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誰是凶手

這一艘微亮的飛船在幽暗的宇宙暗海裏擺渡,這一個不知名的亡靈在天堂與地獄間遊弋。

冬眠艙內燈火通明,大家被巨大的精神壓力折磨得疲憊不堪,但仍舊毫無睡意。

機器人警官霧冰木然倚在角落的椅子上,陷入沉思。船長被殺了,在不可能有人的時候;不可能有人殺他,可船長卻被殺了。每一絲信息都被記憶單元複製,並在邏輯電路中分解、篩選、重組,不斷產生各種假設,而這些假設又不斷為信息本身所否定,如此循環往複……一個個答案已衝破了絕大多數關卡,可最終還是被排除了。還不行,時間、距離……船長……精神錯亂……

“會不會是自殺呢?”韓晴猜測道。

“他根本不可能坐著用一把並不很鋒利的金屬匕首,把自己從左肩一直劈到心髒……坐著?”機器人忽地想起了什麽,他刹那間醒悟了。

“我想我找到凶手了。船長被害時,冬眠中的乘員確實都在沉睡。但是大家忽略了,除船長外,還有一個人沒有冬眠,隻有他才具有殺人的條件,而那個人就是—我!”

“為什麽不是駕駛機器人幹的呢?”韓晴對此提出疑問。

“你說是駕駛機器人殺了船長,然後自殺,從而偽裝了假象?並非如此,機器人挨的那刀正中中樞電路,很難想象它在失去控製後還能把刀拔出來扔到地板上……”

“可是你當時被切斷了電源。”韓晴反駁道。

“表麵上確實如此,但別忘了,我具有自啟動的能力。作為一個機器人是不具備暴力特征的,它不可能用自己的思想支配自己去殺一個人。不過完全有可能有人在我的電子腦失去知覺後,為我設置一個定時殺害船長、之後再自動抹除的程序,這的確做得天衣無縫。”霧冰帶著一絲佩服的語氣說道,但隨即把犀利的目光轉向韓晴,“在所有的可能排除之後,真相自然水落石出。那個編程序的人顯然就是幕後真凶,而具有這個能力的人,飛船上隻有身為我助手的你。”

所有的目光都注視著韓晴,這是種無形的壓力。然而女孩的表情仍顯得很從容,她緩緩地點了點頭,口齒清晰地說道:“不錯,是我謀害了鬱岩船長,但你也許並不知道,他本來就該死。”

好長時間的沉默。

她繼續說道:“二十年前,也就是我兩歲那年,我跟隨父母乘‘星帆號’客運航船前往半人馬座旅遊,誰知飛船在途中撞上了隕石雨。我是在飛船爆炸的瞬間被父母推入救生艙脫離飛船的,而他倆卻隨同其他二百名乘客永遠留在了宇宙的深淵中。長大後,我研究了所有關於‘星帆號’案件的資料,發現導致這場災難的原因,竟是因為船長的玩忽職守。在本來可以避開隕石的最後一刻,他卻放棄了努力,自己開救生飛船逃生了。由於證據不足和法律的疏漏,這個船長竟然逃脫了法律的製裁,並且繼續擔任地位頗高的星際航船船長。但他身上畢竟欠著二百多名無辜者的生命,難道他不該死嗎?”

“那個人不會是鬱岩船長,你不知道他對宇航是多麽的忠誠,他的一生都獻給了宇航。”林明搖頭道。

“她說的沒錯,”隆用低沉而肯定的語氣說,“當時‘星帆號’的船長的確是鬱岩。但有一點我需要指出,法律是公正的,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星帆號’災難的肇事者是船長,然而,他的信念畢竟在最後關頭崩潰了。對於‘星帆號’數百名乘客的死,他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為此,他的心上永遠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壓力。他曾告訴我,他希望當時隨同‘星帆號’的全體人員一起共赴黃泉,那種死是壯麗而榮耀的;可現在,兩百個冤魂時刻詛咒著他,令他生不如死。也許……鬱岩船長還是死了的好,那對他是一種解脫。”

隆長長的歎息在船艙裏飄散,滲入船外黑洞洞的宇宙。

“我想,船長的死對你也同樣是種解脫。”霧冰對韓晴說。

她咬了咬嘴唇:“也許我要為我的行為付出巨大的代價,但二十幾年的時光,我終於可以向我的父母交代了。”

“可是,這個案子還尚未了結。”霧冰提高聲音說道,“我想讓大家判斷一下,我是先殺船長後殺機器人呢,還是恰好相反?”他停頓了一下,用等待的目光看著大家,沒有人回答。“假如我先殺害的是船長,大家知道船長到駕駛機器人的距離有七米左右,中間還隔著控製台和三把駕駛椅,機器人完全有時間報警,事情並未如此發生,可見我是先殺的機器人,而後再殺死船長的。可為什麽當我破壞了機器人,並拿著匕首向他走來時,他卻能如此從容鎮定地坐在駕駛椅子上呢?為什麽呢?難道他睡著了嗎?而宇航員在值班期間是不睡眠的,清醒藥物會使其毫不疲倦地值上幾個星期的班。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就是船長在我作案之前,就已經死了。”

“會不會是藥物或頑症突發致死呢?”

“據我所知,我們這個世界已經不存在哪種毒藥或病症可以使人在瞬間安詳地死去。另外,駕駛機器人的電子腦並未遭到破壞,可它為什麽神經錯亂了呢?船長在值班日記裏曾預測了距我們空域很近的超新星的爆發,可並沒有關於爆發的任何記載。我猜想,一定是超大規模的超新星爆發,使飛船遭受了極強的宇宙射線照射,船長一定是把飛船的所有能量都集中到冬眠艙的能盾上,保護了我們和飛船主控電腦,而他則暴露在強烈的輻射中,被瞬間奪去了生命。船長真正的死因,我經過屍檢後才能確定。但我相信,這就是最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