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圍攻

由於身負殺人案,孫二強總是想遠離人多的地方,大家都聚集在寺院廣廣場上的時候,他偷偷溜了出來,一個人沿著交河城的邊緣閑逛。一邊是透著曆史滄桑的交河城,一邊是無邊無際的水域,一般人肯定因為這個詭異的世界而惴惴不安,孫二強卻毫不在意,以他的個體生命看來,殺人案的重壓讓其他一切事情都變得無足輕重。

走著,走著,他碰到了另一個不合群的人。蘇丁丁正悠閑地坐在懸崖上,褲腿兒挽著,兩條光溜溜的腿伸出懸崖,悠閑地晃動著。

走近了才發現,懸崖下麵的水中竟然密密麻麻聚集著一群長得像是海牛一般的水生物,正隨著蘇丁丁雙腿的晃動而不斷躍起,似乎那雙腿是某種美味似的。隻是懸崖離水麵尚遠,那些長著灰白鱗片的生物躍出一米來高就紛紛跌落回去。

“這是什麽魚,看起來這麽凶?”孫二強向下張望著問道。

蘇丁丁道:“我也不認識,不過以我的認知來看,這應該隻是虛擬世界裏幻化出來的生物,你看,它們長著細密的魚鱗,這是現代魚類的特征,可是你再看它們的魚鰭,”這時恰好有一隻高高躍起,身體結構展露無遺,“瞧見了吧,那個像是畸形的胳膊一樣的東西,相信是陸地和水生生物進化到一半的產物,自然界裏根本不可能有這種生物。”

孫二強認可,“瞧那張都是獠牙的嘴,簡直是從鱷魚身上切下來的……這東西不會跳上來吧?”

“怎麽會呢?”蘇丁丁渾不在意,“崖頂離水麵有十來米高呢。”

“也是,”孫二強放下心來,“不過這東西不是長著腿嗎,雖然退化了,不會爬上來吧?”

蘇丁丁一怔,爬起來就跑。

“不是爬不上來嘛,你跑什麽?”孫二強在後麵喊道。

“城門,是城門啊,那裏可沒有懸崖。”蘇丁丁頭也不回地說道。

交河城共有三座城門,東、北兩門還好,都建在懸崖之上,但是南門卻是交河的主城門,供居民與商賈日常進出之用。雖然這裏地形狹窄,素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稱,但是城門的位置卻非常低矮,通過一條傾斜狹長的甬道進入城內。

蘇丁丁和周新疆趕到的時候,隻見高大的鬆木城門隻剩下一米來高,其餘部分全部沉浸在水裏,已經有十幾頭水獸越過了城門,正慢悠悠沿著甬道往城裏爬。

看著這些水獸笨拙的樣子,孫二強熱血沸騰,從旁邊藏兵洞裏抄出一支長矛,就想往上衝,被蘇丁丁一把拉住。

“你幹嗎?”

“上啊,這些家夥看上去不難對付,爬進城裏就麻煩了。”

“衝個屁啊,沒看見後麵還有好幾百頭嗎,快跑吧,回去叫人。”

交河城本就是東西狹長的柳葉形狀,從南門到寺院幾乎橫貫城區,李征戰、周新疆等人趕到南門的時候,已經有幾百隻越過了城門,甬道上擠滿了爭先恐後的水獸。

沒有什麽可猶豫的了,無論如何也要把水獸壓製在城門,一旦任其進入城內……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好在交河城本就是一座軍事要塞,城門上方敵樓聳立,甬道兩側砌著高高的夾壁牆,就連甬道上也挖著各種陷坑和塹壕。

行動組隊員們拿著從藏兵洞取來的兵器,隔著塹壕,從甬道正麵抗擊水獸;其餘遊客爬上兩邊的夾壁牆,從垛口上向下投擲石塊兒。

行動組隊員們原本是有武器的。與遊客們不同,行動組的個人終端擁有更高的權限,不僅可以與管理局直接通信,更可以在雲上西域世界幻化出所需物品,甚至是突擊步槍、火箭筒等強力武器。隻不過在之前的衝突中麵對的是普通遊客,因此並沒有實際部署。而在這個不明世界裏,這些個人終端雖然沒有全部失效,但是高級權限和與管理局的實時鏈接全被取消了,僅僅保留了交河城內的通信與基本工具的幻化功能。

於是隊員們用得更順手的也隻有城內遺留下的大刀、長矛等古代兵器。好在那些水獸雖然麵目猙獰,畢竟是水生物,退化的四肢在陸地上軟弱無力,使它們行動起來像是蹣跚學步一般可笑,一身的魚鱗也沒什麽防禦能力,長矛紮下去就會洞穿一個血窟窿,所以一經交手,行動組隊員們立刻放下心來。除了一個人因為地滑崴了腳,幾乎沒什麽傷亡就把水獸壓回了城門附近,隻留下一地的水獸屍體,估計晚上可以用來做燒烤。

然而戰鬥並沒有停止,雖然幾乎產生不了威脅,但是洪水中的水獸似乎是聽到了某種召喚,仍然前仆後繼地向城門湧來。

孫二強站在城門的敵樓上亢奮不已,他拿起一把長弓,搭箭上弦,但是連續拉了三次弓,卻不得不放棄,這是正常人使用的嗎?他每次隻拉開了三分之一,,隻好將弓扔在一邊,抱起一塊鵝卵石向城下扔去,濺起一團混著血液的水花。

“古代的士兵經過長期訓練,他們的膂力要遠超現代人。”蘇丁丁在一旁說道。

“古代?”孫二強說道,“聽說西域從古至今都是沙漠和戈壁,哪來這麽大水啊?”

“別這麽說,”蘇丁丁道,“在更遙遠的時期,吐魯番盆地可是一片海洋呢。”

“你說這水獸也是的,明明上不了岸,卻不怕死似地往上衝,這些太簡單了,跟打電遊一樣好玩兒。”孫二強說道。

蘇丁丁沒有回答,望著水麵上此起彼伏的灰色脊背,他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與此同時,另外一座敵樓上,吳憲文、李征戰、周新疆也都皺起了眉頭。

三個小時之後,天漸漸暗了下來,大概相當於黃昏時分,天空的太陽漸漸落向天邊,然而戰鬥仍在繼續,水獸不停地越過城門,又不停地倒在雨點般的攻擊之下。但是,無論甬道上的行動組隊員還是垛口上的遊客,眾人的攻擊強度都越來越弱,攻擊用的石塊所剩無幾,手中的武器也損壞嚴重。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疲憊不堪,從開始的緊張,到後來的輕鬆,再到勝利的喜悅,可是現在,所有人都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照此以往,再過幾個小時,大概就會有水獸突破防線,進入城內,再然後呢……沒人敢想這個問題。

這時,李征戰碰了碰周新疆,周新疆回過頭,卻發現李征戰把頭望向了東北方的天空。他有些不解,也抬起頭,順著李征戰的視線他看到陰沉的天空裏遠遠出現了一個黑點,那是,那是一隻鳥在飛翔。它飛翔的速度非常之快,片刻之後就顯露出大致的形狀,那不是鳥,而是一個背後伸展著翅膀的白衣女孩兒。

“若涵。”周新疆失聲道。

白衣天使般的女子麵色冰冷,她在城門上空盤旋了兩圈,似乎並沒有認出周新疆,然後向著藏兵洞後麵的校軍場降落下去。

說來也怪,隨著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城中,聚集在城門處的水獸忽然散開了,逐漸消失在水麵。

“我守在城門,你和周新疆過去看看。”吳隊長對李征戰說道。

李征戰點了點頭,看向周新疆說道:“別再把事情搞砸了。”

周新疆已經迫不及待,應了一聲,便拉起李征戰向敵樓下跑去。

看到柳若涵飛過的還有其他遊客,尤其是周新疆的旅遊團成員。看著那個白色的身影,每個人的心裏都響起一個聲音,聽得出那是雲小宛的聲音,但是聲音冰冷,毫無感情,隻是每個人都聽到了關乎自己命運的一句話,他們都不約而同向校軍場匯集過去。

城西寺院佛堂內,行動組的臨時指揮中心就設在這裏,絕大部分人都在城市的另一端抗擊水獸的時候,王磊帶著二組組員一直在想辦法恢複與外界的通訊。

時間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了,幾個組員絞盡腦汁,嚐試了各種方法,仍然一籌莫展。

“群星變換碼也失敗了,”一位隊員垂頭喪氣地說道,“每秒鍾躍遷兩萬個通信節點,如同滿天繁星在閃爍,對方竟然能夠一一捕捉到。這簡直不可思議,就好像視網膜屏幕的另一麵有個人在時刻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雲端閃電碼同樣不行。”另一個隊員搖頭歎息。

王磊默然無語,交河故城的人員全體失蹤,出了這麽大的事,管理局一定在全力尋找他們,甚至可能動用了全國的力量。但是到現在仍然沒有結果,那麽憑借自己這幾個人,雖然都是優異的軟件專家,又怎麽可能解決呢。

不,不能放棄,一定有辦法的,他抬頭望著那尊慈眉善目、波瀾不驚的佛像,讓自己靜下心來。他總感覺有一個可行的方法,隻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沒有抓住而已。

他漸漸進入冥想,不知過了多久,他想起了周新疆的那句話:鏈接並沒有全部斷絕,我們還能夠出現在雲上西域世界,就說明我們身體的生理數據處於正常傳輸之中。

他霍地睜開眼睛,“偵測一下後台生理數據,看看有什麽異常。”

片刻後,一位隊員回答:“每個人的生理數據都很正常呀。”

“對比一下終端裏存儲的曆史數據,注意任何一點兒變化。”

“有了,”那位隊員欣喜地說道,“所有人的心跳頻率中都疊加了一個斷續的脈衝波動,不過似乎沒有規律,看不出是什麽,也許隻是通信幹擾。”

王磊卻一下子衝到顯示屏幕前,仔細端詳著那幅波動圖,嘴裏喃喃道:“這是原始的電報密碼,難怪你們不懂,這並不複雜,但是除了無線電專業愛好者,恐怕已經沒人懂這東西了。”

他在個人終端裏快速編製了一個小程序,然後將脈衝波動輸入程序之中,很快一段文字被翻譯出來。

看著這些文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你們麵對的是人類文明史的第一個完整意義上的數字生命。