“就你爸這身體,誰知道你們還能陪他吃幾頓飯?”
霍小栗心裏就毛毛地惱上了,自從顧新建查出得了胃癌,這可惡的胃癌仿佛就成了肖愛秋拿來和親家鬥法的武器,不管什麽大小節日還是周末,都把顧新建的胃癌拿出來說事,總可憐兮兮地說陪他過一個節少一個節了,還會說著說著就掉眼淚了,是的,也是因為這,不管大小節日,霍小栗都在婆家過,可就算她再孝敬,也不能孝敬得連周末回自己媽家吃頓飯的自由都沒了啊?
霍小栗知道肖愛秋說的也是事實,無論她說什麽,都是不敬,索性抱著鐵蛋轉身下樓,到樓下等顧嘉樹。
這一等,就是一刻鍾。
霍小栗的肺都快給氣炸了,但她不能炸,因為她和媽媽說好了今天中午回去吃飯,既然回去,就要和和氣氣地回去,不能兩口子都僵著臉,讓母親以為是顧嘉樹不願意來,被她給脅迫了來似的。
顧嘉樹終於下來了,霍小栗一看就知道他在樓上吃了東西,因為還在邊下樓邊拿紙巾擦嘴呢。
顧嘉樹知道霍小栗生氣了,就邊開車門邊訕笑著說:“我媽包了元宵,非讓我吃兩個再走。”
“怕我媽不給你吃,餓著你啊?”霍小栗到底還是沒忍住,坐下後,冷冷摔出了這句話。
顧嘉樹知道媽媽這麽做有點不妥,可再不妥那也是他媽,霍小栗本來就有意見了,他如果再符合著霍小栗說,這不妥怕是就要上升到品質問題,遂沒說什麽係上安全帶,對霍小栗笑了一下,就開車走了。
2
等他們到了母親家,母親已經張羅了一桌子菜,就等霍小栗一家三口了。
霍小栗忙把內心的不快甩走了,擠上一臉的笑,招呼著鐵蛋快洗手,然後自己幫媽媽擺筷子。
霍小震在房間裏垂頭喪氣地聽音樂,顧嘉樹有點奇怪,問米糖呢?母親忙拽著他,衝他遞個眼色,示意他別問了,顧嘉樹有點摸不著頭,從霍小震房間悄悄出來,問怎麽回事。
母親小聲說米糖大學畢業不能住校了,因為她媽不同意她和霍小震的婚事,也就不敢到這邊來住了,而且,現在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每天都讓她媽拽了去幫著看鋪子,整個人簡直就跟被軟禁了差不多,霍小震想跟她見個麵都難得很。
顧嘉樹哦了一聲,說這樣啊,老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問題總得解決。
母親歎了口氣說,恐怕是夠嗆了,雖然她老覺得米糖和霍小震這事有點懸,可霍小震和她把記已經登了,她也就不攔著了,以後是好是壞,全看霍小震的運氣了,可聽霍小震說,米糖媽也不打算讓米糖找工作了,反正像米糖這種非重點大學畢業生,想要找份好工作,除非家裏後台硬,要不然,也就是隨便進家小公司,拿2千左右的月薪熬日子,不僅要早出晚歸,還要受人管製看人臉色,還不如幫她看鋪子呢,自由,還用不著在人事上跟人費心力,也比上班掙得多。雖然米糖媽這麽安排自己女兒的未來也無可厚非,可關鍵是她這麽一安排,苦了的是霍小震。
即墨路的這鋪子是米糖媽自己的,她也快50了,在捕捉時尚這方麵已經沒那麽敏感了,總是進不對貨,進不對貨就賣不掉,對於她而言,賣不掉不僅掙不著錢,還要把本錢也搭進去,她打算讓米糖跟著她守兩年鋪子,等米糖摸著門道了,她就把鋪子交給米糖,自己享受安逸晚年去了。
為了讓米糖盡快熟悉鋪子,米糖媽每天都拽著米糖去守鋪子,從教她怎樣辨別啥人才是買家入手,想把十幾年的生意經傳給他,米糖怕惹媽媽生氣,每次接到霍小震的電話,都要找個借口掐斷了,跑到商城衛生間,再打回去。
電話裏是霍小震的甜言蜜語,鼻子裏卻呼吸著撲鼻的異味,這感覺糟糕頭透了。霍小震總是迫切地約她出來見麵,米糖不是不想,可是一想自己要離開一會,媽媽就盤問個不休,問去哪兒,見誰,多少時間回來,米糖就沒情緒了,因為撒謊的滋味很難受,心頭撞鹿似的,再看看媽媽鬢角的白發,米糖也有點不忍心,總覺得自己這麽做,有點欺負媽媽,可霍小震不管不顧地催,又讓她煩惱。霍小震老是約不出來她,心頭發毛,生怕他們的感情發生變故,就粘得更緊了,就趁午休的時候跑到即墨路商城附近攔截米糖,因為一到了中午,米糖是要出來買飯的,隻要看見她出來,一把拽起來就跑,跑到僻靜角落裏,抱在懷裏就吻,連口氣都不讓米糖喘,米糖讓他給吻的**澎湃,氣喘籲籲地滿連緋紅,霍小震也情難自以地說滿嘴米糖米糖地叫,米糖何嚐不想啊,可是她不敢,其一是她出來時間長了不回去,媽媽會追問為什麽,其二,就算這兒僻靜,也是在大街上啊,不可能。霍小震就望著四周捶首頓足,恨不能當即畫地為牢,畫出一間隱秘的小屋來。
再後來,霍小震就豁上去了,在商城門口等到米糖,二話不說拽著就躥上出租車,一路回了河南路家裏,關上門就如狼似虎地撲上去,米糖就不願意了,說霍小震你到底是愛我還是愛和我**?霍小震手忙腳亂地忙活著說都愛都愛,我愛你就得把你喂飽了,最好把你喂得像個得了積食症的人,一看見其他男人就反胃。米糖就覺得霍小震又好氣又好笑,生怕出來久了惹媽媽起了疑心,就乖乖得配合他的瘋狂,讓他用**把她喂飽了好放她走,好在河南路離即墨路也就不到一千米的路程,也近。米糖借口說喜歡吃劈柴院裏麵的壇子肉,所以,走得遠一些,媽媽倒是沒起疑心,可霍小震不願意啊,他討厭跟做賊似的**,更討厭**時要保持行軍打仗的速度,他懷念那些擁抱著心愛的人兒纏綿悱惻的溫柔鄉夜晚。就追著米糖問什麽時候才能把她媽媽的工作做通了,米糖說要等機會。霍小震就不耐了,說你媽一聽見我的名字就狂風暴雨的,她什麽時候能有個好心情?他的意思是,讓米糖跟當年他姐似的,來個霸王硬上弓,直接從家裏跑出來得了。米糖說不行,我和你姐情況不一樣。
米糖推諉,霍小震就擔心米糖是不是已經在她媽的鼓搗下變了心,心裏這麽想著,嘴裏就說出來了,帶著抱怨的口氣。
米糖不喜歡抱怨,更不喜歡動輒就抱怨的男人,但還是耐著性子跟霍小震解釋,她和他姐不一樣是因為,她媽就她這麽一個孩子,而且媽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如果她像霍小栗似的從家裏跑出來,對媽媽的打擊太大了。霍小震覺得米糖有點危言聳聽,又把姐姐的事搬了出來,一開始母親和姐姐不也是鬧翻臉了嘛,可現在母親不僅接受了事實,還把姐夫當寶供著呢。米糖就半是玩笑地說了句,人和人不一樣。霍小震說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的人,有什麽不一樣的?米糖說你能保證將來跟姐夫一樣有出息嗎?霍小震就蔫了,說米糖你瞧不起我?米糖瞪了他一眼,說我就事說事,你瞎敏感什麽?
霍小震憋著一口氣說隻要沒把你娶進門,我就得敏感著點,要不然,你跟人跑了我還在這兒做大頭夢呢。米糖覺得他有點不可理喻,一生氣,起身走了,一連幾天沒理他。霍小震就更是慌張了,一到中午就跑到即墨路地下上城門口等她,米糖索性讓媽媽出去買飯,自己躲在裏麵不出來,可霍小震也不是盞省油的燈,見米糖媽出來了,就跑到商城裏麵,裝成顧客的樣子一頭紮進鋪子裏,一把抱住米糖就吻,米糖讓他的瘋狂嚇壞了,唯恐讓周圍的鄰居們看見了告訴媽媽,忙小聲哀求他說明天,明天。霍小震這才鬆了口氣,又壞笑著說:“小米糖,想躲著我啊?”米糖提心吊膽地瞅著外麵說:“我哪兒敢啊,在你跟前,我就是玉來佛手心裏的孫猴子,怎麽蹦達也蹦達不出你的五指山。”說著,就推著他往外走,霍小震說這還差不多,邊走邊叮囑:“明天,說好了的。”米糖生怕媽媽回來撞上,都快作揖求饒了。
第二天,霍小震就像得勝歸來的將軍,把米糖押回了河南路的家裏,咣地關上門,故意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盯著他獰笑,米糖還真有點害怕了,退到床沿上,一屁股坐下說:“小震,你別嚇唬我啊,我告訴你,我可沒打算和你一起殉情,我還得養我媽的老呢。”霍小震見她真怕了,忙扇了自己一巴掌,說我傻啊我讓你徇情,米糖,咱明明是合法夫妻,卻要過**一樣的日子,多沒勁,一輩子這麽短,我們要死去好久好久呢,老是這麽躲躲藏藏的太浪費了。米糖歎了口氣,張了張嘴,話還沒出口霍小震的嘴巴就堵了上來,兩手圈著她,熟練地解開了她的衣服,嘴裏嘟噥著時間緊迫,顧不上悲秋傷月了。米糖默默地圈著他,默默地閉上眼,哭了。霍小震舔著她臉上的淚,微微的鹹在舌尖上蔓延開來,他突然有點內疚,覺得自己有點逼米糖太甚,就默默地給她穿上衣服,說寶貝對不起,我太自私了,其實我就是想看看你,隻有看著你我這心裏才能踏實。說著把她攬在懷裏,依在自己肩上:“我找你真的不是為了**,就是想看看你,可一見著你我就忍不住了。”米糖仰著頭定定地看他,把淚往他肩上蹭了蹭,突然笑了:“見著我就想**就對了。”說著,噌地跳到**,三下兩下剝光了衣服,往**一倒:“見著我都不想**,說明你不愛我了。”說著兩腿攏著霍小震輕輕地把他圈了過來,柔聲說:“人家餓了,喂喂人家……”
霍小震也覺得每天中午拽米糖回家,確實有點為難她,他曾想以後不這樣了,可他的身體裏像有個生物鍾一樣,一到了中午11點半,就鈴聲大噪地讓他渾身上下不自在,隻有見著米糖,隻有和她在**滾得氣喘籲籲了,那些焦躁的不自在才會像休眠的火山一樣安靜下來,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熬過久,他多麽希望米糖媽某天突然找到了被米糖藏起來的戶口薄,並在米糖的婚姻狀況一欄裏,看到已婚兩字,雖然發現的結局是兩家都會鬧地震,但地震總有結束的時候,總比這麽幹巴巴地等所謂的合適機會要幹脆吧?
可是,因為平時沒什麽需要用戶口簿的事,所以,米糖媽壓根就沒去找過戶口簿,,就算找,她做夢也不會想到,被米糖藏在閣樓舊衣服堆裏的戶口簿上藏著一個足以令她暈厥過去的秘密。
3
聽母親說了半天,霍小栗也替霍小震發愁,叫他出來吃飯,霍小震說不餓。看兒子這樣,母親心疼,又不能替霍小震把米糖搶過來,隻能數落兒子沒出息,沒了米糖又不是沒了空氣沒了水,難道他還活不成了?
霍小震滿肚子的焦躁就跟碰著了火星的汽油,噌地就起來了:“媽,米糖到底哪兒得罪你了,你要這麽看不好她?”
“就憑我斷定她跟你過不到底!就憑我斷定就算她跟你過到底也沒你的好日子過她就得罪我了,小震,你別覺得你跟米糖登了記就成了板上釘釘子,你們這是小孩戳尿窩玩呢,還當真了!你看著吧,等你那個丈母娘知道了真相,不把你撕了我不姓張!”母親打開冰箱,拿出一個冰淇淋遞給鐵蛋:“鐵蛋,吃,吃完了姥姥再給你拿。”
霍小震鐵青著臉,眼珠子快要暴出來一樣地盯著母親,突然,一把搶過鐵蛋手裏的冰淇淋塞進冰箱:“想討好鐵蛋自己買去,這是我買給米糖的。”
盡管霍小栗能體諒弟弟現在的憤怒,可對他奪下鐵蛋手裏的冰淇淋這不可理喻的舉動,還是有點瞠目結舌,她抱起咧著嘴要哭的鐵蛋,衝霍小震喊了一嗓子:“霍小震,你還有沒有個舅舅樣子?!”
“好,你們都是好人,就我不是東西!”霍小震也意識到自己情緒激動之下做得過分了,把冰淇淋塞到鐵蛋手裏:“鐵蛋,舅舅不心疼你吃冰淇淋,舅舅心情不好。”
顧嘉樹見霍小震眼裏都浮著淚光了,就給霍小栗遞了個眼色,讓她別說了。
霍小栗回想當初自己和顧嘉樹談戀愛時,也被母親橫擋豎攔的,就感同身受地為自己剛才對弟弟的態度不好而內疚了一下,跟霍小震說:“小震,心情不好別在家悶著,出去找朋友聊聊天吧。”
“沒心情。”霍小震一梗脖子,跟顧嘉樹說:“姐夫,有煙嗎?”
顧嘉樹默默拿出煙遞給霍小震,霍小震叼在嘴裏,顧嘉樹給他點上,從不抽煙的霍小震猛地抽了一大口,給嗆得劇烈咳嗽,咳著咳著,眼淚都下來了,霍小栗看得難受,把他手裏的煙拿下來,說:“心情不好也不是學壞毛病的理由。”又對顧嘉樹:“還有你,都說多少遍了,就是戒不掉。”
霍小栗都把煙掐了半天了,霍小震已不咳嗽了,臉上的淚卻沒幹,刷刷地往下滾,母親看得心疼,小聲說:“造孽啊。我早就說米糖是還在上學的毛孩子,沒定性,要是她真心跟你,她媽攔也攔不住,跟你姐似的,從家裏跑過來不就行了?”
當著全家人的麵,母親又把霍小栗當年事給扯出來,讓霍小栗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媽——小震心情不好,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啊?”
“少說兩句幹什麽?早把你弟弟敲打醒了早了心事。”見每個人都針對自己,母親不高興了,摔摔打打地說:“小震,有本事你就在家囚著吧,你就是把臉囚成冰砣子米糖該跟你散還得跟你散。”
本就悶了一肚子火沒地發的霍小震忽地站起來,撈起屁股底下的凳子就往牆上扔,那片在牆上鑲了快30年的鏡子,稀裏嘩啦地就碎了。
扔完鏡子,霍小震就摔門而去,母親望著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也淚水滔滔了起來,邊去彎腰去撿邊哭著說這鏡子還是父親年輕時掛上去的。
霍小栗知道,母親的哭,不為是碎掉的鏡子,而是心疼霍小震,更是為父親早早去世後她一人承擔的生活磨礪而哭,想必,那些瑣碎的磨礪,都已變成了小小的沙子,會在每一個脆弱的時刻跳出來,磨疼她的心。
家裏氣氛壓抑得要命,霍小栗他們也待不住,安慰了一會母親,便出了門。
一路上,霍小栗攬著鐵蛋發呆,車到十字路口,等紅燈時,霍小栗自言自語似地說如果米糖能找到工作就好了,至少自由些,不會被媽媽看得這麽緊。
“米糖學的是什麽專業?”
“物流管理。”
顧嘉樹哦了一聲,說:“她一個女孩子學物流管理幹什麽?”
霍小栗說誰知道呢。
4
半個月後,顧嘉樹讓霍小栗給米糖打電話,說公司最近招聘,物流部有個文員的職位,讓米糖把簡曆從網上投過去。
雖然顧嘉樹好像隻是風輕雲淡地透露了這麽一招聘信息,可霍小栗還是很了解他的,能這麽說,他心裏肯定是有譜了,作為丈夫,顧嘉樹不是歌會甜言蜜語哄老婆開心的人,在人情世事上,也是這樣,沒譜的事,從不誇海口,能辦成的事,就算在塵埃落定之後,也不會人前表功,如果被幫忙的人前來感謝,他也會很是淡定地說,是事情本來就應該這樣,與他沒得關係。也是因為這,在外界親友們的眼裏,顧嘉樹不僅有能力,而且是恪守了傳統內斂美德的一等一好人。
霍小栗那個歡天喜地啊,抱著顧嘉樹的脖子,就啃了一口。
她喜歡用咬來表達內心喜悅和親昵,對顧嘉樹和鐵蛋都是如此,肖愛秋看不慣,一見霍小栗要咬鐵蛋,就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跟鐵蛋說你媽是屬狗的,把你和你爸當骨頭啃呢。這個比喻霍小栗不愛聽,但肖愛秋又沒什麽惡意,也隻能撇撇嘴而已。
顧嘉樹蹭了蹭被霍小栗啃得到濕漉漉的臉,讓霍小栗跟米糖說的時候順道叮囑一聲,從報簡曆到麵試再到進公司上班,都不能透露他們之間的關係。霍小栗連連點頭,顧嘉樹公司管理嚴謹,嚴禁公司內部有親屬關係,上下級之間尤其如此,這事一旦張揚出去,會對顧嘉樹影響不好,可霍小栗也有點忐忑,但轉而一想,現如今這樣的事多了去了,譬如說他們醫院,這兩年進醫院的醫生護士,哪一個不是和院領導有點瓜葛?院裏明文規定不允許這樣又能怎麽樣?就算大家知道了其中奧妙,隻要不太出格、隻要不觸動大家的基本利益,就全當沒看見,看見了也當沒這回事。
霍小栗先是分別給米糖和霍小震打了電話,霍小震感激得就像抓住了一把救命的稻草。霍小栗心情好得很,洗完澡和顧嘉樹依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就故意往顧嘉樹身上靠了靠,顧嘉樹眼裏含著笑,把胳膊搭在她腰上,霍小栗就覺得一股暖流,順著腰際蔓延開來,心就暖烘烘地浮起來來,往顧嘉樹身上又蹭了蹭,顧嘉樹知道她又在想事,就故意裝傻,抬手換台,霍小栗掀開他的睡褲往裏看,顧嘉樹故意虎著臉說幹嘛呢?霍小栗壞壞一笑:“要數子彈。”顧嘉樹刮了她鼻子一下,噌地站起來,猛地把霍小栗往腋下一夾,就往臥室裏去:“小樣,就知道數子彈,今天不把你打暈了我不姓顧。”霍小栗張牙舞爪地求饒,顧嘉樹用腳把門一踢,把她往**一扔,握著她的腳踝往床沿上一拖,霍小栗就像一條光溜溜的白魚從睡袍裏脫了出來,然後,那兩條白皙的腿,就像柔軟的章魚腳,把他圈到了**。
半個月後,米糖就順風順水地進了顧嘉樹公司的物流部,霍小栗問米糖是怎麽通過了中間的幾道環節,顧嘉樹輕描淡寫說什麽怎麽通過的?按部就班地走程序麽。
盡管顧嘉樹不承認他幫了米糖,但家裏人心知肚明,集團旗下的子公司家家實力雄厚、多少人擠破了腦袋也要往裏鑽,如果不是顧嘉樹搭把手,米糖基本是遞完簡曆就完事了,根本進入不了筆試麵試程序。
米糖上班後,算是擺脫了媽媽的監視,又可以找種種借口跟霍小震約會了,隻是不能留宿而已。
母親也鬆了口氣,跟霍小栗說她打算敞開大門歡迎米糖做她的兒媳婦了。霍小栗就笑著說米糖不已經是你的兒媳婦了嘛?母親瞥她一眼:“連酒席都沒辦,這算進了哪門子門?”
霍小栗知道,認下米糖這兒媳婦,母親心裏還是有點沒底的,其一是米糖媽不同意,她怕兒子的這樁婚事早晚被攪黃了,其二是米糖太小,在感情方麵不定性不說,更重要的是她現在是高級白領了,不僅工作比霍小震好,工資也比霍小震高,這萬一她醒過味來後悔了,豈不是利用了她的女婿坑了她的兒子?
所以,母親想趁著這些都還沒來得及發生之前,最好是給他們把婚禮辦了,之後米糖馬上就懷孕給她生一個胖孫子,孫子就是壓船的秤砣,到時候,米糖和兒子翻船的可能就小多了。
霍小栗覺得母親像隻警覺的刺蝟,遂勸母親別老腦筋轉不過彎,現在不是舊社會,如果沒登記,就算辦了酒席照樣不是合法婚姻,隻要登了記,就算是不辦酒席他們都是合法夫妻。
母親直直地看著霍小栗,突然說了句:“小栗,我這是造了什麽孽?難不成我養了一雙兒女就吃不到一杯喜宴的敬酒?”
霍小栗這才明白,母親的難過,不僅源於對弟弟婚事的妥協,而是被母親引申成為了命運對她的不公,喝一杯喜宴敬酒既不能長生不老也不能增添財富,但是,那是作為一個母親成功撫養兒女承認的最高褒獎,那是她親朋好友麵前的麵子,一雙被養育大的兒女,帶著感恩,歡歡喜喜地從她這棵老樹上分離出去獨立了。
她和顧嘉樹沒有辦喜酒的婚事已經給母親臉上抹了一把灰,眼下,就指望著風風光光地給兒子辦一場婚禮彌補一下了,可兒子貌似也要走女兒的老路,對母親而言,還有什麽比兒女的婚姻都沒得到雙方家長的祝福是更為難過的呢。
同樣做了母親的霍小栗很是內疚,但她也知道,就算是顧嘉樹幫米糖安排了工作,卻並不等於米糖媽會就此認下這門親事,她也不能盲目給母親自信,以免母親興致勃勃地把場麵搞到了難以收場,所以,她隻能說等抽時間和米糖聊聊,讓她盡早做通媽媽的思想工作。
母親催著霍小栗這就去找米糖說,她都60歲了,再拖幾年就抱不動孫子了。
霍小栗說今天是周末,米糖肯定在幫她媽媽看鋪子呢,這事沒法說。母親急得要翻臉了,說霍小栗是在敷衍她,她又不是男的更不是霍小震,到了鋪子裏,大大方方地說是米糖的朋友,米糖媽能攔著米糖不讓出來嗎?
霍小栗說不過母親,拿起包說這就去,剛走到門口,卻又被母親叫住了,母親說:“小栗,媽還有個事要求你。”
母親的態度非常隆重,霍小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愣愣說:“媽,有事您就說,別說什麽求不求的。”
母親低低地沉吟了一會:“小震現在幹的這活,工資低不說,老板連保險都不給交,也沒什麽前程,你能不能跟嘉樹說說,讓他把小震也弄到公司去上班?”
霍小栗沒想到母親會提這個要求,霍小震以前進過顧嘉樹的公司,因為婆婆和母親為此鬧得不可開交,才幹了半個來月的霍小震就辭了職,可不知怎的,這事還是讓公司的裏的人知道了,還有人專門為此打了顧嘉樹的小報告,好在集團領導倒沒把顧嘉樹怎麽著,反倒是覺得顧嘉樹值得信任,因為霍小震所在的生產流水線,都是從外地招來的農民合同工,基本培訓半個月就可上崗,不需要學曆,他能把自己的小舅子安插在流水線上,說明他的管理尺度還是滿嚴格的,這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眼下,母親又記吃不記打地舊事重提,讓霍小栗很是為難,她知道,母親雖然潑辣,卻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她能明知這事會讓顧嘉樹為難,卻還是開了口,也是出於無奈,想讓兒子的工作體麵一些,不至於讓米糖媽看不起在他和米糖的婚姻上繼續使絆子,還有,母親太知道愛情是什麽,更知道婚姻是什麽,愛情是個夢,婚姻才是現實生活,米糖的學曆已經比霍小震的學曆結實了,如果霍小震再混得也沒米糖好,那,霍小震首先會被丈母娘瞧不起,那米糖肯定會在媽媽的嘮叨抱怨裏,對霍小震漸生抱怨,又從抱怨裏漸生瞧不起。
霍小栗頓了一會,說這事怕是有點難度,母親問為什麽。
霍小栗不想再給母親添堵,就沒說因為上次給霍小震安排工作顧嘉樹被人打小報告的事,隻是輕描淡寫地說米糖是應屆畢業生,小震都30了,單是走程序這一關怕是過不了。
母親悵悵地看著霍小栗,喃喃道:“是嗎……小栗,你就小震這麽一個親弟弟 ,除了你這個親姐,他沒人可指望了。”
霍小栗心裏一酸,說我跟嘉樹說說,讓他爭取一下。說完,就走了,母親送到院門外,千叮嚀萬囑咐讓她這就去找米糖,霍小栗嘴裏應著,卻壓根就沒打算去找米糖,因為米糖跟她說過,她跟媽媽談過多次了,媽媽也知道了她跟霍小震壓根就沒分手,所以,隻要她提到霍小震,媽媽讓她閉嘴,為了讓她沒時間跟霍小震約會,媽媽讓她下班就過去幫她收鋪子,周末去幫她看鋪子,霍小震受不了準嶽母在愛情上對他的堅壁清野,鼓搗米糖拿顧嘉樹嚇唬嚇唬她,沒成想倒把米糖嚇著了,說:“你太不了解我媽了,你到底是想毀我還是毀姐夫?一旦我媽知道我的工作是姐夫幫的忙,她不但不感激,反倒會認為是你們家是拿工作和咱倆的婚事做交換呢。”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霍小栗再說什麽都無濟於事了,也更怕米糖把顧嘉樹給安排工作這事理解成交換條件,就顯得他們一家有點小人了。
這一陣,受金融危機的影響,顧嘉樹的公司也受到了衝擊,大批訂單擱淺,倉庫裏積壓的產品也越來越多。顧嘉樹的眉頭一天到晚就沒個舒展的時候,霍小栗都替他頭疼,至於讓顧嘉樹幫著霍小震進公司的事,就更不能開口了,開了也沒用,隻是徒增煩惱。想著母親懇求的眼神,霍小栗一陣難受,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把眼前的這些煩惱,逐一打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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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嘉樹一連幾個周末都沒休息了,回家也沒人,霍小栗想去婆家看鐵蛋,想起公公愛吃新鮮春魚,就想買點帶過去,隻是除了香港路的一家大賣場,其他賣場都沒得賣,便坐上了去香港路的公交車。
當她推著車子到了冰鮮櫃台,卻隻剩了一堆白茫茫的碎冰。
霍小栗遂有了事事不順的鬱悶感,便不想去婆家了,出了賣場,百無聊賴地在街邊溜達著,一扭頭,突然看到了顧嘉樹帶她去過的美發廳。
她怔怔地看了一會,看著玻璃門裏映出的自己,長長的頭發在秋風裏起起落落,大概有半年沒做護養了,就推門進去了。
阿峰正送一位剛做完頭發的顧客出門,和她迎麵相遇。
霍小栗正端詳著裏麵的理發師,琢磨哪位才是顧嘉樹說的阿峰呢,阿峰便笑容可掬地開口了:“您好,做頭發嗎?”
霍小栗點點頭,上上下下地看著阿峰,無比篤定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阿峰,不是因為直覺敏銳,而是太了解顧嘉樹,他喜歡看上去穩重厚道的年輕人,眼前的阿峰正屬於此類,笑得溫暖而幹淨,她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問了句:“你就是阿峰吧?”
阿峰說是的,以為是哪位老顧客介紹她過來找自己做頭發的,就邊把轉椅整好了邊順嘴問了一句。霍小栗說:“顧嘉樹。”說著,就坐到了椅子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讓阿峰把頭發稍稍一修,再鋦遍營養油。
“是顧先生啊。”阿峰邊托著她的頭發比劃了一下,問修掉這麽多可以嗎?霍小栗點點頭。阿峰利落地給她圍上毛巾,請她到旁邊先洗一下頭發,邊洗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些顧嘉樹的好話,笑著問:“您是顧先生的朋友?”
霍小栗怕洗發水什麽的濺進眼睛和嘴裏,本能地閉著眼睛和嘴巴,聽阿峰這麽說,也沒愛開口,就點了點頭。
等洗完頭發,霍小栗心情好了很多,阿峰開始修頭發,邊修邊繼續跟她聊天,霍小栗感覺出阿峰對顧嘉樹滿是尊敬的,就笑著說:“是不是前不久顧總還給你介紹過一個美女顧客?”
“您怎麽知道的?”阿峰有點吃驚,見霍小栗抿著嘴笑而不語,也笑了,說:“是,聽那位小姐說顧先生是她姐夫。”
霍小栗心裏就轟地一聲,她隻是讓米糖來核實那五根白頭發是不是阿峰拔的,她跟阿峰說自己和顧嘉樹的關係幹什麽?就遲疑了一下,微微一笑說:“他的什麽事我都知道。”
阿峰有些遲疑地看著霍小栗:“那……您……”
阿峰的態度,讓霍小栗就更是疑竇叢生了,人之所以欲言又止,通常是心藏秘密,卻又拿不準將秘密端出是否合適,想到這裏,她的整顆心便繃了起來。
霍小栗保持著矜持的微笑,心間卻是萬浪齊滾,她在飛快地分析著種種可能,她知道,這個叫阿峰的小夥子正在心裏對她進行著快速的身份界定。如果顧嘉樹果如他所表達的那般清白,如果真的是他拔掉了顧嘉樹的白發,如果米糖對她說的也是實話,那麽,他還有什麽好界定的呢?
除非全是假的!
霍小栗在心裏吸了一口冷氣,臉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還淺笑了一下:“嗬,沒什麽好猜的,對了,謝謝你啊。”
她的一句謝謝你啊,撥開了遮在阿峰心上的一半疑竇,他已可以確定,這個女人可能是顧嘉樹的情人,而米糖求助於他幫著完善的謊言,可能就是為了掩護這個女人所在顧嘉樹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不被暴露,想到這裏,阿峰心裏就湧上了一絲輕薄,看來端莊矜持也可以是假相,眼前這女人不就是麽,走在街上,讓不了解的人見了,還以為她不知有多端莊多賢淑呢,這麽想著,鄙薄就來了,鄙薄一來,手下就潦草了起來:“看您客氣的,就一句話的事,沒什麽好謝的,不過,您朋友和顧先生都多慮了,他太太沒來問。”
聽到這兒,悲涼已像滔滔的海水把霍小栗給整個地包圍了,但她還是在心裏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忍,一定要忍。
“不過,顧先生有位火眼金睛的太太,您以後千萬別拔他的白頭發了。”阿峰打著哈哈說,從一旁的貨櫃裏拿出瓶進口營養油,問:“給您鋦這個怎麽樣?進口的。”
“多少錢?”霍小栗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
“860。”阿峰飛快說。
“太貴了,有沒有便宜點的?”霍小栗已經無心鋦油了。
“一分價錢一分貨,您還怕貴啊?要不,記在帳上,讓顧先生替您買單行了。”阿峰繼續推薦他的營養油。
霍小栗心裏萬雷轟鳴,哪兒還有心思鋦油啊,說:“算了,今天我不鋦油了,你們這兒有股燙發水味,我眼睛敏感,受不了。”說著,就噌地站起來,飛快付了錢就往外跑。
阿峰一點也沒懷疑,因為她的眼睛潮漉漉的,像被煙熏了一樣,淚水隨時都有可能滾出來。
如果霍小栗從未嚐試過什麽叫失魂落魄,那麽,這天下午她嚐試到了。
如果霍小栗從不知道交出去100%的信任又被200%的的背叛所傷害的疼有多深,在這個下午,她也淋漓盡致地感受到了,背叛為什麽會造成傷害?不過是你信任那個人,認為來自於對方的隻能是溫暖和關愛,結果卻事與願違。
怪不得顧嘉樹要打著她這個大姑姐該跟米糖搞好關係的借口,讓她送米糖一包,怪不得顧嘉樹冒著違反公司製度的險也要把米糖安排進公司,並不是因為他感念她霍小栗是個多好的老婆,所以要幫襯她娘家一把,而是對米糖幫他撒謊的報答。
顧嘉樹把謊撒得如此周折的原因,在霍小栗那兒,都變成了一個堅硬的事實——他有外遇了。
俱灰的萬念,像遍地的落葉,在她心裏簌簌地響著,她行屍走肉一樣地走在街上,漫無目的,不記得走了多久,隻記得到了樓下時,街燈已漸次亮起。
她坐在樓下的花壇矮牆上,不想上樓,不願回家,她低垂著頭,看一雙一雙的腳匆忙從眼前挪過,奔向他們心中的溫暖。
她的溫暖,已隻剩了虛偽的形式。
顧嘉樹發現了坐在花牆上的霍小栗,這樣的情形以前是有過,是6年前,那會,霍小栗休產假,一到了傍晚,就會抱著胖嘟嘟的鐵蛋在樓下等他,當然,更多的原因還是那會的霍小栗和婆婆有些緊張,索性一到了傍晚就抱著鐵蛋下樓等下班回來的顧嘉樹。盡管顧嘉樹明白霍小栗來在樓下等他的原因,可一進小區,就見妻兒等在那兒,心裏還是暖洋洋的。
今天,霍小栗獨自等在樓下,顧嘉樹以為她一個人在家無聊得慌,才下樓等他的,就笑盈盈地走過來,悄悄地拍了她的肩一下:“小栗。”
冷丁的,霍小栗被嚇了一跳,抬頭見是顧嘉樹,突然間,就像懷有天大冤屈的人突然間遇到了給予冤屈的宿主,憤怒像打開了的高壓水槍,噴薄而出,她猛地甩掉了顧嘉樹的手,嘴裏恨恨說了句:“離我遠點!”就轉身而去。
顧嘉樹原本心情很不錯,冷不丁的一下,讓她給搞蒙了:“小栗,你幹嘛呢?”
霍小栗站住,回頭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頓地:“顧嘉樹,我今天才發現你學錯專業了。”
顧嘉樹聽她連諷帶刺,猜肯定是出了什麽事,可霍小栗不說原因,先劈頭蓋臉給他來了這麽一頓,就窩火得要命:“霍小栗!有什麽話你好好說!”
霍小栗冷笑:“顧嘉樹,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還用得著我說了?”
“我做什麽了?”顧嘉樹追上來,想拉住她,霍小栗一閃,躲過了:“別拿你的髒手碰我!”
“霍小栗!你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顧嘉樹的目光咄咄逼人,像刺向霍小栗心髒的利劍。
霍小栗淚流滿麵地指著自己的鼻子:“顧嘉樹,你說我過分?我是給你戴過綠帽子還是玷汙過你的名聲?”
有吃過晚飯出來散步的小區鄰居三三兩兩地從甬道上走過,有人好奇地看著這劍拔弩張的夫妻兩個,顧嘉樹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霍小栗吵,遂壓低了嗓門說了句有理回家講就匆匆走了。
霍小栗像個被人冷漠地丟在寒冷黑夜中的小孩子,悲憤交加,她大喊了一嗓子:“顧嘉樹,我跟你沒什麽可講的,我們離婚!”
顧嘉樹立住了腳,回頭看著有些不可理喻的霍小栗,皺著眉頭扔過來一句悉聽尊便就上樓了。
霍小栗原本以為顧嘉樹會辯解,會追問她到底為什麽要離婚,卻沒成想等來的是一句輕飄飄、無所謂的悉聽尊便,窩在心裏的憤怒就更是澎湃了,像撕扯著海堤的怒濤一樣拍打著她脆弱的胸口。
她噌噌追上樓。
明知她就在後麵的顧嘉樹竟沒給她留門,她拿出鑰匙開門時,憤怒已成了著火的汽油。
她刷啦刷啦地打開門,剛要發作,卻見顧嘉樹正皺著眉頭接手機呢。
霍小栗像隻氣咻咻的獸,站在他身邊,怒目而視。
顧嘉樹也惱了,指著她的鼻子說:“霍小栗!我告訴你,我沒話跟你講,想發瘋你就找個房間把自己關起來發去,最好別往我身上發!”
說完,顧嘉樹扒拉開她就往外走,霍小栗卻不屈不撓地追上來:“顧嘉樹,我沒發瘋,是你犯混。”
“我犯混?好,我願意犯,怎麽著了?”顧嘉樹沒心情和時間跟霍小栗掰扯,剛才肖愛秋打來電話,說羅武道他媽打來電話了,讓顧美童跟羅武道離婚,肖愛秋邊說邊哭,說天地下哪有逼著兒媳婦跟兒子離婚的混帳婆婆……
顧嘉樹聽得如同五雷轟頂,這事鬧到這地步,怕是父親也知道了,所以,他顧不上理會霍小栗莫名其妙的咄咄逼人,扒拉開她就往外走。
看著顧嘉樹連辯解都懶得辯解就摔門而去,不知就裏的霍小栗已心如死灰,她以為自己會淚下滂沱,卻沒有。
她無比地冷靜,無論她怎麽著,顧嘉樹都已經無所謂了,因為他心裏有了別人。
她關上門,在房間裏轉來轉去,突然無比深切地感受到了一句話的真諦,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感受不到愛了,怎麽看這屋子裏的一切都是冰的冷的沒有溫度的,連牆上的合影照都顯得假,仿佛,那不是她,或是另一個被歲月埋葬了的自己,都成了回不去的時過境遷。
她進了書房,環顧著布滿了兩麵牆的書櫥,想起了有很多個夜晚,顧嘉樹遲遲地不肯上床,說在看書,她當了真,還佩服過他的好學,現在想來,這些書,怕是他的借口吧,原因不過是有了新歡的他厭倦她這舊愛了,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流,是的,她決定不再追問顧嘉樹那個女人到底是誰,更不再質問指責,因為都是徒勞,更會被顧嘉樹理解成心有不甘的掙紮和爭取。
丈夫出軌了,妻子要忍氣吞聲地感化丈夫,希望他能浪子回頭,這樣的事,她也做不來,有點自取其辱的意思。
她進門的時候,顧嘉樹到底是在接誰的電話?
難不成是在跟相好的通風報信,告訴那個一直居心叵測地躲在暗處旁觀著他們婚姻、靜等著他們婚姻出事的女人,霍小栗已經發現破綻了,提出了離婚?
她像個極其專業的偵探一樣,分析著其中的種種可能,不知不覺的,夜就深了,顧嘉樹沒回來。
4
在去父母家的路上,顧嘉樹已經給羅武道打了電話,厲聲質問他為什麽說話不算話?如果他實在等不及了要離婚也無所謂,他可以跟他說一聲,由他來做姐姐的說服工作,先悄悄把婚離了也無所謂,隻要暫時瞞住了父親就成。
羅武道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給顧美童打電話逼她離婚這事,讓顧嘉樹一陣厲聲苛責得就跟懵了一樣,讓他慢慢說,顧嘉樹以為羅武道故意裝癡賣傻,一生氣,就把電話掛斷了。
羅武道的母親就在心裏暗暗點了點頭,感慨說多好的姑娘,然後,拉家常似地說兒子的婚姻,說造了什麽孽哦,就因為當初城裏戶口吃香,全家人拿顧美童當祖宗奶奶似地供著,供來供去,就給供出罪來了,連個孩子都不肯給羅武道生,這羅武道呢,總覺得欠了顧家的恩情,也張不開跟顧美童提離婚的口……總之,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她兒子跟顧美童這婚,早就沒什麽意思了,要不,她兒子也不會憑著青島的工作不幹,跑回萊西來開分所,還不就是為了躲著顧美童眼不見心不煩嘛……
萬歌邊洗衣服邊聽著,一句話也沒說,羅武道母親心裏就更是有底了,她下定決心,這個惡人,由她來做了,雖然二兒媳婦答應了再生一胎,可誰知道下一胎是男是女?還是多一個兒媳婦多懷一胎更有保障。
所以,她連招呼也沒跟羅武道打,回家以後,就給顧美童打了電話,告訴她,因為她不給羅武道生孩子,他們做父母的再也看不下眼了,打算替兒子把這話說開了,而且羅武道心裏已經早就沒有她了,隻是不好意思開口罷了。
顧美童當時就瘋了,在電話裏就跟婆婆吵了起來,口不擇言地就把她不生孩子的事推到了羅武道身上,因為她的兒子不是男人,是太監……
她這一吵,顧新建和肖愛秋就全知道了……
因為顧美童口口聲聲不願意生孩子,顧新建還一直以為這對羅武道滿心愧疚呢,可聽顧美童在電話裏和婆婆吵的話裏話外,不是顧美童不給羅武道生,是羅武道壓根沒本事讓顧美童懷孕,虧這些年顧美童還打著自己不想生的幌子給他做掩護呢,他居然能做出來讓父母出麵跟顧美童提離婚這等混帳事來!顧新建又愧又氣,覺得是識人不淑,害了女兒一輩子,手腳哆嗦著就癱在了沙發上。
顧嘉樹一進門,看到的是滿家狼狽,顧美童哭得如喪考妣,肖愛秋抓著顧新建的手抹眼淚,鐵蛋怯生生地看著爺爺奶奶,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顧嘉樹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解鈴還需係鈴人,得把羅武道找回來,便壓著滿肚子的怒火,寬慰父母別聽一鄉下老太太瞎得巴,婚姻是顧美童和羅武道的,她說了不算。
“她說了不算?如果羅武道沒這意思來,他媽能張嘴胡說八道?!”顧新建餘怒未消:“你給我把小羅叫回來,我倒要問問他,你姐姐到底哪兒對不起他了?你姐沒孩子是他沒本事,他怎麽能昧著良心把你姐姐推到父母跟前頂罪?!”
顧嘉樹知道,這事今天晚上不抖摟清楚了,父親悶一夜,非氣出毛病來不可,遂一狠心,說我去接他。
顧美童一聽,抓起包來說我也去。
顧嘉樹想了想,點頭,正好,有些事,他是得在路上跟姐姐說清楚了,不能等著事鬧大。
姐弟上個上了車,一路上,顧美童不是哭就是詛咒可惡的婆婆,顧嘉樹瞥了她一眼說姐,你能不能別罵了?能不能先找個鏡子照照自己脖子後的灰?
顧美童原本以為顧嘉樹會和她同仇敵愾,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就惱惱地說:“我脖子後有灰,你看見了?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霍小栗在家幸災樂禍了吧?”
顧嘉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霍小栗還不知道呢。
顧美童不相信:“這麽大的事,你沒告訴她?”
“沒。”一說起霍小栗,顧嘉樹又煩,想起了霍小栗沒頭沒腦的那一頓發飆,就皺著眉頭說:“別說她了,你自己仔細想想,羅武道的母親讓你們離婚,是不是你也有責任?”
“我有什麽責任?沒我的話,他還想人模狗樣地當律師?怕是在家修理地球吧?”顧美童自負得很。
“姐,你什麽時候能不拿老皇曆邀功?在他父母眼裏,他們寧肯羅武道在家修理地球,也不願意他沒兒沒女在城裏當律師!”顧嘉樹沒好氣地說:“生個孩子就那麽可怕,我和小栗不也把鐵蛋生出來了嗎?我看你也滿喜歡鐵蛋的,你把對鐵蛋那份心,拿出來自己生個孩子不就得了?”
顧美童一下子氣短,看著顧嘉樹,欲言又止了半天,還是咽回去了。
顧嘉樹掃了她一眼,車子一出市區,道路就黑暗了起來,道邊樹既高大又顯得黑魅魅的,嗖嗖地往後閃著,顧嘉樹看著姐姐,歎了口氣:“姐,我姐夫……”
顧美童知道弟弟想問什麽,淚刷地就下來了:“他不是一開始就不行,就這幾年……”
“沒去看看醫生?”
“他不去。”
“是不是因為你不想要孩子,姐夫才破罐子破摔不想治了的?”
“不知道。”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一問三不知,肯定是這麽回事,說到家,還是你的責任!”
顧美童抹了一把眼淚:“他不去就不去吧,我認了。”
顧美童既不想告訴顧嘉樹自己的秘密又不想這麽認了,又吭哧了一會,才說:“嘉樹,我實在是不想生孩子……”
顧嘉樹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要不……我告訴羅武道,不是我不給他生,是我身體有毛病生不了……你說這樣行不行?”顧美童顯得很是虛弱。
顧美童想了一下,點了點頭:“不愛我能嫁給他嗎?一鄉下窮小子。”
“你又來了,在羅武道跟前,你能不能別說這話?”
“說又怎麽了?本來就是事實。”
“人都是有自尊的!你是不是嫌他跟你離婚的決心不夠大,姐,我告訴你吧,上次,羅武道就鐵了心要離了,是我給攔下了。”
顧美童原本還以為這一次是婆婆鬧事,沒成想羅武道上次也不是因為和她吵架吵惱了說的氣話,而是真的要跟她離,當即就急了:“嘉樹,你說的是真格的還是嚇唬我?”
“我嚇唬你幹什麽?你知道羅武道為什麽在萊西一呆這麽多年嗎?就是因為不願意回家!不願意麵對你!”
“不願意麵對我?我哪兒得罪他了?”
“他不願意看你整天一副嫁給了他就是恩遇了他的嘴臉!這還不夠?!”顧嘉樹不想繼續隱瞞下去了,索性把他權羅武道看在父親身體有病的份上,把離婚往後拖拖的事告訴了顧美童。
顧美童徹底地傻了,呆呆地看了顧嘉樹好半天:“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弟弟?”
顧嘉樹知道姐姐這是在怪自己沒替她在羅武道跟前說好話,隻是把離婚的時間往後推延了一下而已,而且還把她蒙在鼓裏。
他突然有點悲涼,擠出一句話:“姐,你太自以為是了,不懂男人,恩情不等於愛情,別它們給弄混淆了。”
“羅武道說他跟我過了這些年是報恩?”在顧美童心裏,她和羅武道是有愛情的,他之所以要離婚是讓他鄉下父母給逼的,跟他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甚至他還很痛苦。她像所有在愛情麵前不願認輸的女人一樣,認為自己的婚姻承受了來自羅武道父母的莫大傷害。
顧嘉樹知道,就姐姐的這態度,到了萊西,隻會把事情弄奪得更糟糕,就把車停在路邊,把她給訓斥了一頓,說都到什麽時候了,她還逞強?是不是嫌落跟她離婚離得慢了。
顧美童就哭了,說羅家這麽欺負她,難不成她還要起低頭認錯?
“對,你必須低頭認錯。”
“我錯在哪兒了?當年,多少人說除了帥,他羅武道根本就配不上我,他不過是一沒戶口的鄉下窮小子,這幾年他去萊西,周末也懶得回來,我守著活寡還要一到周末就往萊西跑,他還想怎麽著?我到底哪兒對不起他了?”顧美童越說覺得自己越是委屈得慌,在路邊哭得都站不住了。
“隻要你還抱著這種心態,你們永遠沒好!”顧嘉樹讓姐姐哭得手足無措,見姐姐這麽不通事,又氣又急:“你什麽時候才能明白,夫妻之間越爭強好勝越難相處?你示一下弱能死啊?”
“這婚你到底是想離還是不想離吧?”顧嘉樹幾乎要吼了起來。
“不離,打死我也不離!”
“那你就必須學會示弱!”顧嘉樹吼了一嗓子:“上車!”
顧嘉樹幾乎是把顧美童塞上車,黑著臉繼續開車,顧美童還在不停地嗚咽,等到了萊西,兩隻眼睛都腫得隻剩了一條縫隙。等他們到了,羅武道已經睡了,開了門,一見是他們姐弟倆,有點吃驚,再一看顧美童哭得那慘相,心裏就咯噔一聲。
顧嘉樹拽著姐姐進來,壓住了滿心的煩躁怒氣說:“姐夫,咱倆不是說好了嘛,你至於急成這樣了?”
羅武道還有點雲裏霧裏,顧美童已經又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顧嘉樹皺著眉頭看了看她,對羅武道說:“你媽給我姐打電話了,讓我姐跟你離婚。”
羅武道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歎了口氣說:“我媽真是……”
然後是尷尬的沉默,顧美童怯怯地看著羅武道,希望聽到從他嘴裏說出,那是我媽胡鬧,你們甭管,我不想離這類話。
可是,羅武道沒說,他伸手向顧嘉樹要了支煙。
顧嘉樹遞給他一支,他點上抽了幾口,才緩緩抬眼看著顧美童,說:“美童……”
顧美童的眼淚刷地又滾了下來:“武道,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羅武道呆呆地看著她,過了一會,艱難地低下了頭說:“美童,其實,這件事我已經考慮很久了,還是……”
羅武道的話還沒說完,顧美童就撲了上來,又是打又是撓的,張皇的躲閃中羅武道的煙也掉在了**,把床單都點著了,顧嘉樹一把抱住姐姐,喝了一嗓子:“姐!我在路上跟你怎麽說的來著?”
羅武道把煙頭撿起來,扔地上踩滅了,灰心而倦怠地看著顧美童:“咱倆真的沒必要在一起了。”
“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顧美童想過示弱,可是一見著羅武道,原本要在他眼前裝可憐的心思,就給飛到爪哇國去了,都恨不能撲上來,把羅武道咬把咬吧吃了才解恨。
羅武道本想說荒唐,可是,當他看著顧美童,看著已經開始發福的顧美童身上套了一件橘皮色的紅毛衣,活像一隻剝了皮的考地瓜,一陣的厭惡就從心底裏生了出來,他決定不再辯解,幹脆來個破釜沉舟,斷了顧美童的想法,遂咬牙切齒地說:“對!”
他這麽一說,把顧嘉樹都搞愣了:“姐夫!”
羅武道不想多說什麽,隻是低著頭,點了點:“別的我什麽都不想多說了,就想離婚,如果我承認有外遇你姐能答應離婚,那就算我有外遇得了。”
然後,羅武道的宿舍就亂成了一鍋粥,顧美童對羅武道又撕又咬,一口咬定羅武道是有外遇了才鐵了心要跟她離婚,她一定要把那個毀了她婚姻的賤貨給揪出來撕爛了,扔在街上喂流浪狗,她嘴裏數落著她所知道的所有跟羅武道打過交道的女人,詛咒著,最後她數落到了萬歌,自己也突然一凜:“是不是萬歌那臭不要臉的?”
顧嘉樹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扭打成一團的兩個人分開:“如果你們覺得打架能解決問題,我幫你們打行不行?你們要是覺得還不行,我去找兩把菜刀來,讓你們倆對砍!”
兩人這才氣喘籲籲地消停下來,羅武道摸了一把被顧美童撓破了的臉,把心一橫:“你們願意打願意罵隨你們。”
“肯定是你媽,我早就看出來了……”顧美童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數落著婆婆的可惡,顧嘉樹攔都攔不住,羅武道懨懨說:“讓她罵吧,婚是必須要離的。”
顧嘉樹心裏驕躁成了一團幹柴,就差點火了,他一把拉起姐姐,推到外麵的辦公間,關上門,情急之下,也不喊羅武道喊姐夫了:“羅武道,你們要離婚我管不著,可你不能拿這事攪和我們家人,我爸身體怎麽樣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可我媽給你姐打電話的事我不知道。”羅武道也有點內疚,沒想到母親能背著自己給顧美童打電話,盡管心裏埋怨,但在顧嘉樹麵前,他不想表現出對母親的不滿:“我媽老了,做事想不了那麽周全,你不能怪她。”
“你想怎麽辦吧?”顧嘉樹不想就無謂的事多扯,現在,唯一能做也必須要做的是在父親麵前,怎麽把這事圓過去,別在讓父親受刺激。
羅武道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最好是悄悄把這事辦了。”
“就我姐姐這脾氣,你覺得可能嗎?”
羅武道沒吭聲。
“還是按我們以前說的辦吧,你負責跟你父母解釋一下,讓他們別再打電話逼我姐,也別在我家裏人麵前露,我姐那邊,我負責。”除了這樣,顧嘉樹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羅武道點了點頭,低低地說了聲對不起,小聲問顧新建身體怎麽樣?
顧嘉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吭聲,轉身走了。
這一夜,顧嘉樹沒回青島,他必須給顧美童足夠的時間梳理情緒,必須給自己足夠的時間用來說服顧美童,接受即將離婚的現實,但是,為了父親的身體著想,回家後必須裝做這是一場婆媳矛盾引發的鬧劇,已經得到了圓滿解決,至於說羅武道不行的事,那也是顧美童信口開河的,不是事實,怕說了實話,父母會更是擔心。先給父母打了個電話說沒事了,撒謊說果真是羅武道的母親一個人瞎得吧著扯呢,姐弟倆在萊西找了家酒店住下。
這一夜,他幾乎說幹了唾沫,雖然顧美童除了哭就是發飆,但最後,還是答應了顧嘉樹,為了父親的身體著想,按他說的辦。
天一亮,姐弟兩個迎著晨曦往家趕,開車走著走著,顧嘉樹突然想起了陳明唱的《快樂老家》,尤其是想到了那句:天亮就出發,向著快樂老家。
到了青島,顧嘉樹知道父母在家眼巴巴等著呢,沒敢直接去公司上班,先回家,按照和羅武道兩口子商定的原則,跟父母解釋了一下,顧新建聽了,歎了口氣,瞪了顧美童一眼:“也別光怪小羅媽,你姐姐也有責任,非要趕什麽時髦,做什麽丁克夫妻,就算是城市父母都會著急,就甭說小羅父母是鄉下人了。”
顧美童憋了一肚子冤屈沒法說,隻好悄悄抹眼淚。
顧嘉樹不想就這事深說下去:“事情都過去了,爸,您就別擔心了。”又故意大聲對顧美童說:“姐,你也洗把臉上班吧,孩子該要要,別趕什麽時髦了。”
顧美童哽咽著點了點頭,跑進衛生間去了,借著洗臉的勁兒,痛快地流了一把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