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老狼的信仰

文:連諫

此老狼非彼老狼,該老狼五音不全,上帝做證我曾聽他唱,一首憂傷淡淡的歌,愣給給他唱出了狼嚎的氣勢,也算氣宇非凡了.

認識老狼,8年了，那是個周末,一撥有的是**偏偏被愛情拋棄的大男大女相約去唱歌,其中就有老狼,大家趁著酒興,大有不把歌廳的天花板震下來誓不罷休的架勢,沒酒壯膽我就不敢冒充麥霸,隻有蜷縮在沙發角落裏由著他們糟蹋耳朵的份.

光線曖昧的包間裏一片喧囂,我的心裏,卻生長著無限的寂寞,同樣寂寞的老狼就是這時闖進我視線的,我閑散無聊的目光穿過了一條隨著音樂擺動的長腿們的縫隙裏發現了老狼那雙灼灼的眼神,正寂寞地向四周張望,當我們四目相撞,先是愣,然後是會心地笑.

那時的老狼,標準單身漢形象,明明沒騙到女孩子給自己洗衣服,又是個懶人,偏愛穿白體恤,淺色牛仔褲,那體恤那牛仔褲套在他身上的樣子,完全是自打穿上就沒洗過的嘴臉,加上老狼高而瘦的身材以及不修邊幅的胡子邋遢,使得老狼無論站在哪裏都一副標準的光棍嘴臉.

再後來,我聽說了很多關於老狼的有趣故事,他有個很牛的\被本市官員們恭敬著的父親,隻是他生性秉直不阿,瞧不上靠祖蔭混日子的行徑,便決不肯沾父親惠澤,在文化館做創作員,說白了就是到日子去文化館領工資卻不需要坐班的工作,這讓我們這些在寫字樓艱辛討生活的難哥難妹們羨慕不已.

老狼寫一手生動有趣的文字,時常被影視公司約著寫劇本,每每他告訴我們他接了一個劇本,我們就知道,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哪怕是掘地三尺也挖不出我們可愛的老狼大哥,他一接到本子就會到江南一帶找家相當不錯的酒店,把自己關起來,足不出戶地一口氣把本子幹完,連一日三餐都要服務生送進門來,所以,鑒於此,別人寫劇本可以賺大錢,惟獨老狼賺不到大錢,因為他的投入成本太高了,最多賺個吃吃喝喝以及我們這些文學邊緣人的羨慕眼球而已.

隨著交往次數的增加,我和老狼成了秉燭夜聊的朋友,當然,在現代社會,即使聊到深夜,我們不必點上蠟燭,否則這孤男寡女的就有風花雪月的嫌疑了.

漸漸,我不僅知道了老狼原名叫梁石.還知道了他的很多桃色故事,更令我震驚的是老狼竟然結過一次婚,前妻是位漂亮的舞蹈演員,那時,他認為的未來,就是漂亮的前妻和他牽著手慢慢變老.

可婚後一年,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男人娶妻,娶色遠不如娶個相知.

漂亮妻子很能滿足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虛榮,卻滿足不了他需要交流的心靈.而且,是一顆具有詩人氣質的心靈.

明白了這點之後,老狼開始不願回家,導致的結果就是,在半年之內,所有認識老狼的人都知道老狼有外遇了,因為他下班不回家，甚至徹夜不歸,所有人都認為他漂亮的妻子犯不上這樣癡情相待老狼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隻要老狼沒準時出現在晚飯桌上,她就會拿出平時搜羅到的老狼的所有朋友以及同僚們的電話,挨個打去,柔聲詢問老狼的去向,聲言之間,淚下潸然^^^^^^^

老狼的外號，就是這樣得來的,妻子夜夜從朋友嘴裏尋覓他的蹤跡,終於讓大家萬眾一心地將他評定為花心色狼,隻是看在他往日為人豪爽,時常請哥們們喝酒吃肉並唱歌的份上,把色字去了,換上了一個老字.

於是,我們親愛的老狼就這樣誕生了.

獲得老狼稱號的兩個月後,他扛著一隻破敗的紙箱子出現在朋友們麵前,裏麵裝著他全部的家當,一台破386電腦,老狼被從婚姻裏掃地出門了.他隻要了這台一開機就響得象拖拉機似的破電腦,因為他所有文稿都存在這台破電腦的硬盤裏,房子存款以及所有家當都歸了妻子,當時,他坐在箱子上,對我們拍拍胸脯說:咱是男人嘛.

老狼的離婚進行得很突然,突然得他都沒來得及租好房子就搬出來了,那段時間,他搬著他的386電腦在兄弟們家打遊擊,父母家的房子雖然大而寬敞,他卻不敢回去,其一是怕因離婚而被父母罵,其二是父母年齡大了,生怕自己這副落魄模樣回家去招惹他們傷心落淚.

老狼很善良,貌似粗獷,內心細膩.

老狼終於租到了房子,地角不錯,沿海的德式建築,朋友們很為老狼興奮了一陣,趁周末幫他搬家,其實也沒甚可搬的,大不了就是上街幫他買些生活用具以及方便麵調味品什麽的,以保證老狼回歸單身後不至於因為懶惰而餓死.

老狼在那間半地下室的房子裏住了兩個月就去了蘇州,據說,又接了一個劇本.

老狼走的時候是春天,回來時已是深秋了,回來的當晚就召集所有的朋友一起吃飯,酒過三巡,老狼忽然麵帶羞澀地宣布,他愛上了一個蘇州女子.

大家紛紛停了筷子停了酒,望著鄭重其事的老狼,忽然覺得此刻的老狼與以往的老狼有所不同,他像個靦腆的青澀少年,竟然微微地紅了臉,一波波暖洋洋的幸福從他的眼中,向著四周的空氣無限**漾開去,以往,他總說看上了某個女人,而這一次,他說的竟是愛上了一個女人.

一字之差,相差千裏.

看上和愛上,有著本質上的差異.

老狼和我說這些時,鬢角已經有了參差的白發,還不到30歲的男人,那張略顯滄桑的臉,因為對過往的追憶而惆悵些許.

這些年裏,所有人都知道老狼有個琴瑟相合\貌美溫柔且又冰雪聰明的江南女友,隻是,一直都是聽老狼的描述.

沒人見過那個生著一雙浩淼碧湖般雙眸叫做娓娓的女子.

老狼每每說起娓娓,就雙目熠熠,臉上浮現出少年般的神采.

其實,早在4年前,我們就清楚老狼失去了他的娓娓.而且我們也或明或暗地暗示過老狼,他的娓娓再也不會回來了.

因為5年前,娓娓考去美國讀書了,費用全靠老狼賣腦汁籌,娓娓剛去美國的前幾年，我們幾乎看不到老狼的影子,他生怕遠在美國的娓娓受苦而不停地接劇本,不停地把稿費換成美元寄到美國,等他肯讓我們看到他時,他瘦得幾乎脫了形,坐在一起吃飯時,他突然站起來,舉了舉酒杯說:今天,娓娓研究生畢業了.

舉座無聲,說真的,我們從未見過一個男人這樣無私地愛著一個女人,老狼一仰脖喝下了那杯酒,落座之後,老狼鏡片後的眼裏,隱約有水光在閃爍.

我們由衷地祈禱娓娓早日回國,給這場愛情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可是,娓娓並沒有回來,老狼倒也不曾抱怨過什麽,隻在我們提起來時,為娓娓解圍般地說她打算在美國工作一段時間,賺點美元回來和老狼過日子.

此時的老狼,心底純淨得像個懷揣美好願望的孩子,我們不忍敗了他的興致,也迎合著一味地說過年話.

老狼一直住在租來的半地下室老房子裏,夏天一到,牆壁潮濕得像一張大汗淋漓的臉,他寫劇本賺的錢,基本全寄到美國去了.或許我們認為老狼有可能被娓娓放了鴿子的擔心,壓根就是我們的心底狹隘.

又過了大約一年半,沉寂了許久的老狼忽然在電話裏嚷:快打車滾過來看看我的新家!

我還沒回過神,老狼飛快地說了地址就收線通知其他人去了.

那天晚上,我們見識了老狼的新宅,坐落在新城區,算不上豪宅,卻也是正南正北兩室一廳的房子,在房價昂貴的青島,已足夠我們這撥望房興歎的家夥們眼球發綠的了.

老狼一邊帶我們參觀新宅一邊向大家征討裝修意見,結果是眾說紛紜反而讓他沒了主意,最後,他頗有領袖風範地大手一揮說:算了,還是讓娓娓拿主意吧.

我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問:娓娓回來了?都被你雪藏6年了,怎麽也得讓大家認識一下未來的嫂子吧.

老狼羞澀地撓了撓頭說:還沒回來呢,這房子就是她寄錢買的,等我裝修完房子,她差不多就該回來了.

這一次,我們沒有對老狼的說法表示懷疑,娓娓能寄錢讓老狼買房子，大約她真的就要回來了.

老狼裝修房子期間,時常把我們捉去做監工,他卻跑到圖書館看書,這很讓我們氣憤.

很快,這氣憤就變成了哭笑不得,老狼的房子裝修到一半時,沒錢了,我至今還記的那幾個南方工人捂著嘴巴撤離老狼家施工現場的表情,大概像老狼這樣裝修到一半就不幹了的主,他們也是頭一遭遇上吧.我們在場的幾個朋友攔下工人,讓他們等等,跟老狼商量說:哪有房子裝修了一半就不幹了的?沒錢哥們幫你湊湊,等你有錢了再說.

老狼死活不幹,理由是這輩子他從不存錢也從不借錢,這是他的人生原則.我們隻好作罷.

老狼被娓娓即將回國的幻想衝昏了頭腦,把裝修了一半的房子粗粗收拾了一下就搬進去了,一心一意地等娓娓回來做新郎倌了.

一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老狼有各種各樣聽上去茁壯的理由解釋娓娓為什麽沒有回來.

可是,我們心裏比誰都清楚,老狼的娓娓不會回來了,現在想來,她還算是個有良心的女孩,寄給老狼買房子的錢,折合起來,差不多就是這些年老狼供她在美國讀書花的費用.

那套房子,對於她,並不是一個幸福的起點,而是,對老狼最後的交代,她終於不再欠他的了.

這一點,想必老狼亦是清楚,隻是,他不肯坦白地承認,或者說,他不肯承認在這場愛情上他是輸了的.

我們或明或暗地勸過老狼,還是算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再等下去,怕是連青春的尾巴都等沒了,不如,趁青春尾巴還在,再來一場愛情未尚不可.

開始,老狼對我們的勸說很憤怒,好象我們思想卑下,且辱沒了他聖潔的愛情.

可後來,老狼不再抵觸我們的說法,隻是,常是沉默地抽完一支煙,幽幽說:其實,我堅持的已不再是等待一場愛情,而是,在堅持我的一個信仰一個理想.

這話,我們聽得既黯然又敬佩.現在,隻聽得無數怨婦指責男人的良心給狗吞了去,哪裏曾聽過男人肯把愛情當作理想來堅持?當作信仰來仰視?

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勸老狼趁青春年少去戀愛,因為破壞一個人對愛情的信仰,是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