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大戰 神族部·第六

黃帝的長子少昊駕崩後，他的侄兒顓頊被推選為首領，有幾個遠方的部族不服，其中以共工反對最為強烈。據說，共工是炎帝的後裔，披著一頭赤紅的長發，是個身高兩丈的巨人，異常凶悍。顓頊接受了共工的挑戰，約定在窮桑之野決鬥，所有的部族都來觀戰，就連遠在西荒之野的人也騎著駱駝和長毛象來了，仿佛舉行盛大的節日一般。

顓頊列陣於山坡頂上，一杆大旗迎風飄揚，旗杆頂上的鈴鐺響個不停，九層黃羅傘蓋下放著一張大案，他端坐於案後，左邊是手執黃鉞（yuè）的大兒子窮蟬，右邊是雙手持戈的二兒子蒼舒，兩翼是族中的勇士們，全都身穿虎皮戰袍。共工頭戴牛頭盔，身穿熊皮戰袍，左手持斧，右手操矛，率領著饕餮（tāo tiè）以及其他反對者們列陣於山坡下。他仰臉望著坡頂上的黃羅傘蓋，對饕餮說：“王者之戰，就在今日，拿下黃羅傘，我們就贏了。”

饕餮說：“你就看我的吧。”話音一落，化身為一隻大鳥，帶著淩厲的風，朝山坡上飛去。窮蟬看著天空的影子，對穩坐如山的顓頊說：“父親，不知來的是何物？”

顓頊麵無喜怒之色，平靜地說：“此物名為饕餮，生性貪婪，十分貪吃，是北海部族的君長，能化身為鳥。”

窮蟬說：“請問父親，該如何應對？”

顓頊拿起桌案上的一張彤弓說：“此弓名為震天弓，我的祖父黃帝曾用它射殺蚩尤的大將蘇辛，你可用此弓破敵，但不要射殺他。”

饕餮越來越近，隻聽“嗤”的一聲，一根投槍破空而來，蒼舒舉起手中長矛將投槍撥落，緊跟著另一根投槍又射來，蒼舒擰腰伸臂，接在了手中。饕餮兩支投槍均不奏效，心中一陣慌亂，忽聽得一聲雷響，還未看清楚，便覺得左邊的肉翅一陣劇烈疼痛，眼前一黑，帶著箭從半空跌落，摔進了爛泥坑裏，他不敢逗留，化身鑽地蟲逃遁（dùn）了。

共工見饕餮失手，絲毫不氣餒，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山響，像一陣風一樣朝山坡上衝去，蒼舒正要挺矛而上，卻被顓頊拉住了，他說：“共工擁有神族的力量，你不是對手，還是讓我親自打敗他吧。”說完，拔出了三尺長的昆吾劍，這是他祖父軒轅黃帝傳給他的劍。他用劍輕輕格開了共工的戰斧，又一劍斬斷了他的矛。共工並不畏懼，丟掉斷矛，雙手掄圓巨斧，朝顓頊的頭上劈了下去。

顓頊從斧子的影子裏跳了出來，一劍刺傷了共工的手臂，大斧失控飛了出去。共工大怒，厲聲咆哮，瞬時電閃雷鳴，他乘雲飛到了半空，化為人首龍身之形，手執雷電，向顓頊劈了下去。顓頊長嘯一聲，化為一條銀色的巨龍，飛到空中與共工廝殺。共工不敵，朝北海逃去。

到了北海上空，共工忽然消失了。顓頊從雲端降落至一片大澤，澤中怪樹林立，水中漂浮著暗綠的藻類，倒伏的巨木上爬滿了苔蘚。顓頊站在一棵枯樹上，警惕地騁目觀望，林中沒有一點聲響，死一般寂靜。顓頊從弓囊中輕輕取出了彤弓，搭上了箭，因為他聽到了蛇遊動的聲音。果然，在一棵巨木的樹洞裏，露出了一截巨蟒（mǎng）的尾巴。

他拉滿了弓，朝巨木中段射去，巨木四分五裂，躲藏在其中的共工狂嚎一聲，帶著箭席卷起驚天的巨浪，無數碎裂的樹枝和木片朝顓頊砸了過來，顓頊一抖衣袖，升起一大團彩雲，將自己團團包裹，就連一點水漬也沒有濺在衣衫上。

共工被顓頊識破，踩著一大片青雲朝冀州方向遁去，他遠遠看見窮蟬和蒼舒張著弓，拿著矛阻截，便掉頭向西逃去了。顓頊窮追不舍，一路追到西邊的不周山下。不周山是連接天地的一根大柱，也是天地之間的通道，神靈可以借著它來到人間，人也可以通過它遊覽天界，天地之間並無明確的界限。正因如此，一些神族來人間遊逛，和人類戀愛，留下了大量具有半神力量的後裔。而人族的英雄也經常順著天柱爬上去，向神靈學習長生不死的法術，不少人因此飛升天界。黃帝的後裔就是從神那裏學習了仙術，成為大地上最有智慧的群體。

顓頊追擊共工到不周山，再次不見共工的蹤影。

這裏荒寂而寒冷，連一根草都不長，終年不見太陽，到處是洪荒時代天神修建宮殿拋棄的巨石。顓頊手持昆吾劍，在亂石間尋覓，手中的劍忽然光華四射，這是寶劍示警。果然，亂石堆前方出現了一座廢棄的石屋，石屋的窗子裏隱隱透出燈火。顓頊將寶劍入鞘（qiào），朗聲對著屋內的人說：“共工，你已身受重傷，投降吧。”

共工說：“顓頊，隻要我尚有一口氣在，就與你戰鬥到底。”

顓頊說：“你不願低頭也可以，但永遠不得踏足中土一步。”

共工說：“你休想！”

顓頊不再多言，手腕一抖，一道銀虹直貫石屋，石頭崩碎，一團黑霧咆哮著飛撲而來。顓頊周邊閃爍一百零八顆銀星，在黑霧中爍爍閃光，那黑影搖一搖頭，變成九首十八臂，每一隻手臂都拿著一柄玄鐵刀，將顓頊籠罩在刀山劍影之中。

顓頊略一分神，頭頂上的三顆銀星被劈落在地。他不敢大意，揮舞昆吾劍遮擋住刀影，從腰間的鹿皮囊中取出一顆搖光珠，頓時瑞氣千條，赤光四射，仿佛宇宙星河之光都集中在了這裏，刺得共工睜不開眼，也驅散了黑霧和幻影。

顓頊繞到共工身後，一劍斬落他的臂膀。共工長嘯一聲，一頭撞向不周山。頓時，天柱崩塌，天穹撕裂了一個大口子，遍地都是大火，洪水從深淵中湧出，萬物都在哀鳴。一場天地浩劫開始了。

後來，創世女神女媧發現了人間的災禍，煉石補天，糾正了顛倒錯亂的時序，整個世界才又重新獲得了和平。顓頊降服了饕餮，也得到了共工部族的支持，開創了一個新的時代。和其他上古帝王一樣，顓頊擁有神族的力量，後世尊他為北方天帝，又稱為黑帝或玄帝，共工則被尊為水神。

“怒觸不周山”的故事見於《淮南子》。《淮南子》又名《淮南鴻烈》，是西漢淮南王劉安和門客共同編纂的一部哲學著作。《淮南子》原書分為內篇、中篇、外篇三部分，現僅存內篇。近代學者梁啟超先生對此書有極高的評價，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他寫道：“《淮南鴻烈》為西漢道家言之淵府。其書博大而有條貫，漢人著述中第一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