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香豔毒計·肉體江山三十年 苦惱在邊疆

秦國有一個非常令人頭疼的鄰居——義渠國。多少年來，義渠國給秦國帶來了莫大的困擾，但是曆代秦王都無法將其徹底鏟除，西北邊疆總是時而太平時而戰亂。不過，無論義渠國有多少輝煌的曆史，終將在羋月這裏走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義渠國位於秦國的西北部，是北部的少數民族組成的部落，一說來源於羌，一說來源於狄。他們原居於今天的寧夏固原草原和六盤山、隴山兩側，周文王末年，薑子牙曾經派遣使臣南宮適出使義渠國。義渠送了一些馬匹、雞和犀牛給周文王。所以，義渠與周人的關係還是比較融洽的，但是與之同時代的鬼方（獫狁）卻與周人對立，周文王多次派兵圍剿鬼方。經過幾次戰爭，鬼方被逼退至河套地區，而鬼方原來的土地便被義渠獲取，義渠逐漸內遷，占據了隴東大原地區（慶城、寧縣、鎮原等地）。

內遷之後的義渠不僅擁有了更加肥沃的土地，也受到了華夏文明的影響，由原來的遊牧狀態漸漸定居下來，人口也迅速增加。在這些人中，有很多人與當地人通婚，並學會了農耕技術，形成了民族融合的局麵。周王朝建立後，義渠一直臣服於周王朝。但是在西周末年，周王室內部亂作一團，無暇再顧及邊疆，義渠便趁機宣布脫離周王朝的統治，並建立了郡國，定都於今天的甘肅省慶陽市寧縣焦村鄉的西溝村。

從此，義渠國正式登上了曆史舞台。

建國之初，義渠就迅速吞並了彭盧、鬱郅等其他西戎部落，不僅疆域得到擴展，國力也得以大增。義渠國西至西海固草原，東達橋山，北至河套地區，南達涇水，國土麵達十萬平方公裏。

春秋戰國時期，天下群雄並起，諸侯國之間展開了激烈的角逐，義渠國也參與其中。因為與秦國相鄰，要想擴大自己的國土就勢必與秦國展開較量。所以在四百年間，義渠國與秦國經曆了無數場大大小小的戰爭，但兩國始終沒能徹底打敗彼此，力量總是此消彼長。四百年來，與義渠國的邊疆問題始終令秦人頭疼不已，但是又無可奈何。這個小國成了秦國稱霸西戎的主要對手，隻要義渠國在，秦國的邊疆問題便不會得到解決。

《墨子·節葬》中記載：“秦之西有義渠國者，其親戚死，聚柴而焚之，熏上謂登遐。”這是我國曆史上關於火葬的最早的記載。義渠人在親人去世後，會把屍體放在柴中焚燒，看著那一縷縷青煙飛上天空，他們便認為那是人的靈魂登上了天堂。

人們都知道秦人驍勇善戰，但是這種精神主要是出於對功名利祿的追求，而非其內心真正的向往。相比於秦人，義渠人的驍勇善戰則是實實在在地發自他們的內心。義渠人“以戰死為吉利，病終為不祥”，所以提到戰爭，他們便會像打了雞血般興奮不已，上了戰場後就像嗜血的猛獸般所向披靡。所以，義渠軍打破了秦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神話，成了秦軍最大的克星。

義渠人性情剛烈，頗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精神。即便是成為敵人的俘虜，也絕不投降。所以，要想降服義渠國更是難上加難。義渠國雖然人口不多，但是實行全民皆兵的製度，遇到戰爭時，全國所有的青壯男子都要上戰場。所以，義渠國的軍隊並不少。但這樣也造成了一個嚴重的後果：男女人口比例嚴重失調，女子常常比男子多上數倍。很多年輕的戰士戰死沙場，家中的妻子年紀輕輕就守了寡。為了緩解這個矛盾，義渠國規定，同族十二世之後可以互相通婚，如果兄長死去，弟弟可以娶嫂為妻。父親去世，兒子也可以娶後母為妻。這種在我們今天看來簡直是“**”的行為，在那個年代的義渠國卻是有法律保護的，也是在當時的國情下采取的迫不得已的手段。

公元前651年，義渠國收留晉人由餘，並將他作為使臣派往秦國，希望能夠緩和與秦國的關係。義渠王卻不知，由餘這一去，會帶來一場巨大的風暴。

秦穆公以上卿之禮盛情款待了他，並非常謙誠地請教治國之道。由餘說：

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懷忠信以事其上，一國之政猶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聖人之治也。

這一番精辟的論說博得了秦穆公的讚賞。秦穆公是個愛才之人，便用離間計招降了由餘。由餘對義渠國非常了解，投秦後，他帶來的不僅僅是個人的謀略，更有義渠國詳細的地理人文信息。在戰場上，隻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所以這一次秦國在與義渠國的戰爭中取得了大勝利。

無論是對一個人還是一個國家來說，在失敗中所得到的遠比在成功中得到的多。對義渠國來說，這次慘敗是不幸，也是有幸。經過這次失敗，義渠國認真地吸取了教訓，並養精蓄銳，築起了高高的城垣以自守。

經過兩百多年的時光，義渠國已經積累了足夠的反擊力量。公元前430年，義渠國兵發秦國，從涇北直逼渭南，義渠軍如入無人之境，一路勢如破竹，迫使秦軍退出了渭河下遊。在這之後的三十年中，義渠國更是得到了空前的大發展，疆域東達陝北，北至河套，西到隴西，南至渭水，國土麵積達到了二十萬平方公裏。

公元前352年，秦國與義渠國的矛盾再次升溫。當時秦國在位的國君是秦孝公，也就是秦昭襄王的祖父。秦孝公也是一位很有作為的君主，他趁著義渠國出現內亂，派兵攻打義渠國，不僅平息了義渠國的內亂，還令義渠國對秦國稱臣。

此後，秦國與義渠國依然是時戰時和。公元前327年，秦惠文王在位時正式將義渠納入了秦國的版圖，義渠成為秦縣，義渠王成為秦臣。

不過，這並沒有結束。義渠雖然成了秦國的一部分，但並不安分。公元前318年，義渠趁著諸國混戰，脫離了秦國的控製，重新成為一個獨立王國，甚至參與了東方五國的合縱攻秦的策略。

羋月記得那段煎熬的時光。在那段時間裏，嬴駟經常和她提起義渠，每一次，嬴駟都恨得咬牙切齒。但是因為忙於應付東方五國的合縱攻秦，他們無暇北顧，隻能暫時任憑義渠獨立。為了能消除後顧之憂，拉攏義渠王，嬴駟還派人送了錦繡千匹、美女百名給義渠王。但是義渠人向來剛烈，並沒有接受嬴駟的拉攏，而是起兵攻秦，並大敗秦軍，占領了秦國一部分土地。

對秦國來說，這是一次失敗，也是一次侮辱。嬴駟發誓，總有一天要滅掉義渠，收複失地。那些雄心壯誌的誓言，一句句印在了羋月的心裏。所以，從她成為大秦宣太後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在計劃著如何消滅義渠。

公元前314年，秦國在中原戰場上取得勝利。經過那段時間的煎熬，嬴駟的身體每況愈下，雖然正值壯年，卻出現了衰老的跡象。他本以為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但是羋月忽然建議，是時候滅掉後院之火了。

從戰略上來講，羋月的建議的確是非常正確的。東方國家戰敗，義渠國的銳氣也受到了重挫。如果在這個時候派一支精銳部隊前去剿滅義渠，一定會事半功倍。而且，東方諸國都在忙著整理敗局，沒有閑暇再管義渠國的事。天時、地利、人和，每一樣時機都是最好的。

於是，嬴駟派了一支精銳軍隊，分別從東、西、南三個方向攻入義渠。義渠人雖然天生能征善戰，但是也不及這支久經沙場、經驗豐富的軍隊。他們被秦軍逼得節節敗退，先前占領的秦國土地也被秦軍收複了。不僅如此，秦軍還攻下了義渠的二十五座城池，義渠國的土地大大地縮小了。

這次勝利讓義渠人安生了一段時間。終於嚐到了秦軍的威力，他們不敢再造次。不過，對秦國來說，義渠始終是一顆不定時炸彈，沒有人知道那些好戰的義渠人會在什麽時候突然又殺入秦國。幾百年來，義渠國給秦國帶來了莫大的煩惱，就像一顆毒瘤生長在秦國的西北疆，令曆代的秦人頭疼不已，卻又無法將之徹底除掉。

每一個強大的人都有自己的弱點，那個弱點成了他的阿喀琉斯之踵，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義渠王也同樣如此。

公元前306年，羋月的長子嬴稷即位為秦王。按照禮節，周邊的國家都會前來祝賀。義渠王因為被嬴駟重創過，所以對秦國不服氣的同時，也深感懼怕。秦國前不久因為國君之爭而出現的“季君之亂”他也有耳聞，本想趁著秦國內亂而發動一場攻擊，但沒想到那麽快“季君之亂”就被平複了。

聽聞秦昭襄王即位時還沒到弱冠之年，他很想前去打探一番，看看這個秦昭襄王是否像嬴駟那樣威猛，如果是，他就與秦交好；如果隻是一個外強中幹的人，他就可以再次入侵秦國，重振義渠的威名。

所以，義渠王帶著一隊侍從和送給秦國的禮物浩浩****地離開了義渠，趕奔秦國都城鹹陽。

嬴稷得知消息後趕緊告訴了母親，和母親商議該如何部署。這個年輕的君王已經習慣把一切政務與母親分享，更多的時候，其實是羋月在全權處理，就算有時候與母親意見不合，最後也隻能違背自己的想法而遵從母親的意願。

羋月對這個義渠王頗有興趣，她很想看看這個當年讓嬴駟頭疼不已的人物究竟是如何一個三頭六臂。當然，最重要的是看出他有什麽弱點，以便於日後消滅義渠。

在秦宮，秦昭襄王與羋月一起召見了義渠王，並盛情款待了他。義渠王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難以馴服的野性，即便他刻意表現得謙恭，也難以掩飾眼底的那一抹桀驁。這個三十歲上下的高大男人讓羋月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嬴駟，高大、桀驁、聲如洪鍾，宛若一條出海的蛟龍，即便不說話，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透露出來的一種威懾力。

那時的羋月也僅僅三十多歲，雖然沒有了年少時的可愛純真，卻多了一份成熟的嫵媚，加上天生的傾城美貌，讓看慣了義渠粗野女子的義渠王驚如天人。她的身上透露著一股嫵媚的**，那份妖嬈、那份動人，讓義渠王看得如癡如醉。

羋月見義渠王的目的，就是想看出他有什麽弱點，本來還準備了很多套詞，沒想到隻是看了一眼，她就心如明鏡了。那雙充滿了野性與情欲的眼睛，讓她在一瞬間就明白了接下來該怎麽做才能降服這匹桀驁不馴的野馬。

義渠王勉強掩飾著內心的驚豔，故作鎮定地與嬴稷高談闊論，眼睛卻不時地瞄向羋月。而羋月，也故意用眼神挑逗他，惹得義渠王幾乎魂不守舍。

宴會結束後，義渠王回到了嬴稷在宮中為他安排的住處。其實，他本應該住在宮外的驛館的，但是羋月特意叮囑嬴稷，要把義渠王安排住在宮裏。嬴稷雖然費解，最後還是照做了。

回到住處後，義渠王滿腦子都是宣太後的樣子。他簡直著了魔，恨不得馬上把宣太後據為己有。正在他百爪撓心的時候，猛然一抬頭，竟然看到宣太後帶著兩個侍女從他窗外走過。那樣婀娜的身姿、那樣絕世的容顏，讓他隻看上一眼就心跳加快。

羋月穿著一身隨意的紅色衣裙，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黃昏的金色陽光，在她的臉上鍍上了一層異樣的色彩，她的頭發上、衣服上、手臂上都是金燦燦的陽光，在那樣嫵媚的黃昏裏，她如同一個下凡的仙女，不惹塵埃，一笑傾城。

義渠王看得如癡如醉，過了好半天，見羋月走遠了，才緩過神來，一想起剛才的場景，簡直像做了一場美夢。

其實，這並非一場毫無緣由的不期而遇，而是羋月的精心安排。她就是要吊起義渠王的胃口，這樣才能讓他慢慢上鉤。她還特意讓嬴稷多留了義渠王幾日，在這幾天中，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從義渠王的住處旁經過，那樣勾魂攝魄的美麗，讓義渠王深深地沉浸其中，欲罷不能。每當他想要進一步接觸時，羋月卻又故意躲開他焦灼的目光。

回到義渠後，義渠王一直對羋月念念不忘。在他的生命裏，從未有過這樣一個女子，美麗、端莊，又博學多才。他見慣了義渠的野性女子，後宮中也不乏妖嬈嫵媚的女子，但是從來沒有這樣一個能夠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的女子，那雙流波般脈脈含情的眼睛在他心中刻成了一道炫目的痕跡，讓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張美麗的麵龐，她的一顰一笑，每一個細節都令他魂牽夢縈。

不過，義渠王在暴露了自己的弱點的同時，也發現了嬴稷的弱點。他明顯地感覺到，這個秦昭襄王與多年前的嬴駟相比要遜色一大截，或許是年齡的緣故，又或許是經曆太少的緣故，嬴稷缺乏他父親那樣的果敢與勇猛，言談之間，總是透露著一股怯懦。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這樣一個秦王是不足懼的，以後，他可以放心大膽地開疆拓土了，甚至有朝一日，連秦國他都可以收入囊中。

想到宣太後，義渠王有些急不可待。他恨不得馬上把秦國消滅，然後將那個美麗的宣太後納入自己的後宮。

羋月並沒有想到自己會在義渠王心中留下那麽深刻的印象，也沒有想到那麽輕易就讓義渠王跌入了自己的溫柔陷阱。按照她的計劃，隻需要讓義渠王迷戀上自己，然後再找個時間把他邀到秦宮，給他最好的住所、最好的食物，讓他樂不思蜀，瓦解他的鬥誌即可，通過他控製住義渠後，就可以把他殺掉了。

令羋月深感詫異的是，義渠王回去後沒多久，西北邊疆就傳來義渠國明目張膽地侵擾百姓甚至蠶食邊土的消息。

義渠王看出了嬴稷的軟弱，也知道秦國多年來為了破解諸國的合縱策略費盡了心思，消耗了不少國力與財力，如果趁新主尚未坐穩江山時攻打秦國，成功的概率一定會更大。這幾年，他一直害怕嬴駟，所以不敢冒犯秦國。當嬴駟去世的時候，他曾僥幸地想過新君主如果軟弱可欺，就找機會前去進犯。但沒想到即位的秦武王嬴**比他的父親還要彪悍勇猛，他隻好作罷。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了，萬萬沒想到嬴**竟然英年早逝，他不禁分外高興，覺得義渠翻身的機會終於來了。而秦昭襄王正如他想象的那般軟弱，仿佛一切都是天意。而且，現在又多了一個更大的**——宣太後羋月，那樣嫵媚動人的女子，讓他更加急切地加快了進攻秦國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