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學習
林肯直到15歲,才掌握了26個英文字母,但隻能識一點字,還不會拚寫。1824年的秋天,一名從偏僻地方漂泊而來的教書匠在皮金河開辦了一所學校。於是,林肯和妹妹薩拉便每天穿越樹林,步行四英裏,去向這位名叫阿澤爾·多爾西的老師求教。在多爾西的學校裏,孩子們瞎鬧起哄是被允許的,當然,家長們對此也都知曉。這是多爾西的教學理論之一,他認為讓學生們盡情地大聲喧嚷,老師才能從中分辨出哪些學生能真正做到學以致用。於是,他手拿教鞭,在教室裏來回踱著步,哪位學生不吭聲,他就毫不留情地一鞭子打下去。當學生們摸清了他的套路後,為了避免這個“獎賞”,便紛紛扯著嗓子大聲嚷嚷,生怕自己的聲音被淹沒,以至於在四分之一英裏以外的地方都能聽到這些鬧哄哄的聲音。
上學時,林肯總是頭戴一頂鬆樹皮做的鴨舌帽,身穿一條鹿皮做的馬褲,不過馬褲的褲腳處裂開一個大口子,所以,林肯的雙腿和腳踝總是暴露在寒風雨雪中。
所謂的學校就是一座矮小的木屋,矮到老師根本無法在裏麵站直身體。屋子沒有窗戶,於是就把牆體的每一麵拆下一根木條,然後用油紙糊上,這樣,屋裏就能透進來一絲光亮。地板和座椅也都是用劈開的木條做成的。
林肯從《聖經》中選擇閱讀材料,寫字時便以華盛頓和傑斐遜為楷模。所以,這讓他的字體跟這兩個人很相似,清晰而別具一格。漸漸地,他的字得到了大家的讚賞,目不識丁的人甚至步行好幾英裏來找他代筆寫信。
這些小小的成就讓林肯對學習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覺得單單在學校裏學習還不夠,回到家後便繼續學習。那時紙張十分缺乏,物以稀為貴,價格也不菲,他便用燒過的木頭根在木板上書寫。有時候,他還會在木屋的四麵牆上做計算,當數字和字母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整麵牆時,他就用刀刮掉一層,露出幹淨的部分,這樣他就又可以在上麵寫字了。
貧窮的林肯買不起算術書,他就借來一本,將書上的內容從頭至尾謄抄在紙上,然後再用麻繩將紙張裝訂起來,如此,他便獲得了一本隻屬於自己的算術書。當他去世以後,他的繼母還保留著當年這本珍貴的算術“書”,雖然它已經殘缺不全了。
那時,林肯已經在同學們中間展現出與眾不同的氣質了。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表達自己,有時甚至想吟詩作賦。他寫過一些詩稿和散文,並將它們交給鄰居威廉·伍德閱讀,然後讓他予以評價。最後,他的這些詩作和散文果然受到關注,一名律師將它們匯集起來出版。他的一篇有關禁酒的文章還在俄亥俄州的一份報刊上被刊登過。當然,這些都是後話。要說他的第一篇文章,其靈感來源於小夥伴兒們在校園裏所進行的那些慘不忍睹的遊戲活動。原來,一些小夥伴兒常抓來一些烏龜,然後將煤炭放在龜背上點燃。林肯見了便去製止這種殘忍的遊戲,甚至不惜光著腳將煤炭從龜背上踢開。他的第一篇文章就是以此為背景,呼籲廣大人類要熱愛憐憫小動物。在這個小男孩身上,我們已經看到了成人所特有的那種同情心。
五年後,林肯被送到另外一所學校學習,斷斷續續地接受一點兒教育,他的知識真是“一點一滴學來的”。之後,林肯再沒有接受過任何正規教育,他的學曆加起來不足12個月。當1847年林肯晉升為國會議員時,他在自己的履曆表上這樣填寫“教育程度”一欄:欠缺。後來在被提名競選總統時,林肯說:“直到成年,我還不諳世事,但不管怎樣,我至少學會了閱讀、寫作和基本的三則運算。以上就是我所接受過的全部教育,之後,我再也沒有上過學。如今我在學識方麵每一次小小的進步,都是出於壓力和需要,不得不為之。”
究竟是哪些世外高人教育出了這位偉人呢?其實不過是些學識膚淺、居無定所的教書匠,他們甚至無知到了這種地步:認為地球是平的,而且對巫術深信不疑。然而,也正是在這段支離破碎的求學過程中,讓林肯滋生出人類最寶貴的品格之一,那就是對知識的熱愛和對學習的渴望。盡管這一品質一般隻有那些接受過大學教育的人才會有。
閱讀能力為林肯打開了一扇通向未知世界的大門,那個世界是他從未夢想過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他得到了改變,拓寬了視野,讓他從懵懂走向了頓悟。閱讀構成了他生命中最**的部分,二十幾年來篤學不倦。在他繼母那裏,還保留著他曾經讀過的五本書:《聖經》《伊索寓言》《魯濱孫漂流記》《天路曆程》《水手辛巴德》。可以想象,當年的林肯一定將其視如珍寶,並如饑似渴地閱讀它們。他甚至把《聖經》和《伊索寓言》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以便能隨時翻閱。這兩本書對他的為人處世、人際交往以及雄辯風格的形成可謂功不可沒。
不過,這些書遠遠無法滿足林肯的求知欲。他渴望讀到更多的書,隻是苦於無錢購買。於是,他隻好向別人借,但凡鉛印的材料,報紙也好,書籍也好,他都要借來一讀。他曾不遠千裏跋涉到俄亥俄河南岸,隻是為了從一名律師手裏借一本《印第安納州修訂後的法律》的複本。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接觸獨立宣言和美國憲法。
為了從鄰居那裏借出兩三本傳記,林肯不惜幫鄰居挖樹坑和收玉米。他借來的其中一本傳記是由帕森·威姆斯所著的《華盛頓生平》。林肯簡直對它著了魔,每晚必要讀到深夜無法再辨別字體時才作罷。睡覺時,他把書插在木屋的牆縫裏,以便在清晨第一道陽光射進木屋時就開始閱讀。不過有一天晚上,這個壞習慣讓他毀了一本書,那天晚上狂風大作,下起了暴雨,書被雨水浸透了。後來,書的主人拒絕收回這本被雨水浸泡了的破書,林肯無錢為他購買一本新書,隻好替他捆紮了整整三天的幹禾稈,以此作為賠償。
在林肯所借的所有書中,《斯科特教程》是讓他受益最大的。在這本書的指導下,他學會了如何發表公眾演說,領略了古羅馬雄辯家西塞羅和古希臘演說家狄摩西尼的著名演說,並認識了莎士比亞戲劇中的各色人物。
林肯常常手握《斯科特教程》在林中來回漫步,高聲朗誦著哈姆雷特的醒世名言。他邊想象邊模仿著安東尼在愷撒屍體旁說出的那番曠世絕句:“朋友們,羅馬人,鄉親們,請聽我說,我是來埋葬愷撒的,不是來讚美他的。”
當他讀到興頭上時,會把精彩的句子謄抄下來,手頭若沒有紙筆,他就會將文字寫在木板上。最後,為了方便,他製作了一個簡易粗糙的剪貼板,用羽毛沾上野果汁,將自己喜歡的句子全都抄在剪貼板上。等一有空,他便將其拿出來誦讀和演說,直到能背出來為止。
就是在田間勞作時,林肯也不肯讓書本離開其左右。當馬兒在玉米堆旁歇息的時候,他就坐在籬笆處讀起書來。到了午間,大家都坐下來就餐,唯獨林肯仍舊半躺著看書。一隻手拿著玉米團,一隻手高舉書本,將兩條腿高高翹起的林肯,就這樣將自己淹沒在字裏行間。
每當聽說鎮上法院開庭時,林肯就會步行15英裏去旁聽律師們的辯論。回到家後,哪怕在田間勞作,他都會時不時地放下鋤頭和草叉,爬上籬笆,重複他記憶中律師們的演說。有時候,他還會模仿牧師們每個星期天在皮金河教堂進行的布道演講。
林肯常常將一本名為《女王的俏皮》的笑話集帶到田間,然後坐在木屋中為大家朗讀,引得聽眾陣陣狂笑,卻忘記了玉米地的雜草還在瘋長,田裏的麥苗也變枯黃了。雇用林肯的工頭對此抱怨道:“林肯太懶了。”林肯對此也頗為讚同,正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我父親教我農作,卻從沒教我熱愛農作。”
最後,老托馬斯一怒之下,命他停止這些愚蠢的行為。不過林肯根本停不下來,仍舊在田地裏講笑話,發表演說。有一天,老托馬斯實在忍無可忍了,眾目睽睽之下狠狠地給了林肯一記耳光,將他打倒在地。林肯哭了,卻不發一言。父子之間的隔閡由此而生,而且一直持續到之後的歲月中。盡管當老托馬斯年邁時,林肯始終給予其經濟上的幫助和關懷,但是當1851年,這位老人躺在病**等待上帝判決時,他的兒子始終沒有探望過他。林肯說:“如果我們此時相見,應該是痛苦多於喜悅之情。”
1830年的冬天,“牛奶病”再一次席卷了印第安納州的巴克罕山穀。再度襲來的恐懼之感,使托馬斯·林肯以80美元的低價賣掉了破爛不堪的農場,同時處理掉儲藏的所有玉米和豬。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製作了一輛笨拙的馬車,載著家人和所有家具,趕著牛群,朝伊利諾伊州的一個山穀倉皇而逃。那個山穀就是印第安人口中的“桑加蒙”,意為“豐衣足食之地”。
牛群緩慢地行走在印第安納森林裏長達兩個星期。笨拙的馬車載著林肯一家人翻山越嶺,伴隨著“嘎吱嘎吱”的節奏穿過蒼涼無人的伊利諾伊州大草原,碾過足有六英寸高的枯黃的草叢。
在溫森斯,林肯見到了平生第一份報紙,那年他22歲。
在迪凱特,他們在法院前的廣場露宿。26年後,已經成為律師的林肯還能清晰地回憶起那個場景,指出馬車停靠的位置。他說:“那時我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律師。”
赫恩登先生曾這樣寫道:
林肯先生曾經跟我提起過這段旅程。他說,那時寒冬還沒有過去,白天融化的冰霜,到了晚上又會重新凝結成厚厚的一層冰。在這樣的道路上行走,勢必會拖延他們的旅程,尤其還要趕著那群牛。那時候根本沒有任何橋梁,當遇到溪流時,除非能繞道而過,否則你隻能跟著牛群蹚過溪流。在旅程剛開始時,道路上沒有結冰,馬車每走一步都會壓碎一層薄冰。除了牛群,跟著這群人顛沛流離的還有一隻狗,它跟著馬車緩緩而行。有一天,人們發現這個忠誠的小家夥兒掉隊了,等蹚過一條小溪時,才發現它正站在對岸一聲聲地哀鳴著。原來,夾雜著冰塊的溪水十分湍急,嚇退了這個可憐的小家夥兒。大多數家庭成員認為他們不能為了搭救那條小狗而讓牛群和馬車再次返回小溪,本來趕路就已經很焦急了,於是他們決定拋下小狗不管。“但是,我不能容忍拋棄任何東西,哪怕是隻狗,”林肯回憶道,“我當即脫下鞋襪,蹚過溪水來到對岸,將瑟瑟發抖的小狗抱在懷中成功返回馬車。獲救的小狗欣喜若狂地向我表示感激,那一刻,我覺得剛才所忍受的刺骨之寒是非常值得的。”
當林肯一家趕著牛群穿越大草原的時候,國會正在展開激烈的討論:州政府是否有權要求從聯邦政府中脫離。在這次辯論中,一個名叫丹尼爾·韋伯斯特的人在議會上發表了一場動人心魄的演說,這次演說在後來被林肯稱為“美國人雄辯典範”,即著名的《韋伯斯特答海恩》。“自由和聯盟,現在和永遠,一個美國,不可分割。”演說在結尾處那慷慨激昂的詞句,後來成為林肯的政治觀點。
誰也無法預料,圍繞著南方11個州是否可以脫離聯邦政府的這一洶湧一時的議題,在韋伯斯特發表那篇演講之後的30年內才得到解決。但解決它的不是韋伯斯特的激憤,不是克萊的天賦,也不是卡爾霍恩的聲譽,而是正驅趕馬車穿越草原的林肯。此時的他身無分文,頭戴一頂熊皮鴨舌帽,身穿一條鹿皮馬褲,正引吭高歌:“你好啊,哥倫比亞,幸福的土地,你還沒有醉,可是我已經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