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裂天刃
祈輝並沒有看到阿麟躍過天柱雙峰的一幕。但是，聽罷兩個屬下語無倫次地述說後，他沒有說話。銀光騎帶著米蘭和那個少年躍過天柱雙峰倒是有可能，可說銀光騎化作了一隻巨鳥，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
祈輝側頭望了望他師父，難得看到了老人家一臉茫然的樣子。他目測了一下兩峰之間的距離，又向下看去，洶湧翻滾的雲海淹沒了峰下的旭日冰川，什麽也看不到。這段距離雖然不遠，但再神駿的寶馬也不可能一躍而過，銀光騎也不例外，也許，他們已墜入懸崖？但是，他不能心存僥幸。
祈輝收起紛亂的思緒，定了定神，且不論當時的情景如何，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越過這道天塹。時間不等人，米蘭隨時可能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雪原深處。如今，最直接的辦法是在兩峰之間架設一道橋梁。可要架橋就須把沉重的木材運上這陡峭的雪山之巔，實在是不現實。看來，得想其他辦法。祈輝望著雙峰，突然靈光一閃。要是有一道連接雙峰的鐵索，他們可以順著鐵索到達對岸。不過可惜了跟隨多年的戰馬。
辦法有了，但實施起來異常困難。
一方麵，鐵索的重量是一個問題；另一方麵，天柱山的岩壁十分堅硬，利箭射在上麵隻能留下一個小小的白點。無奈，祈輝隻好讓士兵將鐵索換成繩索，然後試著在岩縫中射箭。半天工夫，綁著繩索的數十支箭射出，隻有一支射入岩縫。可輕輕一拉繩索，箭又脫落下來。
夜幕落下，山峰隱入黑暗，祈輝隻得下令眾人在峰頂宿營。
幾天以來，軍隊連續行軍，根本沒有休息，士兵們早就有些支持不住，草草用過晚飯，很快便都睡去。
祈輝也已非常疲憊，但隻要一閉眼，紛亂的思緒便占據了腦海，攪得他無法入睡。
這次雪藏高原之行不似從前的任務那般驚心動魄、危機重重，可是仔細思量這些天來的際遇，祈輝記憶深刻。他原本沒有把米蘭放在眼中，現在看來，從融哲的神秘死亡，到武藝超群的小武，以及那個視死如歸的少年，還有可以變成巨鳥的銀光騎，他們都與米蘭這個弱小的盲女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可到底是什麽關係？祈輝一時理不出頭緒。他把目光投向師父。
黑衣老人眼睛微合，眼皮卻微微顫動，顯然也沒有睡著。
“師父，銀光騎有可能長出翅膀變身成大鳥嗎？”祈輝問道。
“來到雪藏高原之前，我曾經見過三匹銀光騎，有一匹還跟隨過我一段時間。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銀光騎能夠生翅飛翔。不過……”黑衣老人沉吟道，“在一些部落中流傳著一些傳說，確實提到過肋生雙翅的銀光騎。”
“這怎麽可能呢？那些不過是傳說罷了。銀光騎的體重即使是生出翅膀也飛不動。”
“如果我們把它看成坐騎，確實是不可能的。但它若是不同於我們人類的另外一個種族，就說不準了。”
“另外一個種族？”
“曾經有一個叫憶魂的部族，這個部族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在戰亂中滅亡了。但是，他們遺留下來一本古書。這本古書沒有人見過，但民間流傳著一些說法。據說是古書上記載的內容，雖然荒誕不經，但王子如果有興趣的話……”
“師父，不妨說來聽聽。”
“遠古時候，古陸上生活著許多種形態各異的智慧種族，人類是其中的一種。這些種族生活在一起，彼此和睦，休戚與共，創造了一個高度發達的文明。後來，一場大災難的爆發，使得這些種族全部滅亡。”
祈輝低頭不語，陷入沉思。良久，他才道：“險些被師父騙了。如果這個說法是真的，為何我們人類沒有滅亡？真是前後矛盾，邏輯混亂。”
“王子說得有理。”黑衣老人說道，“好啦，天氣寒冷，王子早些休息吧。”
“師父也早些休息。”祈輝說著，搓了搓僵硬的手，又跺了跺失去知覺的雙腳。突然，他大喊一聲：“全體聽令，列隊！”
祈輝的聲音在山間回**，士兵們來不及反應，過了片刻，才稀稀拉拉站起來。但有幾個士兵仍然不動，旁邊的士兵連忙伸手去拉，沒想到身體早已僵硬。
祈輝心疼不已，暗自責備自己。這雪山絕頂空氣稀薄，寒風肆虐，加之溫度極低，在沒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根本不能宿營，否則到天亮的時候，一個人都站不起來。
“聽我說，大家不能睡了，再困也得忍住。等到了山下，我們就可以踏踏實實睡上一整天。現在，我們玩個遊戲。”祈輝說完，摘下黑金王盔，抽出佩劍，“大家傳遞這頂頭盔，我來舞劍。當我停止舞劍時，頭盔在誰的手中，誰就在平台上練拳或者舞劍。我們今天就來個雪山會武。要是誰拔得頭籌，賞百戶奴，賜勤王劍！”
昏昏欲睡的樓蘭騎兵頓時精神振奮。
漫長難耐的寒夜在士兵的陣陣哄笑聲和喝彩聲中飛快地掠過。
天亮了，新的嚐試又開始了。但時至中午，沒有一次成功。
“看來，尋常兵器是無法刺入這萬年頑石的。”祈輝喃喃道。
身旁的黑衣老人點了點頭，目光掃過祈輝背後的長匣。
祈輝見狀，解下長匣，放在地上，然後緩緩抽出匣蓋。匣內的物體被一塊獸皮包裹著，獸皮色澤灰暗，還有一些破損。
“師父，您還記得裂天刃現身古陸時的情景嗎？”祈輝輕輕撫摸著獸皮，道，“要是我沒記錯，那是十五年前的事吧！”
“沒錯，是十五年前的事。不過，我當時在古陸各地雲遊，並不了解詳情。王上難道沒有對王子說起過？”
“父王對此事閉口不提，每當問及便勃然大怒。”
黑衣老人歎了口氣，道：“這也難怪。當時，王上率十萬大軍親征卡林，在卡林江畔殺敵兩萬精銳，一路**，直至卡林王城。卡林國傾全國之力聚集三十萬人與帝國決戰於王城之下。王上詐敗退軍，在混沌穀將敵合圍。頓時，三十萬敵軍土崩瓦解，十餘萬人被斬殺，二十萬人投降。眼看著，勝利在望。突然，一支兩三千人的騎兵從山間小道衝入戰場，為首的人就是融哲。他手持紅光四射的裂天刃，所到之處鮮血四濺，人頭亂滾。沒有人能描述裂天刃的形狀，因為見過的人都死了。不僅如此，裂天刃似乎有種恐怖的魔力。隻要靠近它，人們就會抱頭哀號，無法抑製心中的恐懼。七名驍勇善戰的將軍一同迎敵，全都在第一個回合被斬於馬下。就這樣，融哲憑借裂天刃扭轉了整個戰局。本來已經投降的卡林士兵又拿起武器，重新投入了戰鬥。最後的結果，你是知道的。王上退回樓蘭的時候，十萬大軍不足兩千。”
“這麽說，自那以後沒有人真正見過裂天刃？”
“沒有，它隻在古陸出現過那麽一次。”
“一次就已經足夠。”祈輝感歎道，剛想解開獸皮，卻聽到士兵們爆發出一聲驚叫。
一個士兵將繩索拴在長矛上，奮力擲了出去。長矛是準確地卡在了對岸的岩縫之中，但士兵因收勢不及，墜落崖間。
祈輝的心一顫，又失去了一個兄弟。但忍痛下令部隊沿著剛剛搭起的繩索快速前進。
士兵們沿著繩索攀爬不到一個時辰，部隊已經全部到達天柱左峰，他們沒有休息，反而加快行軍速度，向山下追去。
祈輝沒有讓士兵們休息，反而加快了行軍速度。幾天後，他們發現了宿營留下的餘燼。接著又發現冰原上的樹洞和十幾具雪豺的屍體。而零散的足跡則指向天聖山。
一路日夜兼程，在天聖山麓終於又看到了那三個熟悉的黑點。
祈輝沒有讓士兵們立即衝上去，而是讓大家宿營休息。期間，他派出一支探馬遠遠跟蹤目標。神秘的高原和強悍的雪藏族人已經讓自己吃了不少虧，他必須要謹慎，不能再有閃失。
經過幾個時辰的休整，士兵們恢複了體力，他們迫不及待地向天聖山衝去。
隨著目標進入黑水冰湖，祈輝並沒有放緩速度，而是緊隨其後。
不知不覺，祈輝率部已至冰湖中心。突然，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於是，他放緩腳步，環視四周。
沒有得到命令的士兵們，仍然向目標猛追。
“這冰湖有點邪門。”黑衣老人出現在祈輝身旁。
“不錯，我感覺冰湖下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強大到讓人恐懼。”祈輝說著，望向遠方。幾點星光掛在天幕，勾勒出冰湖的輪廓，遼闊的冰麵上並沒有異常。
黑衣老人閉目凝神，忽然道：“它在我們的腳下。”
“什麽東西在我們腳下？”
黑衣老人搖搖頭：“不知道，那是我們從未見過的生物。”
“它的力量讓人恐懼，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祈輝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握住腰間的佩劍。
“還好，我沒有感覺到它的敵意。”
“無論如何我們已沒有了退路，隻能全力衝過去。”祈輝加快了腳步。
突然，他看到冰層下，一個碩大無朋的黑影緊跟著自己。無論自己的腳步有多快，黑影始終如影隨形。祈輝竭力保持著鎮定，為了安全起見，他催促士兵加快速度。
行至冰湖中心，祈輝似乎聽到有誰在對他訴說著什麽。可是說的是什麽，祈輝卻怎麽也聽不懂。但是，他能感受到對方語氣中沒有威脅，沒有恐嚇，反而有一些規勸的意味。
再看，冰湖中尾隨的黑影並沒有異動，隻是跟隨著他們。不遠處就是湖岸，祈輝心中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米蘭出現了。她站在湖岸邊，張開雙臂，不知要幹什麽。
“糟了。”黑衣老人似乎意識到什麽，失聲說道。
話音未落，冰麵震動起來。隨後，一道道冰縫呈放射狀向四周蔓延。
士兵們愕然，立刻頓住腳步，不知所措地望著腳下迅速裂開的冰縫。
“快跑……”祈輝話還沒有說完，腳下的冰麵已然破裂，冰冷的湖水一下子灌入口中。他掙紮著想讓自己浮在湖麵，無奈沉重的甲胄讓他不堪重負。
一塊浮冰從身邊漂過，祈輝看到了希望。他奮力抓住浮冰，大口喘氣。當他平複過來，回頭時，士兵們已全部落水。
“不要慌，大家快抓住身邊的浮冰，調整呼吸。”祈輝鎮定地說道，“來，大家跟著我向岸邊遊。”
士兵們見狀，也恢複了冷靜，紛紛向不遠處的湖岸遊動。
誰料，湖水又起波瀾。一個龐大的生物在迅速靠近湖岸，眼看就要破水而出。
祈輝回首望去，終於看清了蟄伏於湖底的生物。它仿佛一座從地下破土而出的陡峭的山峰，然而，這隻是它的頭部。它的眼睛閃著微光，看著並不凶狠，反而透出些許淒涼。兩排潔白的牙齒在黑色的唇間顯露出來，但是它並沒有張開大口，隻是用它巨大的頭部向士兵們壓去。
一刹那間，祈輝來不及做出反應，便連同士兵們一起重新掉入湖中。在最後關頭，他高聲叫道：“師父，助我！”
同樣身在湖中的黑衣老人應聲將身旁的祈輝托起，臂膀一運力，就將他拋向空中。
隻見祈輝的身體飛向半空，如同一支脫弦的利箭，迎頭向湖中的龐然大物衝去。而他的手中，已然執著裂天刃。
自從得到裂天刃，祈輝並未見到過它的模樣。有幾次夜深人靜，他獨自撫摸著它，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其中遊走。不僅如此，他透過它仿佛看到城郭一片火海，人類的屍體滿山遍野……所以，祈輝始終沒有勇氣去看裂天刃的真麵貌。
現在，祈輝已經沒有選擇。
在剛握住裂天刃的時候，祈輝隻覺得它冰冷而堅硬，似乎隻是一柄普通的短劍。除了極為沉重之外，並沒有什麽特別。
可是就在那一瞬間，在祈輝執著裂天刃迎向那龐然大物頭頂的時候，裂天刃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紅色光芒，這光芒竟讓湖中的龐然大物眼神中流露出絕望和恐懼。祈輝知道自己贏了。湖中的龐然大物雖然皮膚與骨骼極為堅硬，但裂天刃沒有受到一點阻攔，一刀下去，從下顎直達咽喉。
隨著一聲呻吟，這個如同一隻巨船般的龐然大物，轟然跌入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