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02
因為父母知道他和俞大風好成了一個頭,怕是蘇大雲已經給俞大風的媽媽打電話問過了,就沒敢上樓,站在樓下給俞大風打了個電話。
讓他下來趟。
如果說林海特學習成績不盡如人意是太能作了。俞大風成為典型的學渣就是因為他經常做白日夢,譬如常常困惑比爾蓋茨有那麽多錢,他數得過來嗎?數都數不過來的錢還叫錢嗎?再要麽就陷入到無限的假想裏,說要不是我媽病了,說不準我就是富二代了。見林海特瞅著他一臉壞笑,就會一本正經地強調,說真的,我媽說了,要不是她病了,她的印刷社說不準已經發展成大型印刷公司了。林海特說然後呢?俞大風說然後我就是富二代了啊,我想染頭發就染頭發,想輟學就輟學。林海特說幹嘛要輟學?上學多好。俞大風就瞪大了眼,錯愕地看著他,說你居然喜歡上學?!就像不相信人類居然會喜歡吃屎!林海特說上學多好,我可以天天看見陳小茼。俞大風眼裏的驚異,像微風裏掙紮的燈火一樣,搖搖晃晃的,滅掉了,說我又沒有陳小茼可以喜歡。林海特就從背後拍了他後腦勺一下,說他臭小子。如果說林海特是學校裏的混世魔王,那麽俞大風就是混世魔王的死忠小跟班,每天屁顛屁顛地跟在林海特身後跑來跑去,有時候,林海特也會煩他,比如說,某些時候,他像機警的地下黨,要費盡心機才能甩掉跟蹤的尾巴一樣整天粘在他身後的俞大風,跑到操場或是其他什麽地方和陳小茼見麵,常常是還沒說幾句呢,就看俞大風跑得像條喪家犬似地來了,撲哧撲哧地跑過來,大喘著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可找到你們了。好像在某個凶險的叢林裏,掉隊的士兵終於找到了隊伍。林海特就會很煩,說俞大風你他媽是不是故意的,沒看我約會呢?俞大風就像想獻殷勤結果獻出了醜的可憐小孩,巴巴地看著他,結結巴巴說對不起。卻不走,站一邊,低著頭,好像悔罪似的,弄得林海特倒不好意思了,覺得俞大風把他當了主心骨,自己卻把他當成一根沾著口水的髒骨頭嫌棄,有點過分,就過來拍拍他的肩,氣壯山河地說走,哥們請你吃東西。然後一條胳膊攬著俞大風的肩一條胳膊攬著陳小茼的腰,往學校門口的小超市去,買一堆亂七八糟但口味勁爆的垃圾食品,坐在小超市門口的長廊下,一邊吃一邊吹牛。有時候他們也會背對著校園,麵壁站著,一動不動,遠遠看上去,很像在緊貼著牆壁撒尿,其實呢,是在抽煙,有的男生跑廁所抽,但林海特不幹,覺得堂堂男子漢在廁所抽煙太猥瑣了。
沒兩分鍾,俞大風就卷了下來,說蘇大雲來過電話,問林海特來沒來,他媽說沒有,所以,借錢這事,他隻能回家試試看,不敢打包票。林海特有點沮喪,讓他想想辦法,說他一個大男人怎麽都好說,可陳小茼不行,他不能讓一個女孩子跟著他露宿街頭。
俞大風看看陳小茼,把林海特拉到一邊,小聲問你倆要去開房啊?林海特一愣,打了他一拳,說俞大風我發現你特麽的很流氓。俞大風就咧著嘴怪笑,說機會難得麽。林海特說你覺得我是那種人麽?俞大風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說哪種人?林海特說趁人之危!俞大風說怎麽會是趁人之危?明明就是英雄救美嘛!林海特說不行不行,小茼心裏不痛快,不合適。又說這樣的事,必須發生在花好月圓的浪漫之夜。俞大風就吃吃地笑,說:“老大,別傻了,你知道西遊記裏的妖精為什麽都吃不到唐僧肉?”林海特想也沒想就說:“因為有孫悟空。”俞大風說:“錯!因為妖精們都想蒸熟了吃,結果給了孫悟空機會。”
林海特心頭一凜,說:“俞大風我發現你特麽真是長了一張狗嘴!”
俞大風曉得他是真不高興了,讓他和陳小茼在樓下等著,他回家跟柯栗要錢,沒一會,就下來了,遞給他一張銀行卡,說家裏沒現金了,他媽給了他這張銀行卡,用多少自己提,密碼是他生日。林海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說俞大風我他媽發現你媽才是親媽呢。俞大風嘿嘿幹笑,讓他們自己找ATM機提款,等明天上學把卡帶給他行了。
林海特給了他一個結實的熊抱,就和陳小茼找ATM機去了。
提了一千塊錢,在學校附近找了家青年旅社,前台服務員以為他們要一起開房,從陳小茼的校服上大約也看出了他們是學生,一副見慣不驚的樣子,遞給他們一張房卡,林海特說我們開兩間,服務員才吃了驚,用看外星來人的眼神打量了他們一眼,但也沒多問,又給開了一間房。
拿著房卡乘電梯上樓時,林海特覺得心跳的砰砰的,好像在他胸膛裏裝著的,不是一顆血肉的心髒,而是一團像拳頭那麽大的炭火,正咣咣地撞擊著他的胸腔,讓他都不敢看陳小茼。其實陳小茼也是。乘電梯到10樓,不過半分鍾的時間,卻漫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出了電梯,陳小茼低著頭,匆匆走在前麵,到了門口,開了門一閃就進去了,然後砰地關上,好像如果她不是這麽決絕地關上門,就會有凶險尾隨進去。
她砰地一聲關上門,把林海特的心,震得一個趔趄,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在門口站了一會,樣子癡癡的。林海特覺得,就他活過來的將近十八年的人生中,他從沒像現在這樣,一臉癡癡的賤相,恨不能像撕開一塊幕布一樣,撕爛命運的胸膛,去擁抱灼熱而幸福的時光。
幸福,就是有陳小茼的時光。
他就這麽癡癡地站著,不想去他的房間。後來,他手機響了,是蘇大雲的,嚇了他一跳,忙把手機掛斷了,關了機。怕陳小茼聽見,就曉得他一直坐在門外了,後來,他站累了,就坐下來,依在房門上,想了很多,關於未來的,和陳小茼在一起的……
後來門開了,一閃,他一下子就閃倒了,仰麵朝天,陳小茼看著他笑,笑得嘴巴像彎彎的月牙,他也望著她笑,一點也不想起來,想就這麽躺一輩子,也挺美的。
陳小茼伸手拉他起來,他從沒覺得自己像現在這麽傻,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像隻沒智商的小狗一樣,傻乎乎地站在來,看著陳小茼笑,除了笑,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陳小茼看了他一會,就偎進了他懷裏,他能感覺到全身的皮膚,都迅速地滾燙了起來,像燒紅的煤塊一樣灼熱燙人,他笨手笨腳地攬著陳小茼的腰,手像一隻莽撞的、找奶吃的小奶狗一樣在陳小茼身上橫衝直撞地到處跑,後來,他摸到了陳小茼小巧而挺拔的**,就覺得心髒像要炸掉一樣,稀裏嘩啦地響成了一片,陳小茼閉著眼仰著頭,他的唇急急地尋過去,吻她,吻她櫻桃一樣甜美的唇,後來,陳小茼張紮著從他懷裏跑開了,說不行,不行,我還沒準備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光著上身,粉色的**驕傲地挺立著,閃爍著讓林海特情願為她們去死的誘人光芒。
後來,林海特想,如果那天晚上他蠻橫一些呢?可是,他太愛陳小茼了,不會去做她不願意他做的事情,一點也不行。
那個夜晚,發生了林海特人生中的第一次**,在青年旅舍的**,他擁抱著一隻枕頭,深深地吻著它的一個角,把它當成了親愛的陳小茼。
3
俞光榮是在淩晨一點的時候接到柯栗電話的,那會兒,他和林建國已經在大腳仔的樓下潛伏了二十多個小時,如果這電話是別人來的,他肯定不會接,但是柯栗的,他就必須接不可,因為柯栗的肝壞死,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發作。
他給林建國丟了個眼色,掛斷手機,走出個很遠,才撥回去, 柯栗很焦灼,說她手機收到短信提示,有人從他們家的銀行卡裏提走了一千塊錢,銀行卡也不見了。
俞光榮吃驚得不得了,柯栗患上肝壞死,關了印刷社不說,家裏的錢,流水一樣往醫院裏淌,家底都給淌空了,這張銀行卡裏,統共不到兩萬塊錢,是他們全部的家當,醫生早就說過,就柯栗的狀況,最好進行肝髒移植,俞光榮也去醫院做了配型,倒是和柯栗配上了,可一聽移植的費用,心就拔涼拔涼的了,三十多萬啊,就算他動湊西借能把這三十萬湊齊了,術後的扛排異費用呢?一年也得十萬左右,他上哪兒搞去?可如果不服用扛排異藥,就會前功盡棄,移植的肝髒快速壞死。
這些,俞光榮想一想頭就要炸掉,他可以於茫茫人海中擒賊如囊中取物,從不懼怕最窮凶極惡的罪犯,可他怕看見柯栗那張滿是病容的臉,因為他毫無辦法,每看一眼,他的心就自擇得被一雙殘忍的大手牢牢地攥住了不能動彈。
俞光榮明白,家裏這統共不到兩萬塊錢的存款,對柯栗來說,就是活命的指望,因為她的肝壞死要不定期住院,她的印刷社是個體私營公司,當年她其一是因為對自己的健康狀況很樂觀,再就是也是為了節約成本,就沒給自己辦理養老和醫療保險,所有醫療費用都要自費承擔,哪一次住院能掉下幾萬塊?這一病就是四五年,家早就花空了,這不到兩萬,還是她硬從牙縫裏摳出來的。突然的,就囊空如洗了,對於一個隨時有可能要被送進醫院才能保住命的病人來說,錢,就意味著是命。聽柯栗在這邊焦慮得不成了,俞光榮有點怕,知道柯栗的病著不得急上不得火,否則會加重病情,忙安慰她不要急,先給銀行打電話掛失,等他回去再給處理。
柯栗哽咽著應了,掛了電話,俞光榮的心,卻懸上了。他知道,柯栗每一次著急上火之後,都會發病,隻要一發了病,她就會肝區疼痛,坐都坐不住。
果然,他心神不安地回了潛伏點不一會,手機又響了,這次是俞大風打來的,說柯栗犯病了,在家疼得滿頭汗珠子。
霎那間,把這個世界砸爛的心,俞光榮都有了。無奈身在雲南,又不能插翅膀飛回去,就跟俞大風說給你蘇阿姨打電話,讓她過去看看。還沒說完,又覺得這也不行,就算蘇大雲過去看了,十有八九的可能也是要把柯栗送醫院,家裏一分錢沒有,怎麽往醫院送?就什麽也顧不上了,從潛伏點跑出來,跟林建國把家裏大體的情況一說,讓他給蘇大雲打個電話,讓她帶點錢過去,如果柯栗需要住院的話,請她先把住院費費給墊付一下。林建國說沒問題,就給蘇大雲打了個電話。蘇大雲還攢了一肚子的牢騷呢,本想跟他抱怨抱怨,就是因為他整天在外辦案不在家,她一個女人沒煞威,才讓林海特越來越無法無天!可一聽林建國的口氣,再一聽是柯栗病了,知道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就忙說了聲好,帶了一張銀行卡就跑出去了。
等到了俞光榮家,一看,果然,柯栗已經疼得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往下滾,俞大風好像嚇住了一樣,站一邊,低著頭,全然不知所措。蘇大雲招呼他幫她把柯栗扶起來,下樓,打了輛車就往醫院去。
等到了醫院,一切都安頓好了,才知道柯栗犯病,是因為銀行卡莫名其妙就給丟了,還被人刷了卡給急的,就氣得很,說:“這樣的事,你急有什麽用?急出病來自己遭罪還得花錢,你報警啊!”因為林建國和俞光榮是老搭檔,蘇大雲對柯栗比較了解,說真的,前些年,她不是很喜歡柯栗,那會柯栗開家印刷社,雖然掙不著大錢,但比她這個當公交車售票員的,掙得還是要多,也自由,因為林建國和俞光榮的關係,兩家人也經常聚會,柯栗的優越感,經常會像太陽的光芒一樣,無形卻也無聲地擴張,她除了穿得比蘇大雲講究,給俞大風吃的用的玩的也都比林海特的講究,都是同齡人,老公又是搭檔,難免的,就會讓蘇大雲產生攀比心理,莫名就有了自卑感,所以,每每林建國說要和俞光榮全家聚一聚,蘇大雲總能找出各種各樣的不能聚的借口。林建國是幹什麽的?茫茫人海,打眼一看就知道誰不地道的刑警,自家老婆的那點小心思,自然逃不過他眼睛,就說你們女人啊,比來比去的,累不累?又說其實俞光榮家的經濟狀況也不像柯栗表現得那麽優渥,俞光榮是從鄉下參軍出來的,後來轉了幹,才留了城,鄉下還有一家老小長期指望著他支援呢,為這,兩口子沒少鬧矛盾。讓林建國這麽一說,蘇大雲就更不願意和柯栗來往了,覺她虛榮,不是一路人,在一起也是話不投機還要端笑臉伺候著,累得慌。可後來,柯栗病了,印刷社也關了,家裏的經濟情況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她倒經常過去了,倒不是看別人倒黴了她心裏就舒服了,而是俞光榮和林建國經常全國各地辦案,把柯栗娘倆丟在家裏,柯栗的肝,是說發病就發病,隻要她一發了病,林建國就會從外地遙控她過去幫忙照顧。在就是一旦柯栗住了院,俞大風回家也沒飯吃,蘇大雲索性就讓他吃住在自己家,幾年下來,她不知送了多少次柯栗去醫院,也不知幫她墊付了多少次住院費,俞大風更是成了他們家的常客,所以,每每俞光榮說起這些,就會眼裏含著淚光,說要不是有蘇大雲幫襯著,他都不敢想想他們家的日子會過成什麽樣。蘇大雲倒也不居功自傲,也不想讓俞光榮有太多心理負擔,就笑著說:“我這不是為我們家老林嘛,他這人二杆子脾氣,辦起案來前不怕狼後不怕虎的,有你跟他搭檔,我就放心了,你心細,多提醒著他點,讓他留條命給我當老來伴。”
自從生了病,隨時又可能性命不保,柯栗的脾氣也收斂了不少,說話不像以前侵略性那麽強了,也開始點頭承認別人的觀點確實比自己高明了,就點了頭,讓蘇大雲幫忙電話報了警。
這一報警的結果就是,第二天上午,林海特就被從教室裏帶走了。
警察接到報警,先調取了取款ATM機的錄像,根據林海特身上的校服,就給排查到學校來了,然後林海特就被帶走了。
高中在校學生被警察從課堂上帶走了,一下子,就轟動了全校,連媒體的剖驚動了。
說真的,以著林海特在學校的混賬德行,被警察帶走,大家雖然吃驚,但不意外,覺得這小子,作成這樣,被警察帶走,也算情理之中。
然後,蘇大雲就接到了學校電話,讓她去一趟。蘇大雲正忙活著推著柯栗這科室那科室地做檢查呢,忙得焦頭爛額的,顧不上。以為學校來電話,還是為林海特和陳小茼的事,昨晚從家裏出來,送柯栗到醫院,雖然打針用藥以後她不那麽疼了,可把她扔給俞大風一半大毛頭小子照料,還是不放心,就讓他回家睡覺了,自己在柯栗病床邊打了一夜瞌睡。
脫不開身,學校又催得緊,蘇大雲就不耐煩了,說不就早戀那點破事嘛,等我把病人安頓好了再說。老師這才說今天比早戀那點事大多了,林海特可能會被除名。
在醫院走廊上,握著手機的蘇大雲幾乎要跳了腳,說學校過分,都什麽年代了,早戀還帶開除的?
可能老師怕她去學校的路上情緒不穩定,出點差錯的話負不起責任,隻是一味地催著她趕緊到學校來,等到了再詳細說。蘇大雲惱惱地掛了電話,等把柯栗安頓好,剛要出門,俞大風像一枚出膛的炮彈似的衝進來,一把抓著她的胳膊,就往外跑,把蘇大雲拽得一趔趄一趔趄的,都給弄懵了,說:“大風風風火火的你這是幹什麽呢?有事說事。”
俞大風一下子就哭了,說:“蘇阿姨,海特讓警察帶走了。”
蘇大雲腦子裏就轟隆一聲,想起了昨晚自己跑出來,也不知道林海特有沒有把陳小茼送回家,也不知道林海特到最後終究是回家了沒?被警察抓走了,難道他昨晚把陳小茼這麽著了?陳小茼或是她的家人報了案?這麽一想,腦子裏亂得跟萬馬奔騰似的,連腳都挪不動了,隻有氣無力地扯著俞大風的手,說:“大風你趕緊跟阿姨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俞大風說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讓警察給帶走了。
一瞬間,蘇大雲就覺得腦子跟不過血了似的,踉踉蹌蹌地跑到街邊攔了輛出租車,就往學校去。
到了學校,聽老師說完,蘇大雲眼淚就滾下來了,說:“我知道了,你們不能開除我家海特,他混賬是混賬了點,可他不是小偷,這裏麵有誤會。”說著,讓老師把俞大風叫了來,問他是不是昨天晚上從家裏偷拿了銀行卡給林海特。俞大風知道瞞不過去了,點頭承認,又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蘇大雲的眼淚就滔滔地下來了,說:”大風啊,我知道你對海特好,可你也不能這麽個對他好法啊,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偷了銀行卡,你媽急病了,海特讓警察帶走了,學校要開除他,你說你怎麽不早說啊?”
見禍闖大了,俞大風也哭了,說他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蘇大雲說:“不管你想沒想,現在趕緊跟我去派出所,把事說明白了。”
說完,蘇大雲和老師以及俞大風一起就要往派出所去,剛走到學校門口,就聽身後有人喊阿姨,回頭一看,是陳小茼,兩眼哭得桃子似的,問林海特到底是因為什麽被警察帶走的。
蘇大雲定定看著她,心裏,也不能說沒怨氣,畢竟,林海特是因為她才去找俞大風借錢的,也就是說,是因為她才出的事,可又不是她故意。蘇大雲知道,一年輕輕的小姑娘,脾氣可能會衝一點,但臉皮都薄得很,這事要是在學校裏鬧開了,流言蜚語是少不了的,那滋味不好受。就壓了壓心頭的怨氣,說:“小茼你回去好好上學吧,海特沒事,是民警搞錯了。“
可陳小茼倔得很,還是非要跟著去派出所不可。
4
去了派出所,倒也沒費多少周折,俞大風如實說了事情的經過,民警又去醫院找柯栗做了筆錄,就把林海特的案子消了。
林海特從派出所出來,就看見蘇大雲像隻被偷了雞崽的老母雞,雄赳赳地站在街邊,一雙原本沒多大的眼睛,瞪老圓。林海特知道她氣得不輕,走她跟前,故做輕鬆地嬉皮笑臉說:“把您也給驚動了啊。”蘇大雲揚手就是一巴掌:“小王八羔子,你想讓你媽死啊!”說著,眼淚滾滾地往下流,哭得嗚嗚的,蘇大雲說:“你老子是刑警,專門抓混賬王八蛋的,你想怎麽著?非要混賬到有一天讓你老子親手把你給逮進去?!“
林海特摸了摸臉,滿不在乎地說了聲:“什麽啊。“一歪頭,看見陳小茼哭得淚人似的,心一軟,又咧著嘴傻笑,說:”看看,你一哭就更像大傻妞了。“
陳小茼說了聲你討厭,轉身跑了,隻有俞大風,像被貓擒了的小老鼠似的,站那兒,形容有些猥瑣地站那兒不敢正眼看他。林海特沒心沒肺地咧嘴笑,說:“你小子,自己做賊把哥們陷進來了。“
俞大風說了聲對不起。
看上去,林海特被民警帶走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但事情遠遠還沒結束,因為民警進校帶人,給學校造成了惡劣影響,學校決定對林海特進行勸退,蘇大雲哪兒幹?先是好話然後哀求再然後是上竄下跳地大鬧,也還是無濟於事,教務主任就一句話,高中已不是義務教育了,像林海特這樣的害群之馬,學校是堅決不能留了,因為其一,留他也考不上大學,其二還帶壞了學校的校風,擾亂得其他同學也不能好好學習。
一開始,學校因為這事要勸退林海特的事,蘇大雲還瞞著柯栗,可她上下左右地哀告了兩天,實在沒轍了,就跟她說了,想讓她以失主的身份,給學校打電話說說好話,對林海特網開一麵。
柯栗這才知道事情已鬧到了這地步,說實話,這事怨不得林海特,要怨也得怨俞大風,因為是他想在哥們跟前逞能把銀行卡偷出去的,林海特並不知情,可不管誰的責任,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是把俞大風暴揍一頓也於事無補了,何況,像天下所有母親一樣,一旦自己的孩子牽扯到了某件不光彩的事件裏,在理清孰是孰非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把自己孩子從是非窩裏摘巴出來,她怎麽能把僥幸地站在事件漩渦之外的俞大風拽進來呢?可蘇大雲又對她們一家不薄,心裏就愧疚得很,一口應了,說打電話恐怕不解決問題,讓蘇大雲陪她去一趟學校。
蘇大雲覺得柯栗雖然病了,但打了兩天點滴下來,看上去好多了,去趟學校馬上回來,也就兩個小時的事,應該沒什麽問題,就跟護士請了假,帶她去了,可蘇大雲萬萬沒想到的是,柯栗一進教務主任的辦公室,噗通就跪下了,求教務主任不要勸退林海特,否則,她就以自己的帶病之身跪死在這裏。蘇大雲一看她下跪,也懵了,忙又拖又拉的,柯栗就跟膝蓋上紮了根一樣,就是拉不起來。
教務主任一下子就毛了,把林海特的班主任叫來了,班主任對俞大風的媽媽身體不好這事多少有些耳聞,就把教務主任拉到一邊,把他了解的情況大體說了一遍。教務主任也怕了,生怕柯栗跪出什麽事來學校脫不了幹係,飛奔去跟校長他們商量了商量就跑了回來,讓柯栗起來,說學校姑念林海特是初犯,放過他這一次了。
柯栗這才讓蘇大雲扶起來,跟教務主任鞠了個躬,轉身走了。
等回到醫院,柯栗就發起了高燒,把門診上的大夫忙得團團轉,責備蘇大雲不該偷偷帶她出去。蘇大雲愧疚得不行,想柯栗突然病重,大概也是心裏動了肝火,雖然這些年柯栗被病磨得幾乎沒了脾氣,但像她那麽要麵子的人,自尊心還是很強的,去學校的那一跪,雖然是她主動的、心甘情願的,但心裏的折損,一定小不了,就難過的不行。傍晚的時候,俞大風放了學,也來了。醫生問誰是柯栗的家屬。蘇大雲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想俞大風一毛頭孩子,怕是做不了什麽主也擔不起什麽事,能擔起事的俞光榮還在昆明執行任務呢,就說我吧。
醫生讓她到辦公室去一趟。
蘇大雲突然覺得不祥,但還是硬著頭皮去了,俞大風遲遲疑疑地,也跟了過去。
果然是,醫生說,依柯栗的現狀,如果不做肝移植,可能時間不多了。蘇大雲看著滿眼是淚的俞大風,說:“大風,這事得告訴你爸,跟他說,不管任務執行完沒執行完,趕緊回來趟吧。“
俞大風說好,當場就給俞光榮打了個電話,在電話裏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說:“爸,你趕緊回來想辦法救救我媽吧,醫生說再不給我媽移植肝我媽就不行了。“
俞光榮嗯了幾聲,心裏,卻像被一把刀攪著似的疼,那種無可奈何隻能看著最親愛的人一步步向死亡的邊緣滑去自己卻無力拉一把的巨疼。
俞大風也曉得,他這麽嗯,是不方便接電話。
大腳仔就是在這天淩晨抓到的,惦記著柯栗的身體,俞光榮歸心似箭,隻草草搜了一遍就押著往火車站去了,往火車站去,一路上悶著頭不說話。林建國知道他牽掛著柯栗,就安慰他說不會有事的。俞光榮悶悶地笑了一下,其實他很想跟林建國說,不想和他坐火車回去了,想改乘飛機,可也知道,押解像大腳仔這樣的犯罪嫌疑人乘飛機,得打報告到省公安廳批準,審批需要時間,報告遞上去再等批下來,怎麽著也要幾天,有這幾天的時間他們坐火車也到了,就想商量商量,讓林建國自己押大腳仔坐火車,他乘飛機,可又覺得這麽做,挺自私,等於是把所有壓力和風險都推給了林建國,正琢磨怎麽開口,就到火車站了,大腳仔突然說:“哥們,我們今生無冤前生無仇的,你們跟我過不去有意思嗎?“
跟犯罪分子打了二十多年交道,各種各樣的犯罪分子都見過,被抓後試圖動之以情的、裝可憐的、試圖收買的……各種各樣的,林建國見過的多了,就冷笑,說:“我們和你,不用講什麽冤啊仇啊的,就是貓和老鼠的關係。“說著,指了大腳仔的鼻子,說:”老鼠。貓捉老鼠,是因為老鼠得罪了它們嗎?我告訴你,是天性!“
大腳仔也不生氣,說:“哥們,我們做筆交易行不行?”
林建國知道他還有料,就冷眼看著他:“說吧,我看劃得來劃不來。”
大腳仔就說在他藏身民居的陽台上的花架下麵有個行李箱,裏麵有一百萬現金,原本是打算下周拿著去邊境接貨的,讓林建國把這一百萬拿來,由他和俞光榮分了,放他走。林建國就不動聲色地笑,但不說話。大腳仔說:“雖然來抓我是你們的工作,可誰也沒規定抓捕行動就必須成功不是?回去你們說沒抓到不就行了。”
林建國搖搖頭,看看俞光榮,說:“老俞,這買賣劃算嗎?“
俞光榮心思不在這上麵,胡亂啊了一聲。林建國就拍拍大腳仔的肩,朗聲笑著說:“才一百萬,我們哥倆沒那麽賤,不過,還是感謝你主動為國庫貢獻了一百萬。“然後看了一下時間,離他們要乘的那班火車的開車時間還有段時間,就讓俞光榮打車回去把贓款取了,他帶大腳仔先去買票,再去火車站警務室等他。
俞光榮說好,轉身打了輛車就走了。
一連潛伏了兩天,怕暴露目標撈不著抽煙,林建國去買完票就出來點了一支煙,想在站前廣場抽完了再去警務室,煙在嘴上叼著,眼睛在大腳仔身上瞄著,一手還拽了他的銬子,覺得出不了什麽茬子,就算大腳仔是出了名的跑得快,所有才有了大腳仔這個外號,可戴著手銬的人,因為平衡不好把控,想跑也跑不快,這點把握,林建國還是有的,所以,就有點輕心,等抽完了煙,押著大腳仔往車站警務室去的路上,手機響了,是蘇大雲的,就接了。蘇大雲問他什麽時候回來。林建國說快了,已在火車站了。蘇大雲繃了好幾天的心,一下子就鬆散了,哭著說:“你快回來吧,家裏的天都快塌了。“林建國一驚,問怎了,蘇大雲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講了一遍,林建國給氣得啊,就覺得頭頂快冒青煙了,剛想跟蘇大雲說沒事呢,就覺得拽著大腳仔的手生生地疼了一下,心說不好,一抬眼就見大腳仔掙脫了他拽手銬的手,撒腳就往站前廣場的人群裏跑。林建國顧不上多說,連電話也顧不上掛斷撒腿就追,追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追上了大街又追進了胡同,大腳仔仗著對昆明地形的熟悉,逃得無影無蹤……
林建國累地就像一條酷暑裏的狗一樣在街上大喘著氣,就覺得肚子裏有股怒火在拱啊拱的,想找個地方鑽出來,這是他做刑警以來第一次抓住了犯罪嫌疑人又讓他給逃脫了,給懊惱得不行,在街上兜兜轉轉地找了好久,直到俞光榮給他來電話,問他怎麽不在火車站警務室,他才沮喪地說讓大腳仔跑了。
林建國垂頭喪氣地回了火車站,就見俞光榮拖著一隻行李箱,正焦灼地張望,一看見他,就奔過去,把行李箱往他手裏一塞說柯栗病得太重了,他得趕緊往回趕,就不坐火車了,去換飛機。
林建國腦子亂哄哄的,加上蘇大雲在電話裏已大體跟他說了點,也沒多想,就揮揮手讓他趕緊走吧。
俞光榮跑了兩步,好像又覺得不妥,又折回來,問他是不是和他一起換飛機回去。
林建國懊惱地說任務沒完成,哪還有臉坐飛機?再說火車票都已經買了,就揮揮手,讓他走了。
林建國在火車上晃悠了兩天一夜,才回到青島,而青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