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生俱來的愛與疼
文:連諫
其實,這部小說,原是不會有的。
它的誕生,因為無數個機緣巧合,讓我特別相信,人生中的一切,都是冥冥定數,每一個造訪我們人生的人,或許和我們不是親人、不是愛人、不是朋友、也有可能是你的仇人或是敵人,但,隻要他(她)曾以生活細節的方式,造訪過我們的生命,他(她)都是我們生命的貴客。
這個小說,因一個電話引起。
而這個人,可能是今生今世唯一一次打給我們電話。
她是我先生家的親戚,因為上代人之間有些恩怨,我們平時並無交集,也無聯係,隻知道有這麽個人而已。
接這個電話的大約半年後,我先生這位親戚的丈夫自殺了,我非常震動。
我長這麽大,知道四起和我有親緣關係的男性自殺,每一個,都是一部長篇小說。我的姥爺,在我的母親四歲的時候,在空****的牲口棚裏上吊自殺了;我的爺爺的父親,在老得喪失了勞動能力之後,認為活著隻能浪費糧食,年邁不能動的他,盡管兒女很孝順,但還是執著地一次次自殺,在一個春天的午後,終於成功;我的一位遠房堂哥,因為憨,被人騙走了賣牛的兩千塊錢,就對這個世界絕望了,上吊自殺;再然後就是我先生的這位親戚的丈夫,後來,我才聽說,他是有抑鬱症的。
他就是我小說中的老金。
其實除了他上吊自殺,我對他的生平一無所知,隻知道他是浩大的失地農民中的一員。
這個小說所有的情節,是因為某個我知道的人自殺而發生了地震,所有故事情節,都是震後我杜撰的產物。
在我的小說裏,老金出場極少,甚至連副線人物都算不上,但是他是啟動我寫這個小說的原始力量。
一開始,我寫了一個三萬多字的中篇,叫《回鄉》,發在《小說界》上了,當時反響還不錯。
有製片人喜歡,想拍成電視劇,過來青島和我談版權,幾番周折,沒談攏,但我們成了好朋友,沒談攏的主要原因是我貪婪,因為作為中篇小說,賣電視劇版權我覺得有點虧,因為這個小說,有長篇的潛質。再後來,另一家來談,很誠懇,還是讓我捉刀做編劇,我斟酌了一下,還行,就應了,吭哧吭哧寫了個大綱。其實,準確地說,拍成電視劇,我特別想叫《老萬進城》。
但後來,我們的創作發生了分歧,本著反正也沒簽合同的原則,就一拍兩散了。因為已有故事大綱了,我就想把它拓展成長篇。寫了十二萬字,我新房鑰匙下來了,要裝修房子。
裝修房子是個很費神的活,盡管我全權交給了裝修公司,但很多事都要自己上心去辦,心很浮,小說根本沒法往下繼續,於是,就自覺地擱淺了。
直到轉過年來的夏天,有影視公司要買我一部小說的電視劇版權,但我賣給了另一家公司,這家公司就遺憾得很,問我可不可以再寫個小說賣給他們。
我就想起了這個,給他們看了個開頭,他們說滿喜歡,希望我寫出來。
在春天已完成一個長篇小說了的當年秋天,我有些貪婪,想已經有大綱了,再寫,就不費勁了,何不試一下呢?
大概是十月的時候,我開始閉關寫這個小說,當我試圖重新開始接著上次寫的那十二萬字往下寫,突然覺得之前寫的那十二萬字,慘不忍睹。就全部扔掉了,重新開始。
近兩年我經常這樣,寫著寫著,覺得不好,不管是寫了幾萬字還是十幾萬字,隻要自己覺得不好,堅決不敝帚自珍,堅決拋棄,從頭再來。
重新開始寫這個小說時,我每天以日行萬字的速度,寫得人要崩潰掉,坐在電腦前,隨時感覺自己腦袋一歪,就能倒地死掉,有時候,我會想一下我的死亡,我想大約,我將來的死,有可能是這樣的,寫著寫著字,頭一歪,死掉了,死於心髒因為過緊地繃著而炸裂,滿腹鮮血,但不會弄髒別人,因為我胖厚的腹部脂肪會負責任地全部兜住它們。
還好,我把它寫完了,人還活著。
影視公司大喜過望,認為比他們搶了一頓沒買著的那個小說還要好。
這樣就好。
我鬆了一口氣。
後來想,我寫這小說,就像母親生孩子,原本沒打算生的,意外懷孕了,就生下來了,也還比較討喜,還是挺開心的。
寫完這個小說,就覺得自己的內心,又經曆過了一次成長:你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你的人生大禮包。
如果沒有那個電話,如果沒有那兩次未遂的影視合作,不會有《你是我親人》這部長篇小說,感激每一個路過我生命的人,哪怕路過得不曾心懷善意,都是上天給我的厚禮,陌生人如此,親人,更當如此,是根深蒂固的,從生命誕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跟隨你一生的暖與疼,感恩所有,讓我的生命感觸,是如此的豐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