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工人有力量,

嘿!咱們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蓋成了高樓大廈,

修起了鐵路煤礦,

改造得世界變呀麽變了樣!……

伴著慷慨激昂的老歌,蜥鳥龍忙忙碌碌地清理著出口處的石塊,用有力的前肢把一塊塊石頭搬起來,從洞口運到洞穴深處放置。

剛才我稍做了幾個動作示意,它就明白了,畢竟進化出了智商,它也知道如果不能出去,隻有困死在這裏,便趕緊行動了起來。

我則趁機把被它弄髒的衣服脫下,換上了光屏T恤,這東西不但可以顯示動畫,還自帶音樂,我便放音樂給它助威。倒不是我不想幫忙,有些小石頭還是可以搬動的,但是如果暴露出自己本質上隻是一隻身體孱弱的小動物,連這麽大點兒的石頭都抬不起來,蜥鳥龍又不是傻的,說不定就看出貓兒膩,還是小心點好。

不過這上上個世紀的歌聲還是蠻有效的,恐龍兄一開始有點害怕,但音樂不愧是全宇宙通用的語言,它很快扭起了屁股,喉嚨裏發出“咯嗒咯嗒咯咯嗒”的聲音,好像是打拍子應和,看起來很興奮。它大概現在認為這場浩劫不過是神靈的考驗,自己一定能離開這裏吧。

洞穴內側漸漸地堆滿了石頭,外頭還是沒半點打通的跡象,好不容易搬開一塊,上頭的其他石頭又壓了下來,我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也許半座山都塌下來了,那根本就沒有清空石頭的可能。

但我深深吸了口氣,感覺和外頭的空氣還是連通的,那麽洞口的石頭也許不會太多?否則空氣也不會流動,不管怎麽說,死馬當活馬醫吧……

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了,轉眼間已經是下午六點多,距離時空門關閉已不到四個小時。半個山洞裏都堆滿了石頭,但洞口的石堆毫無減小的跡象。光屏T恤的電量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我隻有把音樂聲關了,蜥鳥龍耗盡了力氣,也累了許多,動作越來越遲緩。終於,把一塊大石放下後,它無力地坐倒在地下,喘著粗氣,望著我,眼神中都是焦躁和懷疑。

它不會又凶性大發吧?我惴惴地想著。當它發現我其實什麽都幹不了,也沒法幫它脫困的時候,我的生命也就開始倒計時了。我覺得嗓子發幹,我想告訴它,隻要它肯聽話乖乖幹活,就算死了也能上天堂,那兒有七十二頭還沒生過蛋的小母恐龍等著它……可惜語言不通,沒法讓它理解這些精妙的神學知識。

蜥鳥龍盯著我,忽然甩動著腦袋,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聲音,像是祈求,又像是啜泣。我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蜥鳥龍又站起身,朝我走來。

“你……你幹什麽?冷靜,兄弟,冷靜,咱有話好好說……”我結結巴巴地說道,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但這次,蜥鳥龍並沒有攻擊我的意思,而是從我身邊走過,走到我身後的岩壁處,伸出一隻爪子,指著它嗚嗚地叫了起來。

這是玩的哪一出?我順著它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

在幾塊岩石的表麵,刻畫著很多圖案,大部分隻是一些簡單的線條,一些塗有顏料的也是十分黯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以至於我在這裏好幾個小時都沒注意到。但細細看來,這些原始圖畫其實十分生動活潑。寥寥幾筆,就勾勒出巨龍漫步,翼龍高飛,還有鳥類和哺乳動物穿插其間。最多的當然是這種智慧蜥鳥龍,有的畫麵中,七八頭蜥鳥龍在一起捕獵一頭泰坦巨龍,一頭勇敢的蜥鳥龍正在高高躍起,跳上巨龍的背脊;有的畫麵中,它們在圍獵一群禽龍,手中拿著某種標槍狀的武器,有幾根已經刺進了禽龍的背;有的畫裏,它們手執武器,手舞足蹈,不知是在打仗還是在跳舞;有的畫裏,一隻蜥鳥龍身邊圍著很多蛋,幾隻小龍正在從蛋殼中爬出,顯然是母親和她的孩子……還有很多我不明其意的圖案。天,這簡直就是一副白堊紀的《清明上河圖》!

麵前的這頭蜥鳥龍,望著這些岩畫哀傷地叫著,甚至把腦袋放在石麵上磨蹭著。顯然,岩畫裏的那些蜥鳥龍和它關係密切。可能是它的祖先、族人,畫中甚至可能有它和它的親人的存在……

如今它們在哪裏呢?

不用問了。也許它親眼看見了親人的慘死,也許它是這場浩劫中還活著的最後一隻智慧蜥鳥龍。

淚水漸漸濕潤了我的眼眶,對我來說,最多是我個人死在這裏,但我的人類同胞還有百億之眾,在六千五百萬年後繼續享受著文明開化的生活,甚至飛向宇宙深處;它們並不比我們愚鈍,甚至可能是智力更高的一個古老種族,沒有任何過錯,卻因為天體間的引力遊戲,而注定被來自外太空的災星徹底滅絕……

蜥鳥龍蹲在我身邊,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我不知不覺地把手放在了它的頭頂,輕輕摸了它一下。等反應過來,我自己也被自己的動作嚇了一跳,忙縮回了手。但它卻靠了過來,用身體蹭了蹭我。它的身子十分暖和,並沒有所謂冷血動物的感覺。

“兄弟,這不是世界末日。”我無力地試圖安慰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天上的黑雲終會散去,大地會重新鬱鬱蔥蔥,鳥兒會飛翔在天空上,各種野獸會重新繁衍生息,這個世界會迎來新的盛世,你們……呃,你們會在遙遠的未來被重新記起,被後來者永遠懷念。我們還會發明神奇的機器,跨過億萬年時光來拜訪你們……”

蜥鳥龍繼續“嗚嗚”了幾聲,也不知聽懂沒有。但不管怎麽說,它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善意,表現得很是溫順。我想起來,包裏還有一瓶太空彗星水,其實我早已口渴難當,但又怕被這家夥奪走,一直藏著不敢拿出來,此時一激動,便拿出來和它分享。蜥鳥龍認出了水的樣子,快樂地叫了起來。

我把瓶蓋擰開,指了指它的嘴巴,蜥鳥龍張開了嘴,我便將水小心地倒進它的嘴裏。本來想給它喝一半,自己留一半,但沒倒幾下,蜥鳥龍已經用牙齒叼住瓶子,一昂頭將水一滴不剩地倒進喉嚨,又嚼了好幾下瓶子,感到無法下咽才吐到一邊。我的水啊……

我正欲哭無淚,貪心不足的蜥鳥龍卻指著瓶子,又叫了起來。身體語言十分清楚:我還要!

“我哪裏還有水!”我怒斥道,“這下我自己都沒得喝了。要喝水,快把石頭搬開,外麵有的是水喝!”我伸手指著堵住洞口的石堆。蜥鳥龍或許明白了我的意思,或許以為再搬石頭才有獎勵,於是又幹勁衝天地當起了苦力。

這一回,不久後,果然有了轉機。

蜥鳥龍搬開一塊石頭後,一股熱烘烘的風吹了進來,終於打通了!

我興奮地衝上去,用手電照著查看,卻發現還有兩塊巨石在外頭把通路封死了,打開的其實不過是兩塊巨石底部的一條狹窄孔洞,大概夠一條小狗鑽過,但要是人鑽出去就有點勉強,蜥鳥龍就別想了。而那兩塊巨石比最大的霸王龍還要大上三分,不論是我還是身邊的恐龍,絕對沒有移動它們一絲一毫的可能。

蜥鳥龍也看出了脫困無望,焦躁地叫了起來。但你出不去,不代表哥們兒也不行。此刻我也顧不得它,擠進石縫間,向外望去。過了十來個小時,熱量已經開始散去,但吹來的還是熱風,塵埃雲仍然籠罩世界,外頭一片黑暗,太陽、月亮、星星都不見蹤影,全然一幅世界末日的圖景,但是隱隱可以看到遠處有一點火光閃爍不定。難道是山火?

不,我很快反應過來,那“火光”正是時空之門的能量效應,它其實就在我前方兩三百米的地方。隻要能鑽進那扇門,下一秒就可以看到二一一六年的陽光了!

我心花怒放,便扔掉礙事的背包,一低頭鑽進了那條石縫,盡量縮小自己的體積,掙紮著向外鑽去,一開始還好,但左邊一塊巨石向右凸出了一大塊,越往前就越難。每多移動一厘米都要付出比以前多好幾倍的力氣,我將肺裏所有的空氣都呼出來,恨不得把肩膀縮進肋骨裏,盡一切努力繼續前進。又挪動了半米之後,眼看出口就在前麵,我卻再也動不了了。

我想叫,但是叫不出來,甚至空氣都吸不上來。大事不妙,我的肺裏幾乎已經沒了空氣,心跳快得宛如瘋狂的鼓點……

這麽下去我會死的!我驚恐地放棄了逃出去的念頭,想往回退,但是雙手被牢牢地卡在身體兩邊,抓不到可以借力的地方,兩腿亂蹬,也使不上力氣。難道就這麽被卡死在這裏?我想到曾經的一本武俠小說中的情節,我既不想屠龍又不想搶屠龍刀,為什麽讓我和某個反派一個死法?

缺氧中,我漸漸開始神誌不清,眼前冒出無數幻象。幾秒之內,仿佛經曆了無數人間的悲歡離合,一會兒好像回到了未來,和前女友複合;一會兒和她結婚,走進洞房,忽然間她的新男友衝了進來,卻原來是一頭青麵獠牙的恐龍,那洞房也變成了山洞,他吃掉了前女友,也要吃掉我。我拚命往外爬,但它咬住了我的腳,要把我活活吃掉……腳上好痛……

我被痛楚拉回到眼前的世界,腳上的確感到劇痛。那忘恩負義的蜥鳥龍已經在後麵啃起了我的腳踝,要把我活活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