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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門口的LED燈,有幾個燈泡壞了,一閃一閃的,晃眼,我曾想自己換,穆曉晨不讓,說打電話讓物業來換,她受不了我幹事毛手毛腳總要功夫錢,但我更願意理解成她是怕我萬一有閃失弄傷自己。想到這裏,我歎了口氣,由此可見,她還是愛我的,隻有愛我才會怕我受傷。

穆曉晨死了,可我總想證明她還是愛我的,離婚念頭不過是霎那的衝動,甚至是逼我答應她換房搬家的要挾手段。隻要這麽想,我就能好受點,好像她愛不愛我,比她是不是還活著更重要,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操蛋的昏暗心理。

我進家,但沒開燈,怕有警察在樓下盯著。

月光青青的,從窗口撲進來,冷冷地普照著我家,地上的亂七八糟已經沒有了,警察當案發現場的證據收走了。我打開手機手電筒,挨個房間看。

我覺得主要線索應該在書房,電腦上有穆曉晨看了一半的電影,她一定是正在看電影,突然有人造訪,於是,她把電影定格了,去開門招待客人,沒成想這客人要了她的命。

我對自己的邏輯思維還算滿意,覺得穆曉晨應該是死於熟人之手。她有開著電腦登錄電腦版微信的習慣,說不準現在還沒退出呢,說不準凶手就是在微信裏和她說馬上上樓來的!

我被自己的推理搞得驚心動魄,進了書房,拿手機往電腦桌一照,就驚呆了!

我看見的不是電腦,是陳樞!

他坐在電腦椅上,不動聲色地看著我,好像在說:你自投羅網了吧?

我嚇得一個趔趄就依在了門上。要不是因為驚嚇過度,我都想撒腿就跑,但我跑不動,隻是順著門框往下溜,坐在地板上,有氣無力地說:你怎麽在這兒?

陳樞起身按亮燈:等你。

等我?

陳樞笑,拖著椅子坐到我對麵,居高臨下的,好像在俯瞰終於露出馬腳的罪犯。這種感覺讓我很不爽。我掙紮著站起來,說:沒那麽蠢的罪犯,都案發了,還返回做案現場。

那可不一定。陳樞說:有時候他們會回來銷毀一些因為疏忽而遺留下的證據。

我目光落在電腦桌上的插排上,上麵插著我的手機充電器。我揚揚手機,表示忘記帶充電線了,回來拿,請他幫我拔下來。

陳樞看看我的手機,拔下充電線,遞給我:希望你沒撒謊。

我不想說我是回來找線索的,因為這意味著我不信任警察,他們會很不爽,他們一不爽,我的麻煩就會多,因為死者是我的妻子,還是要和我離婚和我吵了一架的妻子,按說我的嫌疑應該最大。

我拿著充電線往外走。

陳樞喊住我,說:希望在警察告訴你可以回家之前,這是你最後一次回來。

我說:希望我可以早日回家,我戀舊床,換地方睡不著。

他送我到門口。我想了想,還是把我的猜測跟他說了:我覺得應該是熟人作案。

陳樞歪著一邊嘴角笑的樣子讓我特想抽他。他說:何以見的?

我忍著被藐視的憤怒,說:穆曉晨是個膽小的女人,如果不是熟人,大晚上的,她不會給開門的。

陳樞看著我,不動聲色,像隻老狐狸,已看穿獵人的花招,正耐心地看他自導自演。我忍無可忍:你幹嘛這麽看我?

他一本正經地攤攤手:我怎麽看你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麽說是為了撇清自己?

陳樞就陰陰地壞笑:你說呢?門窗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

陳樞的意思是門窗完好,能進我家的,除了有鑰匙的我,就是能敲開門的熟人或朋友,我這麽說,當然是在企圖撇清自己,把嫌棄往別人身上引。這很侮辱我,我蘇猛是那種為了洗白自己就往別人身上潑髒水的人嗎?

見我瞪著他不說話,陳樞問我還有什麽想告訴他的沒?

我惜字如金,說:沒了。

就他這尿性,都不配我跟他浪費唾沫。他示意我可以走了。我不甘心,問他:你們的結論呢?

陳樞不動聲色:結案之前,我們不會有定論。

我心裏哼了一聲,想想以後還要從他嘴裏套話,就懶得得罪他,跟他虛偽地表示了理解:保密是警方的職業操守。

我轉身出門,回頭跟陳樞說再見的時候,看見了我們家門口的攝像頭,心頭一喜,自從穆曉晨把它移到大門外,我都快忘記家裏還有這麽個玩意了,我幾乎是欣喜若狂,覺得穆曉晨沉冤不曾過夜,案子就要破了。

陳樞麵無表情,不得不告訴我,事情也許真的像我分析的那樣,是個熟悉到了朋友程度的人殺死了穆曉晨,但監控並沒捕捉到凶手的樣子,因為攝像頭被一塊嚼過的口香糖堵住了,也就是說,如果把堵攝像頭和穆曉晨的死關聯起來的話,這就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謀殺。

我頓時震驚,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穆曉晨雖然漂亮,但她與世無爭,幾乎是無公害人類,誰會想要謀殺她?

陳樞定定看著我不說話。

我特受不了他用看弱智小兒的眼神看著我,忿忿走了。

回酒店,站在飄窗前看我家窗子,發現陳樞也站在窗前看我。我覺得特屈辱,我一社會良民,好端端的,妻子被人殘殺在家裏,我卻落得有家不能回不說,還成了警方懷疑的潛在殺人犯。我給陳樞打電話,請他馬上離開我的家。

我特別強調了是我的家,我說他這叫私闖民宅,擱美國,我完全可以掏槍把他蹦了都不負刑事責任。

他咧著嘴笑,手裏拿出一個什麽,在窗戶上衝我比劃。大概是告訴我,他是警察,現在是辦案,不是私闖民宅。我突然後悔大學為什麽沒學法律。

為了表明很生氣,我拉上了窗簾,拒絕他對我的偷窺。

然後,我就歪在飄窗上睡著了。要不是陸武的電話,我都不知道睡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