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裏的高塔 一

深秋的傍晚,金黃色的稻穗在秋風中連連點頭,一眼望不到邊的稻田像被夕陽鍍上一層金子的海洋。涼爽的秋風驅走了中午的燥熱,將稻田的泥土清香送到人們的鼻端,一天的勞作這樣就算結束了,人們都在討論明天收割稻穗能得多少收成。

但小孩子是不會關心這些的。他們光著腳丫在田壟上奔跑,用竹竿紮上棉線釣青蛙,拿著簸箕安裝陷阱去抓麻雀,柔軟的稻泥上留下一串串的腳印,偶爾腳底一滑,整個人跌到壟邊淺淺的灌溉渠中,爬起來繼續瘋跑。在被父母教訓之前,他們是不會介意衣服上沾上多少泥漿的。

小孩子當然免不了要惡作劇,小布就是這樣一個愛搗蛋的小鬼頭。昨天他剛用樹漆在山羊尾巴塗上了一層,讓山羊皮膚過敏癢得四處亂撞,今天又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條褲腰帶,紮在竹竿上揮舞著滿村跑。但人們很快就知道了那是誰的褲腰帶,痘哥正提著褲子從穀倉的草垛裏爬出來,破口大罵。

痘哥是村子東頭鐵匠家的兒子,今年剛滿十八歲,性格溫和爽朗,除了臉上的痘痘比較多以外,找不出大的缺點。他一直就是小布惡作劇的頭號受害者,而今天,躲在草垛裏不敢出來的雀斑姐也被無辜殃及。今晚回家之後,小布將會倒大黴,因為雀斑姐不巧正是他親姐,揍弟弟從不手軟。

第二天,小布毫無懸念地掛著一個腫得老高的青眼圈出現在小夥伴麵前,但仍然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一個夥伴問他:“你的眼睛怎麽回事?”

“嘿嘿!這個嘛……”小布眼睛一轉,“昨晚我家廚房冒出一頭雀斑怪,左手鍋鏟,右手鍋蓋,鼻孔噴火,我把她擊退了,這是光榮.負傷!”

小夥伴一臉的不相信,問他:“你打得過她?”

小布擺出高深莫測的表情,說:“我爸爸說過,嘴巴比拳頭更有力量。”他爸是村裏的教書先生。

小夥伴驚奇地問:“你說贏了她?”

小布亮出雪白的牙齒,嘿嘿直笑說:“我咬贏了她……哎呀!疼疼疼……”話音未落,他被雀斑姐拎著耳朵拖到一邊,英雄夢被無情地終結了。

雀斑姐叉著腰教訓他:“你說誰是雀斑怪?今天哪兒都別想去,乖乖地幫家裏收割稻穀!”收割稻穀是頭等的大事,村落裏不管是鐵匠還是教書先生,都有自家的農田,農閑時才會打鐵、教書,農忙時一律放下手頭的工作投入農耕。稻穀割下來之後,還得送到村子西邊的打穀坊把稻穗打成穀粒,再舂去稻殼,才能得到白花花的稻米。每戶人家都會留夠自家的那份口糧,富餘的糧食則集中起來,賣到附近的黑石城去,換回布匹、奶酪、調味品等物品。

但對於村子來說,最急需的商品是能源核心,這可是昂貴貨。聽說滿滿的一車稻穀,隻能換回一顆拇指大小的能源核心,而一顆小小的能源核心就足以驅動一輛巨大的蒸汽車,村裏的高塔需要很多這樣的能源核心來驅動。痘哥他爹說過,他們要弄到盡可能多的能源核心,設法讓這座高塔有足夠的能源運行一萬年。

聽大人們說,這座高塔是祖先們移民到這個世界時建造的通信塔,但小布對這些不感興趣,他隻知道高塔上懸掛著的燈很明亮,每到晚上就把村子照得明晃晃的,豺狼野豬怕燈光,從來不敢到村裏糟蹋糧食,所以那也算是村莊的守護塔了。

稻穀收割完成之後,小布腰酸背疼,消停了兩天。到了第三天,他看見痘哥要開車到黑石城賣糧食,就軟磨硬泡地要跟去。痘哥無奈,隻得答應,否則,天知道這小子會玩出什麽惡作劇來。

男孩子似乎都對機械有著天生的興趣。村子有一輛蒸汽車,寬大的履帶、龐大的蒸汽機讓小布極為著迷。小夥伴們經常繞著蒸汽車玩耍,模仿車的笛聲,玩得不亦樂乎。不過車門上掛著碩大的鎖頭,他們偷偷撬過幾次都撬不開,沒辦法溜進駕駛室玩兒,現在小布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跟著痘哥坐在駕駛室裏,隻覺得比坐在國王的寶座上還要威風。

蒸汽車啟動很緩慢,痘哥小心地拿出能源核心,塞進鍋爐底下的小洞裏,鐵皮鍋爐慢慢變得滾燙起來,“嗚—”一聲長鳴,煙囪冒出騰騰蒸汽,巨大的滾輪帶著曲軸緩緩轉動,蒸汽車的鋼鐵履帶也慢慢動了,哢嚓哢嚓,慢騰騰往前走。

蒸汽車的力氣是很大的,走得雖慢,但能拖兩三節大車廂,一次就能裝很多糧食,比牛車強多了。小布問痘哥:“那顆能源核心怎麽那麽厲害,能有這麽大的力氣?”這問題他憋在心裏很久了。

小布的好奇心是眾所周知的,諸如“月亮為什麽是圓的”“為什麽天氣冷了水就會結冰”“你為什麽跟我姐光著身子躲在草垛裏”之類的問題,不把別人問到啞口無言絕不罷休,但這次他總算問了一個比較有意義的問題。

痘哥笑了,說:“這是很珍貴的東西,它的核心部分是一種叫作‘鉿-173’的珍貴元素,蘊藏著珍貴的能量,別說驅動蒸汽車,就連更大的城衛堡壘也是用它作為動力。”

小布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追問方式,痘哥對付起來頗有心得,小布從不肯承認自己才疏學淺聽不懂,隻要給他一個他根本聽不懂的答案,他就會不懂裝懂地點頭,不再問下去。

但小布最感興趣的還是那些原野中的碉堡,它們以村莊為圓心,整齊有序地排列著,有些碉堡是空的,有些則有人駐守,經常有士兵騎著戰馬,背著火繩槍飛奔而過。小布以前經常跟小夥伴到無人的碉堡中玩耍,在牆上亂塗亂畫,玩官兵抓強盜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